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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一诗 其一 曹魏 · 应璩
押词韵第四部
《诗纪》只载三首。《文选》李善注云。张方贤楚国先贤传曰:汝南应休琏作百一篇诗。讥切时事。遍以示在事者。咸皆怪愕。或以为应焚弃之。何晏独无怪也。李充翰林论曰:应休琏五言诗百数十篇。以风规治道。盖有诗人之旨焉。孙盛晋阳秋曰:应琚作五言诗百三十篇。言时事颇有补益。世多传之。今书七志曰:应璩集谓之新诗。以百言为一篇。或谓之百一诗。据百一诗序云。时谓曹爽曰:公今闻周公巍巍之称。安知百虑有一失乎。百一之名。盖兴于此也。○逯案。应璩百一诗。《文选》仅保一完篇。其馀皆已亡佚。《诗纪》搜辑逸诗亦仅有三篇。然考各书多引应氏新诗。此新诗即百一诗也。而他书所引杂诗亦往往又名新诗。则《诗纪》所载杂诗实亦原出百一。依此今将各书所引逸篇。悉编在此题下。至百一诗属于后人拟作者。则于当篇注明之。
下流不可处,君子慎厥初。
名高不宿著,易用受侵诬。
前者隳官去,有人适我闾。
田家无所有,酌醴焚枯鱼。
问我何功德,三入承明庐。
所占于此土,是谓仁智居。
文章不经国,筐箧无尺书。
用等称才学,往往见叹誉。
避席跪自陈,贱子实空虚。
宋人遇周客,惭愧靡所如(○《文选》二十一。《诗纪》十七。)。
报母书 蜀汉 · 姜维
出处:全三国文 卷六十二
良田百顷,不计一亩。但见远志,无有当归(《晋书·五行志》中。又《御览》三百十引孙盛《杂记》。又九百八十九引孙盛《异同评》)。
诏责郑徽(八年) 晋 · 晋武帝
出处:全晋文卷四
谠言謇谔,直意尽辞,所望于左右也。人主常以阿媚为患,岂以争臣为损乎!陶所执不愆此义,而徽越职奏之,岂朕意乎(《群书治要》二十九引孙盛《阳秋》。泰始八年,帝问右将军皇甫陶论事,陶固执所论,与帝争言,散骑常侍郑徽表求治罪,诏云云。乃免徽官。)!
与郗鉴笺 东晋 · 庾亮
出处:全晋文卷三十七
昔于芜湖反覆谓彼罪虽重,而时弊国危,且令方岳道胜,亦足有所镇压,故共隐忍,解释陶公。自兹迄今,曾无悛改。主上自八九岁以及成人,入则在宫人之手,出则唯武官小人,读书无从受音句,顾问未尝遇君子。侍臣虽非俊士,皆时之良也,知今古顾问,岂与殿中将军、司马督同年而语哉!不云当高选侍臣,而云高选将军、司马督,岂合贾生愿人主之美,习以成德之意乎!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犹知不可,况乃欲愚其主哉!主之少也,不登进贤哲以辅导圣躬。春秋既盛,宜复子明辟。不稽首归政,甫居师傅之尊;成人之主,方受师臣之悖。主上知君臣之道不可以然,而不得不行殊礼之事。万乘之君,寄坐上九,亢龙之爻,有位无人。挟震主之威以临制百官,百官莫之敢忤。是先帝无顾命之臣,势屈于骄奸而遵养之也。赵贾之徒有无君之心,是而可忍,孰不可忍!
且往日之事,含容隐忍,谓其罪可宥,良以时弊国危,兵甲不可屡动,又冀其当谢往衅,惧而修己。如顷日之纵,是上无所忌,下无所惮,谓多养无赖足以维持天下。公与下官并蒙先朝厚顾,荷托付之重,大奸不扫,何以见先帝于地下!愿公深惟安国家、固社稷之远算,次计公之与下官负荷轻重,量其所宜(《晋书·庾亮传》。亮欲黜王导,与郗鉴笺,鉴不许,故其事得息。)。
魏氏春秋评 其十一 吴主事神 东晋 · 孙盛
出处:全晋文 卷六十四
盛闻国将兴,听于民;国将亡,听于神。权年老志衰,谗臣在侧,废适立庶,以妾为妻,可谓多凉德矣;而伪设符命,求福妖邪。将亡之兆,不亦显乎(《吴志·大帝传》注)?
《晋阳秋》评 其十 老子疑问反讯 东晋 · 孙盛
出处:全晋文 卷六十四
《道经》云:「故常无欲以观其录,故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旧说及王弼解妙谓始,徼谓终也。夫观始要终,睹妙知著,达人之鉴也。既已欲澄神,昭其妙始,则自思已,口宜悉镇之,何以复须有欲得其终乎!宜有欲俱出妙门,同谓之玄。若然,以往复,何独贵于无欲乎!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盛以为美恶之名,生乎美恶之实。道德淳美,则有善名,顽嚚聋昧,则有恶声。故《易》曰:「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又曰:「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又曰:「韶尽美矣,未尽善也」。然则大美大善,天下皆知之,何得云斯恶乎?若虚美非美,为善非善,所美过美,所善违中,若此皆世教所疾。圣王奋诫天下,亦自知之于斯谈。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人不为盗;常使民无知无欲,使知者不敢为」。又曰:「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下章云:「善人不善人之题,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盛以为民苟无欲,亦何所师于师哉!既相师资,非学如何不善?师善非尚贤,如何贵爱?既存则美恶不得不障,非相去何若之谓?又下章云:「人之所教,我亦以教人;吾言甚易知,而天下莫能知」。又曰:「吾将以为教父,原斯谈也,未为绝学」。所云绝者,尧孔之学邪?尧孔之学,随时设教;老氏之言,一其所尚。随时设教,所以道通百代;一其所尚,不得不滞于适变,此又暗弊所未能通者也。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和其光,同其尘」。盛以为老聃可谓知道,非体道者也。昔陶唐之莅天下也,无日解哉则维照任众,师锡匹夫则馺然禅授,岂非冲而用之,光尘同波哉?伯阳则不然。既处浊位,复远遁西戎,行止则猖狂其迹,著书则矫诳其言,和光同尘,固若是乎!余固以为知道,体道则未也。
「三者不可致诘,混然为一,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无物之象,是谓惚恍」。下章云:「道之为物,唯恍与惚。惚兮恍兮,其中有像;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此二章或言无物,或言有物,先有所不宜者也。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下章:「执者失之,为者败之」。而复云「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或执或否,得无隐矛盾之论乎?
「绝圣弃知,民利百倍」。孙盛曰:夫有仁圣,必有仁圣之德迹,此而不崇,则陶训焉融?仁义不尚,则孝慈道丧。老氏既云绝圣,而每章辄称圣人;既称圣人,则迹焉能得绝?若所欲绝者,绝尧、舜、周、孔之迹,则所称圣者,为是何圣之迹乎?即如其言,圣人有宜灭其迹者,有宜称其迹者,称灭不同,吾谁适从?「绝仁弃义,民复孝慈」。若如此谈,仁义不绝,则不孝不慈矣。复云居善地与善仁,不审与善仁之仁,是向所云欲绝者非邪?如其是也,则不宜复称述矣;如其非也,则未详二仁之义:一仁宜绝,一仁宜明,此又所未达也。若谓不圣之之圣,不仁之仁,则教所诛,不假高唱矣,逮至庄周云:「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又曰:「田常窃仁义以取齐国」。夫天地陶铸,善恶兼育,各禀自然,理不相关。枭鸩纵毒,不假学于鸾凤,豺虎肆害,不借术于麒麟。此皆天质自然,不须外物者也。何至凶顽之人,独当假仁义以济其奸乎?若乃冒顿杀父,郑伯盗郐,岂复先假孝道,获其终害乎?而庄李掊击杀根,毁驳正训,何异疾盗贼而销铸干戈,睹食噎而绝弃嘉谷乎?后之谈者,虽曲为其义,辩而释之,莫不艰屯于杀圣,困踬于忘亲也。
「知我者希,则我贵矣」。上章云:「圣人之在天下也,百姓皆注其耳目,师资贵爱,必彰万物」。如斯则知之者安得希哉?知希者何必贵哉?即己之身见贵九服,何得佩实抗言云贵由知希哉?斯盖欲抑动恒俗,故发此过言耳。圣教则不然。中和其词,以理训导,故曰「在家必闻,在邦必闻」也,是闻必达也。不见善而无闷,潜龙之德;人不知而愠,君子之道,众好之必察焉,众恶之必察焉,既不以知多为显,亦不以知少为贵。诲诱绰绰,理中自然,可与老聃之言同日而语其优劣哉?
「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处其实,不处其华也」。孙盛曰:老聃足知圣人礼乐非玄胜之具,不获已而制作耳。而故毁之何哉?是故屏拨礼学,以全其任自然之论,岂不知叔末不复得返自然之道,直欲伸己好之怀,然则不免情干所悦,非浪心教物者也。非唯不救,乃奖其弊矣。
「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贞,正也」。下章云:「孰知其极、其无正,正复为奇,善复为妖」。寻此二章,或云天下正,或言无正,既云善人不善人师,而复云为妖,天下之善一也。而或师或妖,天下之正道一也。而云正复为奇,斯反鄙见所未能通也。或问老庄所以故此发唱,盖与圣教相为表里,其于陶物明训,其归一也。盛以为不然。夫圣人之道,广大悉备,犹日月悬天,有何不照者哉!老氏之言,皆驳于六经矣,宁复有所愆之,俟佐助于聃、周乎?即庄周所谓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者也。至于虚诳谲怪矫诡之言,尚拘滞于一方,而横称不经之奇词也(《广弘明集》五)。
魏氏春秋评 其六 华歆嫁赐生口 东晋 · 孙盛
出处:全晋文 卷六十三
盛闻庆赏威刑,必宗于主,权宜宥恕,出自人君。子路私馈,仲尼毁其食器;田氏盗施,《春秋》著以为讥。斯褒贬之成言,已然之显义也。孥戮之家,国刑所肃;受赐之室,乾施所加。若在哀矜,理无偏宥。歆居股肱之任,同元首之重,则当公言皇朝,以彰天泽,而默受嘉赐,独为君子。既犯作福之嫌,又违必去之义,可谓匹夫之仁,蹈道则未也(《魏志·华歆传》注)。
魏氏春秋评 其十二 赵俨任诈 东晋 · 孙盛
出处:全晋文 卷六十三
盛闻为国以礼,民非信不立。周成不弃桐叶之言,晋文不违伐原之誓,故能隆刑措之道,建一匡之功。俨既诈留千人,使效心力,始虽权也,宜以信终。兵威既集,而又逼徙。信义丧矣,何以临民(《魏志·赵俨传》注)?
惠帝大安中童谣 魏晋 · 无名氏
押冬韵
《晋书》曰:晋惠帝大安中童谣。其后中原大乱。宗藩多绝。唯琅琊、汝南、西阳、南顿、彭城同至江东。而元帝嗣统矣。
五马浮渡江,一马化为龙(○《晋书》元帝纪。《晋书》五行志。《宋书》五行志。为聚十三引晋阳秋。《御览》九十八引孙盛晋阳秋。《乐府诗集》八十八。《诗纪》四十四。)。
答孙潜诏 东晋 · 孝武帝
出处:全晋文卷十一
得上故秘书监所著书,省以慨然。远模前典,宪章在昔,一代之事,辄敕纳之秘阁,以贻于后(释藏给三《集古今佛道论衡实录》一。孙盛子潜,以晋太元十五年上之,诏。)。
答孙安国书(孙盛字安国) 东晋 · 罗含
出处:全晋文
获书,文略旨辞,理亦兼情,虽欣清酬,未喻乃怀,区区不已,请寻前本,本亦不谓物都不化,但化者各自得其所化,颓者亦不失其旧体,孰主陶是?载混载判,言□然之至分,而不可乱也。如此,岂徒一更而已哉?将与无穷,而长更矣。终而复始,其数历然,未能知今,安能知更?盖积悲忘言,咨求所通,岂云唯慰,聊以寄散而已矣(《宏明集》五)。
晋故征西大将军长史孟府君传 东晋 · 陶潜
出处:全晋文
君讳嘉,字万年,江夏鄂人也。曾祖父宗,以孝行称,仕吴司马(案:《晋书·孟陋传》袁宏《孟处士铭》作“司空”,《世说·贤媛篇》注作“司徒”,此作“司马”,必有一误。),祖父揖,元康中为庐陵太守,宗葬武昌新阳县,子孙家焉,遂为县人也。君少失父,奉母二弟居,娶大司马长沙桓公陶侃第十女,闺门孝友,人无能间,乡闾称之。冲默有远量,弱冠,俦类咸敬之。同郡郭逊,以清操知名,时在君右,常叹君温雅平旷,自以为不及。逊从弟立,亦有才志,与君同时齐誉,每推服焉。由是名冠州里,声流京邑。太尉颍川庾亮以帝舅民望,受分陕之重,镇武昌,并领江州,辟君部庐陵从事。下郡还,亮引见,问风俗得失,对曰:“嘉不知,还传当问从吏”。亮以尘尾掩口而笑。诸从事既去,唤弟翼语之曰:“孟嘉故是盛德人也”。君既辞出外,自除吏便步归家。母在堂,兄弟共相欢乐,怡怡如也。旬有馀日,更版为劝学从事。时亮崇修学校,高选儒官,以君望实,故应尚德之举。太傅河南褚褒,简穆有器识,时为豫章太守,出朝宗,亮正旦大会,州府人士率多时彦,君在坐次甚远。褒问亮:“江州有孟嘉者,其人何在”?亮云“在坐,卿但自觅”。褒历观,遂指君谓亮曰:“将无是邪”?亮欣然而笑,喜褒之得君,奇君为褒之所得,乃益器焉。举秀才,又为安西将军庾翼府功曹,再为江州别驾马巴丘令,征西大将军谯国桓温参军。君色和而正,温甚重之。九月九日,温游龙山,参佐毕集,四弟二甥咸在坐。时佐吏并著戎服,有风吹君帽堕落,温目左右及宾客勿言,以观其举止。君初不自觉,良久如厕,温命取以还之。廷尉太原孙盛(案:《晋书·孙盛传》未言为廷尉。)为咨议参军,时在坐,温命纸笔,令嘲之。文成示温,温以著坐处,君归见嘲,笑而请笔作答,了不容思,文辞超卓,四坐叹之。奉使京师,除尚书删定郎,不拜。孝宗穆皇帝闻其名,赐见东堂,君辞以脚疾,不任拜起,诏使人扶入。君尝为刺史谢永别驾,永会稽人,丧亡,君求赴义,路由永兴,高阳许询,有隽才,辞荣不仕,每纵心独往,客居县界,尝乘船近行,适逢君过,叹曰:“都邑美士,吾尽识之,独不识此人,唯闻中州有孟嘉,将非是乎,然亦何由来此”?使问君之从者,君谓其使曰:“本心相过,今先赴义,寻还就君”。及归,遂止信宿,雅相知得,有若旧交。还至,转从事中郎,俄迁长史,在朝聩然,仗正顺而已。门无杂宾,尝会神情独得,便超然命驾,径之龙山,顾景酣宴,造夕乃归,温从容谓君曰:“人不可无势,我乃能驾御卿”。以疾终于家,年五十一,始自总发,至于知命,行不苟合,言无夸矜,未尝有喜愠之容。好酣饮,逾多不乱,至于任怀得意,融然远寄,傍若无人。温尝问君:“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君笑而答曰:“明公但不得酒中趣尔,又问:“听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答曰:“渐近自然”。中散大夫桂阳罗含赋之曰:“孟生善酣,不愆其意”。光禄大夫南阳刘耽,昔与君同在温府。渊明从父太常夔尝问耽:“君若在,当已作公否”?答云:“此本是三司人。为时所重如此。渊明先亲,君之第四女也。凯风寒泉之思,实钟厥心。谨案采行事,撰为此传,惧或乖谬,有亏大雅君子之德,所以战战兢兢,若履深薄云尔。赞曰:孔子称进德修业,以及时也。君清蹈衡门,则令闻孔昭;振缨公朝,则德音允集。道悠运促,不终远业,惜哉!仁者必寿,岂斯言之谬乎(本集)。
难郭冲条诸葛亮五事 南朝宋 · 裴松之
王隐《蜀记》云,晋初扶风王骏镇关中,司马高平刘宝、长史荥阳桓隰、诸官属士大夫共论诸葛亮,于时谭者多讥亮托身非所,劳困蜀民,力小谋大,不能度德量力。金城郭冲以为亮权智英略,有逾管晏,功业未济,论者惑焉。条亮五事隐没不闻于世者,宝等亦不能复难,扶风王慨然善冲之言。臣松之以为亮之异美,诚所愿闻,然冲之所说,实皆可疑,谨随事难之如左:
其一事曰:亮刑法峻急,刻剥百姓,自君子小人,咸怀怨叹,法正谏曰:「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据一州,初有其国,未垂惠抚。且客主之义,宜相降下,愿缓刑弛禁,以慰其望」。亮答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济。刘璋暗弱,自焉以来有累世之恩,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蜀土人士,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所以致弊,实由于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荣恩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于斯而著」。
难曰:案法正在刘主前死,今称法正谏,则刘主在也。诸葛职为股肱,事归元首,刘主之世,亮又未领益州,庆赏刑政,不出于己。寻冲所述亮答,专自有其能,有违人臣自处之宜。以亮谦慎之体,殆必不然。又亮刑法峻急,刻剥百姓,未闻善政以刻剥为称。
其二事曰:曹公遣刺客见刘备,方得交接,开论伐魏形势,甚合备计。稍欲亲近,刺者尚未得便会,既而亮入,魏客神色失措。亮因而察之,亦知非常人。须臾,客如厕,备谓亮曰:「向得奇士,足以助君补益」。亮问所在,备曰:「起者其人也」。亮徐叹曰:「观客色动而神惧,视低而忤数,奸形外漏,邪心内藏,必曹氏刺客也」。追之,巳越墙而走。
难曰:凡为刺客,皆暴虎凭河,死而无悔者也。刘主有知人之鉴,而惑于此客,则此客亦一时之奇士也。又语诸葛「足以助君补益」,则亦诸葛之流亚也。凡如诸葛之俦,鲜有为人作刺客者矣,时主亦当惜其器用,必不投之死地也。且此人不死,要应显达为魏,竟是谁乎?何其寂蔑而无闻。
三事曰:亮屯于阳平,遣魏延诸军并兵东下,亮惟留万人守城。晋宣帝率二十万众拒亮,而与延军错道,径至前,当亮六十里所,侦候白宣帝,说亮在城中兵少力弱。亮亦知宣帝垂至,已与相逼,欲前赴延军,相去又远,回迹反追,势不相及,将士失色,莫知其计。亮意气自若,敕军中皆卧旗息鼓,不得妄出庵幔,又令大开四城门,埽地却洒。宣帝常谓亮持重,而猥见势弱,疑其有伏兵,于是引军北趣山。明日食时,亮谓参佐拊手大笑曰:「司马懿必谓吾怯,将有强伏,循山走矣」。侯逻还白,如亮所言。宣帝后知,深以为恨。
难曰:案阳平在汉中。亮初屯阳平,宣帝尚为荆州都督,镇宛城,至曹真死后,始与亮于关中相抗御耳。魏尝遣宣帝自宛由西城伐蜀,值霖雨,不果。此之前后,无复有与阳平交兵事。就如冲言,宣帝既举二十万众,已知亮兵少力弱,若疑其有伏兵,正可设防持重,何至便走乎?案《魏延传》:「延每随亮出,辄欲请精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亮制而不许。延常谓亮为怯,叹己才用之不尽也」。亮尚不以延为万人别统,岂得如冲言,顿使将军兵在前,而以轻弱自守乎?且冲与扶风王言,显彰宣帝之短,对子毁父,理所不容,而「扶风王慨然善冲之言」,故知此书举引皆虚。
四事曰:亮出祁山,陇西、南安二郡应时降,围天水,拔冀城,虏姜维,驱略士女数千人还蜀。人皆贺亮,亮颜色愀然有戚容,谢曰:「普天之下,莫非汉民,国家威力未举,使百姓困于豺狼之吻。一夫有死,皆亮之罪,以此相贺,能不为愧」。于是蜀人咸知亮有吞魏之志,非惟拓境而已。
难曰:亮有吞魏之志久矣,不始于此众人方知也,且于时师出无成,伤缺而反者众,三郡归降而不能有。姜维,天水之匹夫耳,获之则于魏何损,拔西县千家,不补街亭所丧,以何为功,而蜀人相贺乎?
五事曰:魏明帝自征蜀,幸长安,遣宣王督张合诸军雍凉劲卒三十馀万,潜军密进,规向剑阁。亮时在祁山,旌旗利器,守在险要,十二更下在者八万。时魏军始陈,幡兵适交,参佐咸以贼众强盛,非力所制,宜权停下兵一月,以并声势。亮曰:「吾统武行师,以大信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者束装以待期,妻子鹤望而计日,虽临征难,义所不废」。皆催遣令去。于是去者感悦,愿留一战,往者愤踊,思致死命。相谓曰:「诸葛公之恩,死犹不报也」。临战之日,莫不拔刃争先,以一当十,杀张合,却宣王,一战大克,此信之由也。
难曰:臣松之案,亮前出祁山,魏明帝身至长安耳,此年不复自来。且亮大军在关、陇,魏人何由得越亮径向剑阁?亮既出战场,本无久住之规,而方休兵还蜀,皆非经通之言。孙盛、习凿齿搜求异同,罔有所遗,而并不多载冲言,知其乖刺多矣(《蜀志·诸葛亮传》注。)。
明佛论 南朝宋 · 宗炳
出处:全宋文卷二十一
夫道之至妙,固风化宜尊,而世多诞佛。咸以我躬不阅,遑恤于后。万里之事,百年以外,皆不以为然,况须弥之大,佛国之伟,精神不灭,人可成佛,心作万有,诸法皆空,宿缘绵邈,亿劫乃报乎?此皆英奇超洞,理信事实,黄华之听,岂纳云门之调哉?世人又贵周、孔、《书》、《典》,自尧至汉,九州华夏,曾所弗暨,殊域何感。汉明何德,而独昭灵彩?凡若此情,又皆牵附先习,不能旷以玄览,故至理匪遐,而疑以自没。悲夫,中国君子,明于礼义,而暗于知人心,宁知佛心乎?今世业近事,谋之不臧,犹兴丧及之,况精神我也,得焉则清升无穷,失矣则永坠无极,可不临深而求,履薄而虑乎?夫一局之弈,形算之浅,而弈秋之心,何尝有得,而乃欲率井蛙之见,妄抑大猷,至独陷神于天阱之下,不以甚乎?今以茫昧之识,烛幽冥之故,既不能自览鉴于所失,何能独明于所得,唯当明精暗向,推夫善道,居然宜脩,以佛经为指南耳。彼佛经也,包《五典》之德,深加远大之实,含老庄之虚,而重增皆空之尽。高言实理,肃焉感神,其映如日,其情如风,非圣谁说乎?谨推世之所见,而会佛之理,为明论曰:
今自抚踵至顶,以去陵虚,心往而勿已,则四方上下,皆无穷也,生不独造,必传所赀,仰追所传,则无始也。奕世相生而不已,则亦无竟也。是身也,既日用无垠之实,亲由无始而来,又将传于无竟而去矣,然则无量无边之旷,无始无终之久,人固相与陵之以自敷者也。是以居赤县于八极,曾不疑焉,今布三千日月,罗万二千天下,恒沙阅国界,飞尘纪积劫,普冥化之所容,俱眇末其未央,何独安我而疑彼哉。
夫秋毫处沧海,其悬犹有极也,今缀彝伦于太虚,为藐胡可言哉?故世之所大,道之所小,人之所遐,天之所迩,所谓轩辕之前,遐哉邈矣者。体天道以高览,盖昨日之事耳。《书》称知远,不出唐虞,《春秋》属辞,尽于王业,《礼》《乐》之良敬,《诗》《易》之温洁,今于无穷之中,焕三千日月以列照,丽万二千天下以贞观,乃知周、孔所述,盖于蛮触之域,应求治之粗感,且宁乏于一生之内耳,逸乎生表者,存而未论也。若不然也,何其笃于为始形,而略于为神哉?登蒙山而小鲁,登太山而小天下,是其际矣。且又坟典已逸,俗儒所编,专在治迹,言有出于世表,或散没于史策,或绝灭于坑焚。若老子、庄周之道,松、乔、列、真之术,信可以洗心养身,而亦皆无取于六经。而学者唯守救粗之阙文,以《书》《礼》为限断,闻穷神积劫之远化,炫目前而永忽,不亦悲夫。呜呼,有似行乎层云之下,而不信日月者也。
今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者,盖谓至无为道,阴阳两浑,故曰一阴一阳也。自道而降,便入精神,常有于阴阳之表,非二仪所究,故曰阴阳不测耳。君平之说,一生二,谓神明是也。若此二句,皆以明无,则以何明精神乎?然群生之神,其极虽齐,而随缘迁流,成粗妙之识,而与本不灭矣。今虽舜生于瞽,舜之神也,必非瞽之所生,则商均之神,又非舜之所育。生育之前,素有粗妙矣,既本立于未生之先,则知不灭于既死之后矣。又,不灭则不同,愚圣则异,知愚圣生死不革不灭之分矣,故云精神受形,周遍五道,成坏天地,不可称数也。夫以累瞳之质,诞于顽瞽,嚣均之身,受体黄中,愚圣天绝,何数以合乎?岂非重华之灵,始粗于在昔,结因往劫之先,缘会万化之后哉?今则独绝其神。昔有接粗之累,则练之所尽矣。神之不灭,及缘会之理,积习而圣,三者鉴于此矣。
若使形生则神生,形死则神死,则宜形残神毁,形病神困。据有腐则其身。或属纩临尽,而神意平全者,及自牖执手,病之极矣。而无变德行之主,斯殆不灭之验也。若必神生于形,本非缘合,今请远取诸物,然后近求诸身,夫五岳四渎,谓无灵也,则未可断矣,若许其神,则岳唯积土之多,渎唯积水而已矣。得一之灵,何生水土之粗哉?而感托岩流,肃成一体,设使山崩川竭,必不与水土俱亡矣。
神非形作,合而不灭,人亦然矣。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矣。若资形以造,随形以灭,则以形为本,何妙以言乎?夫精神四达,并流无极,上际于天,下盘于地,圣之穷机,贤之研微。逮于宰、赐、庄、嵇、吴札、子房之伦,精用所乏,皆不疾不行,坐彻宇宙,而形之臭腐,甘嗜所赀,皆与下愚同矣。宁当复禀之以生,随之以灭邪?又宜思矣。周公郊祀后稷,宗祀文王,世或谓空以孝,即问谈者,何以了其必空,则必无以了矣。苟无以了,则文、稷之灵,不可谓之灭矣。斋三日,必见所为斋者,宁可以常人之不见,而断周公之必不见哉。嬴博之葬,曰:「骨肉归于土,魂气则无不之」非灭之谓矣。
夫至治则天,大乱滔天,其要心神之为也。尧无理不照,无欲不尽,其神精也。桀无恶不肆,其神悖也,桀非不知尧之善,知己之恶,恶已亡也、体之所欲,悖其神也,而知尧恶亡之识,常含于神矣。若使不居君位,千岁勿死,行恶则楚毒交至,微善则少有所宽,宁当复不稍灭其恶,渐脩其善乎?则向者神之所含,知尧之识,必当少有所用矣。又加千岁而勿已,亦可以其欲都澄,遂精其神,如尧者也。
夫辰月变则律吕动,晦望交而蚌蛤应,分至启闭,而燕雁龙蛇飒焉出没者,皆先之以冥化,而后发于物类也,凡厥群有,同见陶于冥化矣,何数事之独然,而万化之不尽然哉。今所以杀人而死,伤人而刑,及为缧绁之罪者,及今则无罪,与今有罪而同然者,皆由冥缘前遘,而人理后发矣。夫幽显一也,衅遘于幽,而丑发于显。既无怪矣,行凶于显,而受毒于幽,又何怪乎?今以不灭之神,含知尧之识,幽显于万世之中,苦以创恶,乐以诱善,加有日月之宗,垂光助照,何缘不虚己钻仰,一变至道乎?自恐往劫之桀纣,皆可徐成将来之汤、武。况今风情之伦少,而泛心于清流者乎。由此观之,人可作佛,其亦明矣。
夫生之起也,皆由情兆。今男女构精,万物化生者,皆精由情构矣。情构于己,而则百众神,受身大似,知情为生本矣。至若五帝三后,虽超情穷神,然无理不顺。苟昔缘所会,亦必循俯入精化,相与顺生,而敷万族矣。况今以情贯神,一身死坏,安得不复受一身,生死无量乎。识能澄不灭之本,禀日损之学,损之又损,必至无为,无欲欲情,唯神独照,则无当于生矣。无生则无身,无身而有神,法身之谓也。今黄帝虞舜,姬公孔父,世之所仰而信者也,观其纵辔升天,龙潜鸟飏,反风起禾,绝粒弦歌,亦皆由穷神为体,故神功所应,倜傥无方也。今形理虽外,当其随感起灭,亦必有非人力所致而至者,河之出图,洛之出书,冥荚无栽而敷,玄圭不琢而成,桑谷在庭,倏然大拱,忽尔以亡,火流王屋而为鸟,鼎之轻重大小,皆翕欻变化,感灵而作,斯实不思议之明类也。夫以法身之极灵,感妙众而化见,照神功以朗物,复何奇不肆,何变可限,岂直仰陵九天,龙行九泉,吸风绝粒而已哉。凡厥光仪,符瑞之伟,分身涌出,移转世界,巨海入毛之类,方之黄虞姬孔,神化无方。向者众瑞之奄暖显没,既出形而入神,同惚恍而玄化,何独信此而抑彼哉?冥觉法王,清明卓朗,信而有征,不违颜咫尺,而昧者不知,哀矣哉。
夫《洪范》庶征休咎之应,皆由心来。逮白虹贯日,太白入昴,寒谷生黍,崩城陨霜之类,皆发自人情而远形天事,固相为形影矣。夫形无无影,声无无响,亦情无无报矣。岂直贯日陨霜之类哉?皆莫不随情曲应,物无遁形,但或结于身,或播于事,交赊纷纶,显昧渺漫,孰睹其际哉?众变盈世,群象满目,皆万世已来,精感之所集矣。故佛经云:一切诸法,从意生形」。又云:「心为法本,心作天堂,心作地狱」。义由此也。是以清心洁情,必妙生于英丽之境;浊情滓行,永悖于三途之域,何斯唱之迢遰,微明有实理,而直疏魂沐想,飞诚悚志者哉。虽然,夫亿等之情,皆相缘成识,识感成形,其性实无也。自有津悟已来,孤声豁然,灭除心患,未有斯之至也。请又述而明之。
夫圣神玄照,而无思营之识者,由心与物绝,唯神而已。故虚明之本,终始常住,不可凋矣。今心与物交,不一于神,虽以颜子之微微,而必乾乾钻仰,好仁乐山,庶乎屡空。皆心用乃识,必用用妙接,识识妙续,如火之炎炎,相即而成焰耳。今以悟空息心,心用止而情识歇,则神明全矣。则情识之构,既新故妙续,则悉是不一之际,岂常有哉?使庖丁观之,必不见全牛者矣!佛经所谓变易离散之法,法识之性空,梦幻影响,泡沫水月,岂不然哉!颜子知其如此,故处有若无,抚实若虚,不见有犯而不校也。今观颜子之屡虚,则知其有之实无矣。况自兹以降,丧真弥远,虽复进趋大道,而与东走之疾,同名狂者,皆违理谬感,遁天妄行,弥非真有矣。况又质味声色,复是情伪之所影化乎?且舟壑潜谢,变速奔电,将来未至,过去已灭,见在不住,瞬息之顷,无一毫可据,将欲何守,而以为有乎?甚矣伪有之蔽神也。今有明镜于斯,纷秽集之,微则其照蔼然,积则其照朏然,弥厚则照而昧矣,质其本明,故加秽犹照,虽从蔼至昧,要随镜不灭,以之辨物,必随秽弥失,而过谬成焉。人之神理,有类于此。伪有累神,成精粗之识,识附于神,故虽死不灭。渐之以空,必将习渐至尽,而穷本神矣,泥洹之谓也。是以至言云富,从而豁以空焉。夫岩林希微,风水为虚,盈怀而往,犹有旷然。况圣穆乎空,以虚授人,而不清心乐尽哉。是以古之乘虚入道,一沙一佛,未讵多也。
或问曰:神本至虚,何故沾受万有,而与之为缘乎。又本虚既均,何故分为愚圣乎?又既云心作万有,未有万有之时,复何以累心使感,而生万有乎?答曰:今神妙形粗,而相与为用。以妙缘粗,则知以虚缘有矣。今愚者虽鄙,要能处今识昔,在此忆彼,皆有神功,则练而可尽,知其本均虚矣。心作万有,备于前论,据见观实,三者固己信然矣。但所以然者,其来无始,无始之始,岂有始乎?亦玄之又玄矣。庄周称冉求问曰:「未有天地,可知乎」?仲尼曰:「古犹今也」。盖谓虽在无始之,前仰寻先际,初自茫渺,犹今之冉求耳。今神明始创,及群生最先之祖,都自杳漠,非追想所及,岂复学者通塞所预乎?夫圣固凝废,感而后应耳,非想所及,即六合之外矣。无以为感,故存而不论,圣而弗论,民何由悟。今相与践地戴天,而存践戴之外,岂有纪极乎?禹之弼成五服,敷土不过九州者,盖道世路所及者耳。至于大荒之表,旸谷蒙汜之际,非复人理所预,则神圣己所不明矣。况过此弥往,浑瀚冥茫,岂复议其边陲哉?今推所践戴,终至所不议,故一体耳。推今之神用,求昔之所始,终至于圣人之所存而不论者,亦一理相贯耳,岂独可议哉。皆由冥缘随宇宙而无穷,物情所感者有限故也。夫众心禀圣以成识,其犹众目会日以为见。离娄察秋毫于百寻者,资其妙目,假日而睹耳。今布毫于千步之外,目力所匮,无假以见,而于察微避危,无所少矣。何为以千步所昧,还疑百寻之毫乎?今不达缘本,情感所匮,无以会圣,而知取至于致道之津,无所少矣。何为以缘始之昧,还疑既明之化矣哉。
或问曰,今人云:「不解缘始,故不得信佛」。此非感邪?圣人何以不为明之?答曰:「所谓感者,抱升之分,而理有未至,要当资圣以通,此理之实感者也。是以乐身滞有,则朗以苦空之义;兼爱弗弘,则示以投身之慈。体非俱至,而三乘设;分业异脩,而六度明。津梁之应,无一不足,可谓感而后应者也。是以闻道灵鹫,天人咸畅,造极者蔚如也,岂复远疑缘始,然后至哉?理明训足,如说脩行,何所不备,而犹必不信终,怀过疑于想所不及者与?将陨之疾,馈药不服,流矢通中,忍痛不拔,要求矢药造构之始,以致命绝,夫何异哉!皆由猜道自昔,故未会无言,致使今日在信妄疑耳,岂可以为实理之感哉?非理妄疑之感,固无以感圣而克明矣。夫非我求蒙,蒙而求我,固宜虚己及身,随顺玄化,诚以信往,然后悟随应来。一悟所振,终可遂至冥极。守是妄疑,而不归纯,敛衽者方将长沦惑网之灾,岂有旦期?背向一差,升坠天绝,可不慎乎。
或问曰:孔氏之训,「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仁之至也。亦佛经说菩萨之行矣。老子明无为,无为之至也,即泥洹之极矣。而曾不称其神通成佛,岂孔老有所不尽与?明道欲以扇物,而掩其致道之实乎?无实之疑,安得不生?答曰:教化之发,各指所应。世蕲乎乱,洙泗所弘,应治道也。纯风弥凋,二篇乃作,以息动也,若使颜、冉、宰、赐,尹、喜、庄周,外赞儒玄之迹,以导世情所极,内禀无生之学,以精神理之求,世孰识之哉?至若冉季、子游、子夏、子思、孟轲、林宗、康成、盖公、严平、班嗣、杨王之流,或分尽于礼教,或自毕于任逸,而无欣于佛法,皆其寡缘所穷,终有僭滥。故孔、老发音指导,自斯之伦,感向所暨,故不复越叩过应。儒以弘仁,道在抑动,皆已抚教得崖,莫匪尔极矣。虽慈良无为,与佛说通流,而法身泥洹,无与尽言,故弗明耳。凡称无为而无不为者,与夫法身无形,普入一切者,岂不同致哉?是以孔、老、如来,虽三训殊路,而习善共辙也。
或问曰:自三五以来,暨于孔老,洗心佛法,要将有人,而献酬之迹,曾不乍闻者,何哉?答曰:余前论之旨,已明俗儒而编专在治迹,言有出于世表,或散没于史策,或绝灭于坑焚,今又重敷所怀。夫三皇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尔时也,孝慈天足,岂复训以仁义,纯朴弗离,若老庄者复何所扇?若不明神本于无生,空众性以照极者,复何道大道乎?斯文没矣,世孰识哉。史迁之述五帝也,皆云生而神灵。或弱而能言,或自言其名,懿渊疏通,其知如神,既以类夫大乘菩萨,化见而生者矣,居轩辕之丘,登崆峒,陟凡岱,幽林蟠木之游,逸迹超浪,何以知其不由从如来之道哉?以五帝之长世,尧治百年,舜则七十,广成、大隗、鸿崖、巢许、夸父、北人姑射、四子之流,玄风畜积,洋溢于时。而五典馀类,唯唐虞二篇,而至寡辟。子长之记,又谓百家之言黄帝,文不雅驯,搢绅难言,唯采杀伐治迹,犹万不记一,岂至道之盛,不见于残缺之篇,便当皆虚妄哉,今以神明之君,游浩然之世,携七圣于具茨,见神人于姑射,一化之生,复何足多谈,微言所精,安知非穷神亿劫之表哉?广成之言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即《首楞严》三昧矣。得吾道者,上为皇,下为王,即亦随化升降,为飞行皇帝,转轮圣王之类也。失吾道者,上见光,下为土,亦生死于天人之界者矣。感大隗之风,称天师而退者,亦十号之称矣。自恐无生之化,皆道深于若时,业流于玄胜,而事没振古,理随文翳,故百家所摭,若晓而昧。又劫绅之儒,不谓雅驯,遂令至理,从近情而忽远化,困精神于永劫,岂不痛哉。伯益述《山海》:「天毒之国,偎人而爱人」。郭璞《传》:「古谓天毒即天竺,浮屠所兴,偎爱之义,亦如来大慈之训矣」。固亦既闻于三五之世也。国典不传,不足疑矣。凡三代之下,及孔、老之际,史策之外,竟何可量?孔之问礼,老为言之;关尹之求,复为明道。设使二篇或没,其言独存于《礼记》,后世何得不谓柱下翁直是知礼老儒?岂不体于玄风乎?今百代众书飘荡于存亡之后,理无备在,岂可断以所见,绝献酬于孔、老哉?东方朔对汉武劫烧之说,刘向《列仙》,叙七十四人在佛经,学者之管窥于斯,又非汉明而始也。但驰神越世者众而显,结诚幽微者寡而隐,故潜感之实不扬于物耳。道人澄公,仁圣于石勒、虎之世,谓虎曰:临淄城中,有古阿育王寺处,犹有形像,承露盘在深林巨树之下,入地二十丈。虎使者依图搜求,皆如言得。近姚略叔父为晋王,于河东蒲坂,古老所谓阿育王寺处,见有光明,凿求得佛遗骨于石函银匣之中,光曜殊常,随路迎睹于灞上比丘,今见存辛寺。由此观之,有佛事于齐晋之地,久矣哉!所以不说于三传者,亦犹干宝、孙盛之史无语称佛,而妙化实彰有晋,而盛于江左也。
或问曰:若诸佛见存,一切洞彻,而威神之力,诸法自在,何为不曜光仪于当今,使精粗同其信悟,洒神功于穷迫,以拔冤枉之命?而令君子之流,于佛无睹,故同其不信,俱陷阐提之苦。秦、赵之众,一日之中,白起、项籍坑六十万。夫古今彝伦,及诸受坑者,诚不悉有宿缘大善,尽不睹无一缘而悉积大恶。而不睹佛之悲一日俱坑之痛,慭然毕同,坐视穷酷而不应,何以为慈乎!缘不倾天,德不邈世,则不能济,何以为神力自在,不可思议乎?鲁阳回日,耿恭飞泉,宋九江虎远江而蝗避境,犹皆心力横彻,能使非道玄通,况佛神力,融起之气,治籍之心,以活百万之命殊易。夫纳须弥于芥子,甚仁于毁身乎一虎一鸽矣,而今想焉而弗见,告焉而弗闻,请之而无救,寂寥然与太空无别。而于其中有作沙门而烧身者,有绝人理而剪六情者,有苦力役倾资宝而事庙像者,顿夺其当年,而不见其所得。吁!可惜矣!若谓应在将来者,则向六十万,命善恶不同,而枉灭同矣。命善恶虽异,身后所当,独何得异,见世殊品,既一不蒙甄别,将来浩荡,为欲何望?况复恐实无将来乎?经云:「足指案地,三千佛土皆见,及盲聋瘖哑,牢狱毒痛,皆得安宁」。夫佛,远近存亡,有戒无戒,等以慈焉。此之有心,宜见苦痛,宜宁与彼一矣,而经则快多是语,实则竟无暂应。安知非异国有命世逸群者,构此空法,以胁异翼善交?言有微远之情,事有澄肃之美,纯而易信者,一己轮身,遂相承于不测而势无止薄乎?答曰:今不睹其路,故于夷谓险,诚瞰其途,则不见所难矣。夫常无者道也。唯佛则以神法道,故德与道为一,神与道为二。二故有照以通化,一故常因而无造。夫万化者,固各随因缘,自作于大道之中矣。今所以称佛云诸法自在,不可思议者,非曰为可不由缘数,越宿命而横济也。盖众生无量,神功所导,皆依崖曲畅,其照不可思量耳。譬之洪水、四凶,瞽、顽、象、傲,皆化之固然,尧、舜弗能易矣,而必各依其崖,洚水流凶,允若克谐,其德岂不大哉!夫佛也者,非他也。盖圣人之道,不尽于济生之俗,敷化于外生之世者耳。至于因而不为,功自物成,直尧之殊应者耳。夫钟律感类,犹心玄会,况夫灵圣以神理为类乎?凡厥相与冥遘于佛国者,皆其烈志清神,积劫增明,故能感诣洞彻,致使释迦发晖,十方交映,多宝涌见,灯王入室,岂佛之独显乎哉?能见矣!至若今之君子,不生应供之运,而域乎禹绩之内,皆其诚背于昔,故会垂于今,虽复清若夷、齐,贞如柳、季,所志苟殊,复何由感而见佛乎?况今之所谓,或自斯已还,虽复礼义熏身,高名馥世,而情深于人,志不附道,虽人之君子,而实天之小人,灵极之容复何由感应,岂佛之偏隐哉?我弗见矣!若或有随缘来生,而六度之诚发自宿业,感见独朗,亦当屡有其人。然虽道俗比肩,复何由相知乎?然则粗妙在我,故见否殊应,岂可以己之不曜于光仪,而疑佛不见存哉?夫天地有灵,精神不灭,明矣!今秦、赵之众,其神与宇宙俱来,成败天地而不灭,起、籍二将,岂将顿灭六十万神哉?神不可灭,则所灭者身也。岂不皆如佛言,常灭群生之身,故其身受灭,而数会于起、籍乎?何以明之?夫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至于鸡彘犬羊之命,皆乾坤六子之所一也。民之咀命充身,暴同蛛蟱为网矣。鹰虎非搏噬不生,人可饭蔬而存,则虐已甚矣,天道至公,所布者命,宁当许其虐命,而抑其冥应哉?今六十万人,虽当美恶殊品,至于忍咀群生,恐不异也。美恶殊矣,故其生之所享,固可实殊;害生同矣,故受害之日,固亦可同。今道家之言,世之所述,无以云焉。至若于公、邴吉、虞怡德应于后,严延年、田言、晋宣杀报交验,皆书于魏、汉,世所信睹。夫活人而庆流子孙,况精神为杀活之主,无殃庆于后身乎?杀活彼身,必受报己身,况通塞彼神,而不荣悴于己神乎?延年所杀,皆凡等小人,窦婴、王陵宰牧之豪,贤不殊、贵贱异,其致报一也。报之所加,不论豪贱将相,晋王不二矣。岂非天道至平,才与不才亦各其子,理存性命,不在贵贱故邪?然则肫鱼虽贱,性命各正于乾道矣。观大鸟之回翔,小鸟之啁噍,葛卢所听之牛,西巴所感之鹿,情爱各深于其类矣。今有孕妇稚子于斯,而有刳而剔之,燔而炙之者,则谓冤痛之殃,上天所感矣。今春猎胎孕,燔菹羔雏,亦天道之所一也,岂得独无报哉?但今相与理,缘于饮血之世,畋渔非可顿绝,是以圣王庖厨其化,盖顺民之杀以灭其害,践庖闻声,则所不忍。因豺獭以为节,疾非时之伤孕;解乂而不网,明含气之命重矣。孟轲击赏于衅钟,知王德之去杀矣。先王抚鹿救急,故虽深其仁,不得顿苦其禁。如来穷神明极,故均重五道之命,去杀为众戒之首。萍沙见报于白兔,释氏受灭于昔鱼,以示报应之势,皆其窈窕精深,迂而不昧矣。若在往生,能闻于道,敬修法戒,则必不坠长平而受坑马服矣。及在既坠,信法能彻,必超今难。若缘衅先重,难有前报,及戒德后臻,必不复见坑来身矣。所谓洒神功于穷迫,以拔冤枉之命者,其道如斯,慈之至矣。今虽有世美,而无道心,犯害众命,以报就迫,理之当也。佛乘理居当,而救物以法,不蹈法则理无横济,岂佛无实乎。譬之扁鹊,救疾以药,而不信不服,疾之不瘳,岂鹊不妙乎?鲁阳、耿恭,远祖九江,所以能回日飞泉,虫虎避德者,皆以烈诚动乎神道。神道之感,即佛之感也,若在秦、赵,必不陷于难矣。则夫陷者,皆己无诚,何由致感于佛,而融冶起、籍哉?夫以通神之众,萃穷化之堂,故须弥可见于芥子之内耳。又虽今则虎鸽,昔或为人,尝有缘会,故值佛嘉运,投身济之,割股代之。苟无感可动,以命偿杀,融冶之奇,安得妄作?吹万之死,咸其自己,而疑佛哉?夫志之笃也,则想之而见,告之斯闻矣。推周、孔交梦,传说形求实至,古今悠隔,傅岩遐岨,而玄对无碍,则可以信。夫洁想西感,睹无量寿佛,越境百亿,超至无功,何云大空无别哉?夫道在练神,不由存形,是以沙门祝形烧身,厉神绝往,神不可灭,而能奔其往,岂有负哉?契阔人理,崎岖六情,何获于我,而求累于神;诚自剪绝,则日损所情,实渐于道,苦力策观,倾资夐居,未几有之。俄然身灭,名实所收,不出盗跨。构馆栖神象,渊然幽穆,形从其微,神随之远。微则应清,远则福妙,盗跨与道,孰为优乎?顿夺其当年所以超升。潜行协于神明,神德彰于后身,岂能见其所得哉?夫人事之动,心贯神道,物无妄然,要当有故而然矣。若使幽冥之报不如向论,则六十万命何理以坑乎?既以报坑,必以报不坑矣。今战国之人,眇若安期,幽若四皓,龙颜而帝,列地而君,英声茂实,不可称数,同在羿之彀中,独何然乎?岂不各是前报之所应乎?既见福成于往行,则今行无负于后身明矣!见世殊品,既宿命所甄,则身后所当,独何容滥?经之所奇,自谓当佛化见之时,皆由素有嘉会,故其遇若彼。今曾无暂应,皆咎在无缘,而反诬至法空构。呜呼!神鉴孔昭,侮圣人之殃,亦可畏也!敢问空构者将圣人与?贤人与?小人与?夫圣无常心,盖就物之性化使遂耳。若身死神灭,但当一以儒训,尽其生极,复何事哉?而诳以不灭,欺以成佛,使烧祝发肤,绝其《片半》合,所遏苗裔,数不可量。且夫彦圣育无常所,或潜有塞矣,空构何利而其毒大苦,知非圣贤之为矣。若人哉,樊须之流也,则亦敛身周、孔,畏惧异端,敢妄作哉!若自兹已降,则不肖之伦也,又安能立家九流之外,增徽老、庄之表,而照列于千载之后?龙树、提婆、马鸣、迦旃延法胜山,贤达摩多罗之伦,旷载五百,仰述道训,《大智》、《中》《百论》、《阿毗昙》之类,皆神通之才也。近孙绰所颂耆域、健陀勒等八贤,支道林像而赞者竺法护、于法兰、道邃阙公,则皆神映中华。中朝竺法行,时人比之乐令,江左尸梨蜜,群公高其卓朗,郭文举廓然邃允,而所奉唯佛。凡自龙树以达,宁皆失身于向所谓不肖者之诧乎?然则黄面夫子之事,岂不明明也哉?今影骨齿发,遗器馀武,犹光于本国,此亦道之证也。夫殊域之性,多有精察黠才而嗜欲类深,皆以厥祖身立佛前,累叶亲传世祗,其实影迹遗事,昭化融显,故其裔王则倾国奉戒,四众苦彻,死而无悔。若理之诡暖,事不实奇,亦岂肯倾己破欲以尊无形者乎?若影物无实,声出来往,则古今来者何为苦身离欲,若是之至?往而反者,宜其沮懈,而类皆更笃乎?粗可察矣。论曰:夫自古所以不显治道者,将存其生也。而苦由生来,昧者不知矣。故诸佛悟之以苦,导之以无生。无生不可顿体,而引以生之,善恶同,善报而弥升,则朗然之尽可阶焉。是以其道浩若沧海,小无不律,大无不通,虽邈与务治存生者反,而亦固陶潜《五典》,劝佐礼教焉。今世之所以慢祸福于天道者,类若史迁感伯夷而慨者也。夫孔圣岂妄说也哉?称积善馀庆,积恶馀殃,而颜、冉夭疾,厥胤蔑闻,商臣考终,而庄则贤霸。凡若此类,皆理不可通。然理岂有无通者乎?则纳庆后身,受殃三涂之说,不得不信矣。虽形有存亡,而精神必应,与见世而报,夫何异哉?但因缘有先后,故对至有迟速,犹一生祸福之早晚者耳,然则孔氏之训,资释氏而通,可不曰玄极不易之道哉!夫人理飘纷,存没若幻,笼以百年,命之孩老,无不尽矣。虽复黄发鲐背,犹自觉所经俄顷,况其短者乎?且时则无止,运则无穷,既往积劫,无数无边,皆一瞬一阅,以及今耳。今积瞬以至百年,曾何难及,而又鲜克半焉?夫物之媚于朝露之身者,类无清遐之实矣,何为甘臭腐于漏刻,以枉长存之神,而不自疏于遐远之风哉?虽复名法佐世之家,亦何独无分于大道,但宛转人域,嚣于世路,故唯觉人道为盛,而神想蔑如耳。若使回身中荒,升岳遐览,妙观天宇澄肃之旷,日月照洞之奇,宁无列圣威灵尊严乎其中,而唯唯人群,忽忽世务而已哉?固将怀远以开神道之想,感寂以昭明灵之应矣。昔仲尼脩《五经》于鲁以化天下,及其眇邈太、蒙之颠,而天下与鲁俱小,岂非神合于八遐,故超于一世哉?然则《五经》之作,盖于俄顷之间,应其所小者耳,世又何得以格佛法,而不信哉?请问今之不信,为谓黔首之外,都无神明邪?为之亦谓有之,而直无佛乎?若都无神明,唯人而已,则谁命玄鸟,降而生商?孰遗巨迹,感而生弃哉?汉、魏、晋、宋,咸有瑞命,知视听之表,神道炳焉。有神理必有妙极,得一以灵,非佛而何?夫神也者,依方玄应,不应不预存,从实致化,何患不尽,岂须诡物而后训乎?然则其法之实,其教之信,不容疑矣。论曰:群生皆以精神为主,故于玄极之灵,咸有理以感。尧则远矣,而百兽舞德,岂非感哉?则佛为万感之宗焉。日月海岳犹有朝夕之礼,秩望之义,况佛之道众,高者穷神于生表,中者受身于妙生,下则免夫三趣乎?今世教所弘,致治于一生之内。夫玄至者寡,顺世者众,何尝不相与,唯习世情,而谓死则神灭乎?是以不务邈志清遐,而多循情寸阴,故君子之道鲜焉。若鉴以佛法,则厥身非我,盖一憩逆旅耳,精神乃我身也,廓长存而无已。上德者,其德之畅于己也无穷,中之为美,徐将清升以至尽,下而恶者,方有自新之迥路,可补过而上迁。是以自古精粗之中,洁己怀远,祗行于今,以拟来业,而迈至德者,不可胜数,是佛法之效矣。此皆世之所壅,佛之所开,其于类岂不旷然融朗,妙有通途哉!若之,何忽而不奉乎?夫风经炎则暄,吹林必凉,清水激浊,澄石必明,神用则丧,亦存所托。今不信佛法,非分之必然。盖处意则然,诚试避心世物,移映清微,则佛理可明,事皆信矣。可不妙处其意乎?资此明信已往,终将克王神道。百世先业,皆可幽明永济,孝之大矣;众生沾仁,慈之至矣;凝神独妙,道之极矣,洞朗无碍,明之尽矣。发轸常人之心,首路得辙,纵可多历劫数,终必径集玄极,若是之奇也。等是人也,背辙失路,蹭蹬长往而永没九地,可不悲乎?若不然也,世何故忽生懿圣,复育愚鄙,上则诸佛,下则蜎飞蠕动乎?皆精神失得之势也。今人以血身七尺,死老数纪之内,既夜消其半矣,丧疾众故又苦其半,生之美盛荣乐,得志盖亦何几?而壮齿不居,荣必惧辱,乐实连忧,亦无全泰,而皆竞入流俗之险路,讳陟佛法之旷途,何如其智也?世之以不达缘本,而闷于佛理者,诚亦众矣!夫缘起浩汗,非复追想所及,失得所关,无理以感,即六合之外,故佛而不论,已具前论。请复循环而伸之。夫圣人之作《易》,天之垂象,吉凶治乱,其占可知。然原其所以然之状,圣所弗明,则莫之能知。今以所莫知,废其可知,逆占违天而动,岂有不亡者乎?不可以缘始弗明,而背佛法,亦犹此也。又以不忆前身之意,谓神不素存。夫人在胎孕至于孩龆,不得谓无精神矣,同一生之内耳,以今思之犹冥然莫忆,况经生死、历异身,昔忆安得不亡乎?所忆亡矣,而无害神之常存。则不达缘始,何妨其理常明乎?子路问死,子曰:「未知生,安知死」?问事鬼神,则曰:「未知事人,焉知事鬼」?岂不以由也尽于好勇,笃于事君,固宜应以一生之内。至于生死鬼神之本,虽曰有问,非其实理之感,故性与天道,不可得闻。佛家之说众生,有边无边之类,十四问,一切智者皆置而不答,诚以答之无利益,则堕恶邪?然则禀圣奉佛之道,固宜谢其所绝,餐其所应,如渴者饮河,挹洪流以盈已,岂须穷源于昆山哉?凡在佛法,若违天碍理,不可得然,则疑之可也,今无不可得然之碍,而有顺天清神之实,岂不诚然哉?夫人之生也,与忧俱生,患祸发于时事,灾珍奋于冥昧,虽复雅贵连云,拥徒百万,初自独以形神坐待无常,家人嗃嗃,妇子嘻嘻,俄复沦为惚况,人理曾何足恃?是以过隙宜竞,赊谤冥化,纵欲侈害,神既无灭,求灭不得,复当乘罪受身。今之无赖群生,虫豸万等,皆殷鉴也。为之谋者,唯有委诚信佛,托心履戒,以援精神。生蒙灵援,死则清升,清升无已,径将作佛。佛固言尔,而人侮之,何以断人之胜佛乎?其不胜也,当不下坠彼恶,永受其剧乎?呜呼!六极苦毒而生者,所以世无己也。所闻所见,精进而死者,临尽类多神意安定,有危迫者,一心称观世音,略无不蒙济。皆向所谓生蒙灵援,死则清升之符也。夫万乘之主,千乘之君,日昃不遑食,兆民赖之于一化内耳。何以增茂其神,而王万化乎?今依周、孔以养民,味佛法以养神,则生为明后,没为明神,而常王矣。如来岂欺我哉!非崇塔侈像,容养滥吹之僧,以伤财害民之谓也。物之不窥远实而睹近弊,将横以诟法矣,盖尊其道,信其教,悟无常空色,有慈心整化,不以尊豪轻绝物命,不使不肖窃假非服,岂非道之以德,齐之以礼,天下归仁之盛乎!其在容与之位,及野泽之身,何所足惜,而不自济其精神哉?昔远和尚澄业庐山,余往憩五旬,高洁贞厉,理学精妙,固远流也。其师安法师,灵德自奇,微遇比丘,并含清真,皆其相与素洽乎道,而后孤立于山,是以神明之化,邃于岩林。骤与余言于崖树涧壑之间,暖然乎有自言表而肃人者,凡若斯论,亦和尚据经之旨云尔。夫善即者。因鸟迹以书契,穷神与人之颂;缇萦一言而霸业用遂,肉刑永除。事固有俄尔微感而终至冲天者。今无陋鄙言,以警其所感,奄然身没,安知不以之超登哉(《弘明集》二)?
《魏史》义例 隋 · 魏澹
出处:全隋文卷二十
其一曰:臣闻天子者,继天立极,终始绝名,故《谷梁传》曰:「太上不名」。《曲礼》曰:「天子不言出,诸侯不生名」。诸侯尚不生名,况天子乎!若为太子,必须书名。良由子者对父生称,父前子名,礼之意也。是以桓公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传》曰:「举以太子之礼」。杜预注云:「桓公子庄公也」。十二公唯子同是嫡夫人之长子,备用太子之礼,故史书之于策。即位之日,尊成君而不名,《春秋》之义,圣人之微旨也。至如马迁,周之太子并皆言名,汉之储两俱没其讳,以尊汉卑周,臣子之意也。窃谓虽立此理,恐非其义。何者?《春秋》《礼记》,太子必书名,天王不言出。此仲尼之褒贬,皇王之称谓,非当时与异代遂为优劣也。班固、范晔、陈寿、王隐、沈约参差不同,尊卑失序。至于魏收,讳储君之名,书天子之字,过又甚焉。今所撰史,讳皇帝名,书太子字,欲以尊君卑臣,依《春秋》之义也。
其二曰:五帝之圣,三代之英,积德累功,乃文乃武,贤圣相承,莫过周室,名器不及后稷,追谥止于三王,此即前代之茂实,后人之龟镜也。魏氏平文以前,部落之君长耳。太祖远追二十八帝,并极崇高,违尧、舜宪章,越周公典礼。但道武出自结绳,未师典诰,当须南、董直笔,裁而正之。反更饰非,言是观过,所谓决渤澥之水,复去堤防,襄陵之灾,未可免也。但力微天女所诞,灵异绝世,尊为始祖,得礼之宜。平文、昭成雄据塞表,英风渐盛,图南之业,基自此始。长孙斤之乱也,兵交御座,太子授命,昭成获免。道武此时,后缗方娠,宗庙复存,社稷有主,大功大孝,实在献明。此之三世,称谥可也。自兹以外,未之敢闻。
其三曰:臣以为南巢桀亡,牧野纣灭,斩以黄钺,悬首白旗,幽王死于骊山,厉王出奔于彘,未尝隐讳,直笔书之,欲以劝善惩恶,贻诫将来者也。而太武、献文并遭非命,前史立纪,不异天年,言论之间,颇露首尾。杀主害君,莫知名姓,逆臣贼子,何所惧哉!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圆首方足,孰不瞻仰,况复兵交御座,矢及王屋,而可隐没者乎!今所撰史,分明直书,不敢回避。且隐、桓之死,闵、昭杀逐,丘明据实叙于经下,况复悬隔异代而致依违哉!
其四曰:周道陵迟,不胜其敝,楚子亲问九鼎,吴人来徵百牢,无君之心,实彰行路,夫子刊经,皆书曰卒。自晋德不竞,宇宙分崩,或帝或王,各自署置。当其生日,聘使往来,略如敌国,及其终也,书之曰死,便同庶人。存没顿殊,能无怀愧!今所撰史,诸国凡处华夏之地者,皆书曰卒,同之吴、楚。
其五曰:壶遂发问,马迁答之,义已尽矣。后之述者,仍未领悟。董仲舒、司马迁之意,本云《尚书》者,隆平之典,《春秋》者,拨乱之法,兴衰理异,制作亦殊。治定则直叙钦明,世乱则辞兼显晦,分路命家,不相依放。故云「周道废,《春秋》作焉,尧、舜盛,《尚书》载之」,是也。「汉兴以来,改正朔,易服色,臣力诵圣德,仍不能尽,余所谓述故事,而君比之《春秋》,谬哉」。然则纪传之体出自《尚书》,不学《春秋》,明矣。而范晔云:「《春秋》者,文既总略,好失事形,今之拟作,所以为短。纪传者,史、班之所变也,网罗一代,事义周悉,适之后学,此焉为优,故继而述之」。观晔此言,岂直非圣人之无法,又失马迁之意旨。孙盛自谓钻仰具体而放之。魏收云:「鲁史既修,达者贻则,子长自拘纪传,不存师表,盖泉源所由,地非企及」。虽复逊辞畏圣,亦未思纪传所由来也。
司马迁创立纪传以来,述者非一,人无善恶,皆为立论。计在身行迹,具在正书,事既无奇,不足惩劝。再述乍同铭颂,重叙唯觉繁文。案丘明亚圣之才,发扬圣旨,言「君子曰」者,无非甚泰,其间寻常,直书而已。今所撰史,窃有慕焉,可为劝戒者,论其得失,其无损益者,所不论也(《隋书·魏澹传》,又略见《北史》五十六)。
古今佛道论衡实录序 隋末唐初 · 僧道宣
出处:全唐文卷九百九
若夫无上佛觉。回出笼樊。超三界而独高。截四流而称圣。故使提封所渐。区宇统于大千。声教所覃。沐道沾于八部。所以金刚御座。峙阎浮之地心。至觉据凭。布英圣之良术。遂有天人受道。龙鬼皈心。挹酌不相之方。散释无明之患。然夫圣人所作。起必因时。时有邪倒之夫。故即因而陶化。天竺盛于六谛。神州重于二篇。遂使儒道互先。真伪交正。自非入證登位。何由分析殊途。致令九十六道。竞饰浇词。六十二见。各陈名理。在缘或异。大约斯归。莫不谓无想为泥洹。指梵主为生本。故二十五谛。开计度之街衢。六大论师。立神我之真宰。居然设教。亿载斯年。摄统尘蒙。九土崇敬。考其术也。轻生而会其源。论其行也。封固而登其信。故有四韦陀论。推理极于冥初。二有天根。寻生穷于劫始。臆度悬远。冒罔生灵。致有赴水投岩。坐热卧棘。吸风露而曰仙。袒形骸而号圣。守死长迷。莫知回觉。如来哀彼黔黎。降灵赤泽。曜形丈六。金色骇于人天。敷扬四辩。慧解畅于幽显。能使魔王列阵。千军碎于一言。梵主来仪。三轮摧于万惑。于是鍱腹戴炉之辈。结舌伏于道场。敬日重火之徒。洗心仰于觉教。舍卫城侧。大偃邪锋。坚固林中。倾倒巢穴。能事既显。将务宏通。玉关扬正道之秋。金相表乘机之瑞。清凉台上。图以灵仪。显节陵中。陈兹圣景。度人立寺。创广仁风。抑邪通正。于斯启辙。于斯时也。喋喋黔首。无敢抗言。琐琐黄巾。时牵异议。然其化被不及于龙勒。名位无践于槐庭。王何达其上贤。班马隆其袖贬。安得与夫释门相抗。雷同混迹者哉。斯何故耶。良以博识既寡。信保常迷。今则通观具瞻。义必爽开前惑。且夫其流易晓。阚泽之对天分。其理难通。孙盛之谈海截。然犹学未经远。情弊疏通。邪辩通真。能无猜贰。孔子之在东鲁。尚启虚盈。卜商之据西河。犹参参疑圣。自馀恒俗。无足讨论。今以天竺胥徒。声华久隔。震旦张葛。交论实繁。故商搉由来。铨衡叙别。笔削无滥。披图藻镜。总会聚之号。曰佛道论衡。分为上中下三卷。如有隐括。览者详焉。
隋高祖论 初唐 · 朱敬则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七十一
昔孙资阴谋。晋宣入辅。郑译矫制。隋文受遗。自此而有魏人。从斯以迁周鼎。盖天厌乱德。神诱其衷。若妄指河冰。遂成王业。误击金鼓。仍启霸国也。况体貌奇特。仪表绝人。周太祖之钦明。异其风骨。齐宪王之聪察。惮以非常。韦鼎一见以委诚。赵公闻名而进女。是以称刘季之灵怪者。不谋同词。说中兴之应谶者。往往偶语。属周多世故。祸难荐臻。始以后父之尊。遂受托孤之寄。骑虎不下。掎角是因。不利孺子。非唯管叔之言。社稷输人。宁止休公之对。所以尉迟举魏。从乱如云。王谦据蜀。其徒若市。遂能驱驾豪杰。委任忠良。不下庙堂。天下大定。然后讴歌允集。文物满庭。卿云晓聚。长星夜扫。拱揖而朝偫后。升坛而类上帝。绍舜禹之遗躅。光汉魏之大名。于是流旷荡之元风。浸淳古之膏泽。削秋荼之繁令。革亡国之哀声。加之以恪勤。广之以质素。太阳满昆虫之穴。湛露垂行苇之苕。教人七年。亦可以即戎矣。俄属陈朝丧德。江海扬波。自绝于天。结怨于下。乃以开皇八年十月。承少昊之秋气。动文昌之将星。下蜀汉之舟。翩翩龙跃。集幽并之骑。萧萧马鸣。一苇而可以横大江。三令而可以陵汤火。蒋山苦战。子文之魂魄飞扬。建业大崩。叔宝之金汤不守。既遭岸上之虎。非复水中之龙。斩伯噽以谢陈人。礼陆机而慰吴士。春波暂洗。污俗咸新。秋露一零。弊化斯改。乃下制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内外职位。遐迩黎人。家家自脩。人人克念。使不轨不物。荡然俱尽。此乃忧勤之心。见于动静。故使六合之中。观如晓日。八纮之内。若遇新晴。况复尽力于人。励精为政。躬亲以率下。因心以感物。烟火万里。风雨四时。野有击壤之歌。天无垂象之诫。元□丹徼。烟燧不惊。玉槛金河。波澜久息。天子登云台而访道。实垂拱而无为。公卿指日观以推诚。愿升中而每竭。可谓尽美矣。未尽善也。然天性既猜。素无学术。意不及远。政惟目前。是以牝鸡司晨。谗人罔极。剖符罕山河之固。同盟多剪黜之悲。恩不终于有功。罚每深于无罪。启阋墙之兆。借实沈之兵。杨素决其波。张衡注其隙。柳远草制。房陵尚遥。穆子授戈。竖牛仍在。祸非天降。衅是人谋。是以知隋运之不永矣。君子曰。昔陆孟知中兴之微。宣帝始重儒术。李通称汉家之命。世祖专信谶文。时好既行。其流遂广。故子云符命。尹敏伪言。即其类也。高祖少爱不经之谈。遂好迂诞之说。所以王劭顺旨。袁充取容。赏溢邱山。恩深江海。岂不弊乎。又祥瑞者。圣人之应也。至若八百集于孟津。六王至于陔下。周人岐山之北。晋众江汉之南。负乐就陈。携手适宋。牛马内向。偫盗外奔。宗社乂安。黎民不散。此瑞之上也。若乃连珠共轸。的砾清汉之涯。合璧齐辉。光芒黄道之上。四时不爽。百谷用成。家有孝慈。人怀礼义。此善之应也。至如白鹿朱雁。璚露卿云。鸠雀异毛。草木殊状。此并沐我皇泽。煦我帝春。圣人圆城之中。天子生成之物。岂足表太平之日。显休明之辰。而隋主好之。意不能尽。遂令巧伪相半。何其薄哉。近石虎之有中原也。膻胡臭羯。牧马驱羊。子女殁于淫昏。文物尽于锋镝。犹得厌六马。驾四麟。燃连理之材。煮白雉之肉。若天道不惑。应降以灾。由斯而谈。断可知矣。隋之眷眷。复何为哉。问曰。晋克金陵。功多者属吏。隋平建业。德俊者尤□岂争名于朝。事必须此。将廉耻道尽。莫畏书乎。君子曰。晓兵之家。因敌变化。故有功成请罪之义。君命不受之谈。今者王浚乘风。贺若先战。苟有大利。何细瑕。方知责兵士之污宫闱。徵军司之隐玉帛。岂不狭乎。始知范燮后入。孟侧不前。郤克有词。冯异不语。时无君子。斯焉取斯。岂与夫自伐无惭。奋髯直出。而相类乎。又问曰。王者初兴。必有佐命。莫不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白云之郁应龙。清风之集雕虎。不以夷险易志。不以远近隔心。千载一时。其来尚矣。三代以前。缅邈无际。两汉之后。声名可寻。若乃庇俗匡时。体国经野。谋出心膂。政待股肱。但清济之入浊河。波澜莫辨。蚊虻之附骥尾。迟速罔知。既因论讨之馀。愿示悬衡之末。君子曰。神人无功。达人无迹。张子房元机孤映。清识独流。践若发机。应同急箭。优游澹泊。神交太虚。非诸人所及也。至若陈平荀彧贾诩荀攸刘煜郭嘉田丰沮授崔浩张宾等。可谓天下之菁英。帷幄之至妙。中权合变。因败为功。爰自秦汉。讫于周隋。兰菊相薰。惟有此矣。如萧何之镇静关中。寇恂之安辑河内。葛亮相蜀。张昭辅吴。茂宏之经理琅琊。景略之弼谐永固。刘穆之众务必举。扬遵彦百度惟贞。苏绰共济艰难。高颎同经草昧。虽功有大小。运或长短。咸推股肱之材。悉为忠烈之士。若乃威以静国。谋以动邻。提鼓出师。三军贾勇。置兵境上。千里无尘。内外兼材。惟孔明景略也。故崔浩云。王猛是苻坚之管仲。刘裕是德宗之曹瞒。孙盛云。孔明善辅小国。子产之流也。斯言中矣。
兖州都督于知微碑 唐 · 姚崇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六
(阙十七字)乃有□□□□□其有高山峻极。□□磊□而不穷。大川灵长。清澜浩汗而无绝。□芳□□□□云□者其惟于□□□□乎君讳知微。字辨机。其先周封(阙十一字)东海□为□□其后仕于魏。亦家于代。□代□谨左仆射太子太师雍州牧。子孙相承。故今为京兆万年人也。高祖□周泾州剌史□安郡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瓜潼兖邵四州剌史泾州总管建平郡公。谥曰刚。曾祖宣道。周仪同大将军。随内史舍人左卫率上仪同□安子皇朝赠凉州剌史。谥曰献。早执圭璧。累传茅土。履□遍于文武。声华被于中外。祖志宁。皇朝秦王友礼部尚书侍中尚书左仆射太子太傅太师蒲岐华三州剌史上柱国燕国公。赠幽州都督。谥曰定。山河授□星象降精。负明□之□□佐丝纶之大业。谋猷琐闼。动合全模。详综礼闱。言成故事。声徽满于天下。位望极于人臣。父立政。皇朝吏部郎中国子司业太子率更令渠虢二州剌史太仆少卿。公子公孙。多材多艺。□□□□□□声实岂惟台阁取则。抑亦河海称宜。公丹穴融姿。生而五色。青田表质。动则千里。言为士范。行乃人师。包括艺文。□词场而独步。甄明政理。登□□而先□朝浣□□之衣心□地义夕寝□□之被性笃天伦。行必由信。不负黄金之诺。举无失德。逾慎白圭之玷。正假马之非礼。革攘羊之为直。风尘不杂。契芝兰而独秀。岁□无□□松柏之□彫。每屈于书生。亦□□公子不恃才□傲物。将□□□□仁永徽元年补宏文生。爰以佩觿之年。且恋过庭之训。特降恩旨。许其在家。比及三冬。方齐□哲擢第释褐。授太子内□丞□年迁授秘书郎兼通事舍人内供奉。□□□□峻□□增□□有词令之□遂兼敷奏之职。缘亲延累。下迁常州司兵参军梁州西县令同州司法岐州岐山县令。污池戢鹤。棘林栖凤。固□高而位下。惟小屯而大亨。谦而弥光。□而不杂。□□无□齐□□□□□□之受□□条范滂之责成千里。中都之彰善瘅恶。上蔡之易俗移风。盖无以过也。俄丁穷罚。殆至灭性。虽槐榆屡变。而创痛犹殷。服阕被徵。□为举首。敕授魏州贵乡县令。□任未几□在京违豫。公乃请休。急躬寻医缓。专专代喘。感而遂瘳。于时魏州连夏大旱。州县祈祷。靡爱牲璧。密云徒积。甘澍罕□公入境□人□心□戴□薪艾□即未焚灌坛风雨□其□洽□□随诚降雨。施及公私。枯稼蔚为嘉苗。赤地变为膏野。百姓鼓舞而相贺。五谷滋蕃而遂登。寻被巡察使升进。制加朝散大夫行城门郎。大名之邑。人结去思。□□□门朝推称职。俄兼夏官郎中。□□□著□兼五熟昔称归□是膺俊选。阮籍之乐东平。孙盛之思小邑。愿从所好。天且不违。乃出为许州司马。累除蒲晋润三州长史。龙睑一□骥足载驰。□下河史亟展□舆之政延陵□渎累□归□□□既□人谣遂纡朝奖。长寿二年制授鄂州刺史。无何。又累除道利二州刺史。化被荆楚。威覃蜀汉。去兽迁蝗以奉最斥为患虽经讨□曾不衰止。有果州流溪县丞邢昙之等。闻公政术。深思拯庇。仰邻烛之延伫。慕河润以倾勤。昙之因使入京。乃以父老等状上请。情词恳到□□天心乃降。优旨授公检校果州刺史。褰帷一视。偫□出奔。下车三令。□境□息。神功之岁复除恒阆二州刺史。砺岳北临。剑门南峙。是为襟要。实赖才雄。公以身率人。令行禁止。河朔拒二天之谒。汉中兴五裤之歌。惟扬奥区。是□重镇。事兼□□允藉亲贤。久视元年又改授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地总淮海。路兼岭蜀。侨旧相杂。良猾莫分。攘敚为恒。椎埋所聚。公悬明镜以临照。称物无□撝利剑以断割。随机有裕。补张纲之□政。绍何武之遗绩。江圯之□于是乎在。长安二年改授常州刺史。毗陵大藩。实要良守。辍巳成之务。就有待之司。顾盼而浇俗自清。咄嗟而□政咸理。公每怀敬止。恐□□之渐芜。愿近乡闾。虽执鞭而可仕。屡陈章表。具列款诚。□□时在凤阁侍郎。预知□政。备悉情素。常为赞成。乃屈资除雍州司马。从其好也。粤以宏才。俯从□尹。□晞□□有犯□□□□□□惟贤是□能名播于京辇。公心□□人吏既推宿德。□□旧资朝廷称叹。声闻旒扆。乃加银青光禄大夫。改授绛州刺史。州管军府。户多彫散。惟良之任。自昔称难。公随方抚驭。应时□理。奸盗畏威而□境。流□感恩而复业。以公□旧正人。德业斯重。讲□之任。髦俊是□乃除太子左庶子。又迁太仆少卿。并累封东海郡侯。行本忠良。器实高茂。膺负玺之清级。播恭慎之嘉声。邹鲁□番□摽旧国。阐扬文教。冯藉师资。乃除兖州都督。公五百挺生。博闻强记。三千受业。发瞽振聋。抚俗则黄霸重生。讲艺则颜回不死。俎豆益先生之馔。歌咏光夫子之门。发馀燧于槐檀。导末流于洙泗。公读□□传乃慨然叹□古人云□相视尽□寿哉□况□□□□残光讵几昏中□壁馀岁可知。乃怀鼓缶之娱。遂抗悬车之请。至诚上达。优旨旋许。追二疏之逸轨。访四皓之幽居。张禹韦□之流。魏舒□□之辈。遂异代□□殊涂同归者焉。景云二年封□海郡公。又检校鸿胪少卿。公远览夜行之诫。自伤月告之年。僶俛承恩。斯须罢职。嗟乎。郑辰甫及。谢酉难移。既劳息之有期。岂桐□之可救。以□□二年六月廿五日。薨于长安常乐之里第。春秋七十九。泰山其颓。仰曾峰而何及。长河既竭。望清澜而遽远。以开元二年十一月十八日。迁祔于京兆府三原县万寿乡长坳原旧茔。礼也。公□海□族。三台□冑。行为模楷。言成准的。居家尽孝。奉国竭忠。情叶段干。直以道义为富。性符徐邈。唯以诗书自娱。历居官次。每著殊尤之绩。笃于友道。非亏然诺之心。嗟乎。□慭温□永往子安何□□□仙鹤之声元伯长□□有素车之□平原四望□□春□荒燧千年。蔓草秋露。旌旐低而复举。箫鼓咽而不鸣。涕泪成冰。瞻昔恩而未重。柱槛皆素。顾今礼而为多。嗣子朝议大夫行密州别驾上柱国东海郡开国男克勤次子朝议郎行左监门率府长史上柱国武阳县开国男克构朝议郎行华州司户参军上柱国黎阳县开国男克懋等。聿修祖德。不坠家风。冬日将夏日相辉。金友与玉昆交映。□□□□□以□义相规。别□逾□□□□□遂□良友既没。谁堪制服之悲。知音者希。空轸绝弦之痛。庞马之室。本不分于客主。管鲍之契。固无限于存亡。见□为文。辞不获免。平生言行。诚仆所知。揄扬事业。则吾岂敢。将□□□之迹□题无愧之词云尔。
江河派别兮灵长。芝兰挺秀兮芬芳。象贤袭庆兮忠良。过庭承训兮义方。本百支兮无疆。弥七叶兮未央。心悬明镜兮气锐干将。化成雉狎兮德□鸾翔。或□□而驰誉。或□□而为光。列爵穷于五等。为尹迈乎三王。入龙楼兮膺侍接。拥鸠杖兮体归藏。东川不待。西域无香。卢敖仰兮无逮。王乔去兮何常。思武子之可作。叹公业之不亡。露□泣于□□□□□于□□□□玉兮长想。临挂剑兮增伤。
著作郎杨安期学艺浅钝文词疏野凡修书不堪行用御史弹才不称职官失其人掌选侍郎崔彦既亏清鉴并请贬退 唐 · 张鷟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七十三
著作之司。艺文之府。既藉贤良。实资英俊。自非干宝赡学。无以措其锋颖。孙盛宏词。讵可尘其简牍。安期才无半古。学未全今。性无异于朽材。文有同于敝帚。画虎为犬。疏拙有馀。刻凤为鸱。庸才何甚。文词蹇钝。理路乖疏。终取笑于牛毛。徒自矜于鸡口。崔彦位参藻镜。职掌权衡。未分麟鹿之殊。莫辨枭鸾之异。投鼠尸于玉府。有秽奇珍。掷鱼目于珠丛。深轻宝物。躄士之追蹇兔。罕见成功。盲人之配瞎驴。自然俱败。选曹简要。秘局清高。理须放还。以俟来哲。
上萧至忠论史书 唐 · 刘子玄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七十四
仆幼闻诗礼。长涉艺文。至于史氏之言。尤所耽悦。寻夫左史右史。是曰春秋尚书。素王素臣。斯称微婉志晦。两京三国。班谢陈习阐其谟。六朝江左。王陆干孙纪其历。刘石僭号。方策委于和张。宋齐膺箓。惇史归于萧沈。亦有汲冢古篆。禹穴残编。孟坚所亡。葛洪传其杂记。休文所缺。谢绰裁其拾遗。凡此诸家。其流盖广。莫不赜彼泉薮。寻其枝叶。原始要终。备知之矣。若乃刘峻作传。自述长于论才。范氏为书。盛言务其赞体。斯又当仁不让。庶几前哲者焉。然自策名士伍。待罪朝列。三为史臣。再入东观。终不能勒成国典。贻彼后来者何哉。静言思之。其不可有五故也。何者。古之国史。皆出自一家。如鲁汉之邱明子长。晋齐之董狐南史。咸能立言不朽。藏之名山。未闻藉以众功。方云绝笔。惟后汉东观。大集偫儒。著述无主。条章靡立。由是伯度讥其不实。公理以为可焚。张蔡二子。纠之于当代。传范两家。嗤之于后叶。今者史司取士。有倍东京。人自以为荀袁。家自称为政骏。每欲书一事。载一言。皆阁笔相视。含毫不断。故首白可期。而汗青无日。其不可一也。前汉郡国计书。先上太史。副上丞相。后汉公卿所撰。始集公府。乃上兰台。由是史官所修。载书为博。爰自近古。此道不行。史臣编录。唯自询采。而左右二史。阙注起居。衣冠百家。罕通行状。求风俗于州郡。视听不该。访沿革于台阁。簿籍难见。虽使尼父再出。犹且成其管窥。况仆限以中才。安能遂其博物。其不可二也。昔董狐之书法也。以示于朝。南史之书弑也。执以往。而近代史局。皆通籍禁门。幽居九重。欲人不见。寻其义者。盖由杜彼颜面。防诸请谒故也。然今馆中作者。多士如林。皆愿长喙。无闻䶦舌。傥有五始初成。一字加贬。言未绝口。而朝野具知。笔未栖毫。而缙绅咸诵。夫孙盛实录。取嫉权门。王韶直书。见雠贵族。人之情也。能无畏乎。其不可三也。古者刊定一史。纂成一家。体统各殊。指归咸别。夫尚书之教也。以疏通知远为主。春秋之义也。以惩恶劝善为先。史记则退处士而进奸雄。汉书则抑忠臣而饰主阙。斯并曩贤得失之列。良史是非之准。作者言之详矣。顷史官注记。多取禀监修。杨令公则云必须直词。宗尚书则云宜多隐恶。十羊九牧。其命难行。一国三公。适从安在。其不可四也。窃以史置监修。虽古无式。寻其名号。可得而言。夫言监者。盖总领之义耳。如创纪编年。则年有断限。草传叙事。则事有丰约。或可略而不略。或应书而不书。此刊削之务也。属词比事。劳逸宜均。挥铅奋椠。勤惰须等。某帙某篇。付之此职。某纪某传。归之彼官。此铨配之理也。斯并宜明立科条。审定区域。傥人思自勉。则书可立成。今监之者既不指授。修之者又无遵奉。用使争学苟且。务相推避。坐变炎凉。徒延岁月。其不可五也。凡此不可。其流实多。一言以蔽。三隅自反。而时谈物议。乌得笑仆编次无闻者哉。比者伏见明公。每汲汲于劝诱。勤勤于课责。或云坟籍事重。努力用心。或云岁序已淹。何时辍手。窃以纲维不正。而督课徒勤。虽威以刺骨之刑。勖以悬金之赏。终不可得也。语曰。陈力就列。不能则止。仆所以比者布心知已。历抵偫公。屡辞载笔之官。愿罢记言之职者。正为此耳。抑又有所未谕。聊复一二言之。比奉高命。令隶名修史。而其职非一。如张尚书崔岑二吏部郑太常等。既迫以吏道。不可拘之史任。以仆曹务多闲。勒令专知下笔。夫以惟寂惟寞。乃使记事记言。苟如其例。则柳常侍刘秘监徐礼部等。并门可张罗。府无堆案。何事置之度外。而使各无羁束乎。必谓诸贤载削。非其所长。以仆鎗鎗铰铰。故推为首最。就如斯理。亦有其说。何者。仆少小从仕。早蹑通班。当皇上初临万邦。未亲庶务。而以守兹今直。不附奸回。遂使官若土牛。弃同刍狗。逮銮舆西幸。百寮毕从。自惟官曹务。求以留后居台。常谓朝廷不知。国家于我已矣。岂谓一旦。忽承恩旨。州司临门。使者结辙。既而驱驷马。入函关。排千门。谒天子。引贾生于宣室。虽叹其才。召季布于河东。反增其愧。明公既位居端揆。望重台衡。飞沈属其顾眄。荣辱由其俛仰。曾不上祈宸极。申之以宠光。佥议搢绅。縻我以好爵。其相见也。直云史笔阙书。为日巳久。石渠扫第。思子为劳。今之仰追。唯此而已。抑明公足下独不闻刘炫蜀王之说乎。昔刘炫仕隋。为蜀王侍读。尚书牛宏尝问之曰。君王遇子。其礼如何。曰。相期高于周孔。见待下于奴仆。宏不悟其言。请闻其义。炫曰。吾王每有所疑。必先见访。是相期高于周孔。酒食左右皆餍。而我馀沥不沾。是见待下于奴仆也。仆亦窃不自揆。辄敢方于鄙宗。何者。求史才则千里降追。语宦途则十年不进。意者得非相期高于班马。见待下于兵卒乎。又人之品藻。贵识其性。明公视仆于名利何如哉。当其坐啸洛城。非隐非吏。惟以守愚自得。宁以充诎撄心。但今者僶勉从事。挛拘就役。朝廷厚用其才。竟不薄加其礼。求诸隗始。其义安施。傥使士有澹雅若严君平。清廉如段干木。与仆易地而处。亦将弹铗告劳。积薪为恨。况仆未能免俗。能不蒂芥于心者乎。当今朝号得人。国称多士。蓬山之下。良直差肩。芸阁之中。英奇接武。仆既功亏刻鹄。笔未绝麟。徒殚太官之膳。虚索长安之米。乞以本职。还其旧居。多谢书。请避贤路。惟明公足下哀而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