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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雉鸲上言 西汉 · 王音
 出处:全汉文 卷四十三
天地之气,以类相应,谴告人君,甚微而著。
雉者听察,先闻雷声,故《月令》以纪气。
经载高宗鸲雉之异,以明转祸为福之验。
今雉以博士行礼之日大众聚会,飞集于庭,历阶登堂,万众睢睢,惊怪连日。
径历三公之府,太常宗正典宗庙骨肉之官,然后入宫。
其宿留告晓人,具备深切,虽人道相戒,何以过是(《汉书·五行志》中之下:鸿嘉三年三月博士行大射礼,有雉飞集于庭,历阶登堂而鸲,后雉又集太常宗正丞相御史大夫大司马车骑将军之府,又集未央官承明殿屋上。时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待诏宠等上言。)
王音安阳侯阳朔四年 西汉 · 汉成帝
 出处:全汉文 卷八
车骑将军音,宿卫忠正,勤劳国家。
前为御史大夫,以外亲宜典兵马,入为将军,不获宰相之封,朕甚慊焉。
封音为安阳侯食邑与五侯等,俱三千户(《汉书·元后传》)
王音策书鸿嘉中 西汉 · 汉成帝
 出处:全汉文 卷八
外家何甘乐祸败?
而欲自黥劓相戮辱于太后前,伤慈母之心,以危乱国!
外家宗族强,上一身寝弱日久。
今将一施之君,其召诸侯,令待府舍(《汉书·元后传》)
王音 西汉 · 谷永
 出处:全汉文 卷四十六
将军上将之位,食膏腴之都,任周召之职,拥天下之枢,可谓富贵之极,人臣无二,天下之责四面至矣,将何以居之?
夙夜孳孳,执伊尹之强德,以守职匡上,诛恶不避亲爱,举善不避仇雠,以章至公,立信四方。
笃行三者,乃可以长堪重任,久享盛宠
太白出西方六十日,法当参天,今已过期,尚在之间,质弱而行迟,形小而光微。
荧惑角怒明大,逆行守尾。
其逆,常也;
守尾,变也。
意岂将军忘湛渐之义,委曲从顺,所执不强,不广用士,尚有好恶之忌,荡荡之德未纯,方与将相大臣乖离之萌也?
何故始袭司马之号,俄而金火并有此变?
上天至明,不虚见异,唯将军畏之慎之,深思其故,改求其路,以享天意(《汉书·谷永传》)
王音 西汉 · 杜邺
 出处:全汉文 卷四十九
闻人情,恩深者其养谨,爱至者其求详,夫戚而不见殊,孰能无怨?
此《棠棣》、《角弓》之诗所为作也。
昔秦伯有千乘之国,而不能容其母弟,《春秋》亦书而讥焉。
周召则不然,忠以相辅,义以相匡,同己之亲,等己之尊,不以圣德,独兼国宠,又不为长,专受荣任,分职于陜,并为弼疑。
故内无感恨之隙,外无侵侮之羞,俱享天祐,两高名者,盖以此也。
窃见成都侯特进领城门兵,复有诏得举吏如五府,此明诏所欲宠也。
将军宜承顺圣意,加异往时,每事凡议,必与及之,指为诚发,出于将军,则孰敢不说谕
文侯寤大雁之献,而父子益亲;
陈平共壹饭之馔,而将相加欢,所接虽在楹阶(《汉纪》作「陛」),俎豆之间,其于为国折冲厌难,岂不远哉!
窃慕仓唐、陆子之义,所白奥内,唯深察焉(《汉书·杜邺传》)
王延嗣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八、《范太史集》卷三六
唐宋间,延平郡隐君子姓王氏讳延嗣字季先光州固始人也。
为州里豪右,从父潮、审知俱以勇侠霸于一乡。
唐末之乱,四方豪杰竞起,大者以王,小者以伯。
寿春王绪攻陷光州,得潮兄弟相持,大喜曰:「恨相得之晚」!
因留军中计事,将为诛巢之举。
秦宗权约会兵讨贼,审知语于曰:「此何足以成事哉」!
遂逗留不进。
宗权为巢败走,大怒,以兵攻,乃□南奔入,有众数万。
以猜刻失将佐士卒心,一夕为乱军所毙,推潮为主帅,遂奄有福建
景福元年,唐拜潮福建观察使,审知为副使
潮卒,审知代立。
乾宁四年,唐升福州威武军
拜审知节度使,累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琅琊王
君幼失怙恃,养于审知。
为儿童时,谨愿端悫如成人,未尝戏笑。
事审知如父,晨昏侍左右弥谨。
审知寝疾,躬奉汤剂,未始须臾离庭闱。
虽甚劳若,不见有倦色。
审知亦以是器而怜之,抚如己子。
审知诸子豪气相高,日以驰马试剑为事,君独泊然无欲,惟喜耽玩书史,夜以继日,手不释卷,寝食为之几废,故多识前言往行。
褆身行己,每以古人自期。
儒冠书服,雍容委折,似不能言者。
然邦有大政,国有大疑,将就谋焉,则引古验今,抵掌议论,凛凛风生,不可尚已。
审知尝戏谓之曰:「此吾家措大儿也」。
审知既抚有全闽,将欲录君以官,君闻之力辞,恳免至于三四,不听,乃称疾不出者踰月。
审知使人往讯之,因手书以上审知,其略云:「《春秋传》载孔子之言曰:『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盖以名器者,国家砺世之具,茍上有私授之失,则下启奸觎之心。
居平世犹之可也,况今天子播迁,大盗蜂起,迹其所由,正缘朝廷政出多门,刑赏滋滥。
大王亲举义兵,为国平乱,轧于贼臣,决策入闽。
士卒将佐弃乡井坟墓,舍父母妻子,从王南征,何所图哉?
志于立功名耳。
今师旅暴露日久,大勋未集。
王膺茅土之封,领节钺之寄,肃将明命,作镇于闽。
尚未班爵策勋,以旌战士,而首欲以爵命猥及无知之私亲,将士观望解体必矣。
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
及狄伐卫,授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
仆虽愚瞢,粗灵于鹤,倘或侥荣冒禄,偷安利己,以陷王于卫君之地,虽粉骨糜肌,亦不足以赎其过」。
审知以其言切利害,益器重之,然终不能夺其志,稍寝其命,曰:「姑俟他日而已」。
未几唐亡,梁太祖拜审知中书令封闽王,仍升福州大都督府
命至闽,审知将拜赐焉,君力谏之曰:「吾家本田舍郎,二父蒙国厚恩,迭秉节旄
朱全忠贼臣,固尝与我比肩事主。
徒以挟穿窬之资,逞豺狼之暴,肆虐流毒,盗有神器。
人神共愤,其能久有此土?
我纵不能如留侯为韩复仇,沛公义帝发丧,其忍北面以事之?
义不帝秦,此其时也」。
审知俛首久之,曰:「此特腐儒陈言,无补实用。
知彼不知己,兵法所大忌。
彼虽僭逆,然既已南面朝诸侯,加之坚甲利兵半于天下,东征西伐,草折卵碎。
我凭数州之地,辄婴其锋,是自取颠仆,安能成大事哉」!
君曰:「是大不然。
梁虽弑逆僭举大号,面外窘于晋,日夕支梧方且不暇。
重以杨行密方据江淮,实吾之外屏,似出天造,以限南北,梁人虽欲袭我,得乎?
此正所谓风马牛不相及也。
况彼以新造之梁,雄据中原,大统未一,内怨外叛,腹背受敌。
尤其甚者,与晋相持,雌雄未决,其能越大江、度修岭,以与我角耶?
司勋杜牧有言:『上策莫如自治』。
诚能于此锐意自治,内以修政,外以治军,使府库充实,兵革犀锐,如小白之于齐,勾践之于越,国势日张,霸图日盛,近约吴越,远结江淮,外连荆楚,仗义合兵,为国讨贼,其谁敢不从!
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反覆条陈数百言,审知竟不能用其策。
君拂膺太息,私窃叹曰:「大丈夫以气为主,气先索矣,无能为也」!
审知岁时遣使朝贡于梁,阻于江淮,道不能通,乃航海从登、莱入汴。
使者入海,覆溺大半。
君闻之愀然,因复为审知历陈梁无足畏之状,勿伤财损人以自诎。
且言:「治乱之机常隐于冥冥,而自古观人之国,则每预见而前知者,盖胜负之形已分矣。
如齐仲孙知鲁之未可动,房玄龄谓隋之必将亡,莫不若合符节。
以今形势观之,则朱梁决不能为我患,万无足畏。
然异时作难,当在江表吴越之间」。
其后果然。
审知初不甚领略其意,自是君始浩然有隐遁岩穴、全身远害之志;
而牵于审知有鞠育之恩于己,念未有以报之,不忍遽遂翩然。
初,潮卒,审知代立,疑外议有未甚服从者。
会僚属有献言,请以威严绳下之不从令者。
审知始用其言,乃务以诛戮为事。
君言于审知曰:「《书》云:『临下以简,御众以宽』。
《语》云:『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
此万世治国齐家君天下之大法也。
小人中无远虑,乃导王以苛虐为政,不亦悖乎!
王绪之失,实本于是,覆辙在前,王所目击,可不戒哉」?
审知亦为之改容。
君每侍审知左右,觉微有怒色,必怡声软语进说,以解释其意。
前后有犯颜,垂死复活者盖千馀人,识者固已知君阴德之必有后也。
闽俗喜佛,而审知亦溺于浮屠氏之说,穷极土木之功,以兴佛宇,财力殆困。
君力言于审知曰:「《书》云:『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
浮屠氏本物外之人,以寂灭为宗,非有益于人之国。
今乃蠹民财,损民力,以从事于斯,是谓作无益以害有益也。
古之人君自谓善于其事者,无出梁朝之武帝,及其终也,卒无补于侯景之乱。
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矧夫今日方欲以取威定霸,其可崇此不急之务,以蠹国伤民耶」?
审知卒不悟。
自此帑藏日虚,民力日困矣。
审知本武夫,初不省礼乐诗书之教,其后折节下士,开学馆,育人才,故唐贤士大夫避难南来者皆厚礼延纳之。
招来蕃舶,绥怀海上诸蛮,贸易交通,闽俗康阜,皆君有以启之。
审知诸子皆不肖,服饰车骑,侈异相胜,视君敝衣缊袍薾然,率皆非笑。
有从而讽君者,君正色,徐以语之曰:「传不云乎:『俭,德之共也;
侈,恶之大也』。
以汉文之贤君而衣弋绨,以公孙之贤相而用布被,后世以为美谈。
况处多虞之世,虽万乘之尊、三公之贵,尤当以汉文、公孙为法。
顾予何人,既无汗马之功,复无筹幄之佐,徒藉季父之贵,得依馀庥,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优游卒岁,无所用心。
日夕兢惕,尚虞满盈,以速祸败,矧敢不衷其服,自菑厥身」?
诸子为之忸怩。
审知虽起于任侠之徒,而天性纯俭,自奉甚薄,闻君此言,嘉叹不已。
时自朱梁篡唐之后,强藩巨镇,相次僭号改元
审知王闽日久,骄心日滋,屡有效颦之意。
君极口切谏其不可,曰:「自古帝王之兴,莫不皆有大功德著于天下,故天命有归,人心胥附,然后应天顺人,起而君之,固非细事。
之时,西伯躬盛德大业,三分天下已有其二,而服事殷。
曹孟德刬平祸乱,威震天下,挟天子以令诸侯,盗弄神器于掌股间,汉之为汉特位号耳,而犹终于其世不敢尊履极。
盖以天命人心之有在耳。
今王虽聪明英武出于万夫之上,然功未著于中原,威未加于海内,蕞尔之闽,地不大于吴、楚,兵不加于梁、晋,而辄欲谋此大事。
诸镇闻之,称兵而南,则师直为壮,我复何辞?
是乃无益之虚名,享必然之实祸。
仆尝谏王勿臣朱梁,且王以仆言为不知彼己,而今日不意复为此图,其可谓知彼己乎?
诚于此时检身修德,惟怀永图,敦好睦邻,以大桓文之业,则生享方面之尊,殁存忠义之名,以垂裕后昆,无有穷已,不其韪欤?
今乃不此之思,而谋为刘聪石勒之举。
纵使诸侯未暇致讨,得以偷安假息,一旦有真主出,其能赦我哉」?
审知虽不乐其言,然志之于,终其身不失臣节,君之力也。
审知诸子,君素恶之,而独与延政善。
及审知卒,延翰窃立,君谓其所亲曰:「此真沭猴冠耳」。
延翰闻而憾之。
君因约延政同隐,延政唯诺,然志于得国,不行。
一日,延翰取司马迁《史记·闽越王无诸传》示诸将吏曰:「闽,自古王国也,吾今不王何待」?
军府将吏因劝进。
君曰:「是可为也,孰不可为也?
此子能自免乎?
使在先王之世,予固当以死争,然斯人也,何足与语。
吾族其血矣乎!
我虽不能饿死首阳,然亦岂可延颈待戮」?
因潜随贾舟逸去,将欲遵海滨而处。
偶值使者自海上还,遇君,迫之以归。
至黄崎,君乃舍舟宵遁田间道,草宿露行,旬日始抵延平
因爱其佳山水,遂有终焉之意。
乃易姓唐,以字为名,盖以唐与王音韵相近,而亦自谓唐之遗民,于是隐焉。
延平人物凋零,乡无校,家无塾,士风不振,青衿之徒,散之城阙。
君始以五经教授学徒,人皆以唐五经呼之。
未几国乱,骨肉自相屠戮。
继而南唐兵取闽,王氏族属靡有孑遗,皆如所料,仅脱于难者惟君一人。
自非明哲保身,其能尔耶?
君初闻闽灭,乃衰绖出郊,东望故国,一酹先王,大恸而还,曰:「天作孽,犹可违;
自作孽,不可逭。
王氏之灭,非天也,亦自取之尔,复何言哉」!
始,李景之灭也,乃以富沙、延平剑浦三县为剑州
刺史陈诲将欲兴建黉馆,以延多士,初闻「唐五经」之名,始议表君教授俊造。
君闻之曰:「昔孟轲氏不以三公易其介。
使富贵如我所欲,则冠貂蝉、秉节旄久矣。
惟夫不以易其介,所以遁世而无闷」。
遂以废疾谢绝宾客,终日杜门,虽比邻亦莫得见其面,环堵萧然。
卒于大宋乾德四年,寿九十有四。
娶黄氏,先卒于闽。
晚得一子曰玠,有贤行,秀而不实。
娶郑氏,有子一人曰馀庆,治家有法,轻财重义,乡闾之人皆以仁厚长者归之。
娶邱氏,有男六人、女二人。
二女皆适士人。
男曰说、曰询、曰绶、曰端、曰靖。
季子早亡,馀皆业儒。
端一举中嘉祐八年进士第,今为河阳节度推官
有文有守,不忝厥祖,施诸政事,所至皆有仁声。
娶魏氏,卒而无子。
继室徐氏,生二女一男,皆幼稚,男曰淮。
先是,君之寝疾也,呼其子玠而属之曰:「古者士踰月而葬。
葬言其藏也,令人不可复见尔。
近世流俗之葬,孝子慈孙欲荣其亲者,墓惟恐其不大,马鬣惟恐其不高;
而又旁揭丰碑,褒扬盛美,弥亘道左。
是皆无益于亡者,适所以为寇盗发掘之标。
唐末之乱,王公贵人、贤士大夫例遭此祸,路旁每见,为之动心,可不戒哉!
我病且死,汝则埋之,切勿徇俗,以阴阳风水吉凶为拘忌,但择高明爽垲之地,免卑湿沮洳足矣。
不封不树,勿为标识铭志碑碣之具,听人耕种其上,刍荛雉兔往来勿禁。
慎毋蹈衰世馀习,自贻后悔」。
及君卒,其子玠葬君于水云村之原,一如治命。
及玠之卒也,子馀庆方在襁褓。
玠始病笃,因自取针刺其姓于馀庆之右臂,及封乃祖遗书数卷留以付之。
丧服既除,其妻持孤子适他族。
洎馀庆长而母亡,惟见臂字遗书而已,迄莫辨其祖所葬之地。
日月既迈,询之乡老,亦无有能知之者。
至今子孙春秋拜扫展省,合祀于其子玠之墓耳。
呜呼!
如君之全身远害也,何其慎终惟始,而其长虑却顾又何其远也!
世之小人嗜利亡躯,朝不谋夕,其视于君,为何如哉!
祖禹嘉祐中就试礼部,始识君之曾孙端京师逆旅中,与之语,喜其有诚明自得之学,不入时辈,每亲炙之。
是年,进士丙科,而祖禹亦幸尘忝。
自入仕,契阔二十馀年,一日邂逅于河阳幕府,虽其淹回沮抑,而气未尝少衰于曩时。
傥非以其所学充其所养,能尔邪?
祖禹近参订唐史,事有疑似者数条,质之于,悉能援引他传杂说,并唐文士碑铭书疏之类以决其疑,莫不皆有證据。
予深德之,而且叹其博洽
因发蠹箧,出乃祖遗录相示,曰:「曾大父生于晚唐,长于五代,而卒于国朝之初,经历甚多,阅世甚久,惜其晦迹不仕,不得托名于一代史书。
前辈已往,知者绝少,第恐将遂湮没,为子孙者不得无罪。
吾子其能为我发潜德之幽光乎」?
祖禹曰:「唯」。
谨以君出处遗事而次第之,以为家传。
直述其言与其所行耳,不敢置一字褒贬于其间,庶几子孙稍得其实。
后之君子尚论古人者,见其传而得其人,则是非美恶于是有在,固非祖禹所得专也。
传成,归之于,俾藏祖庙,以为无穷之传云。
赞曰:甚哉!
出处,君子之大致也。
五季之乱极矣,闻人奇士不幸生于其世,未有不被其污蔑者,求之于传,盖无完人。
君独能归洁其身,视轩冕若将浼焉。
彼其克享眉寿,始终名节,垂裕后昆,在当时岂不谓之难得哉?
况乎议论磊落,本乎纯正,有晋叔向唐陆贽遗风,尤非五代间诸臣所能到。
使之一旦立人之朝、食人之禄,想其正色凛凛,临大节而不可夺。
惜其埋光匿影,其在当年,犹不可得而见,况后世乎!
是知自昔英雄豪杰、义夫节妇,迹不践于中朝,名不登于太史声名文采与草木俱腐者,可胜计哉!
司马子长谓,伯夷叔齐孔子,则西山之饿夫耳,渠不信然?
赠致政杨孟坚宣德孟坚历三世不改官,而诸子各有第宅,故以杨、陆为比) 其一 宋 · 杨时
七言律诗 押侵韵
子云论荐有王音(自注:孟坚累为达官所荐。)陆贾年来老境侵。
自守一官历三世,退令诸子分千金。
平生器业成幽梦,白首功名负壮心。
赖有新诗轻万户,未须投绂叹堙沉。
向宗良兄弟交通宾客元符三年九月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三五、《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知几而预戒,则君无过举;
先事而早谏,则臣无智名。
君明臣良,上下两得,治道所以隆也。
臣以驽散之才,冒处言职,适遭明圣之主,窃慕良臣之义,事有临机不当默者,安可有待而不早言乎?
宋有天下一百四十一年矣,太平之久,三代,乃至汉唐,皆不及也。
譬如安乐之人,年过百岁,尤当兢兢畏慎,护养元气,无使疾患乘间而入,则愈老愈健,永保康宁之福矣。
祖宗以圣继圣,古无有也。
母后继有圣德,亦古无有也。
天覆地载,一健一顺,万物生成,各遂其性,至神考而治道益隆,至皇太后而家道益光,可谓盛之极矣。
盛必有衰,安可不预戒乎?
汉之衰也,以外家太盛,人不敢言,以至亡国。
陛下守祖宗之成法,监衰汉之覆辙,宋德方隆,内外无患。
然以臣所闻,宜预戒者有一事焉,恐陛下未知也,恐皇太后未知也。
向宗良兄弟,交通宾客,漏泄机密,陛下知乎?
皇太后知乎?
皇太后功德隆备,格于皇天,陛下极天下养,未足以报,惟使我宋固万年不拔之基,外家享与国无疆之福,夫然后足以为报。
汉唐母后称制,有至终身。
或欲威福之柄,久出于己;
或因左右之请,贪恋权势。
惟我皇太后恬寂足以全威福,严明足以戢左右,不待祔庙,果于还政,事光前古,名垂后世。
陛下所以报皇太后者宜如何?
臣恐假借外家,不足以为报也。
乃者还政以前,陛下欲除向宗良开府仪同三司,将锁学士院矣,而皇太后诏寝此命。
中外传闻,咨嗟叹仰,知皇太后以撝谦为德,而陛下以养志为孝也。
汉章帝欲加恩三舅,马后曰:「吾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
何必营外家之封,违慈母之拳拳?
至孝之行,安亲为主。
此吾家之事,故得专之。
吾当含饴弄孙,不能复关政矣」。
于是章帝不封其舅(〔贴黄〕马后不复关政之言,恻怛如此,可谓贤矣。然后以兄弟干政,后世议焉。唐之长孙皇后曰:「汉之马后,不能检抑外家,使预政事,乃戒其车马之侈,此所谓开本源而恤末事也。」是以太宗问后政事,后不欲言,再三要之,终不肯对,盖以马后为戒也。)
皇太后盛德全备,与天同功,非马后之比。
臣之所言,但欲有补于外家而已,想亦皇太后之所乐闻也。
若不达圣母之心,而自为猜嫌之虑,当言不言,臣所不忍。
臣谓马后之所以诏其子,章帝之所以顺其亲,内慈外孝,两得之矣。
陛下及皇太后前日之事,撝谦养志,正与此同,天下之所以服也。
汉哀帝之初,急封诸舅,孔光谏曰:「天下者,陛下之家也。
肺腑何患不富贵?
不宜仓猝若是,其不久长矣」!
帝以逼于傅太后,不能从也。
皇太后诏寝成命,不待孔光之言;
陛下恭禀慈训,遂无仓猝之举。
此乃前古难行之事,于今见之,皇太后之圣德可胜言乎?
陛下所以报皇太后者宜如何哉?
臣恐假借外家,不足以为报也。
陛下虽受天眷命,历数在躬,然而力摧异议,独定大策者,皇太后也。
盖有功于陛下者,天及皇太后而已。
天道公而不私,陛下之所以报天者宜如何哉?
皇太后为而不恃,功成不居,陛下之所以报皇太后者宜如何哉?
陛下以道制情,无一毫之私,则可以服人之心;
服人之心,则可以得天之心;
得天之心,则可以合皇太后之意矣。
神考之所以报慈圣者,用此道也。
治平之末韩琦为相,中外协心,定策为易。
前日之事,章惇秉政,首唱异议,定策为难。
然则皇太后之功,比之慈圣,又为矣。
陛下之所以报皇太后者宜如何哉?
唐之衰也,天以定策之功付于矜伐之臣,于是责报不已,而有「负心门生」之语。
主道之强弱,可见于此矣(〔贴黄〕唐宦者杨复恭策立昭宗,后稍恣横,责报不已,昭宗后厌之,因令致仕。遂与其兄子守亮书曰:「吾披荆寿王为天子。既有天下,遂废定策国老,奈负心门生何!」门生,谓昭宗也。)
今者功出圣母,国本既正,唯陛下永思所以图报而已。
大公之报,报之上也;
假借外家,岂足以为报乎?
宗良兄弟依倚国恩,凭藉慈荫,夸有目前之荣盛,不念倚伏之可畏。
所与游者,连及侍从,希宠之士,愿出其门。
彦臣无甚干才,但能交通内外,漏泄机密(〔贴黄〕臣闻绍圣之初,裴彦臣管干慈云寺,因妇人阿王赴户部御史台理会地界。后来并此一寺,屡曾迁徙,竟不成就。臣切恨此也。皇太后为追荐爱主,所以施财造寺,此寺既不成就,而郝随之徒因缘恣横,敢慢东朝,外人皆有不平之心,所恨哲宗不知耳。当时户部御史台官司,有以彦臣为是者,有以彦臣为非者。是非自有公议。以臣观之,只因彦臣干当不了,以致生事。臣故曰:彦臣无甚干才也。),遂使物议籍籍。
或者以谓万机之事,黜陟差除,皇太后至今与也。
良由中外关通,未有禁戒,故好事之人得以溢传耳。
若非皇太后明谕圣意,严加约束,则籍籍之口,未易塞也。
仁宗笃于舅家,尤以李玮为贤,诏举官为将领
言家有宾客之禁,无以知士人之贤否。
仁宗特许宾客,而命日抄所见宾客名氏以闻。
仁宗之所以保全外家者,委曲周旋,至于如此。
神宗敬厚曹佾,加以王爵,然而口不敢荐一人,门不敢接一人,不过以自娱乐而已。
神考所以厚而无厌者,以其得外戚之体也。
宣仁圣烈皇后戒训外家,尤为切至。
绍圣时利口之祸,几及门户,然而高氏之族终获免者,则亦宣仁训戒之明效也。
皇太后功德之大,光于前人。
念保持之艰,为无疆之虑,事戒其渐,正在今日。
老子》曰:「为之其未有也,治之其未乱也」。
凡未有之事,今虽无之,后或渐有。
既有而后图,不如未有而先戒之。
汉之马廖章帝之舅也,倾身交结,冠盖之士争趋赴之,遂至于私赡三辅,第五伦之所言者是也。
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以不戒其渐乎?
王氏依东宫之尊,假甥舅之亲以为威重,内外要官皆出其门,推誉者登进,忤恨者诛伤,刘向之所言者是也。
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以不戒其渐乎?
杜钦谷永自托于外戚,专攻人主之身,而无一言敢及王凤
遇有灾变,则反推天异,归之他人,以为外戚之地。
怀二心之士,如杜钦谷永者,何代无之!
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以不戒其渐乎?
成帝之时,外家子弟,据势满朝。
成帝欲以刘歆中常侍,临欲拜官,而左右奏曰:「未白大将军,不肯奉诏」。
帝虽坚执,终不能夺。
由是朝廷之事,只由外家,不由成帝
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不戒其渐乎?
王音王根,奢僭不法,天子怒之,于是兄弟欲自黥劓以谢太后
封侯之日,黄雾四塞。
谏大夫杨兴等以王氏为言。
于是大将军惶惧,乞骸辞职。
然而外家强盛,故人主之威终不得行。
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以不戒其渐乎?
神考有言曰:「荒坠颠危,可见前车之失;
乱贼奸宄,厥有履霜之渐」。
臣愚以谓欲见前车之失,则往古之事不可以不考;
欲辨履霜之渐,则方今之事不可以不戒。
老子》曰:「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事之有渐者,无不然也(〔贴黄〕王凤擅权,以王商不附己,使人上书极言,诋毁暗昧之过。发病呕血死。王章不亲附王凤,乃奏封事,言日食之咎,皆擅权蔽主之过。天子感悟纳之,谓曰:「微直言,不闻社稷计。且惟贤知贤,君试为予求所以自辅者。」于是章荐冯野王王音切知其语,以告大将军杜钦计,称病乞骸。太后闻之,为垂涕不御食。成帝乃优诏报,强起之,于是视事。后下吏,廷尉致其大逆罪。竟死狱中,妻子徙合浦。自是公卿见侧目而视。冯野王竟免官。众庶多冤王商议朝政者。杜钦复为画策,诏求直言极谏,以救前过。)
汉之王商王章,皆当时之贤臣。
因为王凤所恶,一则死于暗昧之过,一则死于缧绁之中。
当此之时,外家之势已如合抱之木、九层之台,岂一手之所能拔,岂一锸之所能平哉?
等区区可怜,而谏诤后时,戒之不早,何益于事!
今臣所论,乃在于累土、毫末之初,遏萌杜渐,何难之有!
在陛下从容求皇太后一言之诏而已。
自古戚里侵权,便为衰世之象;
外家干政,即是亡国之本。
亦如州县之政,只要权出于一。
若使守令人家子弟亲戚交通宾客,关节无禁,如此则奸人鼓舞,良民咨嗟。
此陛下及皇太后之所不取也。
以小喻大,有以异乎?
臣愿陛下采刍荛之言,念老子之说,遵神考之训,合太母之心,以臣此疏达于慈闱。
若蒙皇太后察臣愚直,以慈爱之,则自今日已往,忧国忘身之士,皆欲竭忠自效,而无所畏矣。
臣下尽乐告之忠,朝廷有不讳之善,好察如虞舜,不吝如成汤(〔贴黄〕《中庸》曰:「好察迩言。」之事也。《诗》曰:「唯迩言是听。」幽王之事也。此二者相去远矣,在分听察两字而已。),圣德日跻,治道日隆,我宋固万年不拔之基,外家享与国无疆之福,岂特贱臣一身之幸乎?
如其不然,则臣有僭易妄言之罪,罢黜投窜,理不可逃,在陛下命之而已。
臣以孤寒远贱之迹,误蒙陛下过有拔擢,责臣不轻,眷臣方厚,臣是以及时而言,先事而谏。
岂敢以身之不肖而自废其所当言乎?
孔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臣虽不肖,而区区之言,有益于朝廷,有补于外家。
若不以臣之不肖而取之,则忠言由此而并进;
若以臣之不肖而废臣之言,则谄言由此而交人。
听言,治之基也;
信谄,乱之本也(〔贴黄〕古者忠信之士,语及外家,则谗谄之人必中伤之,指为离间,以激怒内外,然后奸谋秘计,无所不行。此计若行,则言者必危。言者既危,则天下之士以言为戒。如此则乱可必矣。臣故曰:信谄者乱之本也。)
国家治乱之机在此一举,臣一身蝼蚁之命,安危生死,岂足道哉!
臣不胜惶惧待罪之至。
扬雄别传下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七、《嵩山文集》卷一九
刘歆作《方言》,移书曰:「诏问三代周秦轩车遒人使者八月巡路,𡨃代语僮谣歌戏,欲得其最目,因从事郝隆求之。
篇中但有其目,无见文者。
先君数为孝成皇帝言,当使诸儒共集训诂。
成帝未以为意,先君又不能独集,至于身,修轨不暇,何遑更创?
属闻子云独采集先代绝言,异国殊词,以为十五卷,其所解略多矣,而不知其目。
非子云澹雅之才,沉郁之思,能经年锐精以成书?
良为勤矣。
虽不讲过庭,亦克识先君雅训,三代之书,蕴藏于家,直不计耳。
今闻此,甚为子云嘉之。
以今圣朝留心典诰,发精于殊语,欲验考四方之事,不劳戎马高车之使,坐知谣俗,适子云攘意之秋也。
不以是时发仓廪以振赡,殊无为明。
上以忠信明于上,下以置恩于罢朽,所谓知畜积、善布施也。
萧何造律,张苍推历,皆成之于帷幕,贡之于王门,功列于汉室,名流乎无穷。
诚以秋之时收藏不殆,饥春之岁散之不疑,故至于此也。
今谨使密人奉手书,愿颇与其最目,得使入箓,令圣朝留明明之典」。
曰:「敕以殊言十五卷,君何由知之?
归诚底里,不敢违信。
少不师章句,亦于五经之训所不解。
尝闻先代輶轩之使奏籍之书,皆藏于周秦之室。
及其破也,遗弃无见之者。
独蜀人有严君平临邛林闾翁孺者,深好训诂,犹见輶轩之使所奏言。
翁孺外家牵连之亲,又君平过误,有以私遇,少而与也。
君平财有千言耳,翁孺略有梗概。
翁孺往数岁死,妇蜀郡掌氏子,无子而去。
始能草文,复论思,详悉集之。
张伯松不好赋颂之文,然亦奇之,常为言其父及其先君喜典训,以篇目颇示之,伯松曰:『是悬诸日月不刊之书也』。
又言:恐为《玄经》,由鼠坻之与牛场也。
如其用,则实五稼,饱邦民,否则为牴粪弃之于道矣。
伯松独何德慧,而君与谮隙,而当匿乎哉?
其劳戎马高车,令人君坐帏幕之中,知绝遐异俗之语,典流于昆嗣,言列于汉籍,诚雄心至精之所想讲也,死之日则今之荣也。
不敢有贰,不敢有爱。
少而不以行立于乡里,长而不以功显于县,著训于帝籍,但言词博览翰墨为事。
试崇而就之,不可以怠。
即君必欲胁之以威,陵之以武,此又未定,未可以见。
今君又终之,则缢死以从命也。
而可且宽假延期,必不敢有爱,唯执事者图之。
长监于规绣之就,死以为小,雄敢行之」。
王莽国师,威权可畏,而之辞如此,盖明其心不与也。
然当其时,士皆言符命,劝代汉,唯恐其晚。
前后封侯者百数,其不附丽者,辄杀之。
为朝廷闻人,既不言符命,然不可以默。
既僭,乃奏《剧秦美新》一篇,剧秦之惨酷,而美诸新,待新犹甚秦耳,方自圣而弗寤也。
先是建国五年,元后崩,作诔,有曰:「汉庙黜废,移定安公。
皇皇灵祖,惟若孔臧」。
其言亦无阿倚,特以耆老久次为中散大夫
更易百官,变置郡县,制度大乱,士皆忘去节义,以从谀取利,乃作《司空》、《尚书》、《光禄勋》《、卫尉》、《廷尉》、《太仆》《、司农》、《大鸿胪》、《将作大匠》、《博士》、《城门校尉》、《上林苑令》等箴,及《荆》、《扬》、《兖》《、豫》、《徐》、《青》《、幽》、《冀》、《并》、《雍》、《益》、《交》十二州箴,皆劝人臣执忠守节,可为万世戒。
先是蜀时,尝著《蜀王本纪》、《蜀都赋》,以极其山川地里人物之实;
又尝录宣帝以至哀平纪传皆备,其后班固因之。
严遵君平,高蹈之士也。
京师显名,数为朝廷在位贤者称君平德。
杜陵李辟彊素善,久之为益州,喜谓曰:「吾真得严君平为吏矣」。
曰:「君备礼以待之,彼人可见而不可得诎也」。
辟疆心以为不然,及至蜀致礼,与君平相见,欲屈以为从事,卒不敢言。
乃叹曰:「扬子云诚知人,可谓哲矣」。
同郡里中田仪与幼稚交,后举之于朝,久为五官郎中,以私得罪。
时举仪者皆怀赧低眉以自恐恨,刘歆亦为云云,曰:「仪举至日,之任也。
知人之德,犹病,何惭焉」?
议者终多之知君,而不以田仪累之也。
孔子元者,孔子十七世孙也,为郎校书七年,官不益,或讥以不恤进取,独与善。
山阴陈嚣有义行,名未振上书荐之,于是声名粲然传世矣。
仕至太中大夫
潞水伶玄好学知音律,善属文,然无所矜式。
独知其才,而病其学之不适正,知之而弗好也。
之好恶不苟如此。
及于《法言》,称谷口郑朴子真李弘仲元严君平
人闻之,有愿载名于《法言》者,谢之,虽林翁孺犹不得与也。
甘露元年戊寅鸡鸣生。
天凤五年四月乙丑晡卒。
安陵阪上,侯芭桓谭共为治丧,朝臣郎吏及诸公遣世子来会送甚盛。
为敛赙,起祠置茔,负土作坟,号曰「玄冢」,与守坟如子礼
有子曰童乌,九岁与《玄》文,先卒。
比岁亡一男,竭力归葬于蜀,由是益贫。
卒,不能归葬,而妻子孑还自长安
嵩山晁说之曰:扬子孔子之道,立言明教,宜其行事甚大,昭著无遗。
而有不见于本传者,得之于诸子书传记,因次第之,为《别传》焉。
有与本传异同甚者疏之。
为郎,不愿受奉,以视无仕进心。
幼子卒而必经纪反葬于蜀,以视不终长安
故守一官而阅三世不迁,观其人,岂诣行在献赋者?
而本传言奏《甘泉》等赋。
杨庄诵雄文于成帝,帝因徵待诏,而肯为王音门下吏耶?
至于投阁事,余亦疑焉,而世已有辩之者。
史断一 其二 褚遂良对飞雉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六、《太仓稊米集》卷六四
唐太宗时,有飞雉集宫中,上以问褚遂良
遂良对以秦文公之事。
太宗以谓人固不可无学。
鸿嘉中博士行大射礼,有飞雉集于堂陛间,已而又集于诸府间,已而又集于未央宫承明殿。
当时左右大臣无能言者,独车骑将军王音能言之。
其后成帝遣人问:「得无人为之乎」?
对曰:「安得亡国之言?
天尚不能感悟陛下,臣子何望」?
张禹相成帝无状,朱云欲断其首,几至杀身。
庭辱师傅,帝怒若此,况亲斥其主乎?
王凤用事,权倾天下,王章以忠直刺,为所杀。
当时灾异数见,群下莫敢言,而能言之,可谓汉比干矣。
野鸟入室,安得为祥?
遂良不以高宗肜日之事告太宗,而反以为瑞,亦焉用多学为哉?
遂良可谓王音之罪人矣。
御试策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五
问: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故视听从违,不急于算数占候,而惟民是察,持以至诚,无远弗届,古先哲王罔不由斯道也。
承宗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念必抚民以格天,庶或悔过以靖乱。
踰年于兹,寝兴在是。
故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而赋歛加薄;
外患未弭,寇盗尚多,而追胥有程。
择守令以厚牧养,责按廉以戢贪暴。
命令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凡曰聚所欲、去所恶者,朕未有闻而不恤,恤而不行也。
然而迎亲之使接武在道,而敌情未孚;
保国之谋刻意在兵,而军势未张。
躬纯俭以敦本,而骄奢之习未悛;
扩大公以示训,而私枉之俗尚胜。
刑赏不足以振偷惰之气,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
田亩未安,旱蝗害岁。
岂朕不德,无以动天,抑政令失宜,而民以为病乎?
何精诚之弗效,而祸乱之难戡也?
伊欲复亲族,奠疆埸,清寇攘,善风俗,使百姓安业而亹亹迓衡,何修而可以臻此?
子大夫涉艰险以副详延,诚亦勤矣,其必有至言欲为朕陈者,其悉言之无隐。
若乃矜空文而无补于实,咎既往而无益于今者,非朕之所欲闻也,其以朕所未闻而切于时者言之,朕将亲览焉。
臣对:臣闻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天。
汤武听于民,其兴也勃焉;
听于天,其亡也忽焉。
之未亡也,谓己有天命,曰:「我生不有命在天」!
彼以天命为真可恃,偃然自谓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及其亡也,诸侯归商者三千,资以胜夏,则成汤以兴;
诸侯归周者八百,资以胜商,则武王以兴。
夫汤武听于民而反以兴,非民兴之也,修人事以应天,是以兴;
听于天而反以亡,非天亡之也,恃天命而虐于人,是以亡。
兴亡之端,厥监在民而不在天,甚易晓也。
而中材庸主,每每反之,此忠臣义士之所以深悲,天下之所以乱亡相寻,而世主不悟也。
陛下起干戈锋镝之间,适丁天下倥偬不暇给之秋,外乱内讧,佥人柄朝,边方有风尘之虞,中原有新羁之马,赤子入无知之俗,民愁盗起,祸稔萧墙,王室摇摇然几如一发引千钧。
当此之时,可谓乱甚矣!
臣愚谓陛下宜焦心尝胆,听于民之时也。
而陛下策臣等数十条,大概质之于天。
首曰:「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
又曰:「岂朕不德,无以动天」?
又曰:「何精诚之弗效,祸乱之难戡也」?
似皆听于天者,此臣等所深疑,而愿为陛下直言无讳也。
伏读圣策曰:「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故视听从违,不急于算数占候,而惟民是察,持以至诚,靡远弗届,古先哲王罔不由是道也」。
臣有以见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谨按《春秋》祸变之由与祖宗已然之故事,为陛下陈之。
为《春秋》之说者,曰:「正次王,王次春,王者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
此汉儒傅会之论,臣谓不然。
臣闻圣人作《春秋》,尊一王之法,为万代训,未尝有明言天者,盖谓天道难测,若深言之,则遂以为茫昧莫究而忽于天;
若浅言之,则天下后世遂溺于阴阳灾异而蔽于天。
圣人推变于天常,与人事杂而书之,至其变见祸败,或应于数十年之后,甚则或不旋踵而应。
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必先出灾异以谴告之;
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
尚不改悔,覆败乃至。
苟无其事,变不虚生。
若痛自惕惧,侧身修行,则祸灾灭塞,可转为福。
此《春秋》之大凡也,以此知天心之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
自非大无道之世,天尽欲扶持而安全之,此古先哲王所以持以至诚而不急于算数占候,诚知夫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
我国家自江南平定,太祖感宇县分割,生民受弊,恻然涕下,思有以布声教而抚养之,是时识者知天命固已牢不可解矣。
且如择一法官,细事也,而太祖王济,则曰:「无或有冤滥以致天灾」。
任一宪台,细事也,而真宗选诸道提点刑狱,则曰:「一夫受冤,即有沴灾」。
夫一夫受冤,宜未害也,而祖宗惕然动念,惧致天罚,则民之不可忽,而造物之不可欺也明矣。
陛下龙飞之初,传檄四走,天下莫不翕然响应。
臣愚虽不识天理。
以人事卜之,知天意固已有在。
比来圣虑渐弛,浸不克终,国势委靡而不振,生民愁苦而无聊,天意向背,殆有不测,可胜寒心!
臣愿陛下持以至诚,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无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圣策曰:「朕承祖宗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念必抚民以格天,庶或悔过以靖乱,踰年于兹,寝兴在是」。
兹又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呜呼,陛下兴言及此,亦知有宗庙社稷之托乎?
亦知有父母兄弟之忧乎?
知有宗庙社稷之托,所与任其托者为谁?
知有父母兄弟之忧,所与分其忧者为谁?
任其托、分其忧一非其人,则天下之大势无复救矣。
臣闻天下大器得之甚难,败之甚易,莫不由夫祖宗辛苦艰难以成立之,莫不由夫子孙顽率奢傲以覆坠之。
成立于百年而覆坠于一日,遂使祖宗艰难之业并与祖宗社稷一旦丘墟。
是以圣人作《春秋》,于乱君亡国痛以王法绳之。
谨按昭二十二年书「王室乱,刘子、单子以王猛居于皇」。
是时新有景王之难,王猛以幼冲而大位,刘、单以庸材而相幼君,社稷危如赘疣,则王室安得不乱?
夫王室天下根本,根本一乱而播迁于皇,则俶扰阽危亦甚矣。
卒之天王蒙尘,避子朝之难,终昭公之世,仅复成周,至黄池之会,天下奔溃。
而圣人独反覆书之,重社稷也。
陛下以单微幼冲之资,独戡多难,则危如王猛
左右大臣,以险佞而佐大计,则庸如刘、单。
臣恐王室之乱,又甚于子朝之难矣,安知江都之幸,不变为狄泉之胁迫乎!
是陛下承宗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而未知荆卿、何罗窃发于肘腋之间。
愿陛下思太祖得天下之难而早图之,监《春秋》王室之祸而慎守之,毋谓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而遂解体也。
谨按襄二十八年书曰「公如楚」,二十九年书曰「公在楚」,又曰「公至自楚」。
原鲁公如晋、如齐、如京师,皆未尝书「在」,独于楚书「在」,何也?
曰:楚虎狼之国也,襄公如楚既非常,而踰年不反,祸且不测,书曰「在楚」者,盖臣子痛君父之失所在也。
以今两宫有沙漠之狩,孰与如楚之危哉!
且襄二十八年如楚,至二十九年而归,《春秋》深危之,况两宫暴露于穹庐,三年于此矣,则陛下怀父母兄弟之忧,臣愚不知何以处之?
为陛下计者,独不念「在楚」之事乎?
臣愿慎择贤佐,惟断惟果,侧身忧灾如宣王,厉精综核如孝宣,锄去乱略如光武,刚明果断如宪宗,复雠雪耻如勾践
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首策以此,中则曰:「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而赋歛加薄;
外患未弭,盗寇尚多,而追胥有程。
择守令以厚牧养,责按廉以戢贪暴。
命令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凡曰聚所欲、去所恶者,朕未有闻而不恤,恤而不行也」。
此又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闻治天下者正如疗疾,方天下之既受病也,府库单匮,军费倍滋,则病在血脉矣;
外患未弭,盗寇尚多,则病在肠胃矣,客邪干正矣。
择守令以厚牧养,犹导之以汤液醪醴而助真气也;
责按廉以戢贪暴,犹投之以砭剂而攻强阳也。
如使人血脉受病,肠胃又受病,而导之以汤液醪醴者,或失节焉,则疾日甚。
疾既甚而投之以砭剂者,又非良药,祗速其死耳。
医国者亦然,故方天下受病之际,府库竭矣,军费滋矣,外患炽矣,寇盗多矣,乃牧之以不贤之守令,扰之以不才之按廉,是犹疾已深而投之冶葛,岂不殆哉?
臣请历言其弊。
臣闻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者,以兵冗而坐食也,以师老而费财也,以生寡而食众也,三者今之最大弊也。
自古兵无事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其势然也。
昔汉之兵制,有践更之卒而无营田之卒,京师亦不过南北期门、羽林之兵而止。
至于边境有事,诸侯有变,皆以虎符调发郡县之兵,事已辄罢。
是以其兵虽不知农而天下不困,兵甲未尝聚也。
唐置十六卫,无事则力耕而聚,非但自赡,且以广官储,是以其兵虽聚于京师,而天下亦不困者,未尝无事而食也。
我朝沿近代养兵之法,一兵给与衣粮,岁约五六十缗。
太祖周代之兵,中外止有二万而已。
至乾德间,中外止十万兵耳。
太宗尽有天下,添兵至多,亦止三十馀万。
真宗当全盛之时,乃始五十馀万。
当时军数非多,尚虑耗蠹调度,命汰疲冗。
周莹不奉减兵之诏则怒而罢之,向敏中奏军额渐多,则反覆诘难之,诚知夫兵无事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
臣故曰:兵冗而坐食,今之最大弊也。
按兵法,兴师十万,日费千金。
以日计之,费已如此,况今旷日弥年,兵连不解。
百人仰给县官则挟千夫之名,大概虽数百为辈,要归则无异于数十万之兵,而坐食连年,无毫发功,则农夫之力,安得不困?
馈饷之卒,安得不疲?
谨按庄公八年春,师次于郎;
,师及齐师围郕;
,师还。
《春秋》书用兵,未有历三时而后反者,独于此书、书夏、书,恶庄公无故劳师,兴围郕之役,卒之郕降于齐,而鲁师无功,至秋乃还。
故书曰「师还」者,恶其已无功,秋始班师,暴露滞留之甚也。
是后二十八年,有告籴之举,其祸正基于围郕之役。
以今征役之久,动至累年,较之《春秋》三时而返者,不已大甚乎?
则库藏竭而军费滋,自不足怪。
臣故曰师老而费财者,今之最大弊也。
兵冗而坐食,师老而费财,加以生寡食众,入少用多,陛下虽赋歛加薄,而州县之征科实烦。
何则?
用度既匮,则其势不得不取于民矣。
臣前所谓追胥有程而外患未弭,盗贼尚多者,其弊在朝廷多过,生灵多怨。
使朝廷无过、生灵无怨,则外患寇盗亦何名而动哉?
盖自古奸雄如陈涉吴广之起于秦,赤眉、黄巾之起于汉,苏峻之乱晋,安史之乱唐,本皆巨盗凶渠伺朝廷之过,执以为乱,幸生灵之怨,倡而称义,遂至迭起州县,劫令杀守,相挺为乱。
今明盛之朝,岂有大过?
窃闻长老之谈,或谓戚近挠权,奸臣盗柄,刑赏不必行,小人不尽除,纪纲不甚振,此岂过之渐耶?
何则?
自古乱天下国家多自戚近挠权,如汉之诸吕、窦、霍,唐之诸武、韦、张,窃弄朝柄,一败赤族,国家几破。
今乃有肺腑领枢柄,戚属将卫兵,汉南北军之祸,其监不远,倘不少戢,是增朝廷之过,而起奸雄之胆。
大乱之后,岂宜复然?
赵王伦石勒之徒,心窥人主,口责宰相,实奸雄伺过而后动。
不幸因之以饿饥,加之以灾荒,生民愁苦无聊,则奸人乘隙奋飞,血流千里,此外患所以未弭,寇盗所以尚多。
是虽追胥有程,何以救其乱?
谨按昭十一年,「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
蔡般弑逆之贼,王诛之所必加,《春秋》反恶楚灵,何也?
曰:讨蔡般可矣,诱而讨之,此匹夫之贱行,《春秋》所甚恶也。
前日下诏书,招纳叛亡,许以不死,此辈皆投戈请命,谓陛下示以大信也。
然而阳示以信,阴加以刑,是诱讨也。
陛下为人父母,奈何以天子诏书为诱人之饵?
臣恐大信一失,则后来以招降为悔。
自今上下猜忌如寇雠,聚处得间,则更相鱼肉,惟先发者为雄耳,何怪乎寇盗之未弥也!
臣前所谓择守令以厚牧养,而守令多不贤者,朝廷轻守令也;
责按廉以戢贪暴,而按廉多不才者,朝廷轻按廉也。
守令一不贤,则郡县受祸;
按廉一不才,则守令敢于为奸。
故责守令在择按廉,此祖宗之成法也。
太祖太宗注意守令尤切,太宗尝亲选诸州长吏,又亲书其历,戒曰:「公务刑政,惠爱临民,奉法除奸,方可书为劳绩」。
因顾钱若水曰:「朕暑中书此,宁不劳乎?
盖为任官择人以安百姓耳」。
呜呼,太宗不惮盛暑而亲札赐行,今守令则未尝有召对者;
太宗躬自选择而延见便殿,今乃有付吏部而注拟者。
是朝廷轻守令也。
朝廷轻守令,则守令轻郡县;
郡县之职一轻,则牧养之方尽废。
使要近州县或非其人,复畏朝廷耳目之近,尚惮不敢逞;
若远方细民,即使盗蹠为之守,梼杌饕餮为之令,斯民虽千百为群,号呼聚骂,朝廷不知,其为害岂不大哉?
臣闻太祖钱文敏泸州,戒之曰:「比闻郭思齐掊歛不法,恃其遐远,谓朝廷不知耳,至则为朕鞫之」。
泸州京师四千馀里,而郭思齐不法,太祖已尽知之。
今州县稍远者,其守令过失朝廷乃不闻,则远如泸州者陛下必不能知矣,彼何惮而不为盗耶?
然则所赖以纠察其弊者,尚有按廉耳,如使按廉又非其人,则其祸可胜言哉?
臣闻太宗以按廉之职,出为朝廷耳目,或由圣选,或由举充,选之既艰,则任之亦重。
凡宽一按廉,是坏一路之事;
一路不治,是使数百万军民受殃。
太宗即位,励精求治,诏转运使考核职任之废举,又遣使廉察官吏之污洁。
刘文质察举部内官吏,则有迁移之宠;
王德裔部内不治,则有黜削之罚。
赏罚如此其严,则按廉振威,按廉振威则守令振职。
厥今守令不职,是按廉未得人也。
往者遣使抚谕诸道,天下想望风采,以为行被大惠,卒之厨传骚然,公行贿赂,甚者责子女于郡县,辇家属以偕行。
虽官以抚谕为名,而民有供输之苦,守令之外,复增一蠹。
夫远方细民,不幸遭不贤守宰,终岁抱冤,引领輶轩之出,以雪其愤。
而按廉又不才,是使终身怀冤而莫之控诉也,则民安得不多怨而易动?
此奸雄所以窃发也。
谨按《春秋》闵元年仲孙来」,圣人嘉而字之,重其将命从宜,以安邻国之难。
方闵之初,叔牙庆父媒孽鲁祸,闵公始立,国人危如赘疣,齐人可折箠取之。
当是时,之轻重在齐,仲孙乃能说其君使宁鲁难,卒之闵不失国,而鲁人以安,湫之力也。
《经》书仲孙之来,喜其一出而民安鲁存也。
以今两河淮甸兵革之馀,岂不甚于鲁国之难,而按廉之出,未闻如仲孙以务宁鲁难为意者,以《春秋》之法责之,则罪人矣。
臣故曰:守令不职,是按廉未得人也。
夫以守令既不职,而按廉又失职如此,则陛下命令为民而下,虽十常六七,而壅遏诏书者十常八九矣。
是陛下有恤民之诏,无及民之惠;
州县知有守牧之令,不闻有天子之诏。
三数年来,边防用兵,凡百科歛,不以四方有无物之处,但严令督之。
海州军例科鎗干,居山州县例买鹅翎。
有司既不辨有无,州县或罕能条奏,官取一物,民费数倍。
且如前日劝诱一事,监司责办于郡,郡责办于县,县移文于乡。
假军期急速为名,迫若星火,一有不至,则械系苦掠。
人皆畏死,其敢有辞?
是名为劝诱,而实暴歛之。
监司郡守但务上供以悦朝廷,则忽而不知省;
宰相大臣但务足用以悦陛下,则知而不敢言。
上下相蒙,民穷无诉,是陛下恤民之诏虽多于孝文,而天下乾耗乃甚于孝武
伤和召怨,咎将安归?
臣闻咸平中议改元,赦书颇多蠲免,或谓三司以惠泽太广为言,真宗责曰:「非理害民之事,朝廷所不可行,若赦令既行,必使良人受赐矣」。
时方午,雷震,帝恻然曰:「岂赦令少及民之惠,上天以雷惊朕耶」!
呜呼,祖宗以赦令未遍,惧速天罚,则陛下命令多壅,实悖天心,其害殆不为细。
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中策臣以此。
又念「迎亲之使接武在道,而敌情未孚;
保国之谋刻意在兵,而军势未张。
俭以敦本,而骄侈之习未悛;
扩大公以示训,而私枉之俗尚
刑赏不足以振偷惰之气,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
田亩未安,旱蝗害岁。
岂朕不德,无以动天,抑政令失宜,而民以为病乎?
何精诚之弗效,而祸乱之难戡也」?
此又见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谓陛下躬俭而骄奢弗悛者,是陛下未必俭也;
廓大公而私枉尚者,是大公未必能扩也。
赏罚不足以振偷惰,是大柄下移也;
播告不足以革狂悖,是危乱之兆也。
田亩未安而旱蝗害岁,则生民失业而怨沴并作也。
若乃遣迎亲之使而敌情未孚,则臣窃有说焉。
臣闻庆历中契丹聚兵境上,遣其使萧英、刘六符来聘。
是时使来非时,而兵既压境,中外忿怨。
仁宗皇帝宰相择所以报聘者,得左正言富弼,片言折六符之谋,卒挫虏主。
自景德以来,北方无事,八十馀年于此矣,岂惟弼之力哉!
于时宰相晏殊参政范仲淹枢密杜衍韩琦谏官余靖欧阳修,皆天下之所仰望,而北虏之所畏惮者。
彼知朝廷有人,故弼之计得行,而虏计不得逞。
以今庙堂之上,宰相有如晏殊者乎?
参政有如范仲淹者乎?
枢密有如杜衍韩琦者乎?
谏臣有如余靖欧阳修者乎?
臣知陛下必无此等人物矣,而欲求敌情之孚,此臣所大惑也。
臣闻猛虎所以百兽畏者,为爪牙也,使弃爪牙,则孤豚特犊皆得搏噬之。
譬之国无劲兵,则蕞尔丑虏,皆为劲敌。
故《春秋》虽恶穷兵之祸,至于兵不素养而取具临时者,必深罪之。
谨按僖二十六年:「齐人伐我北鄙,公子遂如楚乞师。
公以楚师伐齐,取谷」。
说者曰:「乞,重辞也,重师也」。
臣谓圣人非惟意在于重师,盖甚恶鲁之无备也。
夫齐为鲁难久矣,自甗之役,齐败于宋而鲁不救,是时孝公有切骨之恨;
至二十六年春侵我西鄙,怨已结矣。
为鲁计者,正宜早夜预防,常若寇至,乃恬然熟卧,养成腹胁之疽,报不旋踵而齐人伐我北鄙矣,乃至乞师于楚以取谷焉。
假夷狄而伐中国,不可之最大者也。
以今丑虏大张,害甚于齐,而兵不素养,乃甚于鲁,议者乃欲借助兵于高丽,何异乞师于楚以伐谷者哉?
是陛下徒知军势之未张,而不知军将之未练,可为陛下痛哭流涕者此也。
国初剑南、交广各僭大号,荆南、江表止通贡奉,西戎、北狄未尽宾服,太祖垂意将帅,命李汉超等守关南,命郭进禦并寇,命姚守斌守庆州
以为既得名将,非厚通其意,无以得其死力,故许收逐郡关征酒榷之利,不惟养犒士卒,兼使丰富其家。
又虑所费不足,仍许图回,其家属在京师者并厚抚之,则将帅之心,更无私虑,但专力于边事而已。
又虑奏陈之事未尽机要,时许入朝自陈,至升殿赐坐,又复厚赐遣之。
以故边臣多富于财,得以养募死力,使为间谍,尽知番夷情状,多致克捷。
二十年间,无西北之忧,平西蜀,复湖湘,下岭表,克江南,尽得东南之地,虽诸将之功,实太祖驭将之力也。
以今将佐偏裨,其雄挺孰与李汉超
其才略孰与姚守斌?
其镇重孰与马仁瑀
其运筹决敌孰与韩令坤
以陛下驾驭诸将,孰与太祖
然而借之重权,禄之显秩,赐之重赏,其恩礼已越先朝数等矣。
是陛下择将不如太祖,而恩礼则过之,适足以启诸将之骄心,而长奸臣之觖望。
假令收复两河,迎还二圣,陛下何以加之?
夫战胜之兵勇智百倍,败亡之卒没世不复,盖所以战胜者气也。
今之士不战而气已索,此天下之大忧也。
昔者六国之际,秦人出兵于山东,开关延敌,六国之师皆逡巡不敢进。
然长平之败,廉颇犹能收拾馀烬,北摧栗腹,西抗强秦,振刷磨淬,不自屈服。
是时秦人围邯郸,梁王使新将军如赵,欲遂帝秦,而鲁仲连慷慨流涕,深以为不可。
非徒惜帝秦之虚名,惜天下之大势有所不可也。
而议者乃谓宜尊奉夷虏,不可一触其意,陛下何不以鲁仲连抗秦之事谕之?
然则何怪乎军势之未张也!
夫《春秋》何为而作也?
为天下无王而作也。
周衰,天下不知有王,陪臣窃国命,家臣僭大夫,圣人有忧之,作《春秋》以代王之赏罚。
书天子、书王、书天王者,诛赏之大柄也。
书天子、书王,皆其常称也;
其曰天王,则至大之称。
天王与《周官·司服》所称天王,皆以嗣君之初,君道未著,人心未宁,正危疑之机,大奸之所伺,非常之时,故大威武以防之。
称天王者,大威武以防天下之时,故曰非常也。
然则又书天子、书王,何也?
曰:《春秋》作,王者威权丧矣,大政大法,诸侯擅而行之,怙强恃众,迭相吞据,是本弱末大之势,名分大乱之日,非刚健大过之才若九五焉,不足以振其弱,非毒众穷讨之役若唐太宗焉,不足以戡其乱。
仲尼于《春秋》凡有出于王之为者,皆书天王,言于斯时王之所为,当大诛赏,不可循常,冀后世兴王之知变也。
是时吴、楚之君皆鸱视虎踞,僭号称王,诸蛮群酋荐据中土,如此则文辞之告,犹可治之也与?
霸侯暴国,迭相倾噬,伯子之存,不能十数,如此则诛赏之令犹可治之也与?
故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东周仅存礼文而已,非拨乱反正之道也。
故《春秋》必书天王者,正赏罚于大乱之时也。
若事非王为,但从诸侯之称,只书王者,礼之常也。
其曰天子者,所谓至贵以亲诸侯也。
庄王不称天王,以其宠贼逆之人,不足以当至大之称,故去「天」字以重其讥。
庄王之讥,则鲁桓之罪彰矣。
《春秋》大逆,外始于州吁,内始于鲁桓,圣人著其恶如此。
若曰世乱则从恶者众,趋善者鲜,善若不予,则是赏不足以有劝;
大奸大恶不加诛,则是罚不足以有惩。
赏罚不行,而能兴衰拨乱者无有矣。
陛下临御之初,正《春秋》危疑之机,称天王以临下之时,大柄大权乃悉窃弄于权臣之手,太阿倒持,收之良难,是陛下有春秋之乱,而无《春秋》之赏罚,则何以驾驭群雄而平大乱也?
窃观太祖太宗所以取天下,其大要在赏罚二事而已。
当时赏则常薄,罚则常严。
澶渊之役,李继隆有疾战破虏之功,但加开府阶耳。
臣尝怪真宗何赏如是之薄也,其深意以谓既杀虏将而不能破其众,此将之可责也。
将帅之寄而独赏内臣,不可以为后世法,此所以薄其赏也一也。
又以自古宦者领兵,未尝不为乱,如太宗内侍王继恩出平内乱有大功,止受宣政使耳。
谨守先帝之法而不敢违,此所以薄其赏也二也。
至驭之以刑,则未尝不严。
且如主将战没则降斥别将王继勋者,诛戮亲兵如荆罕儒者,威令如此严,则人皆死力求赏。
太祖兵法罪不在赦,而《春秋》兵法尤严于驭军。
城濮之役,楚师败绩,则得臣死之,书曰「杀其大夫得臣」,罪在得臣也。
鄢陵之役,楚文败绩,则子反死之,书曰「杀其大夫公子侧」,罪在子反也。
二子皆以失律丧师不逃重戮,则见夷狄用兵,其刑赏常严,而中国常宽,此夷狄所以常得志
成、襄之后,中国累累受制于吴、楚者,抑有由矣。
厥今军势未张而动见败衄,是有春秋之乱,而无《春秋》之赏罚。
臣故曰:赏罚不足以振偷惰,则是大柄下移也。
如使大柄一移,则陛下徒拥虚器而已,何怪乎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也!
然臣愚不识狂悖者为谁,谓前日诋忤权臣者为狂悖乎?
谓左右便嬖为狂悖乎?
谓前日诋忤者为狂悖,则臣不敢奉诏;
如谓左右便嬖为狂悖,则陛下岂不能断然而去哉?
窃料陛下所不能去之者,则是推诿权臣之弊也。
自古以推诿臣下为盛美,然亦或以治,或以乱。
汉高祖推诿群杰则治,至其后推诿王凤王音至于王莽,则乱。
光武推委二十八将而取天下则治,至其后推委后族至于董、吕、二袁,则乱。
魏委荀彧则治,至委司马则乱。
唐文皇驾驭英豪而取天下则治,至明皇推委李林甫杨国忠则乱。
初以推委而天下治,终以推委而天下乱,何弊之然哉?
当推委之际,超擢十人,上从其九,是九人之恩出于下矣。
如此则数年之间,左右前后皆权臣之党也。
若斥削十人,上从其九,是九人之威出于下矣,如此则数年之间,中外远近无敢忤权臣者。
以故忠义解体而君上之势孤也。
前日将相大臣恣意诛戮,冤及无辜,陛下不得一举手,此岂非推委之弊耶?
明皇天宝之祸未大远也,此可不为寒心哉!
厥今天下大体皆坏,独祖宗德泽未泯,人心未厌,譬尪病之人,奄奄待尽,独气血仅存耳。
如使人心一离,则是气血又将绝,天下无复可言者矣。
而陛下以田亩未安、旱蝗害岁为患,则是生民失职,人心将离,气血将绝之时也。
谨按《春秋》,灾异变见常与人事相符。
灾异见于上,则祸败应于下,犹铁炭之低昂,其效可信者也。
凡《春秋》书螽者,旱蝗之害岁也。
然书螽凡九,而哀公十数月之间凡三书之,甚之也。
甚之者,疾其害民之甚也。
按是时十三年之间,而帅师伐某、侵某、取某、战于某,比他公为特甚,干戈至此而糜烂其民矣,生灵至此而为血肉矣。
黄池之会,夷狄主盟中夏,天下日趋于亡矣,乃复暴兴田赋,民怨祸稔,岁大旱蝗,人有艰食之苦,圣人于此不一年而三书螽,伤之也。
是知旱蝗之患,实兵戈怨毒之馀所由作也。
比年以来,丑虏横行,干戈烂熳而不息,未尝一年间不战,生民日委顿,四夷日恣肆,天下不知有生之乐,几年于兹矣。
创痍之民,肝脑涂地,丘陇发掘,暴露枯骨,胔腐血流者,不知几亿万生灵之命,陛下不得而见也。
士卒死边野之外,妇哭其夫,母哭其子,寡妇弱子抱负轊车,望冤吊哀于千里之外,涂悲巷哭,怨痛彻天,陛下不得而闻也。
陛下不见其所见,不闻其所闻,驱民万死之地而卒无一毫之利,积毁销骨,积怨伤和,阴沴作而灾疫兴,何怪乎田亩未安、螽蝗之害岁也!
今者两河淮甸,赤地千里,飞蝗蔽天,公卿大臣熟视无计,而请为遣蝗之举。
呜呼,即使蝗而可遣,是移心腹之疾而置之股肱,不知他境之民何苦而加之哉!
臣闻天禧中真宗以再岁旱蝗,秋稼不稔,慨然动念,实虑政令阙失,有爽天意,因诏削茶盐条禁之峻刻者,以惩旱蝗之灾。
以今政令阙违,岂惟茶盐一二事而已。
臣知旱蝗之害实天心之大警陛下也,而议者尚谓天灾流行,由历数运会,非政令失宜之咎。
呜呼,天下有善则归诸己,天下有祸则归诸天,此岂圣贤之用心也!
愿陛下少戢诛讨,少息调发,练兵实,养吾锐气,而全中国之力,以消旱蝗之灾。
毋以精神弗效而怠惰,毋畏祸乱难戡而息志,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中策臣以此。
又念:「朕欲复亲族,奠疆埸,寇攘,善风俗,使百姓乐业而亹亹迓衡,何而可以臻此」?
臣于是有以见陛下真得兴衰拨乱,以起天下之病也。
窃睹陛下首怀父母兄弟之忧,中念迎亲之使,至此又以复亲族为言,是陛下痛念二圣銮舆暴露,而未有迎复两宫之策也。
汉高祖所以还太公于楚军,岂独侯生力哉?
臣尝论高帝项王者五:以兵强力壮则楚不如汉,以三杰为用则楚不如汉,以驾驭诸将则楚不如汉,以关中廪粟之富则楚不如汉,以关中形势之重则楚不如汉。
五者皆项王所不如,则何苦而拘太公哉?
以今凋敝之馀,无汉之兵力,无汉之三杰,无汉之驾驭,无汉之廪粟,而又违远上都,弃去两河,则又无关中之形势,而欲求亲族之复,虽使如侯生千百辈往焉,臣知其无能为也
故臣尝谓欲复亲族莫若复两河,不得两河则亲族不可复。
今陛下以奠疆埸为念,是欲复两河也,两河得失系天下轻重。
唐神尧晋阳,以一旅取天下,而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其难如此。
晋于春秋为大,尝驱役诸侯;
至秦萃锐兵之晋,乃得韩,遂折天下脊。
韩信联齐有之,故蒯通知汉楚轻重在
宋武号英雄,得蜀、关中,尽有故疆十分之八,然不能使一人渡河以窥边。
是两河之地,王者不得则不王,霸者不得则不霸,贼得之则天下不安。
臣故曰:不得两河则亲族不可得而复也。
咸平中真宗王济论边事,言:「蠢兹丑虏,敢尔凭陵,盖谋谟当位之臣,未有昔人之比,且国家所恃,独两河耳。
此诚急贤之,不然,臣惧北戎饮马于河渚矣」。
呜呼!
之言诚切中今日之病。
臣谓欲复亲族而收两河,亦诚陛下急贤之,当以言为监也。
然当今最大患者,亲族之未复,疆埸之未奠,寇攘之未清,而臣愚所最患者,风俗之败坏也。
风俗天下之筋络也,譬人之身所恃以维持血气者,惟筋络耳。
风俗一败,则筋络又绝矣。
汉唐之亡,其弊皆风俗之先坏也。
故臣尝论东汉之亡,与李唐大略相似。
东汉之季,阉人乱政,毒被生灵,豪杰据郡而起,天下遂裂为三国
唐末宦者蠹于内,藩镇溃于外,天下遂磔为五代
三国之士,其好恶去就尚有可观,虽天厌汉德而刘氏犹拥虚器,亦卒以禅代。
终五季之乱,其臣悉凶狠顽鄙,戕贼君亲,专为枭雄,岂天于东汉之季独多君子,而唐末专为小人哉,诚风俗渐染然也。
中原乱亡,自古更迭,亦天下常事,盖未有不亡之国。
然当其时,有推变于天道而言者,有以人事前知而言者,有握节而死者,有卫社稷而死者,有愤国破亡,奋不顾身,并家族破灭者,亦有知几之士挂冠而去不蹈其祸者。
我国家涵养天下之士久矣,士大夫受君父之赐亦甚久矣。
一朝国家有难,自公卿剑履间以及下之百执事凡几人?
王畿以达郡邑有位者凡几人?
前知而言者为谁?
死名节者为谁?
死社稷者为谁?
徇国者为谁?
知几而挂冠者为谁?
推变于天而知其将亡者又复谁也?
方晋南渡,士流尚有聚于新亭,伤国之衰,对江山而下泣者。
周之东迁,尚有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者。
以今两宫播越,则非直东迁之辱也;
陛下仓皇远狩,则非直南渡之迫也。
谁复有泣对江山而忧宗庙之陨者哉!
自晋风俗之坏,而海内横溃,生灵鱼肉,几二百馀载。
以晋监今,其祸可胜言哉!
田横齐之豪士,耻北面臣汉,遂自杀,从者五百馀人皆死之,无一人降汉者。
诸葛诞魏室一叛臣,及其既败,所养死士三百人就戮,皆曰:「为诸葛公死无憾」。
今之士大夫蒙国厚恩,何啻齐卒之受恩于田、死士就养于诸葛哉?
而含垢忍耻,视君父之戮辱甘心焉。
呜呼,纵不愧田横,而宁独不愧诸葛之奴耶?
臣故曰:今之最大患者,风俗之败坏也,风俗一败,则筋络又将绝矣。
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虽然,陛下策臣等数十条,皆当今之大弊,臣既已极言之,而圣策尚谓:「子大夫艰险以副详延,诚亦勤矣,其必有至言欲为朕陈者,其悉言之无隐。
若乃矜空文而无补于实,咎既往而无益于今者,非朕之所欲闻也。
其以朕所未闻而切于时者言之,朕将亲览焉」。
臣又见陛下真有意求苦口之言,以救天下之病也。
然臣观陛下求苦口之言虽若甚切,而在廷之士必不敢尽言无讳,何也?
臣闻鹊巢覆则不至,直士受祸则忠臣杜口。
往者从东南来,道路籍籍,咸谓陛下即位以来,不旬月之间,戮直言者三,有是乎?
岂道路之妄议乎?
倘如所言,则伤威损德,为害不浅。
谨按《春秋》,「陈杀其大夫泄冶」,说者谓泄冶以直谏被诛,国之大恶。
时盖宣公九年也,而十年有徵舒之祸,十一年而楚子入陈,不三年之间而陈国大乱。
呜呼,戮直言之士而祸至于此!
然而泄冶被诛,权不在陈灵而在徵舒;
前日义士被诛,权不在陛下而在左右。
专杀之祸,《春秋》大恶,而况专杀直士,恶又甚焉,此楚子入陈,所以得藉口而讨徵舒也。
丑虏乘隙,将以假讨恶为名,而蹑入陈之轨矣。
臣是以卜在朝廷之士,必不敢尽言无讳也。
然而臣犹敢区区竭愚者,窃自惟念陛下诏臣等无矜空言而陈实务,则陛下知前日滥诛为过而改之,是陛下乐闻其过矣。
臣而不言,是臣负陛下;
言而不从,是陛下负臣。
抑臣尝闻太平兴国中,有布衣皂囊献书者,其辞狂妄,太宗览之弗罪,因谓宰相曰:「比降诏书许言事,故虽狂悖弗加罪」。
至淳化中程上疏狂瞽,李昉请加黜削以惩之,太宗责曰:「朕曷尝以言罪人哉」!
呜呼,太宗乐闻直言如此,而大臣尚请黜直言之士。
幸而太宗不从,如使太宗不乐直言,而李昉之请得行焉,则武程者几上肉矣。
今臣累千万言,则其罪过于皂囊之书,以臣疏贱则甚于武程,而有狂瞽之论。
使陛下乐闻谠言,尚患见忌;
借使人主一恶直言,大臣如者又从而媒孽之,则臣亦危矣。
幸陛下以祖宗为监,而扩太宗纳谏之量,大臣体陛下之意,而无李昉恶直言之心,则畏避而不敢言者,亦臣之所窃耻也。
臣故曰: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臣谨对。
梁丞相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七四、《缘督集》卷一三
五月,具位某谨薰沭献书于丞相下:仆自幼读书,将壮而窃一第。
随牒抗尘,于兹凡十五年,更事涉世熟矣,始悟吾党之在天下,大而讲学,次而为文,又次而进身。
自唐、虞、夏、商、周而上,莫不代有宗主,伊尹傅说周公之徒是也,故三者皆有所归焉。
沿春秋下逮战国,虽邹鲁之间有圣贤之师友,而朝廷之上无圣贤之公卿。
故吾党讲学为文,容有折衷,而进身之道,茫然莫知底丽。
秦不足道,汉文学之宗,视春秋、战国固歉矣。
至于士类进身,亦未有出而主其事者。
或冒而主焉,又非吾党所归。
考《百官表》,汉相盖多矣。
田鼢慨然为士类主盟,而非吾党,吾党莫归,归莫齿也。
公孙弘魏相俱以儒显,而荐用则酷吏张汤而已;
所荐用,则乐工赵定龚德而已。
一时清流如董仲舒韦玄成,则疾而挤之。
庙堂之上,先后相承,上下相习,大抵然也。
故终汉二百年,吾党无宗主。
其间卓然气锐而莫遏,如严助徐乐朱买臣蔡义等,不过诣阙上书,自结主知。
小不自爱而甘为诡遇,则主父偃卫青进,儿宽张汤进,赵绾王臧田鼢进;
大不自爱而甘结奥援,则匡衡史高进,何进王音杜钦、陈王凤
又极不自爱而甘由左道,则司马相如杨得意翟方进淳于长贡禹石显
凡彼十馀士,其初岂不欲遵正道、附正人以也,奈何正人者坐视不顾,士抱其所有,方伥伥然无所归也,而其旁之与正人为敌者,又乘间窃起而招致之,彼非视万物恬不为动者,安得不枉而趋也哉?
故天下之美事,当为者不为,则其弊必有不当为者出而冒为之。
汉朝廷之上,使吾党有宗主,大辟公正之路,随才大小,每邂逅辄汲引,则不惟所谓十馀士有所归,其傍亦无从间而冒为美事者矣。
故士之失身,不特士之过,权衡士者亦当分任其过焉。
本朝择,率自儒取也,非若汉之杂用他流。
故凡当国者稍自恢广,率可为吾党宗主,顾其志气敢自任与否耳。
前辈敢自任,为国收拾士类,如魏国韩公之荐欧阳子,至于再、至于三,虽不少矣,然其间有初犹豫,终弃置者焉。
自今观之,梅圣俞陈履常,好修之士也。
文康王公圣俞深矣,初欲论荐,迄不果,故圣俞赍所学以殁。
文忠苏公太史黄公谈履常不离口,则庙堂正人岂无知之者?
而俱坐视,翻使章惇睥睨而邀致之。
幸而履常所守淳,故不屑就,否则几何不流为汉十馀士类耶?
方今士不乏也,阁下与王公又以殊科列上相,天下士不谋而同以吾党宗主望两公矣。
仆喜学,嗜为文,王公故常知之,区区犹以未经衡鉴为歉,谨袭所作诗文十六卷,仰尘晏览。
虽浩然自期,锐然自鞭,不到古不止也,更惟暇日阅其概而指其归,终获列文艺传足矣。
文康王公魏国韩公之所为待欧、梅者,惟两公裁之。
脱或泛然揖而,睨而退,仆亦甘为圣俞之赍所学以没。
虽有冒而招之,仆当为履常之守,必不至如汉十馀士之失身也。
惧众不可料,其他岂无于仆者?
或至东阁,敢诵前所闻以献。
凡美事幸自任,勿姑坐视吾党之无所归,至使其傍之不当为者乘间而冒为也哉!
不备。
读二传作 南宋 · 赵蕃
七言绝句 押侵韵
长卿召问自拘监,子云待诏王音
得官甚薄不救辱,作赋可怜空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