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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本纪 其十二 西汉 · 扬雄
出处:全汉文 卷五十三
武都丈夫化为女子(案:《御览》八百八十八引「武都」上有「或曰前」三字。)。颜色美好,盖山之精也。蜀王娶以为妻(案:《艺文类聚》作「为夫人」。)。不习水土,疾病欲归,蜀王留之,无几物故。蜀王发卒之武都担土,于成都郭中葬之,盖地三亩,高七丈,号曰武担(案:《开元占经》引作「又怨之,号曰武担」。)。以石作镜一枚,表其墓,径一丈,高五尺(《后汉书·任文公传》注、《三国志·蜀先主传》注、《北堂书钞》九十四又一百三十六。《初学记》五。《艺文类聚》六、又七十、《开元占经》一百十三、《御览》五十二、又七百十七,又八百八十八,《事类赋》注七。)。
虫豸诗(七篇,并序) 巴蛇三首其二 中唐 · 元稹
五言律诗 押东韵
越岭南滨海(越岭:指南方一带山岭。南方为古代百越聚居之地,故称。),武都西隐(一作陷)戎(武都:武都山,在今四川省绵竹县北。《旧唐书·地理三·陇右道》(卷四十):“武州下:隋武都郡,武德元年置武州……天宝元年改为武都郡,乾元元年复为武州。)。
雄黄假名石(“雄黄”句:雄黄一名黄金石,古人以为生山之阳,是丹之雄,故名雄黄。并参注。),鷣鸟远难笼。
讵有隳肠计,应无破脑功。
巴山昼昏黑,妖雾毒濛濛。
风骚闲客诗录 北宋 · 阎苑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二一、《永乐大典》卷九○九
客童年时性好诗,尝有《林间静饮》云:「婆娑舞态争如柳,宛转歌喉不似莺」。先生称之曰:「此虽前人已道,然其它七八岁儿不能吟也」。年十二,《吟植竹》云:「劲节不甘埋朽壤,虚心何惧染新霜」。《池影》云:「一段好云翻着底,万条垂柳倒成行」。《春深》云:「轻风入柳依前舞,暖日催花分外香」。时忘年友一见奇之,呼为风骚弟。自尔发愤读书,乐于声律,人多窃笑。迨今学诗四十年矣,果无闻于时,无补于世,闲客之号,真所宜哉。然受性寡合,耻衒虚名。或经年不出,冥搜奇怪;或终日吟咏,忻然自得。一再观之,辄复毁弃。间或得句,粗能记者,今录于后。《早朝》云:「四大王居一,三光日最尊」。《晓雪》云:「去雁迷孤影,前山失数峰」。《春深》云:「花随飞燕舞,莺伴绿珠歌」。《江行》云:「老蕨藏崖缝,危藤拂浪花」。《夜》云:「远极无边处,微包小有天」。《过临潼》云:「水引花穿市,山移翠入楼」。《宿山寺》云:「骤雨惊狂蝶,疏钟悟晓猿」。《秋望》云:「水阔孤帆小,天高一雁悲」。《晚望》云:「返照明残雨,孤禽过小池」。《大寒》云:「肌生秦伯粟,心抱越王冰」。《林池》云:「秋入霜红叶,晚来风白波」。《春别》云:「流水伤心碧,飞花熨眼红」。《白紫二色牡丹》云:「承露如悲素,临风笑夺朱」。《幻化吟》云:「仙李因为姓,空桑尚寄生」。《冬日客居》云:「冻连云不散,寒觉雀偏愁」。《道中》云:「落日孤村远,寒烟去路迷」。《观苻坚传》云:「鱼羊咸作敌,草木尽为人」。《桃花》云:「临风唯是笑,终日竟无言」。《夜望》云:「仰面几点雨,行云时露星」。《试笔》云:「丹额点时龙入色,银钩就处月生风」。《席上戏赠》云:「密匀粉面蜂须白,酒坼泥头燕嘴香」。《西边》云:「马衔苜蓿秋风急,人摘葡萄晓月低」。《春暮闲望》云:「落花映草丹青国,带雨行云水墨天」。《春深》云:「花承晓露低无语,水带春风失旧痕」。《同言上人观水月》云:「风生细浪何如静,月缀微云不若无」。《浮世》云:「虱藏缝际尘寰小,蝇打窗间色界迷」。《山寺》云:「幽鸟带云穿像阁,晓泉和月入僧厨」。《早宴越溪》云:「浓垂风露妨飘絮,冷逼浮烟着舞衣」。《宿郭园》云:「欲无还有廉纤雨,乍去重来料峭寒」。《戏赠》云:「临风翠黛翻如画,着雨花枝更逼真」。《春深》云:「西池柳胜邯郸舞,上苑莺偷逻逤音」。《代人送客》云:「满地残红人独去,半山愁黛水空流」。《途中》云:「微见字碑横古道,半无枝树倒荒坟」。《戏赠》云:「花因失晓难胜露,柳为多情不耐风」。《戏人见召赏月》云:「促席预愁离毕夜,行庖多遇入箕时」。《奕局》云:「罗计周天行黑道,列星倒影入方池」。《山行》云:「飞泉散响连云际,好鸟相呼带雨馀」。《塞上曲》云:「胡笳奏晓天山静,代马嘶风易水寒」。《送傅子华归洪》云:「高踪散彩骑箕尾,神物飞光射斗牛」。《春令》云:「数枝红杏留山鸟,一片白云伴野僧」。《咏史》云:「蛇断已愁秦失鹿,龙摛先觉楚亡骓」。《春暮》云:「轻风解尽丁香结,小雨和成乙鸟泥」。《奉使武都雨后道中晚望》云:「白浪走江声,山花展绣屏。断云横落照,独鸟下寒汀。揽辔无长策,瞻天愧使星。谁言秋色淡,染出万峰青」。《对弈》云:「未得争先术,空劳虑患深。鸥闲浮碧水,鸦晚点瑶林。白狄侵边角,乌桓间腹心。低迷寻一着,不暇惜分阴」。《过故人旧居》云:「昔见马知几,幽居近翠微。荻芽穿上井,竹笋出柴扉。草木先生药,云霓处士衣。养鱼疏涧溜,移树傍苔矶,往事因时改,浮名与愿违。楚台三柳变,燕塞十霜飞。树已胜巢稳,鱼皆坠钓肥。故人同游水,独乌对残晖」。《奉使塞上早意》云:「一点明星压戍楼,隔林斜月落山州。梅花弄晓惊残梦,柳叶敲秋送旧愁。山色有情浓不改,水声何恨咽还流。重来塞上增牢落,羞照冯唐两鬓秋」。《晨登寺楼解酲》云:「五十衰颜酒借红,蜗蝇无复战胸中。僧敲孤磬飘寒韵,月挂疏林振晓风。几点远山横秀色,一声去雁落晴空。漱醪处士都无语,目送奔踶逐断蓬」。《旅泊言怀》云:「可爱当年春色浓,鹅黄鸭绿间幽丛。香侵帘幕梨梢月,翠拂池亭柳带风。屈指光阴真过隙,回头踪迹尚飘蓬。欲求一觉扬州梦,庄蝶才飞惊去鸿」。《红黄二色牡丹对槛齐开》云:「倾国佳人倚桂栏,步虚仙子降瑶坛。发妆酒入霞生脸,侍醮香迟露湿冠。木笔有情描不得,榆钱何限买时难。临风谁会低昂意,莫向樽前取次看」。《晚燕武都湖亭》云:「戍楼孤角起山阿,吹落边声动败荷。出水晚红留白羽,倚空顽碧列青螺。秋风掠岸摇蒲𩚒,夕照馀霞蹙锦波。脍缕橙齑皆旧物,醉乡不复到无何」。自武都归秦亭,公暇昼寝,梦举前作,髣髴若唐人见教云:「公何不道『佳境洒然宜渐入,醉乡归去到无何」』。既觉,吾不知古诗耶,神助耶?因道目前之景,以成梦中之句云:「杜门不觉诗成癖,枕石方知睡有魔。疏竹似嫌寒雀闹,晚山无柰乱云多。漫愁蝶戏迷蛛网,却恐帘垂隔燕窠。佳境洒然宜渐入,醉乡归去到无何」。《秋暮闲望》云:「酒徒星散射堂闲,篱菊萧疏白眼看。巫峡梦回山色健,衡阳雁去橹声乾。一溪皱绿侵衣润,万叶敲红入座寒。晚果累累人不采,澹黄轻碧鸟衔残」。尝试论之,诗人以一句取重者,刘禹锡「潮打空城寂寞回」,赵嘏「长笛一声人倚楼」是也;以两句见称者,孟浩然「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杜荀鹤「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是也。予自少至老,吟咏不辍,中间抱病累年,残章断藁,散失几尽,所存者又为人窃去。今诗录虽不多,当有知我者,必曰:「平昔用意之深,亦可怜矣」。政和七年十二月一日,魏陵阎苑东叟述。
衡州太守高大夫行状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三、《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三一
高,齐太公之后,食采于高,因氏焉。齐高氏为春秋著姓,鲁文公时有宋子哀者,《左氏》以为高哀。某按《春秋》异姓大夫当书姓,如宋华定;若有善可旌,则以字系姓,如宋华孙。前后经文未有异姓大夫略其姓而直书字者。然则子哀者谁?盖宋公之子如子同、子纠之比,不称世子者,未命耳。推此,则春秋高氏惟齐一族。汉惟《儒林》高相有传。高帝时有高起,张晏公族姓考,《汉帝年纪》有武都侯高起,而魏相、丙吉云高祖时奏事有将军臣起,则高氏在汉初已有显人。至后魏之允、唐之逞,皆号名宗。然则不若本朝之高,族大且盛。自得姓来,渤海、渔阳、辽阳、广陵、河南凡五望,而公之先盖自蒙城徙开封,故今为开封人。公讳世吏,字无隐。曾祖遵宪,供备库副使,赠左金吾卫上将军。娶宋氏,追封大宁郡太君;张氏,追封长安县太君。祖士剔,文思副使,赠朝议大夫。娶薛氏,追封崇安县君。考公严,朝奉大夫,赠右通议大夫。娶黄氏、尚氏,俱封宜人。公七岁以宣仁圣烈皇后昆孙补太庙斋郎,已岐嶷志学,能肄群雅。及长,趋尚不凡。大观初,丞同州澄城县,吏歛手不敢为奸。政和四年间,升通仕郎。六年,就移唐州比阳县令。被旨部夫万人修滑州永桥,邑各贷缗钱百万以上。公至滑,僝工省费,昼夜竭力,不两月,所分地工告毕,费视他邑馀五分,一以其馀归之民。提举皇城蔺某以闻,循文林郎。以父忧去官,居丧三年中礼,人以为难。服阕,知河中府万泉县,民便安之。宣和五年,改宣教郎,选知中山府唐县,讼庭间间,似密与蒲。未几,以部使者亲嫌罢。七年,知京兆府樊川县。靖康元年,覃恩转通直郎,寻赐绯服,安抚使司差充勤王随军干办。以建炎元年登极赦分屯,遂还任。经略使唐某差赴南京,邀车驾幸关中。公行至巩,溃兵旁午,公傔从百馀止逆旅,至暮为溃兵所围。公坚卧不动,忽一兵排闼,手剑瞪视公,公安坐无忤容。其人物色久之,曰:「公非前宰樊川高君乎」?公颔之,则惊告以情:「我辈皆樊川人,感县令厚养之恩,至今不忘」。叱其徒,皆倒戈拜,曰:「吾父也,戒毋犯」。退具壶浆,遣卒数百护出境,涕泣而去。公至应天,奏事讫,还至陕。河东经制使王燮辟干办公事,以军期差赴扬州。比还京师,道梗,留守宗泽辟权法曹参军。三年,趋建康,以京城守禦功特转承议郎,磨勘转朝奉郎。以元年覃恩转朝散郎,差权通判颍昌府。未行,辟沿江措置使司干办公事、兼权提领、充前军郭吉军监军,屯建康。金贼至网沙夹,公激昂三军,备战舰,于监军楼船上上立旗帜,号令精明,与贼战,败之。一时水战气倍。公惧贼伏夹岸苇中,欲纵火焚之,留守杜充不从,公争之力,充怒而止。已而贼果如公言,水军败绩。公收散卒,退保长芦。而统制邵清叛,朝廷遣将,经旬不能下,公与裨将单守中至清帐下,开以大义。清欲降,其徒有桀骜抗命者,公命守中戮之,誓于众曰:「不负国者,执草为蕝,不者死」。众争执草,遂降其军。绍兴二年,特差知常州武进县。武进号剧邑,公优为之。五年,差权通判辰州,特改添差权通判广德军,不釐务。八年,差通判真州。九年,转右朝请郎,力请宫祠。十年,主管台州崇道观。十三年,转右朝奉大夫,权知无为军。十七年,转右朝散大夫,坐啸而理郡政。水漂城外民居,毁城𬍯五尺许,公与通判某某立溃城之傍,水势荡𩘻,公祷于神曰:「吾奉天子命守兹土,尔血食此而祸吾民乎」!投文于水。有顷,龙见,水少却,城赖以全。浸闻于朝,得旨筑堤,立石纪其事,蕲春令王某记焉。二十六年知衡州,驭吏如束湿,视民惟恐伤,补发累政上供为石者二十六万,为钱千者十三万,而民不知。阅二岁,断死才三人。虽在告,亦事事键以勤强练密,未尝一日废职。以久雨,忽遍谒诸祠祷晴。其夕谈笑而逝,年七十有三,实二十八年三月九日也。凡四娶,王氏、赵氏、陈氏、冯氏,皆封恭人。男九人:长循之,承节郎;次立之,右迪功郎;端之,进武校尉;幼靖之,将仕郎。女二人,长早卒,次许右迪功郎王岩老之子。孙九人,长子佑,将仕郎;次子佐、子侁、子俪、子伟、子信、子仍、子仁。公自幼不好弄,刻意儒雅,迨老不衰。语无妄发,未尝室怒市色。每以忠恕廉慎自将,洗手就职。为樊川时,有羡钱岁数千缗,例乾没为常。公不取,曰:「吾义不以苟得污家」。自县令至历州,所至先教后诛,齐心服形于燕閒之间,而民自得于耕桑陇亩之上,岁以屡登,桴鼓稀鸣,有古循吏风。天资乐闻人善,而急人之急犹饥渴然,故一得俸,缘手立尽,既终而留赀惟书数箧,及西佛氏说满堂而已。家甚俭,不喜茹荤,嗜释老,月常饭蔬食,不以口腹多杀,其用心大概若此。公四子及兄弟六人陷虏中,岁时雨露之感,念父母手足之遗体,慨然誓不与丑虏共天,人服其孝友。来衡阳也,止挈幼子,馀留广德。曰:「官守子舍多则累人」。盖得君子远其子之意。捐馆前一日,令侄冶之书治命,以幼女未行为念,且顾盼靖之,若欲训以义方者。又作偈,有出世间意。或谓公濒死不乱,非有所得而能然乎?某尝闻昔王郎反河北,独钜鹿、信都为世祖坚守,议者谓可因二郡兵送还长安。惟邳彤不可,以为:「若行此策,岂徒空失河北,必更惊动三辅。公若无复征战之意,则虽信都之兵,犹难会也。何者?公既西,则邯郸之兵不肯捐父母而千里送公,其逃亡可必也」。世祖深感其言而止。此东汉兴亡之决,邳彤可谓汉之元臣也。公六世祖韩王琼事章圣皇帝,景德元年,契丹举国来寇,攻定武,围高阳不克,遂陷德清,犯天雄。群臣争欲避狄江南西蜀,独寇准争之甚力。上曰:「卿大臣,岂能尽用兵之利害」?准曰:「请召高琼」。琼至,乃言避敌国为安全,但恐扈驾之士路中逃亡,无与俱西南者耳。上大惊,始决策北征。苏子曰:「琼之言,大略似邳彤,皆一代雄杰也」。噫,天何时复生此杰!观公平生,盖庶几焉。靖之将护丧归广德,以书抵所亲杨忠襄公之子昭文、尉文,俾谓某曰:「先君子雅与君善,敢以墓刻为不朽托」。且顾言云。某固辞不敢,然窃谓公仕五十馀年,知己凡数十,如丞相朱公藏一、左丞范公谦叔、枢密王公子尚及今参政陈公长卿,皆深知公者。而某也尝获游诸公之门,且尝与陈公同僚,其许与不妄,是可书也。故删取公之行实,书以畀之子孙藏于家,以俟立言之君子。
王彦差知金州制 南宋 · 周麟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一三、《海陵集》卷一七
朕惟蜀汉诸郡控连山南,介于边冲,襟带深阻,二千石以共理之寄兼禦侮之事,非它州比也。必其威重可以弹压屯戍,加之静治有以拊摩疮痍,自非名将之俦,兹未易以轻畀。具官某胆略忠壮,望雄于边。周旋戎韬,夙有多绩。武都之治,威誉隐然。惟兹西城,实号方面。分虎剖符,莫如汝宜。万旅连营,赖壮猷以为之节制;四州接壤,须善政以为之抚绥。尚励尔能,以承予训。
重修童儿塔记 宋 · 章玮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二五、民国《海宁州志稿》卷一九、乾隆《海宁州志》卷六、道光《海昌备志》卷一二、《淳祐临安志辑佚》卷六
盐官古牒,县南隅有佛寺一,曰「灵塔」,世说相传,以唐季扰攘,为黄贼焚掠。近岁西南郊林墅间,夜有光亘天,邑人沈晖访而视之,得一坏浮图,且莫知其所由始也。稽诸里老,佥谓昔此地有佛宫,里之儿童累瓦砾为小塔,其间且有嘉瑞,后人增饰之成浮屠,而焚弃于五季之兵火,故所馀者如此而已。其下有黑蛇长数寻,蟠护不去,而宵夜昏黑则开放火光,红辉属天,明彻幽隐,然不知其所为始也。然则此非所谓灵塔之遗迹与?前数年,邑人有召日者治葬域,且用塔以为应按,而语人曰:「此去岁馀,塔复兴矣」。后踰岁,果有净信愿加修治。玮闻其作兴,乃与同志共率有缘,协力以相其事。始事于元祐戊辰二月,成于四月。然则是塔之来,信久矣。噫!数百年荒圮之地,一旦营缮,乃与日者之识若合符节,果术数之精如此耶?比有过客善风水,尝过予而言曰:「直县之西,有水曰『淡塘』,其派自钱原来,而于卦得『辛兑』之龙,于经得秀文之气,地势虽远,而源流不深,故未能有嘉验也。苟浚之使深,则斯邑也,文富贵达,当世世不绝」。余得其言,因窃自思邑之人贵登龙楼,勋勒砥石者,往古有之矣,过此已数百年,而继其显者寂寥无间。岂非直西之水当时源深而流长者,其应如彼;后来湮没而芜废者,其应亦如此耶?是或可信也。后之君子锐于作为,以速久远之效者,皆浚其源而疏其流,则予未老,尚及见其瑞应也。元祐三年五月望日,武都章玮撰。
眉山王公玉台集序(绍熙三年十月) 南宋 · 洪迈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一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七
五星宣精垂□,□人瞻仰。然唯太白最大,东启明,西饯日,无论冬夏,常粲然丽天。其居方在西,灵光所孚,芒润焕光,溢为文章之瑞,岷蜀实当之。自司马长卿倡其华腴,名薄穹壤,王子渊、扬子云继之,黼黻河汉之辞,英焰弥万丈不止也。浸浔晋、唐,来者如骛。极而至乎东坡公,前无古人,于是众作讫熄。一时高第,张、秦、黄、晁四君子之徒,升堂亲灸,各随浅深,窥见一斑,植立门户。天下士不志于文则已,心乎斯道,舍而之它,譬之醢鸡,守瓮为天,迨其发蒙,盖将无所置愧。则生乎厥后,闻而知之,遥遥相承,烨如并世,若玉台王公者可端拜矣。公讳赏,字望之,实占籍于眉,而从兄弟通义君、同安君为坡夫人,渊原渐濡,故有端绪。壮年游誉,已卓卓辈流间,擢登俊造鼎甲,留落过中身。晚跻禁涂,董翰苑,平生涵负涣焉彰施,遂为眉山嫡派。而落笔成章,得于容易,且不肯自閟重稿无留藏。少子称著意访索,辛勤四十年,仅逮什五。凡为诗四百有六,序十,记十二,表劄五十,书若启七十六,内制三百四十三,讲义、故事二十,杂著五十一,词祝疏诔八十二,志铭、行状四十一,并之亡虑千八十九篇。从武都遣信,百舍重茧,持以相示,蕲叙其首,将锓之木,以敷诒后人。迈自省事来,梦想老坡仙,愿为之役,得见近似者斯可矣。揽之驩然,并日敬读。惟公之文,大要以中正为主,每及名义风节事,辄熟复申言之,不为世俗讳忌辍。若其所论,如尧不去四凶、禹行其所无事,谓召公不说周公为圣人微权,陈平、魏相有大功,萧望之昧于天,民达可行与夫正己而物正之谊,折中陈寿之评诸葛,品杜子美为姚、宋间人,笑韩子傲相国翰林之说,楩楠不可与松柏并,平凉彻备则夏虏不疑,皆昔贤旨意所未到,谓之坡门正宗可不可也?玉台者,青神乡名,公葬于是,故以标其集。称传家善文,富史学,尝上《九朝东都事略》,得直秘阁,今守阶州云。绍熙三年十月五日,焕章阁学士、宣奉大夫、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魏郡公鄱阳洪迈序。
郭中行自汉中寄近诗来奉简一首 宋 · 晁公溯
押词韵第一部
忆始衿袂分,十载再相逢。
于时客益州,俱在行李中。
不暇语衮衮,至今恨匆匆。
惟昨一麾守,其守百乘同。
乃翁持使节,顾予属提封。
君归问寝门,遣书托风通。
冀君或少留,解绶将往从。
翻然先我去,划若高飞鸿。
经行武都间,古来多英雄。
前吊大耳儿,追怀隆准公。
坏道想流马,深山埋卧龙。
试寻所筑坛,榛荒草蒙茸。
咏歌意有托,嗤点昔未工。
才大当盛年,气豪念勇功。
老夫犹少陵,志堕身亦穷。
独思百丈潭,俯临衰病容。
贺宣抚吴郡王启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八一、《嵩山集》卷一七
舍爵于庙,圣主深嘉其功;裂地而王,天下犹恨其晚。欢腾有众,荣冠当时。窃以用兵以来几四十载,帅师于外凡六七公。孰有兄弟父子相率以守边,致使官府都鄙常为之安堵?国家所赖,威望独高。宜备礼以临轩,并阖门而行赏。某官自授斋钺,隐为长城。敌人避其锋,敢潜窥于塞下;士卒服其德,皆乐属于军中。顷出武都,坐收德顺。将入关而拓境,忽受诏以班师。非惟惜功名于难得之机,盖念遗君父以未除之患。如闻行路,巴人蜀人之有言;历数近年,韩王张王之莫及。比执介圭而入觐,特歌出车以劳还。都邑争先而聚观,陛楯合语而叹息。举家之经百战,共谓其难;即日而封三侯,未足以报。并加宠数,式表元勋。岂与彭越之同功,更过汾阳之异姓。世祚东海,必传后嗣之子孙;画像南宫,尽掩中兴之将帅。某喜闻册命,阻贺辕门。帐御如汉王之居,想益隆于体貌;尊宠拜显宗之傅,顾岂限于彝章?请今太史之屡书,传作宗臣之盛事。
镜湖西南有山曰外山民某氏居之其居少西小潭受飞泉群山环合真异境也为作短歌 南宋 · 陆游
押先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外山
汉东九十九重冈,武都九十九脉泉。
岂如君家环翠阜,小潭佩玦声锵然。
我欲从君乞庵地,开轩下看泉中天。
金丹九转太多事,服水自可追飞仙。
云孙相遇不相识,笑问尘世今何年。
掬泉弄月清啸罢,却折玉井秋风莲。
谢除馆职启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七、《省斋文稿》卷二二、《永乐大典》卷二○四七九
从国子先生之后,六见月书;造集贤小职之间,再承天诰。未厌璧池之浴德,已容玉海之观珍。兹惟造化之功深,夫岂凡庸之梦到!窃以置图书之府,历代所同;号英隽之躔,明时尤重。彼徒誇于典籍,此兼贮于人材。虽预宴赋诗,待遇几同于两禁;而进阶废职,爱憎或出于一时。由居官不责其有为,故流俗窃疑其无用。岂知封植拱把者,所以备明堂之栋;宝藏璠玙者,所以成清庙之彝。但观累代杰出之资,可见三馆养成之效。钦惟上圣,懋启中兴。台计十金,未尝贲饰;府模群玉,乃独鼎新。隆楼杰宇之干霄,隐帙奥篇之插架。上追淳化,大书开秘阁之碑;密契皇唐,南向对宪台之户。誉髦斯士,宏达为群。必翰林墨客之俊才,识竹简漆书之奇字。马书五尾,能辨其非;亥有六身,默通其数。乃宜当于清望,且不愧于素餐。如某者少日百罹,长年一第。悲粟钟之弗洎,固当屏迹于民廛;怅菊径之就荒,乃复萌心于仕籍。试吏未便于州县,入官辄近于都畿。何有声称,副诸大夫之深奖;居然号召,辍百执事之下陈。虽农马之智专,曾犬鸡之效乏。所忧被谴,反辱见贻。矧台家复古之秋,正馆殿阙员之日。必使上北门之对,乃令窥东壁之光。甫下新书,封武都之泥紫;遽寻旧习,忙举子之槐黄。衷章服以宵兴,抱椠铅而晨入。餐钱供张,固无露索之持;涸思芜词,几有倒绷之笑。粗殚薄技,仅列奏篇。凝旒心恕其空疏,当路面称其拙直。河东赋就,吹嘘力致于上天;溟北风高,决起遂逃于控地。以凡骨而预飞腾之数,以寡闻而联是正之曹。侥倖既多,忸怩亦甚。昔刘晏能讽于朋比,而耀卿善属于文词。皆以奇童,据兹清职。既渐衰于蓬鬓,难远继于芳风。兹盖伏遇仆射相公炉冶铸顽,云雷济物。奉行故事,方将糠秕于弱翁;刊落陈言,每欲网罗于韩愈。善类愿忠而望赐,诚心校短以量长。何取谫凉,使参俊乂!隔弱水者三万里,示以津涯;登瀛洲者十八人,进其步武。正唯謇讷,莫叙感藏。某敢不稍究六书,因推九写!愿李邕之一见,肯务近功;有孔子之多闻,妄希远器。或因涵养之力,粗报生成之恩。
题裴晋公撰李西平神道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二、《平园续稿》卷七、《益公题跋》卷二、《六艺之一录》卷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右裴晋公撰《李西平神道碑》,以校江、浙、闽《唐文粹》本,大率传写脱谬,且经改易,不暇遍举,姑言其甚者。「乾元初立功武都,邦人咸服,具以状闻」,而诸本尽作「具状以闻」,何俗弱也。「乘墉壑如通道」,殆有二义,当谓士卒贾勇,升高陟险如履平;不然以「而」为「如」,犹《春秋》书「星陨如雨」也。今众本直改作「而通道」,或增一字为「轨道」,于是下句「硩枭镜而清宫」亦添一「禁」字。按《周礼·秋官》「硩簇氏掌覆夭鸟之巢」,郑氏读如摘。碑盖用此硩字,而诸本尽改为「磔」,尤更浅陋。古书日坏,俗本日多,此予所以抚卷三叹也。庆元丙辰十一月己卯。
次韵苏主管大矾山歌 南宋 · 项安世
我昔典司群玉峰,中有一峰如此雄。
层圭累璧以亿计,垂棘悬黎知几重。
瑶墀日上光煜爚,琪树风过声冬珑。
依稀西母翳白凤,彷佛波神驱玉龙。
自从失脚堕尘土,无复有梦登芙蓉。
扁舟独钓秦淮月,忽见当年眼中雪。
苏郎那得便欺人,云是来从武都穴。
春深犹在玉皇家,秋杪却安淮海宅。
谁欤有力负之走,夜半赑屃群鳌力。
自是苏郎有仙骨,造物向君难久啬。
遂令仙圣役鬼工,预割云根分半席。
亦知客子是前官,送与新诗合消得。
客今跛鳖行步悭,无复鳌背观鲸澜。
何如举此为客寿,却送苏郎登道山。
答洪丞相问隶碑书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三六、《九华集》卷一二、《小学考》卷一九
某斋沐再拜判府丞相大观文先生:迩者伏奉钧教,忘其不肖,咨以川蜀两汉碑墨之所从出及古文奇字,至于种种,旨意谆复。被教之初,伏念旬时,至于今兹,既月乃日矣,非不能答,惧不能详也。不详则遂虚大君子之诲,是以临发辄已,发则不敢不谨也。敬再拜以对。恭惟丞相于时为通儒,于名位为独绝,于经谊则闳而深,于史学则博而严,于笺传集类、兵家历法、农工国记、星官医药之书,与夫释老异家之所传授,经目则无所不考,考则无所不详。今则拥百城,坐大镇,自公之暇,尚恐日月之易穷,念讹刻谬书之病耳目,且欲一而新之也,则又取周秦以来圣贤英烈魁雄之士名世者,彝章鬲画、鼎篆分隶之文,荒林远野、祠镵冢刻之实,约其义而黜其邪,剖其原而博其趣,题端跋后,解蔽彻疑,丞相槔道博古,可谓笃也已矣,近世所无有也!然丞相所以下询数十条者,文有主,字有体,意各有出,谨先具其知者,略其不知者。盖不敢以不知为知,是不欺于门下也。窃观广汉、巴郡、蜀郡、汉中、益州、犍为,皆汉故郡也。郡所发之碑,皆汉故物也。自《巴郡太守张纳功德叙》故在巴郡,巴今利州路也。然汉之巴郡则在夔之忠州,张飞客严颜尝为巴郡太守,乃夔之巴郡尔,似与张纳少异也。今当以汉之巴郡为正。自《广汉属国李翊碑》在今渠州,《蜀郡属国李夫人碑》亦在今渠州,观此二碑,疑若夫妇也。然一云广汉属国,又一云属国都尉夫人,其名位俱不同矣。近得《广汉属国侯夫人碑》,侯音候,字从侯,汉有槔候、北军中候是也,从省文耳,此真翊妻耳。但不知丞相所收,所谓都尉李夫人者,与此少异乎?若其无异,则为翊妻明矣。自《司隶校尉杨厥开石门碑》、《武都太守李翕析里桥郙阁铭》,石门者,兴元旱山之东也。今厥碑在褒城斜谷前,人亦谓之褒谷,蜀使五丁开道是谷矣。《析里桥郙阁铭》在利州西路兴州趋武都道上。武都,汉白马氐之地,今阶州即武都也。碑立于波夷江对,至今犹俨然。汉之巴郡乃今忠、峡之地,而《巴郡太守樊敏碑》乃在西路雅之石马;益州乃今犍为泸、叙之地,而《益州刺史高颐碑》乃在雅之严道;《永元磨崖碑》虽在嘉之夹江,有字无志,犹《唐蒙入蜀碑》,虽亦嘉之龙渡,今有额无碑也。如此可憾者甚众,斯不可以笔舌尽矣。丞相所询之碑凡二十有五,今所知者凡十有六,大都见于别录。不知者凡九,丞相所未及询者又有五焉。东汉《冯将军碑》在宕渠,碑字为众隶之冠,蜀之先达皆咨其法焉。《建武何君碑》,近世锄墓者得之,比众碑为最,在雅之严道。又得《大夫碑》,大夫者褒也,在今资州资阳县,闻好事者窃去矣。《黄龙甘露碑》,隶法可观,碑亦称之,眉州故石也,一二大家能有之,去而不出,是必不凡矣。剑州梓潼道上有双阙,或云孝廉阙,或云使君阙,高二十尺有咫,比王稚子表者为壮,大夫士过则必式,信其古也。此五者,丞相宜有以咨焉,不得则有以求焉可也。今先以数种呈纳。昔王回深父常集故迹遗文,曰「物莫寿于金石」。金石诚寿矣,然犹不足以保其外。予尝阅古钟鼎、旧家碑碣之文,以證诸史及他传记,褒颂功德虽不可尽信,而于年月名氏、山川风俗与其一时文采雅度,有得其详,而史传追述乃其概耳。曩所闻者磨灭殆尽,今所闻者,后数百年又磨灭者,几何也!故采其备者首尾以编之。彼深父劫劫有意于古,至于拂性苦形,收拾乱坠,守之以勇,而求之以不止,自金石而诠为信书,宜其学之充博也。是以欧阳子咨之以《集古》之半,访之以娑罗鼓之异事,质之以汝阴颜氏之遗迹,苏子容叩之以表三老之故碑,而宋次道、吕缙叔、原父子、原叔之徒,望风屏气,直不敢与之抗也。稽古之功,其可泯乎?且回以一士稽参散逸,犹能传当时而信后世,况以相国大臣,穷研广索,科条毕理,稠重毕去,斯亦可以左磨史、蔡,右悉钟、张矣。诚《集古编》所谓有力而好、好而至者,近世之所无有也。丞相既有之矣,又篇末有曰请益之词。且君子有道有位,位有穷卑而道有精粗,得道之至者识通以明。是以天下求用不匮,故名位一切不施乎此。自非然者,上下之分,安可乱也?丞相今略名徇道,于是至矣!然某非求用不匮者也。传曰:「借听于聋,求道于盲」。聋盲何有,而君子乃求借之乎?然盛意不可以虚辱,念终不言,则愧且无日矣。丞相之所引,若隶碑之《尧祠请雨碑》,所谓「𩷙」,所谓「二九之戒」,所谓「名曰咸池」之岁,所谓「祎隋在公」之字,所谓「兼齿雅」之说,所谓「阙帻」,所谓「牟寿」,所谓「五六六七、训导若神」之义,盖汉之士习汉之故,去先王为未久也,宗庙朝廷之间,大羹之敦,玄酒之尚,疏越之音,风气淳厖,是以出言有稽,皆无章句以破坏其体,则宜其字语之可观也。其转象旁训,若异而实同,不可不察。《淮南》训𩷙鱼为异鱼,《集韵》亦以为然,鱼从尨,乃古义也。碑云「二九之戒」,盖年数也。张平子《东京赋》「玄谋设而阴行,合二九而成谲」,宜其戒也。薛综注曰:「元,成也,谓王莽之谋阴行十八年,故曰二九也」。然则是隶,其在建武、永平之后,旧碑载岁在戊午,名曰咸池,一也,而名则有四。以星名者,司马《天官书》「咸池曰天五潢」,《晋志》「咸池曰鱼囿」是也。有以地名者,刘安曰日入旸谷,咸池是也。有以乐名者,《庄子》皇帝奏咸池是也。有以岁名者,《淮南·天文训》「大时者咸池」也。咸池为太岁,今碑云「岁在午曰咸池」,其《淮南》所谓大时者乎?碑云:「祎隋在公」。取《诗》委施。委施,退食自公之义也。不曰委施而曰祎隋,乃《韩诗内传》解直祎隋,《三苍》注云:行步依动貌也。汉字通训盖千百矣,如解后不害为邂逅之类,祎隋岂害为委施者乎?牟寿者,眉寿也。齿雅者,齿牙也。《仪礼》凡纪眉作牟,《礼记》引君牙作雅,然则隶文为「兼究齿雅」、「永享牟寿」者,牟为眉,雅为牙,其义可决矣。凡帻,覆后巾也。《东汉·志》云耳,宜阙帻为传讲之巾也。至若「咀嚼七经,五六六七,训导若神」之义,非吾夫子不可当也。五六者三十,六七者四十二也,岂非谓七十二子乎?书「五六六七」之云,犹《左氏》谓二五之偶,《汉书》谓四七之将,碑从廋辞,所以为法也。先儒曰六籍熄于战国,焚于秦。逮于后世,学士不见中间之信说,而欲特立一家之学者,果自能哉?吾未之见也。借是而论,则稽事博者其要必正,用功深者其传必远。凡取信于史传之录者,举未必真,今吾得之千载之藏碑树冢刻之间,则无不真,是诚可信者也。且以唐逮今未能五百馀岁,若依载传考之,则年位岁次,名氏图牒,山川风域,成败之由,参错不齐,若十指然,况唐以前,其失可名也哉?是则碑不可以不徵,传不可以不信也。某近述史,考差失近数千条,是皆史氏口传耳剽,一取小家浮剥之失,病至于是,而何有于本事?然则丞相徵碑之功,下诘众史,犹群星之一月矣,甚盛甚盛!丞相于道学史法两见其备,味众人之不味,其功卓矣。此门下若不肖,所以欲附名于言端,而托诸不朽也。《诗》云:「跂予望之」。传曰:「伊其稽首,不其有来乎」!度旦夕装治,复归大庭,敢致「稽首」、「有来」之愿,而伸「跂予望之」之心,获卒所闻于前,斯又大幸也,尺札奚宣所悃哉?惟丞相所以察,不备。
西陲笔略 其二十八 四边用兵祥徵甚多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八
关外四州比岁屡荒。岁在辛巳,夏秋大熟。九月军兴,粮糗及约而办。武都陋邦也,麋棋子造至四万石,他物输军称是。嘉陵江水平日春秋之际,其流浅跣可涉也,冬十月乃运舟,舻舳相衔以上,而大潦方涨焉。悲夫,金人之祸吾国烈矣,神久愤嫉于此,岂惟人心有知,江神亦有知耶?许同诸公方议奏此事,得之矣。
少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致仕赠太保张公行状上之上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二
本贯汉州绵竹县仁贤乡武都里。
曾祖文矩,故不仕,赠太师、沂国公。妣沂国夫人杨氏。
祖弦,故任殿中丞致仕,赠太师、冀国公。妣冀国夫人赵氏、王氏。
父咸,故任宣德郎,赠太师、雍国公。妣秦国夫人计氏。
公讳浚,字德远,本唐宰相张九龄弟节度使九皋之后。自九皋徙家长安,生子抗,抗生仲方,仲方生孟常,孟常生克勤,克勤生𦅀,𦅀生纪,纪生璘,即公五世祖。仕僖宗时为国子祭酒,从幸蜀,因居成都,寿百有二十岁。长子庭坚,以荫为符宝郎,后不仕。符宝之子即沂公也。沂公蚤世,夫人杨氏携三子徙绵竹依外家,遂为绵竹人。长子即冀公也。冀公幼慷慨有大志,不肯屑屑为举子业,于书无所不通。庆历元年,诏举茂才异等,近臣鱼公周询以公文五十篇应诏,召试秘阁报闻。时西鄙方用兵,鱼公谓公曰:「天子以西事未宁,宵旰求贤,惟恐不及,子其可在草野乎?仆当复率贤公卿共荐论,不敢隐也」。遂与程公戡以公庆历禦戎策三十篇上。公之策大抵谓唐之所患,节镇兵盛,今之所患,中原兵弱。边鄙有警,无以禦敌,良由四方藩境无调习之甲兵,无亲信之士卒,兵以众合,将以位充,行陈部伍都无伦理,何异驱市人而战?古者兵出不踰时,今五年矣,民困财匮,点科不息,生盗贼心,后患未可量也。可不速有改更,图所以为靖民威敌久远之计乎?今当以陕西四路、河北三路、河东一路割兵属将,公选其人,不拘官品,为置文臣通晓者二人为军谋,而使各得自辟其属,丁壮之目、财赋之用悉付之,勿使中官扰其事,勿使小人分其权。而通置采访使二员,分部八路,提其纲领,紏其奸非。如转运、提刑、运判、监军可悉罢去,庶几事权归一,戎虏可遏而人民可苏也」。有旨下国子监详定以闻。召试西掖。张公方平奏公论议优长,天子嘉之,授将作监主簿,实二年之冬,事载国史。程公尤器重公,及帅泾原,辟公掌机宜事。移高阳,复辟焉,改秩知雷州。时黎人扰朱崖,朝命委公自四明遣兵数百,浮海道往镇海隅。公至,不鄙其民,抚绥安静,寇亦旋息。除管干都进奏院。公年踰六十,即浩然思归,致其事。自号希白先生,筑希白堂,一时贤公卿皆为赋诗。公亲教授雍公,雍公字君悦,中元丰二年进士第,历官州县。职事之外,覃思载籍,诸子百氏之说无不贯穿,而折衷于六经,其为文辞奇伟条畅。元祐三年,自华州学官以近臣举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奏篇为天下第一。比阁试,乃报罢。时太皇太后垂帘,哲宗未亲庶政,自宰相、百执事皆选用名彦,更张前日王安石政事之弊,排斥异议,沮抑边功。公念明时难遇而内有所怀,思以补报,既不得对,无路上达。宰相吕汲公大防方贵重用事,公作时议上之,大略谓今民和时雍,守成求助,而戒饬警惧不可以忽。况大忧未艾,深患未弭,博祸未去:所谓大忧,戢兵之说也。所谓深患,差役之说也。所谓博祸,行法之说也。戢兵之说,其忧有三:有损势耗财之忧,有沮军扰民之忧,有滋敌玩兵之忧。差役之说其患有三:有贫富不均之患,有州县劳扰之患,有簿书侵挠之患。而二者之本则在朝廷,惟朝廷之上去私意、公是非、明可否,一本于大中至正,法之可行,无问于新之与旧;议之可用,无问于今之与昔,除目前之害,消冥冥之变,则所谓大忧者可转而为乐,所谓深患者可转而为安,所谓博祸者可转而为福。今日之治,斯可维持于永世矣。汲公不纳,而识者叹公先见之明且远云。公归又六年,复召试,考官以公文辞杰出,寘高等。宰相章惇览其策不以元祐为非,且及庙堂用私意等事,无所回互,甚不悦。数日,公往谢之,惇嘻笑曰:「贤良一日之间万馀言,笔锋真可畏」。因授宣德郎、签书剑南西川节度判官厅公事。人为公不满意,而公处之恬然。惇于是奏罢贤良方正科而更置宏词科。初,祖宗立制举,招延天下英俊,俾陈时政阙失。天子虚己而听,得士为多。自熙宁六年用事大臣恶人议己,始令进士御试用策而罢制科。司马丞相辅元祐初政,以求言为先务,遂复置焉。至是惇恶雍公辞直,又废之而立词科。词科之文,如表、章、赞、颂、记、序之属,皆习为佞谀者,以佞辞易直谏,蠹坏士心,驯致祸乱,而人不知其废置之源盖在此也。公晚得异梦,若有告者曰:「天命尔子名德作宰相」。未几而公生,故字之曰德远云。公生四年而雍公没,太夫人年二十有五,父母欲嫁之,誓而弗许。勤苦鞠育公,能言即教诵雍公文,能记事即告以雍公言行,无顷刻令去左右。故公虽幼,而视必端,行必直,坐不欹,言不诳,亲族乡党见者皆称为大器。年十六入郡学,讲诵不间蚤夜。同辈笑语喧哗,若弗闻者,未尝一窥市门。教授苏元老叹曰:「张氏盛德,乃有是子。吾观其文无虚浮语,致远未可量也」。甫冠,与计偕入上庠。太夫人送之,拊其背而泣曰:「门户寒苦,赖尔立。当朝夕以尔祖尔父之业为念」。凡数十条,书之策以授公。公去亲侧,常若在旁,无一言一动不遵太夫人之教。京师纷华,每时节游观同舍皆出,公独在。蓬州老儒有严赓者,时亦游太学,见公之为,咨嗟爱重。赓尝学《易》有得,遂以《乾》《坤》之说授公。公中政和八年进士第,知枢密院邓洵仁,蜀人也,与雍公有雅旧,谓公来见,当处以编修官。公竟不答,调山南府士曹参军以归,奉版舆之官。山南大府事夥,帅重公才识,悉以委焉。公为区处,细大各有条理。治狱明审,务尽其情。至狴犴木索,沐浴食饮亦必躬涖之,寒暑不废。以故军民归心,讼于庭者,皆愿得下士曹治。其受输尽去旧弊,使民得自执权概,人又便之。公事罢归,即对太夫人读书,至夜分乃寐。故同寮之贤者莫不亲之,其不肖者亦往往革面惮公,不敢为非。蒲中孙伟奇父,名士也,时过府与帅饮,至夜分,帅命继酒于公所,公谓其使曰:「此为何时?而欲发钥取酒酣饮乎?郡人其谓何?某不敢也」。复命,帅未应,奇父整冠拱手曰:「公有贤属如此,某罪人也」。问公姓名志之,即登车而去。又兼权成固县事,秩满,郡人遮道送者以千计,画公像持以送公者至百馀。转运使叹曰:「为小官得人之情如此,使得志于时,又当如何耶」?调褒城令,辟熙河路察访司干办公事。到官遍行边垒,览观山川形势。时犹有旧戍守将,公悉召,与握手饮酒,问以祖宗以来守边旧法及军阵方略之宜,尽得其实。故公起自疏远,一旦当枢筦之任,悉通知边事本末,盖自此也。有旨以夏人争地界事委察访司,命其属往视分画。公以十数骑直抵界上所谓阳关者,夏人始张旗帜骑乘于谷中,意不可测。及见公开诚,遂数语而定。改秩至京师,调恭州司录以归。会靖康改元,尚书右丞何㮚荐公,同胡寅召审察。先是,㮚以中丞论事罢去,寓居郑州。公调官归过郑,念㮚亦蜀人,粗有时望,因见之,告以国事阽危,宜益自重,思经济之图,无为浅露,㮚心重公。及执政,首荐焉。公到阙,闻㮚益轻儇,浸失人望,初见即以劄子规之,辞切厉。㮚不悦,不复使对,止除太常寺主簿。未几而虏至城下,公在京师,独与开封府判官赵鼎、虞部郎中宋齐愈、校书郎胡寅为至交,寝食行止未尝相舍,所讲论皆前辈问学之方与所以济时之策。时渊圣皇帝召涪陵处士谯定至京师,将处以谏职。定以言不用力辞,杜门不出。公往候见至再三,定开关延入。公问所得于前辈者,定告公但当熟读《论语》。公自是益潜心于圣人之微言。二圣出城,公以职事在南薰门,有燕人姓韩者仕虏为要官,往来南薰,稔识公面。一日,谓公曰:「大人辈(虏人呼贵酋为大人)以京城之人不肯尽出金帛,翌日当洗城」。指城一角曰:「至时吾立大皂旗于此,尔来立旗下,庶可免」。公笑谓之曰:「公宜为大人辈言,京师之人若尽死,金帛谁从而得乎」?姓韩人喜,若有得色。他日复值之,谓公曰:「比日以尔言说诸大人,已罢洗城之议矣」。此事世莫知也。逆臣张邦昌乘时窥僭,公逃太学中,闻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即位南京,星夜驰赴。至即除枢密院编修官,改虞部员外郎。会上以初履宝位,登坛告天,公摄太常少卿导引。上见公进止雍容静重,心重之,即欲大用。诘朝以语宰执,时中书侍郎黄潜善尝在兴元,知公治绩,因称述焉。上简记,他日除公殿中侍御史。先是,宰相李纲以私意论谏议大夫宋齐愈,腰斩。公与齐愈素善,知齐愈死非其罪,谓上初立,纲以私意杀侍从,典刑不当,有伤新政,恐失人心。既入台,首论纲罢之。驾幸东南,道途仓卒,后军统制韩世忠所部军人劫掠作过,逼逐左正言卢臣中坠水死。公以虽在艰难扰攘中,岂可废法如此,即奏劾世忠擅离军伍,致使师行无纪,士卒散逸为变,乞正其罚。有旨从赎,公重论奏,及乞追捕散逸为变者。上为夺世忠观察使,上下始肃然,知有国法。至维扬,即劝上无忘二帝北狩,常念中原,汲汲然修德去弊以振纪纲。每奏事,上未尝不从容再三问劳,泛及为治之方,辄至日昃。公所论专自人主之身以及近习、内侍、戚里,以为正天下之本在此。乃奏崇、观以来,滥授官资,乞尽釐正;戚里邢焕、孟忠厚不当居侍从,宜换右职;驸马潘正夫不待扈从,先来维扬,请治其罪;内侍李致道误国为深,不当引赦叙复;尚书董耘独以藩邸恩夤缘通显,宜即退闲,皆蒙采纳。时以藩邸旧宫锡号升旸,至维扬,内侍占官寺为之。公奏:「方时艰难,行幸所至,岂宜为此以重失人心?此必从行官吏欲假威福,妄兴事端,借御前之号,为奉己之私耳。乞行罢止」。上从之。迁侍御史,赐五品服。公感上知眷,益思效忠。时车驾久驻维扬,人物繁聚而朝廷无一定规摹,上下颇觖望。公奏:「近日军民论议纷然,彼得藉口为说者,盖二帝远在沙漠,而陛下乃与六宫端居于此,何怪人之窃议。愿明降睿旨,以车驾不为久住维扬之计晓谕军民,仍乞朝廷早措置六宫定居之地,然后陛下以一身巡幸四方,规恢远图,上以慰九庙之心,下以副军民之望」。他日奏事,上谓公曰:「朕于直言容受不讳,近有河北武臣上书,不知朝廷事体,诋毁朕躬,亦不加罪」。公请以所得圣语布告中外,激劝言者,庶几有补于国,上嘉纳焉。又奏:「中原,天下之根本也;朝廷,中原之根本也。本之不摇,事乃可定。愿降诏旨,敕东京留守司略葺大内及关、陕、襄、邓等处,常切准备车驾巡幸,及以今来行在所止不为久居之计,庶几内外和悦,各思奋励以图报国」。宰相浸不悦。又论御营使司属猥众,俸给独厚,资格超越而未尝举其职,乞行沙汰,使侥倖者无以得志,法行自近,军气必振。又论无谓虏不能来,当汲汲修备治军,常若寇至,遂大咈黄潜善等意。公以孀母在远乞外补,除集英殿修撰,知兴元府。公已登舟,候朝辞,有旨除礼部侍郎,日下供职。召对便殿,上慰劳宣谕曰:「卿在台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将有为,政如欲一飞冲天而无羽翼者。卿为朕留,当专任用张悫及卿」。公顿首泣谢,不敢言去。悫时为中书侍郎,未几而卒。上一日复谓公曰:「郭三益可与卿共事」。未几而三益亦卒。公念虏骑必至,而庙堂晏然,殊不为备,率同列力为宰相言之。潜善及汪伯彦笑且不信。公常以疾在告,独上眷遇益深,除公御营参赞军事,拨鲁珏、杨周等所部兵,令同吕颐浩教习所谓长兵者。公亲往点阅,籍其乡贯、年齿与所习艺能。复被旨同颐浩于江淮措置。未几,虏骑自天长逼近郊,公从驾渡江。至平江,朝议东幸,诏朱胜非留吴门禦贼。问谁当佐胜非,左右莫应。公独慷慨愿留,遂以本职同节制平江府、常、秀州、江阴军军马,车驾遂东。时建炎三年二月八日也。公行平江四境,规度可控扼虏所来道,决水溉田为限,立烽堠,召土豪与议。时禁卫班直及诸军溃归无虑数万众,乏食,所至焚劫。一夕,知府事汤东野苍黄见公曰:「城四外焚庐舍,火光并起,柰何」?公笑曰:「此必溃军之归,正当招集」。问府藏银绢有几,即白胜非便宜出黄榜及旗于门,以圣旨招集,支赐银绢各若干,令结甲而入,且令市人广造食物以俟。顷之,溃兵皆以次入,既得赐,又市食,无敢哗者。明日,令依所结甲出盘门,赴行在所,违者斩。如是数日不绝,而公旧所教习长兵至者亦近三千人。二十日,朱胜非召赴行在,公独节制。三月八日,东野忽复遽告公,闻有赦至。公虑时方艰难,事变莫测,命东野先遣亲信官驰至前路,发封以告。少顷,东野驰来曰:「事变矣,乃明受赦也」。袖以示公。时府中军民已知有赦,公谓东野令登谯门,宣有旨犒设诸军一次,内外乃定。九日,有自杭持苗傅、刘正彦檄文来者。公恸哭,念王室祸变如此,戴天履地,大义所存。虽平江兵少力单而逆顺势殊,岂复强弱利害之足较?便当唱率忠义,举师复辟,诛讨叛贼,以济艰难。虽孀母在远,身无嗣继,而义有所不可已也。亟召东野及提点刑狱赵哲至喻之,且激以忠义。二人感激愿助,因秘其事,夜召哲以防江为名,尽调浙西弓兵,令东野密治财计。十日,得省劄,召公赴行在。时承宣使张俊领万人自中涂还,公遣问之,乃云傅等敕俊交割所总人马,赴秦凤路总管任。公念上遇俊厚,而俊纯实,可谋大事,急使东野启城抚谕诸军。俊立诣公所,公独留俊,握手语曰:「太尉知皇帝逊位之由否?此盖傅、正彦欲危社稷」。语未终,泣下交颐,俊亦大哭曰:「有辛永宗者来自杭,备为俊言。适遍喻将校辈,且当诣张侍郎求决。侍郎忠孝,必有处置」。公虑俊意未确,复再三感动之。俊曰:「只在侍郎。若官家别有它虞,何所容身」?公应曰:「某处置已定,当即日起兵问罪」。俊大喜,且拜曰:「更须侍郎济以机权,莫令惊动官家」。公给俊军衣粮并及其家,皆大悦。公召辛永宗问傅、正彦所与谋为谁,曰:「归朝官王钧甫、马柔吉。旧闻侍郎尝识钧甫等,请以书先离间之」。是夜,公发书约吕颐浩、刘光世兵来会。时颐浩节制建业,光世领兵镇江,公虑书不达,复遣人赍蜡丸从间道往。公已再被赴行在之命,知为傅等奸谋,而兵未集,未欲诵言,戒东野、哲各密奏虏未退,靳赛数万众窥平江,若张某朝就道,恐夕败事。公亦奏:「张俊骤回,平江人情震詟,臣不少留,恐生事」。因命俊遣精兵二千扼吴江而奏曰:「俊兵在平江者多,臣故分屯,以杀其势」。盖惧傅、正彦觉勤王之谋,先出不意,遣兵直捣平江故也。十一日,附递发奏:「臣伏睹三月五日睿圣皇帝亲笔:『朕即位以来,强敌侵凌,远至淮甸,其意专以朕躬为言。朕恐其兴兵不已,枉害生灵,畏天顺人,退避大位』。臣伏读再四,不觉涕泣。臣窃以国家祸难至此,皆臣等不能悉心图事,补报朝廷,致使土地侵削,人民困苦,上负睿圣之恩,下失天下之望。今睿圣皇帝以不忍生灵之故避位求和,臣独有一说,不敢不具陈其详。臣窃以当今外难未宁,内寇窃起,正人主忧劳自任,马上求治之时。恐太母以柔静之身,皇帝以冲幼之质端居深处,责任臣寮,万一强敌侵凌,不肯悔祸,则二百年宗庙社稷之基拱手而遂亡矣。臣愚不避万死,伏愿太母陛下、皇帝陛下特轸宸虑,祈请睿圣念祖宗付托之重,思二帝属望之勤,不惮勤劳,亲总要务,据形势之地,求自治之计,抑去徽名,用柔敌国,然后太母陛下、皇帝陛下监国于中,抚靖江左,如此则国家大计自为得之。如以臣言为然,乞行下有司,令率文武百寮祈请施行」。贴黄:「臣契勘,伏睹睿圣皇帝方春秋鼎盛,而遽尔退避大位,恐天下四方闻之不无疑惑,万一别生它虞。更乞睿断,详酌施行」。并具因依申尚书省,「伏望朝廷率文武百官力赐祈请」,及具咨目报苗傅、刘正彦:「某久病无聊,日思趋赴行在,缘靳赛人马过平江,平江之人各不安居,守贰日夕相守,不容出城。朝夕事毕,即便登途。迩者睿圣皇帝以不忍生灵涂炭之故避位求和,足见圣心仁爱之诚。然当此多难,人主马上图治之时,若睿圣谦冲退避,上无以副宗庙之寄,次无以慰父兄之望,下无以厌四海之心。某曩备员言官日,窃见睿圣皇帝聪明英断,意欲有为,止缘小大臣寮误国至此。某叨窃侍从,盖亦误国之人,乃至过江,事出仓卒。向使将相有人,睿圣岂肯轻发?今太母垂帘,皇帝嗣位,而睿圣乃退避别宫,若不力请,俾圣意必回,与太母分忧同患,共济艰难,中兴之业未易可图。二公苟不身任此事,人其谓何?当念祖宗二百年涵养之旧,今所恃以存亡,惟睿圣皇帝。况皇帝天资仁厚,从谏如流,愿勉为之,再三恳请,睿圣宜无不允也」。又与柔吉、钧甫书曰:「此事当责在二公」。是日,公再被促赴行在之命。有进士冯轓者(后更名康国。),与公为太学之旧,来平江相从。公察轓慷慨气义人也,夜四鼓,呼轓具道所以,且云:「已具奏及移书,今若得一人往面悉此意,大善」。轓激厉请行,诘朝即就道。是日,再以书促颐浩、光世报所处分次序。十三日,以所奏检报诸路,复督颐浩、光世速选精锐来会平江,而张俊再被赴秦州指挥,且命陈思恭总其兵。思恭知逆顺,信用公言,奏不敢交俊兵。十四日,公被命除礼部尚书,将带人马疾速赴行在。公复奏不可离平江状。十五日,傅、正彦遣俱重赍诏书抚谕,且来吴江代张俊。公召重至平江,重初桀骜,以秘计恐之,重逃避。既而公得请兼领俊兵。有报韩世忠海船到常熟岸者,俊喜曰:「世忠来,事办矣」。即白公。公以书招之,世忠得书号恸。十八日,见公于平江,相对恸哭。世忠曰:「某愿与张俊身任之」。偶甄援自杭来,诡称睿圣面令促诸军。公使遍谕俊、世忠,及至镇江喻光世及部曲等众,皆号恸。十九日,冯轓至自杭,傅、正彦答公书皆不情语,柔吉、钧甫亦以书来。是日,颐浩、光世报军行。二十日,公大犒俊、世忠将士,令世忠奏以兵归行在,而密戒世忠急至秀据粮道,候大军至。酒五行,公亲呼诸将校至前,厉声问曰:「今日之举,孰顺孰逆」?众皆曰:「我顺贼逆」。公复厉声曰:「若某此事违天悖人,可取某头归苗傅等。闻傅等以观察使及金钜万求某,得某者可即日富贵。不然,一有退缩,按以军法」。众感愤应诺。世忠军自平江舟行不绝者三十里,军势甚振。是时逆党传闻,已自震慑,有改图之意矣。公又恐贼急邀车驾入海道,先遣官属措置召募海船,亦甚集。二十一日,复遣冯轓以书行,且令轓居中几事相应。会得傅等书云:「朝廷以右丞待侍郎,伊尹、周公之任,非侍郎其谁当之」?公不胜忠愤,度傅等已觉公义兵动,而我兵势既已立,遂因递报之,其略云:「自古言涉不顺谓之指斥乘舆,事涉不逊谓之震惊宫阙。是以见君辂马,必加礼而致恭,盖不如是,无以肃名分、杜僭乱也。废立之事,非常之变,谓之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者,族矣。凡为人臣者,握兵在手,遂可以责君之细故而议废立,自古岂有是理者哉?今建炎皇帝春秋鼎盛,不闻失德于天下,一旦逊位,岂所宜闻?自处已定,虽死无悔。呜呼!天佑我宋,所以保卫皇帝者历历可数。出质则虏人钦畏而不敢拘,奉使则百姓讴歌而有所属。天之所与,谁能废之?况祖宗在天之灵岂不昭昭,借使事正而或有不测,犹愈于终为不义不忠之人而得罪于天下后世也」。傅等得书,怒,遣赤心军及王渊旧部精锐尽驻临平,而韩世忠之军已扼秀州矣。公作蜡丸帛书云:「不得惊动圣驾」。募人赍付主兵官左言以下八人及知临安府康允之,皆达。又作手榜遣人间道晓谕临安居民曰:「访闻前日睿圣皇帝逊位,军民掩泣,各不聊生,足见军民忠义之情」。世忠既抵秀州,称病,日令将士造云梯,修弓矢器械。傅、正彦震骇,亟除世忠、俊节度使,指挥略云:「世忠、俊深晓内禅大义,不受张某诖误」。二人皆不受命。傅、正彦又令朝廷降指挥谪公,其词曰:「张某阴有邪谋,欲危社稷,责授黄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仍令平江差兵级防送,经由行在赴贬所」。二十四日,颐浩以兵至,公迓且勉之,握手嚱嘘。颐浩亦曰:「事不谐,不过赤族」。翌日,光世亦至。二十七日,传檄内外,辞曰:「宋有天下垂二百年,太祖、太宗开基创业,真宗、仁宗德泽在民,列圣相传,人心未厌。昨因内侍童贯首开边祸,遂致虏骑历岁侵凌。逆臣苗傅躬犬彘不食之资,取鲸鲵必戮之罪,乃因艰难之际,敢为废立之谋;刘正彦以孺子狂生,同恶共济,自除节钺,专擅杀生。仰惟建炎皇帝忧勤恭俭,志在爱民,闻乱登门,再三慰喻,而傅等陈兵列刃,凶燄弥天,逼胁至尊,苍黄逊位,语言狂悖,所不忍闻。大臣和解而不从,兵卫皆至于掩泣。诏书所至,远近痛心。骇戾人情,孰不愤怒!况傅等揭榜阛市,自称曰『余祖宗讳名』,曾不回避,迹其本意,实有包藏。今者吕颐浩因金陵之师,刘光世引部曲之众,张某治兵于平江,韩世忠、张俊、马彦溥各领精锐,辛道宗、陈思恭总率舟师,汤东野、周杞扼据冲要,赵哲调集民兵,刘诲、李迨馈饷刍粮,杨可辅等参议军事,并一行将佐官属等,同时进兵,以讨元恶。师次秀州,四方响应。用祈请建炎皇帝亟复大位,以顺人心。今檄诸路州军官吏军民等,当念祖宗涵养之恩,思君父幽废之辱,各奋忠义,共济多艰。所有朝廷见行文字,并是傅等伪命,及专擅改元,即不得施行。敢有违戾,天下共诛之」!二十八日,张俊、光世相继行,闻行在已有复辟之议矣。初,公遣冯轓授以计策,傅、正彦闻平江之师将至,甚忧恐。轓知可动,即以大义白宰相朱胜非曰:「张侍郎之意,盖以国步艰难,政当马上治之。主上盛年,乃传位襁褓之子,听断不出帘帷,天下恐有不测之变。纵主上谦虚,固执内禅之论,此犹有一说焉。主上受渊圣诏,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今日当以渊圣为主,睿圣称皇太弟,依旧天下兵马大元帅,嗣圣当易称皇太侄。太母垂帘听政,大元帅治兵征伐于外,此最为得策」。胜非令轓与二人议,轓反覆告之,傅、正彦有许意,遂与同议都堂。轓同傅、正彦、钧甫四人并引见,太后劳问曰:「卿等皆忠义之臣」。轓遂奏曲折。议定,乞赐傅、正彦铁券,诏宣百官,少顷毕集。宣诏云:「二十五日,苗傅、刘正彦等四人上殿奏事,奉圣旨,睿圣皇帝宜称皇太弟,依旧康王、天下兵马大元帅。皇帝宜称皇太侄」。百官退,诣睿圣宫,上御殿引见傅、正彦,词色粹然,问劳有加。傅等出宫,以手加额曰:「不意圣天子度量如此」。既而傅、正彦归军,逆党张逵曰:「赵氏安,苗氏危矣」。王世修尤大悖,三鼓诣胜非府变其事,复欲改正嗣皇依旧,而睿圣之名止称处分天下兵马重事,胜非不能夺。轓次日力争,胜非云:「勿与较,其实一也」。轓遂归,而勤王之师已悉至秀州。三十日,公被命同知枢密院,亦不受。四月二日,公次秀州,奉复辟手诏,而傅等大兵屯临平,公进发。三日,次临平,世忠当前,俊次之,光世又次之。逆党立旗招喻世忠等,世忠与战,军小却。世忠亲挥刃突前曰:「今日不为官家面上带几箭者斩之」!众争奋,贼党苗翊等大败,傅、正彦相继逃遁。是夕,皇帝圣旨除公知枢密院事。翌日,公与颐浩等入内朝见,伏地待罪泣下。再三慰劳,宣喻云:「曩在睿圣,两宫几不相通。一日,朕方啜羹,小黄门直趋前传太母之命曰:『张浚早来不得已安置郴州』。朕不觉覆羹于手,今其迹尚存。自念卿既被责,此事谁任」?公呜咽奏:「臣蒙陛下眷遇之厚,久历台省,不能补助,致虏骑凭凌,祸变窃发。臣之罪大,敢复论功」?上再三称叹,独留公,引入后殿,过宫庭。上宣喻:「隆祐皇太后知卿忠义,欲一识卿面目,适垂帘见卿自庭下过矣」。公惶恐,顿首谢。上属意欲倚公为相,公辞晚进,不敢当。盖公意以关陕为中兴根本,欲请行矣。上曰:「顾无以见朕意」。解所服玉带,命内侍覆去龙饰赐公曰:「此祖宗御府所宝也」。公重辞元枢之命,诏书曰:「卿以小宗伯之职赞天营之事,乃能总合诸师,来赴行在之急,俾奸宄不敢辄肆。威声既振,妖孽宵奔,致朝廷于安平无事之地,卿之功大矣。宜勿复辞」。傅、正彦既败走,与死党直趋闽中。公命世忠以精兵追之,并缚于建州,槛至行在所。及其党左言、张逵、王世修等,伏法建康市。初,公起义兵行次嘉禾,一夕坐至夜分,外间警备亦甚严,忽有刺客至前,腰间出文书,乃傅、正彦遣来贼公,赏格甚盛。公顾左右皆鼾睡,见其辞色不遽,问:「尔欲何如」?对曰:「某河北人,粗知逆顺,岂以身为贼用者?况侍郎精忠大节感通神明,某又安忍害侍郎耶?特见备禦未至,恐后有来者,故来相报耳」。公下执其手问姓名,曰:「某粗读书,若言姓名,是徼后利。顾有母在河北,今径归矣」。遂拂衣而去,其超捷若神。公翌日取嘉禾死罪囚斩以徇曰:「此苗傅等刺客也」。后亦无它。公私识其人状貌物色之,终不遇云。盗薛庆啸聚淮甸,兵至数万,附者日众。公以密迩行阙,一有滋蔓,为患不细,且闻庆等无所系属,欲归公麾下,请往示大信以招抚之。渡江而靳赛等率兵降,遂径至高邮,入庆垒,从行者不及百人。出黄榜示以朝廷恩意,庆感服再拜。始,公入贼垒,外间不闻公信,浮言胥动,颐浩等遽罢公枢筦。及闻公讫事还,上叹息,即日趣公归,且诏就职。公辞,上抚劳再四,复亲书御制《中和堂诗》赐公,有曰:「愿同越勾践,焦思先吾身」。其卒章曰:「高风动君子,属意种蠡臣」。仍题其后曰:「卿看毕可密藏,恐好议者以朕属意篇什也」。其眷待如此。公素念国家艰危以来,措置首尾失当,若欲致中兴,必自关陕始,又恐虏或先入陕陷蜀,则东南不复能自保,遂慷慨请行。诏以公充川陕宣抚处置使,便宜黜陟。赐亲笔诏书曰:「朕嗣承大统,遭时多艰,夙夜以思,未知攸济。正赖中外有位悉力自效,共拯艰危。今遣知枢密院事张某往喻密旨,黜陟之典,得以便宜施行。卿等其念祖宗积累之勤,勉人臣忠义之节,以身徇国,无贻名教之羞;同德一心,共建隆兴之业,当有茂赏,以答殊勋」。公行有日矣,会御营平寇将军范琼来赴行在。琼自靖康围城与女真通,及京城破,逼胁后妃及渊圣太子宗室入虏中,又乘势剽略为乱,左右张邦昌,为之从卫,罪状非一。至是闻二凶伏诛,始自豫章拥众入朝。既陛对,恃其众盛,悖傲无礼,多所邀求,且乞贷傅、正彦逆党左言等死。公奏大略云:「琼大逆不道,罪冠三千之辟。呼吸群凶,布在列郡,以待窃发。若不乘时显戮,则国法不正,且它日必有王敦、苏峻之患。臣任枢筦之寄,今者被命奉使川陕,启行有日,乃心踟蹰。若不尽言,乞伸典宪,死且不瞑」。上深然之,公独与权枢密院检详文字刘子羽密谋,夜召子羽及选密院谨饬吏数辈,作文书劄榜皆备,锁吏于府中。翌早,公赴都堂,召琼议事。琼从兵溢涂巷,意象自若。坐定,公数琼罪,琼愕眙,命缚送大理寺。子羽已张榜于省门外,亲以圣旨抚劳琼众曰:「圣旨罪止琼,馀皆御前军也,无所预」。众顿刃应喏。琼论死,兵分隶神武军。自靖康后,纪纲不振,王室陵夷。公首倡大义,率诸将诛傅、正彦,乘舆返正,复论正琼罪,而后国法立,人心服。自武夫悍卒、小儿灶妇、深山穷谷、裔夷绝域皆闻公名,盎然归仰忠义之感,实自此也。公辟子羽参议军事,遂西行。独念上孤立东南,朝廷根本之计未定,蚤夜深思,苟有所见,不敢不纳忠,以身在外而不言也。尝奏曰:「前日馀杭二凶鼓乱,彼岂真恶内侍哉,当此艰危,人情易摇,欲为不顺,借此以鼓惑众听耳。然在我者有隙可指,其事乃作。愿陛下谨之察之,于细微未萌之事每切致意,使奸逆无以窥吾间」。又曰:「臣累具奏,谓前此大臣不肯身任国事,意谓事苟差失,众言交攻,取祸必大。惟因循度日,万一得罪而去,亦不过谓庸缪,落职领祠而已。此风误国有素,愿陛下临朝之际,不匿厥指,与大臣决议,继自今必使身任其责,脱或败事,诛罚无赦」。又奏曰:「听言之难,自古记之。《书》称先王之盛有曰:『侍御仆从,罔匪正人』。夫仆从之微也,而亦必严择,盖其朝夕在君侧,浸润肤受,言为易入。苟使小人得售,将何所不至?夫小人进谗说以快其私,经营窥测,投隙伺间,固不正名其事、显斥其人也。或因献谈谐之说,或假托市井之论,夤缘附会,其端甚微。人君一或忽之,则忠贤去国,亿兆离心,其祸有不可胜言矣。臣谓欲尽听言之道,莫若亲君子而远小人。不然,虽有过人之聪明,而朝夕所狎近者既皆非类,渐渍以入,其能无过听之失乎」?又奏曰:「自古大有为之君,未有不体乾刚健而能成其志者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君法天,莫大于此。少康氏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而夏后之业复振,盖其经营越四十年,向使其间一萌退缩之意,则王业无自而兴矣。汉高帝困于鸿门,屏于巴蜀,败于荥阳、京索间,屡挫而愈不屈,终灭项氏以启汉基。此二君者,岂非刚健不息而卒能配天乎?今日祸变可谓极矣,意者天将开中兴之基,在陛下体乾之刚,身任天下而已。愿陛下以至公至诚存心,恻怛哀矜,思天下之所以困穷,生民之所以涂炭,自反自咎,身任其责,便佞之惑耳者去之,美丽之悦目者远之,以至于衣服饮食,亦惟菲薄之务,淡然漠然,视天下无足以动吾心者,而专以宗社生灵为念。苟言之非有益于宗社生灵者弗言也,苟思之非有益于宗社生灵者弗思也,持之以坚,行之以久,乾乾不息,则上可以动天,下可以格人。由近及远,由内及外,民虽至愚,岂不感化?少康、汉祖之事业又何难哉?臣于陛下分则君臣,情则父子,故虽远去天威,而区区爱君之心不敢不思所以自效」。上手书赐公曰:「卿自离阙,曾未几时,奇画深规、忠言谠论著之简牍,已三上矣。虚怀领览,嘉叹不忘」。时渡江大赦,独李纲以言者论列贬海外不放还。公论奏逆党如吴幵、莫俦顾反得生归,纲虽轻疏,亦尝为国任事,乃不得叙,天下谓何?上用公奏,纲得内徙。始,公尝论纲罪,至是独为伸理,其用心公明,无私好恶类如此云。
夔州路提点刑狱张君墓志铭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五、《南轩集》卷三九、道光《绵竹县志》卷三八
君讳棁,字仲山,于予为从兄,寔同高祖。予家自唐岭南节度使由曲江徙长安,国子祭酒由长安徙成都。再世,高祖讳文矩,早捐馆舍。夫人杨氏,挈孤依外家于汉之绵竹,今绵竹之张皆自高祖出也。君曾祖讳绚,祖讳钧,考讳注,俱隐德不仕。考以君升朝恩封承事郎致仕,累赠正奉大夫。君未冠游乡校,贡京师,入太学为内舍生,预国子荐。靖康之难,间关归故乡,就类省试,登绍兴二年进士科。已而丁内艰。免丧,游东南。值先丞相忠献公督师江上,辟君主管机密文字,以军事入对,改承奉郎。湖寇平,用幕府功迁宣教郎,以亲老丐归,授潼川府路转运司主管文字。秩满,成都府路制置使席公益辟干办公事,未数月丁正奉公忧。服阕,通判参州,又通判夔州,未赴,权四川总领所拨发船运。至夔才两月,以台檄权知忠州。还夔,秩满,通判峡州。丁所生母太硕人忧,差知资州,未及赴。服阕,知荣州,改知蜀州。秩满入对,知隆州,中道改洋州。岁中除利州路提点刑狱公事,又徙夔州路。再岁请祠,有旨令入奏。行次荆渚,得请,主管台州崇道观。即日西还,以疾没于巴东,享年七十有四。积官至朝请大夫。君资禀淳茂,于势利泊如也。方忠献公督师,君在幕府,入对,论为国当先自治,当上意。忠献且器之,而君顾以亲老力引归。已而忠献去国,为时相所忌,并与族人抑之。君以资考连得倅贰,率远次,且愈下,不屑也。其自蜀州入对,上即位之三年,方留意牧守,访问再四,贵近有欲见之者,迄不往,授小州而归。晚被召命,而祠请已再三上矣。平时官情大略如此。其为政大体本于忠厚爱民,不苟其职,而不为赫赫名利之为。州三面阻涧,悬绝数十仞,自北山引水入城,承以木溜,杂泥滓,牛马饮,民以为病。君至,始以陶易之,甃三井以潴之,为宇以覆之,题其额曰「惠民」,至今赖其利。是时提举司欲以它郡置场贸茶,君谓郡并边,每岁以茶之晚生者易蛮马,今为场,使夷人知茶味,必得此而后市,则将何辞?论再三,议卒诎。其摄事总幕,益昌大水,军储并江不没才数尺,君身当其冲,督役夫日夜筑治,廪以完,乃请徙置高原,今南仓是也。其在忠州之岁,又会大水入郛郭,君先期令民徙,虽州治亦以舍,计口予食,亲抚存之,民赖以活。忠素彫弊,独以盐课裨岁用。君会一岁用度出入,以其馀代下户输上供银数千两,人尤德之。其在蜀州,州素苦重额,累政积负缗钱,总赋者方务聚歛,督趣急如星火。君视民力困,不忍剥取,宁以身受责。总赋者遣其属至郡,钩考微隐,首校公帑籍,迄无一毫私,独劾君首议抗拒,为诸郡倡。朝廷察见始末,使宽期限以补,总赋者迄无如之何。郡有大辟,狱具,而君独疑其赃未得。一夕梦至何处若神祠者,有大书「疑」字,惊而作曰:「必是狱也」!审究之,果主家绐囚以不死,使之承,追逮遂服。盖其恻怛之诚,虽梦寐不忘也。时北边方用兵,总赋者议调西州民转饷。君谓有三不可:西州赋重于三路,不待调夫,民力已疲矣。自蜀至利,役夫徒手走千里,始得负粮而行,又千里乃至西和,古人以为千里馈粮,士有饥色,今且倍矣,独奈何?且剑、利调夫,一人之费为钱八万;西州道远,费必倍。以一夫十六万钱计之,直米五十硕。古人以三十钟致一硕为困民,今以五十硕致六斗之粟,利害又相绝矣。卒寝其议,一路赖之。其在洋州,异时逋户反业,得贷牛出租于官,合诸州累欠至三千馀硕,总计者用为实数以给军,边民至破产不能偿,君列其事于朝,悉得免。郡岁受民租,总赋者辄对籴以给军。先时民输一石以七合为羡,其后并缘十倍之,至是又欲以七升为额。君曰:「作法于贪,其弊将可穷邪」?力沮止之。其持节利路,兴、洋间多营田,与民田错,官军怙强为扰,田且多荒。君上其事于宣抚使,请令民亦得佃耕,农谷用以广。蜀饥,流民至关外者甚众,按视振给,且广粜以平谷价,使皆得食。知枢密院虞公允文时为宣抚使,每咨访以事,君率正论,一不及私。再三为言成都路预借之弊,朝廷非不申敕,而迄不能止,盖以诸郡例空乏无以塞责,则巧为之计;今不若尽考其用度出入之实上闻,而有以宽恤之,则预借可戢,民受实惠矣。其后诸州卒得蠲减,实君发其端。其在夔路,于狱事尤切切,首下教禁戢四事:拷掠无得过数,系治无事踰律,讯问必躬临,疾病必以实。合一路之狱凡六十有五,禁囚百三十事。令下才阅月,以狱空闻者三十八所。夔、恭两州合欠经制缗钱至二万七千有馀,君谓赦令之下有所蠲,独此不得邪?言于朝,并他路得免。其不急于催科,而笃于厚民类如此,亦异于俗吏所为矣。君孝友恂恂,幼事正奉公甚谨。中岁以来,率妇子奉所生母曲尽其意。居丧以毁瘠闻。治家有法度,不事华饰,不为戏言,不忍言人过。乡人尤亲且敬之,不敢干以私。待族党有恩,视其尤困乏者,推居官所得俸以给之。女兄及族弟之女贫不能行,君收抚嫁遣,比君没,哭之如父。少长,从忠献公,公每爱其悫实,时时从旁推扬蜀之贤士大夫,而未尝以语人。教子弟谆谆不倦,每曰:「为人当植立,贵势不可恃也。居官当廉谨,己欲不可纵也。治家当勤俭,众财不可私也。此吾平生之所身履而以望于子弟者」。其所存亦可概见矣。君娶李氏,先君卒,累赠宜人。四子皆业进士:光弼以君荫得迪功郎,充四川提举茶马司准备差遣;次光远,将仕郎;次光裔、光颜。四女:长适迪功郎房铎,早卒;次以癈疾不行;次适何如川;次适黎时雍,皆为进士。内外诸孙男女合十九人。以淳熙元年十有二月甲寅朔葬于县之武都乡。光弼等万里遣来请铭。予惟念自幼从先公周游四方,于乡族阙敬。方君在忠献旁时,予盖未省事也。丙子之岁,忠献在疚,君来省侍于长沙,始获从君语。是岁忠献入蜀,又获款也。顾其气象犹有前辈重厚典刑,足以仪刑乡党,使后生小子消浮薄之习,不谓十九年间不复见君,而君亡矣。予既忧患之馀,念宗族日落,《棠棣》脊令之诗实感厥心,如此又何以辞?铭曰:
其德也,器厚而不窳。其蕴也,椟实而不窭。其用也,泉泽而不淤。其传以铭,匪今于古!
假山次叶师文韵 南宋 · 薛季宣
大隐城居无世喧,疑星(四库本作超)尘外非人间。
武都聊试五丁力,一笑天公为解颜。
翠萝散作麻姑髻,枕漱从宜长饭毳。
青山元自野人物,版筑徒然饰东第。
无论千假须一真,坐对北山南起云。
一丘一壑丈夫事,安在穷游探古文。
平生乐处天其假,还视王公犹土苴。
它时买山归敝庐,定须作屐随高下。
承元居士传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四、《雪山集》卷一○
滕修字曼卿,泰山人,后徙象郡。好岩居,自号络石先生,既知名,更号承元居士。初,居士多兄弟,长曰石龙子,次曰木莲子、地锦子、扶芳子、附枫子、土鼓子、常春子、蘡薁子、白华子、石血子、甘露子、象头子、乌𧄏子、续断子、丁公子、千金子,又有钓生、感生。唐显庆五年,高宗诏太尉长孙无忌求山泽异产,石龙子兄弟多在选中,惟不及居士,至长安皆拜尚药奉御。居士意不自得,以《周易》筮之,遇《井》☵☴(《巽》下《坎》上。)之《大有》☲☰(《乾》下《离》上。),其繇曰:「木而驱,漆而涂,水而舒,金之刳,附首而居,遇暑而敷」。以问太史,太史曰:「巽木也,坎水也,乾天也,离火也。漆木之滋也,金水之液也,首者天之象也,暑者火之候也。木也、漆也、金也成之器也,首也托之所也,暑者进之时也。子其识之」。久而南海匠氏良遇居士山中,匠氏曰:「子外柔而内坚,貌瘠而神腴,支离蒙笼,与葛藟、葛萝同居,子盍从吾游乎」?居士曰:「若将何以处我」?匠氏曰:「子独勿闻而族赖我力多矣。吾入东阳郡得氏生,遂与侧理子、澄心丈人齐名。吾入延德郡得盘生,结事承华宫,贵人幸臣更持之。吾入长乐郡得乔生,自皇后昭仪,出入皆从。吾入岭方郡得龙生、相生、倚生,皆为世用。吾入南海郡得竹簟生、木簟生,今为平曲侯、木偃师侯。子诚从游,何忧不彼若」?居士犹不决,匠氏力引之,乃出,然其质朴拳曲、粗梗陋甚,乃使金氏、铦水氏、濡木氏、坚漆氏合交致力其间。时居士已老,而华彩仪矩乃更如通家少年子。开元七年四月,明皇避暑华清宫,忽忽不乐,贵妃使东西头供奉数十辈往来关内山东诸郡,求所以悦帝意者。居士闻知,喜而歌曰:「承矫龙之首兮,孰与山夫之虿发兮?荐伏犀之脑兮,孰与野人之鹤颈兮」?即诣崇元门上书,曰:「臣外爽中虚,上隆下平。外爽则目明,中虚则心清,上隆则不撄,下平则不倾。若是可以为天子近臣矣」。书奏,即召见清思殿,上悦,稍得亲近。会晋阳进角生,桂林进牙生,武都进石生,居士寖疏。顷之宁州进琥珀先生,荆州复进玉处士,上大亲重,由是角生、牙生、石生其宠益衰。七月上宴清暑殿罢洗沐,卧承风阁,召玉处士、琥珀先生,居士谓牙生曰:「上岂亦须我哉」?牙生笑曰:「我弗敢望也,而尚何道」?居士大惭。是时上亲幸文思使李奉趾,宫中早朝,赞者导奉趾班居士上,居士叹曰:「履虽新不加于枕,吾其何以在此」?因乞骸骨,许之,流落长安市中。木生、漆生见居士老退,皆舍去。他日匠氏遇居士金光门外,问何以至此,居士曰:「兴废时也,成败数也,吾无恨矣。二子始与我雷陈,终与我耳馀,吾有憾焉」。匠氏曰:「木生干衰而不坚,漆生体败而不固,度终无以助子。有子皆贤,吾为料理之」。更与子为新交,居士依二子,稍复振整,然益老,不自持木漆强调护之,居士力愈敝,卒解去。二子亦散,皆莫知所往。或见之建康马粪巷中,与土生、壤生共处云。
赞曰:居士在山林,乌有爱憎轻重于其间者乎?一出而变态棼起,颠挤流落,至于土粪同腐,出处可不重哉?玉处士、琥珀先生其光价重于居士,固也。然贵贱无常,使遇宋武帝者,齑粉矣。
馆职策 其二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七、《悦斋文钞》卷二
问:六朝镇守所在不同,今日江淮、荆襄、巴蜀之地,必守之处何在?欲守而必固,其策安出?
对:自古有一定之地形,而无一定之土宇,故险要之处不易而守备之计不同。世所谓山川之险者,巩洛、成皋之固也,宜阳、商阪之塞也,白马、盟津之要也,井陉、飞狐之道也,洪河、泾渭之川也,长淮、大江之阻也。西则陇蜀、殽函,东则碣石、海岱,北则太行、常山,南则方城、汉水;陈留当其冲,上党为之脊;塞垣以界戎狄,岭峤以限蛮夷。此天之所设以襟带诸夏,英雄之所必争,古今之所共知也。然以土宇言之,黄帝画野分州,方制万国,商周之际,存者数千,春秋所见止于百馀,俄并而为十二,又合而为六七。自秦以来,则有统一者矣,有中分者矣,有鼎峙者矣,有四分五裂者矣,有僭伪割据别而为十数者矣。久者或数百载,近者亦五六十年,虽于地之险要所得不同,莫不有保境之策以为固圉之道,倘必按陈迹而从之,不亦胶柱而调瑟乎?昔袁、曹之起兵也,绍欲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操谓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驭之,无所不可。已而绍以四州之众困于官渡,操起兖,成于许,则皆四战之国也。羊祜之镇荆州也,吴人寇弋阳、江夏,诏遣侍臣问以徙州之宜,祜曰:「疆埸之事,一彼一此,谨守而已。若徙州则寇来无常,又未知州之所宜据也」。既而吴不能为深患。而杜预之进师,终藉襄阳之资也。故善为兵者,无定形而必于胜;善为守者,无定所而必于固。一成之田必有膏腴,四通之道必有要会,因吾境之所及,量吾力之所至,度吾势之所便,足以制敌安边则可矣,何必区区于古人之迹哉!自古以来,封疆之守,其详不可胜言矣,姑取其切于时宜者,六朝是也。孙氏奄有江东,江北之地所得绝少,故其镇守夹江而已。晋、宋、齐、梁经略河南,暂得暂失,而羯胡、拓跋深入淮甸,故其镇守自河南至于江南,靡常厥所。陈于淮南,暂复而旋失之,故其镇守江南为重。孙氏走曹操,得荆州之半,故亦夹江以为屯守。晋两失襄阳而复得,以至于齐,乃丧樊、邓;及萧察附魏,江陵失守,则陈氏所得江南而已,故其镇守亦随时而迁焉。刘氏全有蜀汉,阳平、剑、涪实为重镇。晋三失蜀而三得之;宋取仇池而不能有;梁失汉中,久而后复,至其末年,并与蜀而失之。考其镇守,往往汉之故处也,顾其进退弃守不同如此,皆事势当然,无足怪也。太抵无江北则守江南,京口、石头、牛渚、姑孰、浔阳、夏口,江南之镇守也;进而有江北,则广陵、历阳、濡须、皖城、邾城、安陆为镇守;又进而全有淮南,则淮阴、钟离、合肥、寿春、义阳为镇守;又进而有淮北,则朐山、下邳、彭城、泗口、角城、舒城、垂瓠、白苟堆为镇守;又进而全有河南,则东阳、历城、碻磝、滑台、雍丘、荥阳、虎牢、洛阳为镇守。自江南至于河,其表里可考如此。建平、西陵、乐乡、上明、公安,荆州之镇守也;进而有江北,则石城、江陵、下溠戍为镇守;又进而有汉上,则赭阳、新野、樊、邓、襄阳为镇守。涪为水陆之冲,蜀之镇守也,进则剑阁为镇守,又进则汉中为镇守,又进则武都为镇守。自荆蜀踰于汉沔,其表里可考如此。且由蜀汉东渐于海,绵亘几千里,历代守备之处,大要不出乎此。纪陟所谓:「如人有七尺之躯,所以禦风寒者,亦数处耳」。便则进而据之,否则退而守之,惟不失吾之要害,斯为善矣。国家今日全有江淮与荆襄、蜀汉之地,比年东收泗海,西得唐、邓,则凡淮汉之南北与江上之所当守者盖易见也。山川之形无改于旧,城郭人民之属非昔形矣。必曰古人如是,吾今亦如是,不可也;必曰古人如是,吾今不如是,亦不可也,在量其力、审其势尔。势诚便,力诚及,重镇之可也;势诚不便,力诚不及,轻戍之可也,又何纸上语之拘乎?古之善为兵者,其于弃守之际,可谓审矣。势所当守,虽效死有所不去;势所当弃,虽都邑有所不恤,巡、远、李光弼是也。禄山之乱,尹子奇攻睢阳,巡、远以数千垂尽之卒抗方张不制之虏,众议以粮尽援绝欲东奔矣,巡谓睢阳江淮保障,弃之则贼鼓而南,卒以死守之,遂能梗其喉牙以全东南之势,则知所当守故也。思明之乘胜而西也,光弼在洛,将趋河阳,韦损以东都帝宅尝劝之守矣,光弼曰:「泛水、崿岭尽为贼蹊,能尽守乎」?卒以计弃之,果能掣贼肘腑,以缓关、陕之忧,则知所当弃故也。是故险固则必守之,冲要则必守之,根本则必守之,无民则弃之,力不足则弃之,势不便则弃之,皆可考于古也。不断大岘,慕容遗刘裕之禽;不塞成皋,石勒知刘曜之败。王衍撤守险之备,则唐兵入之;南唐吝把浅之费,则周人乘之。险固其可以不守乎?不能并齐鲁,取韩魏,则黥布为下策矣;不北据邯郸而阻漳水,则陈豨为无能矣。太武至瓜步而亟还者,惧彭城之议其后也;元英拥大众而不进者,以钟离之扼其吭也,冲要其可以不守乎?尹铎宽晋阳以为保障,萧何全关中以待高祖,朱鲔之攻桓温也,寇恂勒兵出而禦之,不以彼众我寡而为疑也;张邈之迎吕布也,荀彧之所守者二城,不以敌强己弱而为惧也,根本其可以不守乎?有是三者,虽死守勿去可也。曹公欲迁江西之民,而广陵、庐江、九江、蕲春户十馀万皆东渡江,江西遂虚,是以吴魏之际,江淮之间不居者数百里,则无民安得不弃之乎?殷浩出师无功,王羲之遗之书曰:「今军破于外,资竭于内,保淮之计,非复所及,莫若还保长江,督将各复旧镇,自长江以外,羁縻而已」。浩违其言,重致狼狈,则力之不足,安得不弃之乎?吴以三万人戍邾城,陶侃以其隔在江北,内无倚赖,外接群夷,必引虏入寇,故弃而不守;庾亮继侃以万人戍之,卒致毛宝之败,则势之不便,安得不弃之乎?有是三者,虽去而勿顾可也。弃守既审,守可以必固乎?曰未也。居险固之地则守之易,居四战之地则守之难,是以有自然之险,有使然之险。山川丘陵,自然之险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使然之险也。《周官》之职,有掌固焉,有司险焉,皆主守备之官也。《掌固》曰:「若造都邑,则治其固,与其守法。凡国都之境,有沟树之固,郊亦如之,民皆有职焉,若有山川,则因之」。《司险》曰:「掌九州之图,以周知山林川泽之阻。设国之五沟五涂,而树之林以为阻固,皆有守禁,而达其道路」。夫固者,人之所为,而或因乎山川则使然者,非地不因也。险者,地之所有,而复为之沟涂,则自然者非人不守也。不特此也,《掌固》「掌修城郭、沟池树渠之固」,则既有可守之处矣。「颁其士庶子及其众庶之守」,则又有能守之人矣。「设其饰器,分其财用,均其稍食,任其万民,用其材器」,则凡可以为禦备者,无不具也。「凡守者受法焉,以通守政,有移甲与其役财用,惟是得通,与国有司帅之,以赞其不足者」,则凡可以为救援者无不素也。「昼三巡之,夜三鼜以号戒」,则警备之严如此。「国有故,则藩塞阻路,而止行者,以其属守之,惟有节者达之」,则讥察之密如此。数者皆得,又何守之不固哉!然而均是地也,或固或不固,则守之兵不同也;均是兵也,或胜或不胜,则将之人不同也。守非其兵则弃地,将非其人则弃师,有一于此,将覆亡之不暇,其可以守国乎?是故备禦之难易,常系国威之盛衰;国威之盛衰,常系将帅之能否。昔匈奴方强,烽火达于甘泉,则汉屯长安之旁以备胡,及卫、霍深入,大有斩获,则匈奴屯瓯脱以备汉。东、西魏之分也,周人岁椎河冰以防齐,及齐政既衰,则齐人椎冰以防周。信乎备禦之难易,系于国威之盛衰也。魏尚在云中,匈奴不敢近塞,郅都守雁门,亦为之举边引去,李广则号为飞将,李绩则贤于长城,子仪存则回纥革心,马燧罢则吐蕃得计。信乎国威之盛衰,系乎将帅之能否也。谢幼度之守广陵也,彭超席累胜之锋践蹂淮泗,至于三河,幼度起而麾之,追亡逐北,故境不旋踵而复,间岁而有淮淝之功矣。今之守广陵者,有如幼度否乎?萧僧珍之守山阳也,太武以回山倒海之威深入而反,僧珍歛人民,储粮械,蓄陂水以待之,魏师过而不留,今之守山阳者,有如僧珍否乎?南齐之初,高祖料索虏之必来,以寿春兵冲,使垣崇祖守之,及寇之至,崇祖诱之以小城,灌之以淝水,沙囊一决而强敌遁逃。今之守寿春者,有如崇祖否乎?东昏之末,寿春叛入于魏,淮南几亡矣,梁武帝命韦睿取合肥而守之,魏军畏惮,谓之「韦虎」,及其救钟离也,战舰一奋而百万为鱼。今之守合肥者,有如韦睿否乎?以三千之众当百倍之师,昼夜拒守,卒全其城,有如昌义之守钟离乎?以寡弱拒守,再破石虎之师,功名亚于周访、祖逖,有如桓平北之守襄阳乎?内围步阐,外抗羊祜,水陆克捷,禽馘万计,有如陆抗之守荆州乎?羽檄交驰,围棋自若,据险坚守,卒困曹爽,有如费袆之守汉中乎?诚得其人矣,弱可奋而为强,虚可张以为实,疮痍者可养而瘳,流散者可诱而复,若未得其人则反是矣。形势不改而利害已殊,可不精择而久任之乎?且我宋之肇造也,北无燕云,故北虏强,西无朔方,故夏贼炽,据晋阳以游魂伺隙,则又有刘继元焉。国家所有者,中原百馀州,山川之险,得之少矣。然艺祖垂意将帅,选任有方,命李汉超等五将镇守河朔以拒北虏,命郭进等分戍河东、潞泽以禦太原,命赵赞等屯陕右、灵武以备西戎,皆少与之兵而富之财,重与之权而责之功,待之必诚,任之必久,由是边城得以募养死士,使为间谍,以深知敌人之情伪,俟其入寇,则出奇设伏以破之,皆有以少击众之功。契丹既不敢犯边,太原则日就穷蹙,夏童惕息自守不暇。厥后何承矩开塘泊,兴稻田,而河朔为之安富;范仲淹筑城堡,据要害,而元昊为之请命。梁门、遂城著于北,青涧、洛水名于西,此皆用得其人,故设险之利兴而守国之谋固。矧今江淮之险,皆有可因,倘于择任将帅之际,遹追祖父,亦何黠虏之足虑哉!虽然,兵以正合,以奇胜,行大众于必争之地者,兵之正也,驰轻锐于无人之境者,兵之奇也,有正而无奇则拙,有奇而无正则殆。盛兵临晋,正也;木罂渡夏阳,奇也;列营官渡;正也,袭辎重于乌巢,奇也。有围剑阁之正,然后有袭江油之奇;有攻洄曲之正,然后有捣垂瓠之奇。有正而无奇,是成安君之称义兵也,不亦拙乎?有奇而无正,是曹公之袭乌桓也,不亦殆乎?故善为守者,非守其正之难,而防其奇之为不易。奔东南备西北,非亚夫有不能料;阴易夷兵以败杨肇,非陆抗有不能为。兹所谓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而敌不知其所攻也。昔我真宗皇帝备禦北寇,讲求最详,尝采众议,决以圣虑,定为阵图,大率以大阵为正兵,驻之冲要,以骁将为奇兵,列之左右,以正当其正,以奇当其奇,若彼反而用之,则奇或为正,正复为奇,委曲周密,无不得其至。当今若祖述其意而行之,岂不可乎?淮汉、巴蜀之师,虏尝以为奇矣,赖上皇指授合宜,将士用命,战而胜之,是故敌之来无常,吾之备禦亦不可以执一,乌知前日之正,他日不为奇乎?前日之奇,他日不为正乎?要在间谍巡逻之密察,烽火候望之精明,将帅有同舟之心,城堡有率然之势,使彼小至则少利,深入则堕吾之计中,虽有孙吴之术犹不得施,而况冒没轻儳之虏乎?譬诸奕者,疏密阔狭无常也,边隅角腹无常也,所可常者,攻则形之于必争,而乘之于所不备,守则为之于必生,而备之于所不攻,乃为善之善者耳。此皆因变制宜,出于心术之微,岂可按谱而得之?虽然,守有其兵矣,将有其人矣,审于去取矣,尽乎奇正矣,抑末也,则无如之何。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险」,又曰:「形势不如德」。岂以险之不足恃而形势之不美哉?虑其专于守而不知恤民也,虑其恃乎险而不知修德也。民散则国谁与守?德衰则险乌足恃?公宫沟而民溃,长城筑而秦亡,吁!可畏也。善乎赵襄子之知守也,方其避智伯之难,曰:「吾何走乎」?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固」。襄子曰:「罢民力以成之,又毙民以守之,其谁与我」?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襄子曰:「朘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又谁与我?其晋阳乎,先王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智伯围而灌之,沉灶产蛙,民无叛意,信乎富强之不如德也。曩岁滔天之寇可谓盛矣,三军之士有战斗死伤而无有屑为降虏者,北边之民有流离冻饿而无有去为群盗者,上皇之德深厚矣。《孟子》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此守备之上策也,其勿以为老生之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