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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乘寺结界记建炎二年正月 北宋 · 孙邦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八○
大缘胜事,兴之实难,自非有大比邱佛所授记,与神为谋,鲜有不为群魔所攻而败其成者。
新城佛殿三十有七宝乘,自隋距今,凡三易其额。
初曰灵远,又曰圣像,又其次即今额也。
历年不为不多,野水荒山,中峙孤殿,颓庑缺甃,过者不成式。
而大界未标,方隅莫辨,僧徒居之,老死其间,不知几千百辈,扰扰毕世,住无法地。
元符中钱塘灵芝律师照公游锡本邑之宁国院,为结大界,道俗咸往,叹未曾有。
时宝乘主寺僧义聪来,率先子偕至宁国受菩萨戒。
先子与聪,同甲友也,睹兹胜事,归语比邻,邦方为儿童,已知合爪谛听,深契襟期。
他日,聪师复过先子,语甚暇,且欲追宁国之辙,有请于照公。
未几,照还钱塘
岁月荏苒,聪亦告老谢寺事,其志卒不就。
后十许年,照示灭。
凡郡城暨诸邑佛庙之界事,皆寂寥无闻。
加以兵火之馀,干戈日寻,煨烬之墟,民靡奠居。
方外衲子,往往不复有安稳处,担囊重跰,散而之四方,遑遑若流民矣。
建炎改元岁在丁未八月,官军据钱塘作乱。
冬十有二月,王师南讨才克平,而了全师实主宝乘。
慨然悼聪志之不就,叹国步之多艰,顾无以为国为民祈福殄灾,乃谋诸其徒与诸檀信,膝行造请今律师钦公,结此界相,以严僧居,以隆佛事,为永永饶益方便。
公嗣照之学,为东南称首。
嘉全之勤,惠然肯来。
结界之夕,月色澄皎,星斗四垂,唱赞互答,梵呗清越,空行响应,如有神物,为之道诃。
大众欢喜,作礼而罢。
呜呼,异哉!
宝乘之在山川,盖数百年。
唐罗绍权记圣像寺甚详,恨其文不足传。
白公乐天崔鄯皆有诗以赠巨川上人,亦尚如前日,其人必可称;
然未闻有大界相,亦未闻僧徒之盛如今日者。
全师为众竭力成此胜事,宁知非巨川后身?
钦公为此山间垂此大缘,五百年后道价益重。
全师丐文记之。
予方束装趋行在,语不能工,聊叙梗概,以塞勤请,非敢以为文也。
尚冀他时浩然来归,借函丈地,作莲社主人,姑以为两家券云。
建炎二年正月吉日记。
按:民国新登县志》卷八,民国十一年铅印本。又见道光新建县志》卷二一,民国杭州府志》卷三八。
秦诅楚文跋尾 宋 · 方匋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六
右秦《告巫咸神碑》,在凤翔府,又一本《告亚驼神》者,在洛阳刘忱家,书辞皆同,唯偏旁数处小异。
案《史记·世家》,楚子连「熊」为名者二十二,独无所谓熊相者。
以事考之,楚自成王之后,未尝与秦作难。
怀王熊槐十一年苏秦为合从之计,六国始连兵攻秦,而楚为之长,秦出师败之,六国皆引而归。
今碑云「熊相率诸侯之兵以加临我」者,真谓此举,盖《史记》误以熊相为熊槐耳。
其后五年,怀王忿张仪之诈,复发兵攻秦。
故碑又云「今又悉兴其众,以偪我边境」也。
是岁秦惠王二十六年也。
王遣庶长章拒楚师,明年春,大败之丹阳,遂取汉中之地六百里。
碑云「克齐,楚师复略我边城」是也。
然则碑之作正在此时,盖秦人既胜楚而告于诸庙之文也。
秦人尝与楚同好矣,楚人背盟,秦人疾之,幸于一胜,遍告神明,著诸金石,以垂示后世,何其情之深切一至是欤!
余昔固尝怪秦、楚虎狼之国,其势若不能并立于天下,然以邻壤之近,十八世之久,而未闻以弓矢相加,及得此碑,然后知二国不相为害,乃在于盟诅之美、婚姻之好而已。
战国之际,忠信道丧,口血未乾,而兵难已寻者比比皆是,而二国独能守其区区之信,历三百有馀岁而不变,不亦甚难得而可贵乎?
然而《史记》及诸传记皆不及之也。
碑又云:「熊相背十八世之诅盟」。
今世家所载,自成王至熊相才十七世尔。
又云:「楚取我边城新隍及𣃶长」。
而《史记》止言六国败退而已。
由是知简策之不足尽信,而碑刻之尤可贵也。
秦惠公二十六年,周赧王之三年也。
自碑之立,至今绍圣改元,实一千四百六年。
按:《泊宅编》卷二,中华书局一九八三年校点本。
博陵家塾赋 宋 · 黄补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六、《永乐大典》卷五三四五
凤城,越东之佳地也;
林君,凤城之伟人也。
予束书而南,见其山聚水环,夺人之耳目,而不可以星月观,于是乎知有异人以产乎其间。
及揖君而坐,见其气闲神妙,照人之衣冠,而不可以冰玉晓,于是乎又知有老作以称乎其表。
然则是塾之兴,岂苟乎哉!
干方寸之清而发见乎诗书,穷不可名状之乐而浸溢于阎闾。
彼飞甍叠栋,轮奂而已,巍楼复斋,赫奕而已,君不徒是。
连签积轴,缤郁而已,鸣钟拊瑟,铿锵而已,君不徒是。
试叩君之所存,而告于子弟乡人曰:陋巷箪瓢,可以为颜渊
桑枢瓮牖,可以为原宪
茍以寝处之便而求安于此者,不知学也。
帐前声妓,而不乱于马融
国中授室,而不慊于孟子
或以华丽之故而不安于此者,亦不知学也。
足之所履而心或不知,形之所留而神或不随,森森乎视万象之横前,而不足以损吾之毫釐,此真善学之徒,而若亦望子弟乡人之至于斯也。
若夫岁月之春秋,廊庑之巨细,则有诗焉,有记焉,兹不复析其一二。
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致仕太保张公行状上之上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二
本贯汉州绵竹县仁贤乡武都里。
祖文矩,故不仕,赠太师沂国公
妣沂国夫人杨氏。
祖弦,故任殿中丞致仕,赠太师、冀国公
妣冀国夫人赵氏、王氏。
父咸,故任宣德郎,赠太师雍国公
秦国夫人计氏。
公讳浚,字德远,本唐宰相张九龄节度使九皋之后。
九皋徙家长安,生子抗,抗生仲方仲方生孟常,孟常生克勤,克勤生𦅀,𦅀生纪,纪生璘,即公五世祖。
僖宗时国子祭酒,从幸蜀,因居成都,寿百有二十岁。
长子庭坚,以荫为符宝郎,后不仕。
符宝之子即沂公也。
沂公蚤世,夫人杨氏携三子徙绵竹依外家,遂为绵竹人
长子即冀公也。
冀公幼慷慨有大志,不肯屑屑为举子业,于书无所不通。
庆历元年,诏举茂才异等,近臣鱼公周询以公文五十篇应诏,召试秘阁报闻。
时西鄙方用兵,鱼公谓公曰:「天子以西事未宁,宵旰求贤,惟恐不及,子其可在草野乎?
仆当复率贤公卿共荐论,不敢隐也」。
遂与程公戡以公庆历禦戎策三十篇上。
公之策大抵谓唐之所患,节镇兵盛,今之所患,中原兵弱。
边鄙有警,无以禦敌,良由四方藩境无调习之甲兵,无亲信之士卒,兵以众合,将以位充,行陈部伍都无伦理,何异驱市人而战?
古者兵出不踰时,今五年矣,民困财匮,点科不息,生盗贼心,后患未可量也。
可不速有改更,图所以为靖民威敌久远之计乎?
今当以陕西四路、河北三路、河东一路割兵属将,公选其人,不拘官品,为置文臣通晓者二人为军谋,而使各得自辟其属,丁壮之目、财赋之用悉付之,勿使中官扰其事,勿使小人分其权。
而通置采访使二员,分部八路,提其纲领,紏其奸非。
如转运、提刑运判监军可悉罢去,庶几事权归一,戎虏可遏而人民可苏也」。
有旨下国子监详定以闻。
召试西掖
张公方平奏公论议优长,天子嘉之,授将作监主簿,实二年之冬,事载国史。
程公尤器重公,及帅泾原,辟公掌机宜事。
高阳,复辟焉,改秩知雷州
时黎人扰朱崖,朝命委公自四明遣兵数百,浮海道往镇海隅
公至,不鄙其民,抚绥安静,寇亦旋息。
管干都进奏院
公年踰六十,即浩然思归,致其事。
自号希白先生,筑希白堂,一时贤公卿皆为赋诗。
公亲教授雍公,雍公字君悦,中元丰二年进士第历官州县。
职事之外,覃思载籍,诸子百氏之说无不贯穿,而折衷于六经,其为文辞奇伟条畅。
元祐三年,自华州学官以近臣举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奏篇为天下第一。
比阁试,乃报罢。
太皇太后垂帘,哲宗未亲庶政,自宰相、百执事皆选用名彦,更张前日王安石政事之弊,排斥异议,沮抑边功。
公念明时难遇而内有所怀,思以补报,既不得对,无路上达。
宰相吕汲公大防方贵重用事,公作时议上之,大略谓今民和时雍,守成求助,而戒饬警惧不可以忽。
况大忧未艾,深患未弭,博祸未去:所谓大忧,戢兵之说也。
所谓深患,差役之说也。
所谓博祸,行法之说也。
戢兵之说,其忧有三:有损势耗财之忧,有沮军扰民之忧,有滋敌玩兵之忧。
差役之说其患有三:有贫富不均之患,有州县劳扰之患,有簿书侵挠之患。
而二者之本则在朝廷,惟朝廷之上去私意、公是非、明可否,一本于大中至正,法之可行,无问于新之与旧;
议之可用,无问于今之与昔,除目前之害,消冥冥之变,则所谓大忧者可转而为乐,所谓深患者可转而为安,所谓博祸者可转而为福。
今日之治,斯可维持于永世矣。
汲公不纳,而识者叹公先见之明且远云。
公归又六年,复召试,考官以公文辞杰出,寘高等。
宰相章惇览其策不以元祐为非,且及庙堂用私意等事,无所回互,甚不悦。
数日,公往谢之,嘻笑曰:「贤良一日之间万馀言,笔锋真可畏」。
因授宣德郎签书剑南西川节度判官厅公事。
人为公不满意,而公处之恬然。
于是奏罢贤良方正科而更置宏词科
,祖宗立制举,招延天下英俊,俾陈时政阙失。
天子虚己而听,得士为多。
熙宁六年用事大臣恶人议己,始令进士御试用策而罢制科。
司马丞相辅元祐初政,以求言为先务,遂复置焉。
至是恶雍公辞直,又废之而立词科。
词科之文,如表、章、赞、颂、记、序之属,皆习为佞谀者,以佞辞易直谏,蠹坏士心,驯致祸乱,而人不知其废置之源盖在此也。
公晚得异梦,若有告者曰:「天命尔子名德作宰相」。
未几而公生,故字之曰德远云。
公生四年而雍公没,太夫人年二十有五,父母欲嫁之,誓而弗许。
勤苦鞠育公,能言即教诵雍公文,能记事即告以雍公言行,无顷刻令去左右。
故公虽幼,而视必端,行必直,坐不欹,言不诳,亲族乡党见者皆称为大器。
年十六入郡学,讲诵不间蚤夜。
同辈笑语喧哗,若弗闻者,未尝一窥市门。
教授苏元老叹曰:「张氏盛德,乃有是子。
吾观其文无虚浮语,致远未可量也」。
甫冠,与计偕入上庠
太夫人送之,拊其背而泣曰:「门户寒苦,赖尔立。
当朝夕以尔祖尔父之业为念」。
凡数十条,书之策以授公。
公去亲侧,常若在旁,无一言一动不遵太夫人之教。
京师纷华,每时节游观同舍皆出,公独在。
蓬州老儒有严赓者,时亦游太学,见公之为,咨嗟爱重。
赓尝学《易》有得,遂以《乾》《坤》之说授公。
公中政和八年进士第知枢密院邓洵仁蜀人也,与雍公有雅旧,谓公来见,当处以编修官
公竟不答,调山南府士曹参军以归,奉版舆之官。
山南大府事夥,帅重公才识,悉以委焉。
公为区处,细大各有条理。
治狱明审,务尽其情。
至狴犴木索,沐浴食饮亦必躬涖之,寒暑不废。
以故军民归心,讼于庭者,皆愿得下士曹治。
其受输尽去旧弊,使民得自执权概,人又便之。
公事罢归,即对太夫人读书,至夜分乃寐。
故同寮之贤者莫不亲之,其不肖者亦往往革面惮公,不敢为非。
蒲中孙伟奇父,名士也,时过府与帅饮,至夜分,帅命继酒于公所,公谓其使曰:「此为何时?
而欲发钥取酒酣饮乎?
郡人其谓何?
某不敢也」。
复命,帅未应,奇父整冠拱手曰:「公有贤属如此,某罪人也」。
问公姓名志之,即登车而去。
又兼权成固县事,秩满,郡人遮道送者以千计,画公像持以送公者至百馀。
转运使叹曰:「为小官得人之情如此,使得志于时,又当如何耶」?
褒城,辟熙河路察访司干办公事
到官遍行边垒,览观山川形势。
时犹有旧戍守将,公悉召,与握手饮酒,问以祖宗以来守边旧法及军阵方略之宜,尽得其实。
故公起自疏远,一旦当枢筦之任,悉通知边事本末,盖自此也。
有旨以夏人争地界事委察访司,命其属往视分画。
公以十数骑直抵界上所谓阳关者,夏人始张旗帜骑乘于谷中,意不可测。
及见公开诚,遂数语而定。
改秩至京师,调恭州司录以归。
靖康改元尚书右丞何㮚荐公,同胡寅召审察。
先是,中丞论事罢去,寓居郑州
调官归过郑,念蜀人,粗有时望,因见之,告以国事阽危,宜益自重,思经济之图,无为浅露,心重公。
执政,首荐焉。
公到阙,闻益轻儇,浸失人望,初见即以劄子规之,辞切厉。
不悦,不复使对,止除太常寺主簿
未几而虏至城下,公在京师,独与开封府判官赵鼎虞部郎中宋齐愈校书郎胡寅为至交,寝食行止未尝相舍,所讲论皆前辈问学之方与所以济时之策。
时渊圣皇帝召涪陵处士谯定京师,将处以谏职。
以言不用力辞,杜门不出。
公往候见至再三,开关延入。
公问所得于前辈者,告公但当熟读《论语》。
公自是益潜心于圣人之微言。
二圣出城,公以职事在南薰门,有燕人姓韩者仕虏为要官,往来南薰,稔识公面。
一日,谓公曰:「大人辈(虏人呼贵酋为大人)京城之人不肯尽出金帛,翌日当洗城」。
指城一角曰:「至时吾立大皂旗于此,尔来立旗下,庶可免」。
公笑谓之曰:「公宜为大人辈言,京师之人若尽死,金帛谁从而得乎」?
姓韩人喜,若有得色。
他日复值之,谓公曰:「比日以尔言说诸大人,已罢洗城之议矣」。
此事世莫知也。
逆臣张邦昌乘时窥僭,公逃太学中,闻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即位南京,星夜驰赴。
至即除枢密院编修官,改虞部员外郎
会上以初履宝位,登坛告天,公摄太常少卿导引。
上见公进止雍容静重,心重之,即欲大用。
诘朝以语宰执,时中书侍郎黄潜善尝在兴元,知公治绩,因称述焉。
上简记,他日除公殿中侍御史
先是,宰相李纲以私意论谏议大夫宋齐愈,腰斩。
公与齐愈素善,知齐愈死非其罪,谓上初立,以私意杀侍从,典刑不当,有伤新政,恐失人心。
既入台,首论纲罢之。
驾幸东南,道途仓卒,后军统制韩世忠所部军人劫掠作过,逼逐左正言卢臣中坠水死。
公以虽在艰难扰攘中,岂可废法如此,即奏劾世忠擅离军伍,致使师行无纪,士卒散逸为变,乞正其罚。
有旨从赎,公重论奏,及乞追捕散逸为变者。
上为夺世忠观察使,上下始肃然,知有国法。
维扬,即劝上无忘二帝北狩,常念中原,汲汲然修德去弊以振纪纲。
每奏事,上未尝不从容再三问劳,泛及为治之方,辄至日昃。
公所论专自人主之身以及近习内侍、戚里,以为正天下之本在此。
乃奏崇、观以来,滥授官资,乞尽釐正;
戚里邢焕孟忠厚不当居侍从,宜换右职;
驸马潘正夫不待扈从,先来维扬,请治其罪;
内侍李致道误国为深,不当引赦叙复;
尚书董耘独以藩邸恩夤缘通显,宜即退闲,皆蒙采纳。
时以藩邸旧宫锡号升旸,至维扬内侍占官寺为之。
公奏:「方时艰难,行幸所至,岂宜为此以重失人心?
此必从行官吏欲假威福,妄兴事端,借御前之号,为奉己之私耳。
乞行罢止」。
上从之。
侍御史,赐五品服。
公感上知眷,益思效忠。
时车驾久驻维扬,人物繁聚而朝廷无一定规摹,上下颇觖望。
公奏:「近日军民论议纷然,彼得藉口为说者,盖二帝远在沙漠,而陛下乃与六宫端居于此,何怪人之窃议。
愿明降睿旨,以车驾不为久住维扬之计晓谕军民,仍乞朝廷早措置六宫定居之地,然后陛下以一身巡幸四方,规恢远图,上以慰九庙之心,下以副军民之望」。
他日奏事,上谓公曰:「朕于直言容受不讳,近有河北武臣上书,不知朝廷事体,诋毁朕躬,亦不加罪」。
公请以所得圣语布告中外,激劝言者,庶几有补于国,上嘉纳焉。
又奏:「中原,天下之根本也;
朝廷,中原之根本也。
本之不摇,事乃可定。
愿降诏旨,敕东京留守司略葺大内及关、陕、襄、邓等处,常切准备车驾巡幸,及以今来行在所止不为久居之计,庶几内外和悦,各思奋励以图报国」。
宰相浸不悦。
又论御营使司属猥众,俸给独厚,资格超越而未尝举其职,乞行沙汰,使侥倖者无以得志,法行自近,军气必振。
又论无谓虏不能来,当汲汲修备治军,常若寇至,遂大咈黄潜善等意。
公以孀母在远乞外补,除集英殿修撰知兴元府
公已登舟,候朝辞,有旨除礼部侍郎,日下供职。
召对便殿,上慰劳宣谕曰:「卿在台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将有为,政如欲一飞冲天而无羽翼者。
卿为朕留,当专任用张悫及卿」。
公顿首泣谢,不敢言去。
时为中书侍郎,未几而卒。
上一日复谓公曰:「郭三益可与卿共事」。
未几而三益亦卒。
公念虏骑必至,而庙堂晏然,殊不为备,率同列力为宰相言之。
潜善汪伯彦笑且不信。
公常以疾在告,独上眷遇益深,除公御营参赞军事,拨鲁珏、杨周等所部兵,令同吕颐浩教习所谓长兵者。
公亲往点阅,籍其乡贯、年齿与所习艺能。
复被旨同颐浩江淮措置。
未几,虏骑自天长逼近郊,公从驾渡江。
平江朝议东幸,诏朱胜非吴门禦贼。
问谁当佐胜非,左右莫应。
公独慷慨愿留,遂以本职同节制平江府、常、秀州江阴军军马,车驾遂东。
时建炎三年二月八日也。
公行平江四境,规度可控扼虏所来道,决水溉田为限,立烽堠,召土豪与议。
时禁卫班直及诸军溃归无虑数万众,乏食,所至焚劫。
一夕,知府事汤东野苍黄见公曰:「城四外焚庐舍,火光并起,柰何」?
公笑曰:「此必溃军之归,正当招集」。
问府藏银绢有几,即白胜非便宜出黄榜及旗于门,以圣旨招集,支赐银绢各若干,令结甲而入,且令市人广造食物以俟。
顷之,溃兵皆以次入,既得赐,又市食,无敢哗者。
明日,令依所结甲出盘门,赴行在所,违者斩。
如是数日不绝,而公旧所教习长兵至者亦近三千人。
二十日朱胜非召赴行在,公独节制。
三月八日东野忽复遽告公,闻有赦至。
公虑时方艰难,事变莫测,命东野先遣亲信官驰至前路,发封以告。
少顷,东野驰来曰:「事变矣,乃明受赦也」。
袖以示公。
时府中军民已知有赦,公谓东野令登谯门,宣有旨犒设诸军一次,内外乃定。
九日,有自杭持苗傅刘正彦檄文来者。
公恸哭,念王室祸变如此,戴天履地,大义所存。
平江兵少力单而逆顺势殊,岂复强弱利害之足较?
便当唱率忠义,举师复辟,诛讨叛贼,以济艰难。
虽孀母在远,身无嗣继,而义有所不可已也。
亟召东野提点刑狱赵哲至喻之,且激以忠义。
二人感激愿助,因秘其事,夜召以防江为名,尽调浙西弓兵,令东野密治财计。
十日,得省劄,召公赴行在。
承宣使张俊领万人自中涂还,公遣问之,乃云等敕交割所总人马,赴秦凤路总管任。
公念上遇厚,而纯实,可谋大事,急使东野启城抚谕诸军。
立诣公所,公独留,握手语曰:「太尉知皇帝逊位之由否?
此盖正彦欲危社稷」。
语未终,泣下交颐,亦大哭曰:「有辛永宗者来自杭,备为言。
适遍喻将校辈,且当诣张侍郎求决。
侍郎忠孝,必有处置」。
公虑意未确,复再三感动之。
曰:「只在侍郎
若官家别有它虞,何所容身」?
公应曰:「某处置已定,当即日起兵问罪」。
大喜,且拜曰:「更须侍郎济以机权,莫令惊动官家」。
公给军衣粮并及其家,皆大悦。
公召辛永宗正彦所与谋为谁,曰:「归朝官王钧甫、马柔吉。
旧闻侍郎尝识甫等,请以书先离间之」。
是夜,公发书约吕颐浩刘光世兵来会。
颐浩节制建业光世领兵镇江,公虑书不达,复遣人赍蜡丸从间道往。
公已再被赴行在之命,知为傅等奸谋,而兵未集,未欲诵言,戒东野各密奏虏未退,靳赛数万众窥平江,若张某朝就道,恐夕败事。
公亦奏:「张俊骤回,平江人情震詟,臣不少留,恐生事」。
因命遣精兵二千扼吴江而奏曰:「兵在平江者多,臣故分屯,以杀其势」。
盖惧正彦觉勤王之谋,先出不意,遣兵直捣平江故也。
十一日,附递发奏:「臣伏睹三月五日睿圣皇帝亲笔:『朕即位以来,强敌侵凌,远至淮甸,其意专以朕躬为言。
朕恐其兴兵不已,枉害生灵,畏天顺人,退避大位』。
臣伏读再四,不觉涕泣。
臣窃以国家祸难至此,皆臣等不能悉心图事,补报朝廷,致使土地侵削,人民困苦,上负睿圣之恩,下失天下之望。
今睿圣皇帝以不忍生灵之故避位求和,臣独有一说,不敢不具陈其详。
臣窃以当今外难未宁,内寇窃起,正人主忧劳自任,马上求治之时。
太母以柔静之身,皇帝以冲幼之质端居深处,责任臣寮,万一强敌侵凌,不肯悔祸,则二百年宗庙社稷之基拱手而遂亡矣。
臣愚不避万死,伏愿太母陛下、皇帝陛下特轸宸虑,祈请睿圣念祖宗付托之重,思二帝属望之勤,不惮勤劳,亲总要务,据形势之地,求自治之计,抑去徽名,用柔敌国,然后太母陛下、皇帝陛下监国于中,抚靖江左,如此则国家大计自为得之。
如以臣言为然,乞行下有司,令率文武百寮祈请施行」。
贴黄:「臣契勘,伏睹睿圣皇帝方春秋鼎盛,而遽尔退避大位,恐天下四方闻之不无疑惑,万一别生它虞。
更乞睿断,详酌施行」。
并具因依申尚书省,「伏望朝廷率文武百官力赐祈请」,及具咨目报苗傅刘正彦:「某久病无聊,日思趋赴行在,缘靳赛人马过平江平江之人各不安居,守贰日夕相守,不容出城。
朝夕事毕,即便登途。
迩者睿圣皇帝以不忍生灵涂炭之故避位求和,足见圣心仁爱之诚。
然当此多难,人主马上图治之时,若睿圣谦冲退避,上无以副宗庙之寄,次无以慰父兄之望,下无以厌四海之心。
某曩备员言官日,窃见睿圣皇帝聪明英断,意欲有为,止缘小大臣寮误国至此。
某叨窃侍从,盖亦误国之人,乃至过江,事出仓卒。
向使将相有人,睿圣岂肯轻发?
太母垂帘,皇帝嗣位,而睿圣乃退避别宫,若不力请,俾圣意必回,与太母分忧同患,共济艰难,中兴之业未易可图。
二公苟不身任此事,人其谓何?
当念祖宗二百年涵养之旧,今所恃以存亡,惟睿圣皇帝。
况皇帝天资仁厚,从谏如流,愿勉为之,再三恳请,睿圣宜无不允也」。
又与柔吉、钧甫书曰:「此事当责在二公」。
是日,公再被促赴行在之命。
进士冯轓(后更名康国。),与公为太学之旧,来平江相从。
公察轓慷慨气义人也,夜四鼓,呼轓具道所以,且云:「已具奏及移书,今若得一人往面悉此意,大善」。
轓激厉请行,诘朝即就道。
是日,再以书促颐浩光世报所处分次序。
十三日,以所奏检报诸路,复督颐浩光世速选精锐来会平江,而张俊再被赴秦州指挥,且命思恭总其兵。
思恭知逆顺,信用公言,奏不敢交兵。
十四日,公被命除礼部尚书,将带人马疾速赴行在。
公复奏不可离平江状。
十五日,傅、正彦遣俱重赍诏书抚谕,且来吴江张俊
公召重至平江,重初桀骜,以秘计恐之,重逃避。
既而公得请兼领兵。
有报韩世忠海船到常熟岸者,喜曰:「世忠来,事办矣」。
白公
公以书招之,世忠得书号恸。
十八日,见公于平江,相对恸哭。
世忠曰:「某愿与张俊身任之」。
偶甄援自杭来,诡称睿圣面令促诸军。
公使遍谕世忠,及至镇江光世及部曲等众,皆号恸。
十九日冯轓至自杭,傅、正彦答公书皆不情语,柔吉、钧甫亦以书来。
是日,颐浩光世报军行。
二十日,公大犒世忠将士,令世忠奏以兵归行在,而密戒世忠急至秀据粮道,候大军至。
酒五行,公亲呼诸将校至前,厉声问曰:「今日之举,孰顺孰逆」?
众皆曰:「我顺贼逆」。
公复厉声曰:「若某此事违天悖人,可取某头归苗傅等。
等以观察使及金钜万求某,得某者可即日富贵。
不然,一有退缩,按以军法」。
众感愤应诺。
世忠军自平江舟行不绝者三十里,军势甚振。
是时逆党传闻,已自震慑,有改图之意矣。
公又恐贼急邀车驾入海道,先遣官属措置召募海船,亦甚集。
二十一日,复遣冯轓以书行,且令轓居中几事相应。
会得等书云:「朝廷以右丞侍郎伊尹周公之任,非侍郎其谁当之」?
公不胜忠愤,度等已觉公义兵动,而我兵势既已立,遂因递报之,其略云:「自古言涉不顺谓之指斥乘舆,事涉不逊谓之震惊宫阙。
是以见君辂马,必加礼而致恭,盖不如是,无以肃名分、杜僭乱也。
废立之事,非常之变,谓之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者,族矣。
凡为人臣者,握兵在手,遂可以责君之细故而议废立,自古岂有是理者哉?
今建炎皇帝春秋鼎盛,不闻失德于天下,一旦逊位,岂所宜闻?
自处已定,虽死无悔。
呜呼!
天佑我宋,所以保卫皇帝者历历可数。
出质则虏人钦畏而不敢拘,奉使则百姓讴歌而有所属。
天之所与,谁能废之?
况祖宗在天之灵岂不昭昭,借使事正而或有不测,犹愈于终为不义不忠之人而得罪于天下后世也」。
等得书,怒,遣赤心军及王渊旧部精锐尽驻临平,而韩世忠之军已扼秀州矣。
公作蜡丸帛书云:「不得惊动圣驾」。
募人赍付主兵官左言以下八人及知临安府康允之,皆达。
又作手榜遣人间道晓谕临安居民曰:「访闻前日睿圣皇帝逊位,军民掩泣,各不聊生,足见军民忠义之情」。
世忠既抵秀州,称病,日令将士造云梯,修弓矢器械。
正彦震骇,亟除世忠、俊节度使指挥略云:「世忠、俊深晓内禅大义,不受张某诖误」。
二人皆不受命。
正彦又令朝廷降指挥谪公,其词曰:「张某阴有邪谋,欲危社稷,责授黄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
仍令平江差兵级防送,经由行在赴贬所」。
二十四日颐浩以兵至,公迓且勉之,握手嚱嘘。
颐浩亦曰:「事不谐,不过赤族」。
翌日光世亦至。
二十七日,传檄内外,辞曰:「宋有天下垂二百年,太祖太宗开基创业,真宗仁宗德泽在民,列圣相传,人心未厌。
昨因内侍童贯首开边祸,遂致虏骑历岁侵凌。
逆臣苗傅躬犬彘不食之资,取鲸鲵必戮之罪,乃因艰难之际,敢为废立之谋;
刘正彦以孺子狂生,同恶共济,自除节钺,专擅杀生。
仰惟建炎皇帝忧勤恭俭,志在爱民,闻乱登门,再三慰喻,而等陈兵列刃,凶燄弥天,逼胁至尊,苍黄逊位,语言狂悖,所不忍闻。
大臣和解而不从,兵卫皆至于掩泣。
诏书所至,远近痛心。
骇戾人情,孰不愤怒!
等揭榜阛市,自称曰『余祖宗讳名』,曾不回避,迹其本意,实有包藏。
今者吕颐浩金陵之师,刘光世引部曲之众,张某治兵于平江韩世忠张俊、马彦溥各领精锐,辛道宗思恭总率舟师,汤东野周杞扼据冲要,赵哲调集民兵,刘诲李迨馈饷刍粮,杨可辅等参议军事,并一行将佐官属等,同时进兵,以讨元恶。
师次秀州,四方响应。
用祈请建炎皇帝亟复大位,以顺人心。
今檄诸路州军官吏军民等,当念祖宗涵养之恩,思君父幽废之辱,各奋忠义,共济多艰。
所有朝廷见行文字,并是等伪命,及专擅改元,即不得施行。
敢有违戾,天下共诛之」!
二十八日张俊光世相继行,闻行在已有复辟之议矣。
初,公遣冯轓授以计策,正彦平江之师将至,甚忧恐。
轓知动,即以大义白宰相朱胜非曰:「张侍郎之意,盖以国步艰难,政当马上治之。
主上盛年,乃传位襁褓之子,听断不出帘帷,天下恐有不测之变。
纵主上谦虚,固执内禅之论,此犹有一说焉。
主上受渊圣诏,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今日当以渊圣为主,睿圣称皇太弟,依旧天下兵马大元帅,嗣圣当易称皇太侄。
太母垂帘听政,大元帅治兵征伐于外,此最为得策」。
胜非令轓与二人议,轓反覆告之,正彦有许意,遂与同议都堂
轓同正彦、钧甫四人并引见,太后劳问曰:「卿等皆忠义之臣」。
轓遂奏曲折。
议定,乞赐正彦铁券,诏宣百官,少顷毕集。
宣诏云:「二十五日苗傅刘正彦等四人上殿奏事,奉圣旨,睿圣皇帝宜称皇太弟,依旧康王天下兵马大元帅
皇帝宜称皇太侄」。
百官退,诣睿圣宫,上御殿引见正彦,词色粹然,问劳有加。
等出宫,以手加额曰:「不意圣天子度量如此」。
既而正彦归军,逆党张逵曰:「赵氏安,苗氏危矣」。
王世修尤大悖,三鼓胜非府变其事,复欲改正嗣皇依旧,而睿圣之名止称处分天下兵马重事胜非不能夺。
轓次日力争,胜非云:「勿与较,其实一也」。
轓遂归,而勤王之师已悉至秀州
三十日,公被命同知枢密院,亦不受。
四月二日,公次秀州,奉复辟手诏,而等大兵屯临平,公进发。
三日,次临平世忠当前,俊次之,光世又次之。
逆党立旗招喻世忠等,世忠与战,军小却。
世忠亲挥刃突前曰:「今日不为官家面上带几箭者斩之」!
众争奋,贼党苗翊等大败,正彦相继逃遁。
是夕,皇帝圣旨除公知枢密院事
翌日,公与颐浩等入内朝见,伏地待罪泣下。
再三慰劳,宣喻云:「曩在睿圣,两宫几不相通。
一日,朕方啜羹,小黄门直趋前传太母之命曰:『张浚早来不得已安置郴州』。
朕不觉覆羹于手,今其迹尚存。
自念卿既被责,此事谁任」?
公呜咽奏:「臣蒙陛下眷遇之厚,久历台省,不能补助,致虏骑凭凌,祸变窃发。
臣之罪大,敢复论功」?
上再三称叹,独留公,引入后殿,过宫庭。
上宣喻:「隆祐皇太后知卿忠义,欲一识卿面目,适垂帘见卿自庭下过矣」。
公惶恐,顿首谢。
上属意欲倚公为相,公辞晚进,不敢当。
盖公意以关陕为中兴根本,欲请行矣。
上曰:「顾无以见朕意」。
解所服玉带,命内侍覆去龙饰赐公曰:「此祖宗御府所宝也」。
公重辞元枢之命,诏书曰:「卿以小宗伯之职赞天营之事,乃能总合诸师,来赴行在之急,俾奸宄不敢辄肆。
威声既振,妖孽宵奔,致朝廷于安平无事之地,卿之功大矣。
宜勿复辞」。
正彦既败走,与死党直趋闽中
公命世忠以精兵追之,并缚于建州,槛至行在所
及其党左言、张逵王世修等,伏法建康市。
初,公起义兵行次嘉禾,一夕坐至夜分,外间警备亦甚严,忽有刺客至前,腰间出文书,乃正彦遣来贼公,赏格甚盛。
公顾左右皆鼾睡,见其辞色不遽,问:「尔欲何如」?
对曰:「某河北人,粗知逆顺,岂以身为贼用者?
侍郎精忠大节感通神明,某又安忍害侍郎耶?
特见备禦未至,恐后有来者,故来相报耳」。
公下执其手问姓名,曰:「某粗读书,若言姓名,是徼后利。
顾有母在河北,今径归矣」。
遂拂衣而去,其超捷若神。
翌日嘉禾死罪囚斩以徇曰:「此苗傅等刺客也」。
后亦无它。
公私识其人状貌物色之,终不遇云。
薛庆啸聚淮甸,兵至数万,附者日众。
公以密迩行阙,一有滋蔓,为患不细,且闻等无所系属,欲归公麾下,请往示大信以招抚之。
渡江而靳赛等率兵降,遂径至高邮,入垒,从行者不及百人。
出黄榜示以朝廷恩意,感服再拜。
始,公入贼垒,外间不闻公信,浮言胥动,颐浩等遽罢公枢筦。
及闻公讫事还,上叹息,即日趣公归,且诏就职。
公辞,上抚劳再四,复亲书御制《中和堂诗》赐公,有曰:「愿同越勾践,焦思先吾身」。
其卒章曰:「高风动君子,属意臣」。
仍题其后曰:「卿看毕可密藏,恐好议者以朕属意篇什也」。
其眷待如此。
公素念国家艰危以来,措置首尾失当,若欲致中兴,必自关陕始,又恐虏或先入陕陷蜀,则东南不复能自保,遂慷慨请行。
诏以公充川陕宣抚处置使,便宜黜陟。
赐亲笔诏书曰:「朕嗣承大统,遭时多艰,夙夜以思,未知攸济。
正赖中外有位悉力自效,共拯艰危。
今遣知枢密院事张某往喻密旨,黜陟之典,得以便宜施行。
卿等其念祖宗积累之勤,勉人臣忠义之节,以身徇国,无贻名教之羞;
同德一心,共建隆兴之业,当有茂赏,以答殊勋」。
公行有日矣,会御营平寇将军范琼来赴行在。
自靖康围城与女真通,及京城破,逼胁后妃及渊圣太子宗室入虏中,又乘势剽略为乱,左右张邦昌,为之从卫,罪状非一。
至是闻二凶伏诛,始自豫章拥众入朝。
既陛对,恃其众盛,悖傲无礼,多所邀求,且乞贷傅、正彦逆党左言等死。
公奏大略云:「大逆不道,罪冠三千之辟。
呼吸群凶,布在列郡,以待窃发。
若不乘时显戮,则国法不正,且它日必有王敦苏峻之患。
臣任枢筦之寄,今者被命奉使川陕,启行有日,乃心踟蹰。
若不尽言,乞伸典宪,死且不瞑」。
上深然之,公独与权枢密院检详文字刘子羽密谋,夜召子羽及选密院谨饬吏数辈,作文书劄榜皆备,锁吏于府中。
翌早,公赴都堂,召议事。
从兵溢涂巷,意象自若。
坐定,公数罪,愕眙,命缚送大理寺
子羽已张榜于省门外,亲以圣旨抚劳众曰:「圣旨罪止,馀皆御前军也,无所预」。
众顿刃应喏。
论死,兵分隶神武军。
自靖康后,纪纲不振,王室陵夷。
公首倡大义,率诸将诛傅、正彦,乘舆返正,复论正罪,而后国法立,人心服。
自武夫悍卒、小儿灶妇、深山穷谷、裔夷绝域皆闻公名,盎然归仰忠义之感,实自此也。
公辟子羽参议军事,遂西行。
独念上孤立东南,朝廷根本之计未定,蚤夜深思,苟有所见,不敢不纳忠,以身在外而不言也。
尝奏曰:「前日馀杭二凶鼓乱,彼岂真恶内侍哉,当此艰危,人情易摇,欲为不顺,借此以鼓惑众听耳。
然在我者有隙可指,其事乃作。
愿陛下谨之察之,于细微未萌之事每切致意,使奸逆无以窥吾间」。
又曰:「臣累具奏,谓前此大臣不肯身任国事,意谓事苟差失,众言交攻,取祸必大。
惟因循度日,万一得罪而去,亦不过谓庸缪,落职领祠而已。
此风误国有素,愿陛下临朝之际,不匿厥指,与大臣决议,继自今必使身任其责,脱或败事,诛罚无赦」。
又奏曰:「听言之难,自古记之。
《书》称先王之盛有曰:『侍御仆从,罔匪正人』。
夫仆从之微也,而亦必严择,盖其朝夕在君侧,浸润肤受,言为易入。
苟使小人得售,将何所不至?
夫小人进谗说以快其私,经营窥测,投隙伺间,固不正名其事、显斥其人也。
或因献谈谐之说,或假托市井之论,夤缘附会,其端甚微。
人君一或忽之,则忠贤去国,亿兆离心,其祸有不可胜言矣。
臣谓欲尽听言之道,莫若亲君子而远小人。
不然,虽有过人之聪明,而朝夕所狎近者既皆非类,渐渍以入,其能无过听之失乎」?
又奏曰:「自古大有为之君,未有不体乾刚健而能成其志者也。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人君法天,莫大于此。
少康氏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而夏后之业复振,盖其经营越四十年,向使其间一萌退缩之意,则王业无自而兴矣。
汉高帝困于鸿门,屏于巴蜀,败于荥阳、京索间,屡挫而愈不屈,终灭项氏以启汉基。
此二君者,岂非刚健不息而卒能配天乎?
今日祸变可谓极矣,意者天将开中兴之基,在陛下体乾之刚,身任天下而已。
愿陛下以至公至诚存心,恻怛哀矜,思天下之所以困穷,生民之所以涂炭,自反自咎,身任其责,便佞之惑耳者去之,美丽之悦目者远之,以至于衣服饮食,亦惟菲薄之务,淡然漠然,视天下无足以动吾心者,而专以宗社生灵为念。
苟言之非有益于宗社生灵者弗言也,苟思之非有益于宗社生灵者弗思也,持之以坚,行之以久,乾乾不息,则上可以动天,下可以格人。
由近及远,由内及外,民虽至愚,岂不感化?
少康汉祖之事业又何难哉?
臣于陛下分则君臣,情则父子,故虽远去天威,而区区爱君之心不敢不思所以自效」。
上手书赐公曰:「卿自离阙,曾未几时,奇画深规、忠言谠论著之简牍,已三上矣。
虚怀领览,嘉叹不忘」。
时渡江大赦,独李纲以言者论列贬海外不放还。
公论奏逆党如吴幵莫俦顾反得生归,虽轻疏,亦尝为国任事,乃不得叙,天下谓何?
上用公奏,得内徙。
始,公尝论纲罪,至是独为伸理,其用心公明,无私好恶类如此云。
族兄际可圹志1196年冬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八、《止斋先生文集》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瑞安市
府君讳踰字际可姓陈氏温瑞安人
父讳孚,母史氏,有三子,府君为季。
父卒,府君最善事母,在母傍三十有五年,供养如一日。
府君性多病,率数岁才一时再出外门,独自以随母为娱。
年四五十,游戏抱扶如小儿状。
母一饭不下咽,辄废匕箸,母为之强饭之。
年八十有八,以绍熙二年八月癸亥卒。
府君亦年六十有五矣,以其年十有二月乙卯卒。
娶楼氏,生三子:师鲁、师济、师复
一女,嫁许仲淳
三孙。
楼夫人后三年,以庆元元年八月丁巳卒。
师鲁初未得卜,藁葬府君于隆平尼院。
至庆元三年正月丁酉,遂合葬于西尖之麓。
青毡书房记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八九
石溪张师复,与吾州丙午贡。
明年至自南省,锐于学如初,期卒志也。
天与人违,未卒也而卒。
子敬之时则髫,未知卒师复所未卒,吾卒之。
会为书房成,有欲次「青毡」揭者,属意复师复之旧也。
敬之重违之,质之余。
师复之学,志于贡而已耶?
昔贡而上之,未卒,无虑于万,偾然矢卒之,敬之之志大矣。
曰贡,旧物也,敬之其复之,不顾相小耶?
阴阳未寇敬之也,敬之旧物何如哉?
其大无外,其细无内,居然混成,一毫不形。
既寇也,寖久寖离,我非故我,敬之必也重违之,请先复敬之之旧。
敬之之旧复矣,复师复之旧否,委之度外。
敬之名闻礼云。
按:《缘督集》卷二二,清抄本。
李敬子司直 其三十五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三七、《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
干屏居如常,人事绝不讲,每月一出谒府主,馀则并不出,亦殊省事
昨得李武伯在此讲切,武伯去,家本仲来,又得一月相聚。
多读书,尚气节,立志甚笃,赵季仁以为其人异日所到当不在李贯之之下,亦各有所长,然亦真不凡也。
真景元书,嗜学之志甚至。
陈师复书亦然。
此二公者异日所就又当卓然,真护法大神也。
先师没,今赖有此耳,可喜可喜。
陈师复已为贯之立祠,此公真使人不能忘之。
师复刊其诗,以为祠乃僧所立,未免为著数语,以见吾人爱贯之之意,亦足以使学者有所兴起也。
胡伯量 其三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三九、《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六
果州兄之病,令人终日忧恼,又是几百十年,复生得一人如此,况当人物衰微、微言将绝之际,岂宜如此!
不知此数日又如何?
朝夕引领,以望音信,及得音信,则又惊悸,不敢开缄,为之奈何!
诸兄更宜朝夕视之,且以宽释其意也,西溯之计,且宜迟之。
干在此,陈师复又来,皆可差人去使唤,及其他委使亦可效力。
若解舟之后,朋友皆不在侧,万里脩途,不得不为之虑也。
举李梦闻书 其一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二、宋朝《国史·黄干传》、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附集
人心天意只是一事,今诸贤皆引去,则失人心多矣。
李敬子刘平国李贯之陈师复,岂可不力言之朝,乞加擢用,以安人心。
潘谦之 其二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三、《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
干踪迹想不知其详。
此间初自不合来,以朝廷拔擢,不敢辞。
到此,百怪皆有,真不成世界。
以虎狼之暴、盗贼之狡,而当方面之寄,视百姓如草菅,视僚属如奴隶,此岂可入其竟哉!
初亦自理郡事,不复相关,适以大旱,渠自与吴漕为敌,始则相抗,而遣卒数十人入本军之竟,拦截米船不得过武昌
既而吴闻之朝廷,又欲夺本军之米以媚武昌
其行遣之间,可怪可笑。
初亦以吴为贤,且得相依,吴又不晓事,使客气渐以相及,只得引疾丐祠以归。
数郡大旱,监司无一人问及,饿死不可胜数,更不堪着眼。
数百人为群,上人家丐米,丐者,夺之异名也,又只得捕而戮之。
是何世界如此!
干幸而力抗两司,籴得米四五万石以赈粜,所活者万家,他皆不暇恤也。
自此且得归家读书教子,不能在世间与此等异类为伍也。
有传师复监簿轮对之章,见之者三复敬叹。
使臣子之鲠切皆如此,国其有不兴乎?
烦为致意,甚恨相识之晚也。
适方得孙行之书,感感。
此间只俟省劄下,或代者至,皆可便行,要不出此月也。
相识皆烦致意,既为闲人,亦不敢作朝士书也。
到家亦便欲归福州省坟墓亲戚。
家兄年老多病,诸侄贫困流落,皆急欲一相见也。
陈师复监簿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六、《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三
顷于诸先令兄多雅故,独以未及参识为恨。
三四年来,每得谦之兄书,未尝不言笃志好学、推己及物之盛美,深切叹服,然亦不敢遽以姓名自通于隶人。
近者又复拜观应诏之章,恳切简直,皆人所难言,数十年所未见,其为向慕,又不但前日所闻于谦之兄者而已。
继承台翰之赐,捧读不胜皇悚,自顾衰暮,何足以当劳问之厚?
干少不自量,喜从师友游,窃有志于圣贤之学。
中年孥累猥众,偶得一官,仰禄为活,一行试吏,讲习遂废。
重以先师弃诸生,朋友解散,盖不待七十子之殁,而大义已乖矣,日夕惕惧,如负芒刺。
忽闻执事志道之笃、立行之高乃如此,喜跃不能自胜。
想先师九原之下,亦当为之击节,喜吾道之有传也。
朝廷之事既有如诸贤之所论奏,而外之所恃以为人物者,亦多不可晓解矣。
所以降灾者方数千里之旱,今之所以救灾者又皆具文。
中原荡析既不可支,而边陲守禦亦殊未有可恃之策。
腹心之疾未愈,则耳目百体无往而非病,良医之药既却而不用,则事无可为者矣。
干衰晚不才,分甘投弃,昨上香火之请,本无他意,只是年老不堪从宦,未蒙俞允,姑且安之。
适赵兴国持仓节,于干为姻党至亲,不容不引嫌而去。
自是可以退安田野,以卒旧业,以终馀年矣。
陈师复寺丞 其一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六、《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三
寺丞天资高明,闲居益加涵养,吾道之幸也。
干不能安贫,冒昧一出,信道不笃,徒深悔惧。
抵此五日,即闻浮光之警,人情未相谙悉,无以为策。
今虏骑已退,上下相安,稍可措置。
最苦是郡无城壁,便即兴工创筑,度费五六十万券。
郡中亦有一二十万,皆是前政桩积已申朝廷之钱,亦不暇问,只得支用。
郡民便之,捐施竹木工役夫米者纷然,此亦不容但已也。
亦请于朝,乞四十万券,未必应副,亦无可奈何,只得旋措置也。
秋冬间了得此一役,便可丐归矣。
虏骑之来,亦不过数千人,此以数千人与之战,初亦小胜,已而大合,杀伤相当。
有贪功轻进者,遂为所败,吾之所失遂多,度亦不敢以实闻也。
诸贤施行大抵未有起人意者。
到此一月,以六书达制帅,与议边事,皆未得报,岂以其切直而恶之耶?
抑以仓皇忙迫而未暇也?
今只得自做家计,修城壁,造器械,排保伍,日夜与诸邑裕民之政。
漕台欲运合肥米至安丰,相去二百里耳,却来起安庆四万夫。
安庆合肥已是四百里,舍近取远,人情皇皇,只得力拒之。
幸而得免,便觉百姓有欢舞之状矣。
他事皆可阔略,有敢害民者必痛治之,如此亦稍可支吾。
但大势可虑,恐非一木所能支也。
李贯之尚留九江,亦屡得书,此等人物皆引去,为之奈何?
陈师复寺丞 其二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六、《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三
久不拜状,正切尊仰。
祝兄来,承台翰之赐。
谦之兄继至,又得熟闻为况之详,至以感尉。
赈济区处有方,人赖全活,甚善。
郡政一新,又可以风厉流俗,使人知儒者诚不负于斯世也。
干衰老,念归未能。
今边事复动,亦不敢请归矣。
虏犯浮光,其势甚亟,城虽未可破,而四出抄掠,生齿涂炭,甚可念也。
此间土城虽已圆备,但未包砌,马面尚少,未为可守。
但既有城壁,亦只得效死守之。
此间世俗皆以为丙午辛巳丙寅虏之犯淮皆不到此,故士夫之愚者亦全不以为意。
军器全不整齐,士卒千人多是老弱,皆须旋行措置。
去岁一意版筑,故此等事皆有所不暇及,今亦一面料理。
辄有少禀:此间军器最是弓箭更无一只,可怪之甚。
偶见詹簿说使郡弓箭甚多,且箭材乃地产所出,妄意欲就借箭万只,少亦须借五千见箭,却借五千箭材;
角弓得四五十张,却烦一面制造以补还。
仍示及价直,便当纳还。
傥蒙轸念,一郡均受邻邦之赐。
若非事势匆迫,亦不敢相挠也。
已令此人赍钱就彼雇人担擎以来,至望至望。
陈师复寺丞 其三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六、《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三
承闻开府未几,岂弟仁恤之誉已洋洋于田里。
当旱暵之馀,得贤者振恤之,康庐之民何其幸耶!
但不知朝廷上司肯以米相助否?
莫若且急遣二三精敏官属散行诸县,劝谕诸户,籍其有馀之,以备赈粜,须是异日实可以及百姓。
若但为虚数,则无益也。
同官间难得人,寄居亦恐多私,不若取之故旧中为佳。
李敬子肯相助,则决不至有他也。
米价亦要平而有常。
每见所在丰年,米价十钱,至凶年出粜官米,却只粜五钱,如此皆非是。
官物有限,只得照常年例方是。
或云凶年钱难得,是固然也,却不思天灾流行,百姓亦须大家吃受,常年吃一升米,今且吃半升,此岂得已哉?
又赈济不如平粜,官司钱物既有限,细民当此饥岁,亦当倍竭其力,以度凶厄,岂可诱之使偷惰,是非所以爱之也。
又济籴不可分口数,徒见琐碎,只是每家每日三升,若一口者亦粜三升,彼自能多寡相通融。
大抵举大事者最怕丛脞也。
赈粜之法当论旬不论月,且如每日粜三升,每旬粜三斗,或以一日而粜三斗,或三两次粜三斗,从其便可也。
如此,则人免伺候之劳。
切不可慕纳流移之名,其后难继。
人情偷惰,若开此门,必至失业,乃所以害之也。
南丰赵清献之事,以为仍告以去其家者勿给,此正所以绝其流移之路。
若欲往他处就食者,则薄给其路费可也,亦不可多,多则既去复来,亦难继也。
愚见如此,未知是否,不敢不以告也。
干此间城壁已就,近又砌毕五门,亦屹然可观。
兵籍最少,通老弱不过千人。
见于城内沿城空地架屋千间为壮士营,募民之壮健愿居者给与之,不收其僦金,且先为办床榻之属以诱之。
官为之约,无他役,但使之家守丈五之城,治其芜秽,使不为城之害,有警则皆守城之兵也。
仍造弩千张而家给之,使之无事则阅习,亦一助也。
近郊二十里保伍亦隶之郡,择其强壮者籍之,有急亦可驱以守城。
如此,二三千兵亦不难办也。
烧砖一事,择浮屠之有才干者二十人主之,应管内有僧寺阙住持者,便给帖与之住持,以偿其劳。
如此,则三四百万砖亦不难办。
来岁夏末,此事可毕矣。
故山之兴甚浓,非敢为伪,年事至此,戏衫亦不宜久著也。
忽有制幕之命,此事久矣,诸公甚忌其来,李公颇费唇舌。
省劄下,只得力辞不可,则来岁城壁既就,必趣使供职,却旋求去,走康庐以求教诲有日矣。
虏之弱甚矣,不待间谍而可知也。
诸贤度德度力,不敢便为进取之计,此其为宗社谋至矣;
然将为宗社无疆之计,臣子要当致无疆之思。
今进取者既失之孟浪,持重者又失之偷安,不知事终安归耶?
日引月长,吾国日困,以彼之愤激,敌吾之偷惰,未知鹿死谁手也。
况新寇方强,群盗蜂起,吾所当虑,非但一端也。
今边邮事息,正造物者遗我以间暇之日,使之明其政刑,登崇俊良,以共起事功(缺七字。),政恐反因以骄纵,而日益颠倒耳,每一念之,令人流涕。
要之,但当归死故山,不至徒在世间为人所嫉恶也。
安得一见抒胸中之愤闷耶!
陈师复寺丞 其四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六、《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三
庐阜之嵂崒,与彭蠡之汹涌,临之以一代之伟人,人物山川,相与酬酢,一郡生齿游泳于春风和气中,计其欢谣已洋洋于田野间矣,甚盛甚盛!
干抵此已逾半年,自觉初谋已拙,到此别无出场,只得为筑城凿池,与民为效死勿去之策。
方其度工之初,人无不惊且骇者,幸而天相人扶,未及半年,事已就绪。
目今一意包砌,岁前五门并三斗门亦可汔事,便有启阖。
虽大敌之至未可保,而小小奸雄亦望风退听矣。
身守一郡,只得汲汲为一郡计,外此皆非所敢知。
国家如天之福,虏至辄败衄而去,是以至今隆冬不敢深入。
此两日方闻淮北汹汹,大率皆是相恐吓之意,兵来不除道也。
天遗我以閒暇之日,而诸公视之悠悠,恬不加意,要其胸中无识见、无古今,既不晓利害之实,而又日夜拱手以听命于人。
天固助之,我固拒之,谓之何哉!
南康朋友甚盛,想闻贤守之至,必有盍簪之乐。
干亦以老且病告庙堂丐骸骨,若遂雅志,当得承教于白鹿卧龙之间矣。
陈师复寺丞 其五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六、《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三
干自前月来愈觉多事,初令其往黄州提督关隘,次又令往光州抚谕将士,及至将行,又令且赴制司禀议。
凡此皆非所长,只是缓急无人承当,且胡乱拖出,不知平日拔擢贵显者又要作何用耶?
自去年四月以后,虏骑既退,全不做分毫事业,及至事到目前,方且旋荒。
虏固弱甚,然驱中原之百姓,尽括其家赀,帅以渡淮,使之抄掠以取偿于我。
光、信阳数百里之地,杀人如麻,室庐焚毁,至今未退。
枣阳被围已四十日尚未解,其势危甚。
盱眙既自取败衄,又□招侮,今又闻安丰亦已据霍丘矣,为之奈何!
全看天意如何,若人谋无一足恃者。
安庆城壁未包砌,军籍亦寡弱,器械未备,将何以守?
历阳则尤当风寒之冲,已力丐免矣。
制司禀议之命甚久,不欲遽行,区处稍定(缺十一字)势如何也,老矣,精(缺十一字)干自维扬归,即不(缺十一字)府皆少俊,不相合(缺十一字)多端,未易整顿,遂(缺十一字)除非朝廷意乃是徐(缺十字)不能任历阳之责,又(缺十字)令候包砌毕日供职(缺十字)舒易和则徐守亦可(缺十字)书相近制书请之朝(缺十字)朝廷遂有复还旧任(缺十字)富之嫌,只得再三奏(缺十字)金陵风波可畏,因思(缺十字)亲与朋友之可乐,遂(缺十字)濂溪挂搭以俟命下(缺十字)约一二朋友为卒岁(缺十字)庶几复为完人也,延(缺十字)李先生以为山中(缺十字)为某初晓不得此语(缺十字)十分精神,今以世(缺十一字)已不惜取为读书计以(缺九字)空,入仕以来,一家孥累(缺九字)毕,朝廷之恩如天莫报(缺九字)安庆之民相爱如父(缺九字)此两事亦往来于心,每(缺九字)年事至此,不容复濡滞(缺九字)干山居甚适,但辞免(缺十字)复仕之意分数颇多(缺十字)此一不可仕也。
名实不(缺十字)可仕也,年齿衰暮,力(缺十字)就易,辞小就大,失廉(缺十字)遐日降,谤议日兴,此(缺十字)以尽从,此六不可仕(缺十字)不放归,此七不可仕(缺十字)已芸,人将无以死,此(缺十字)以遗书,今而负之,此(缺十字)墓室庐皆欠葺治(缺十一字)于胸中,岂宜峨峨(缺十二字)为贫故旧则多(缺十四字)甚者也一(缺十一字)大厦万间,支以一木,不谓之愚可乎?
此计已决,但未得朝廷慨然相舍,则上无以答朝廷之善意,下无以慰舒民之望,二者萦系于心耳。
尚冀高明有以赞其决,幸甚。
五事亦多是文具,此却皆是实事,今亦略改数处,未知是否,更幸详之。
闻欲招林、杨二君,亦更相度事力,果欲遣人,却望令来此取书也。
陈师复寺丞 其六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六、《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三
干读书爱日之意甚切,而精力不逮,每切为虑。
新岁已登七十矣,来日苦无多也。
朋友纷纷,不为无人,气力足以任重者诚不易得,故所望于左右者忽不自知其拳拳也。
静处下工,诚为长策,然居敬集义、博文约礼,皆不可废。
朋友切磨,固欲相观而善,然讲习一事,尤为至切。
须将圣贤言语逐一研究,不可以为非切己。
若不自此用工,则义理不明,生出无限病痛。
李贯之全是就讲学上用工,晚年大节光明,如此读书,岂可忽哉!
丞相晚年归来,日课朱先生《诗传》,朱先生每对人辄叹服之,盖舍此实是无进益处也。
不知高明以为然否?
干昨日得相识录示小报,知已被予祠之命,乃十二月十七日旨挥。
今日邸吏发报,状尤分明。
此虽父兄为子弟谋,无以易此,遂使衰晚得免无廉耻之罪,君父之恩大矣。
若得省劄早下,不复以家事关念,则自今以往,无非安坐读书之日矣。
别纸宠贶,仰仞爱予之厚,恐其匮乏,无以全其守也。
祠禄不下,亦只得判作饿死,年来却见得此事稍分明。
死常事耳,朋友之馈不敢辞,私居办此,亦令人不能安也。
陈师复仰止堂记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七、《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八、《永乐大典》卷七二四二
仰止堂者,丞相正献陈公旧第之东偏,晦庵文公朱先生尝馆焉。
文公乐其道而忘人之势,不远千里而勤馆人;
正献公乐道而忘势,折辈行,馆而与之友。
二公之在此堂,道相与也。
堂之面,其山曰壶公,峻拔端重,若正人端士翔拱而进也。
文公之馆于此,正献公之子皆抠衣焉。
太府寺丞长而益嗜学,思文公而不得见,登其堂,望其山,如见其人焉,取高山仰止之义以名之。
既与朋友讲习于其中,而属干为之记。
圣贤之生斯世,盛德至善,血气之属莫不尊亲者,岂自外至哉?
秉彝好德,良心之发不自已也。
学者之于圣贤,思其居处而起敬焉,岂特闻风而悦之哉?
尊德乐道,志于学者之不能已也。
寺丞名此堂,可谓良心之发,而能志于学者矣。
抑因是而有感焉。
道原于天,圣贤体天立道,而示诸人,若乔岳然,可望而登也。
人皆仰之,然无目者不见,资禀累之也;
逐兽者不见,物欲昏之也;
指一草木而谓之山,见之偏且小者也;
有见矣,趋而下焉,舍乔而入幽也;
既趋矣,峻则止焉,半涂而遂废也。
此岂其无人心而不知学哉?
心不充,学不力也。
今之学者,有不蹈此者乎?
吾惧斯道之日晦也,诚能居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致其知,力行以践其实,体高山景行,一仰一行,相为先后之意,循序而渐进,自强而不息,始见其弥高,终见其卓尔,羹墙舆立,无非道也,则于斯堂之义庶乎无愧矣。
岂有他哉?
充其好德之心,厉其好学之志也。
寺丞立朝临政,能任道者也,故推其所感者以勉之,且示同志,使有警也。
□□□年□月□日,长乐黄干记。
果州李兵部墓志铭嘉定十五年八月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一、《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五、《黄氏日钞》卷四○
嘉定十年冬十月壬子尚书兵部员外郎、知果州李君讳道传字贯之,以疾终于江州之寓舍。
闻之者识与不识,莫不咨嗟涕洟,相与语曰:是刻意励行、求圣贤之道而能践其实者,是立天子殿上、危言正色、为宗社无穷之计者,是恳恻爱民、救菑捍患、江东父老子弟数十万皆得全其生者,是利禄不能动其心者,是危险不能易其守者。
斯人也,止于斯,可哀也夫!
明年冬太府寺丞知南康军陈宓以书告于长乐黄干曰:「李君有惠政于江东,乐与此邦之士游。
今亡矣,从之游者祠之庐山栖贤寺
子与李君交最厚,愿有记」。
悲君之不可复见,遂为之记,以见君之诚于身、信于友也。
明年,君之兄弟若子以君门人牟桂之状来请铭,又得以考君事业气节而备书之,尚何辞?
隆州井研县人
曾祖公锡
祖发,宣义郎
舜臣承议郎、行宗正寺主簿,赠朝请大夫
宗正公中都,君年始十一,试胄监,中贵人主逻者异之,曲加问遗,君端坐不顾,识者卜其异日之所守矣。
少长,读程子书,知讲学涵养之要,玩索理义,至忘寝食。
虽处闇室,整襟危坐,肃如也。
未冠,博通经史百家,为举子业,不逐时好,较于有司,名常出众上。
庆元二年进士第,调利州司户参军
秩满,移蓬州州学教授
开禧用兵,虏窥散关急,君以诸司檄计事,道闻吴曦反,君痛愤见于词色。
即遣其客间道持书制置使杨辅,论必败,曰:「彼素非雄材,犯顺首乱,人心离怨。
因人心而用之,可坐而缚也。
诚决此举,不惟内变可定,亦使虏知中国有人,稍息窥觊。
正使不捷,亦无愧千古矣」。
逆俦赵亮以意胁君,君以谊折之,遂弃官归。
平,有奏君抗节不挠、洁身自全者,诏进官二等,由是中外交荐。
嘉定二年,召除太学博士
宰属有子以诵书应试,风同列嘱君,君却之,两学之士多君有守。
太常博士沂王小学教授
沂邸有母之丧,官吏例进秩,君曰:「有执事之劳者推恩可也,吾辈何与焉」?
辞不受。
秘书郎,阅月又迁著作佐郎
见上,首言人才盛衰系学术之明晦,愿下明诏尚正学,取故侍讲朱熹《论语》《孟子集注》、《中庸》、《大学章句》、《或问》四书颁之太学,仍请以周敦颐邵雍程颢程颐张载五人从祀孔子
执政有不乐道学者,以语侵君,君不为动。
兼权考功郎官。
令史有以某御史意求更定欲笔者,君曰:「欲笔不可改也」。
自是六部郎官缺,君递摄之,几二年,无敢干以私。
时新进用事,赃贿成风,会再对,首言:「今名优儒臣,实取才吏,刻剥残忍、诞谩倾危之人纷然进矣」。
君求补郡,执政使谕曰:「进书近可待也」。
请愈力。
六年,差知真州
君至,按图牒、览形胜,叹曰:「要地也,可无备乎」?
城圮弗治,前守请于朝,得缗钱斛米以数万计,甓护之所费仅四之一。
君益以郡计,尽甓之。
并江居民视城中几十倍,请筑翼城,不报;
乃请筑两石坝,益浚二壕,缓急有警,复决州之东西陈公塘,以水为阻,而人心始固矣。
创筑仓廪,请广储蓄,上出内府钱,命增籴四万斛以实之。
忠勇军旧千人,亡者半,君既募足,乃为置统率、严教阅、几出入、禁役使,军政肃然。
复条弩手民兵按阅之法上之,及请六合戍兵听守臣节制,皆报可。
君以礼下士,数诣学校,诲以圣贤经训。
瓜步故有魏太武,牲币凑集,君曰:「此地昔拓跋焘所践蹂,岂宜获祀」?
悉取土木偶投江中,以除民害。
七年,除提举江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
将行,别储郡计钱四万缗为楼橹费,弛负输亦万缗。
去之日,帑庾视始至皆倍焉。
君之为部使者,按行属郡,劾吏之贪纵者十馀人,胥吏为民害者大黥小逐百馀人,狴狱不当系者二百馀人尽释之,弛负钱一十馀万缗,决讼牒二万馀纸。
所过村落细民愬事者,日夜坐而听焉,无不得其情而去。
池阳戍将以责贿不满意,杖其统制官几死,其弟愬于君,不受,愬愈切。
君逮系之,密以告江淮制使,移他屯,得不死。
制使奏言:军帅以求货杖杀将士,岁至六七百人。
自今将佐有罪,并送所在州论鞠如律。
奏可。
盖自君启之。
大旱,君应诏言:楮币之换,官民如雠;
钞法之行,商贾疑怨;
赋歛增加,军将刻剥。
皆切中时病。
遂条上荒政,多从之。
三部使者分赈九州,君得池、宣、徽三州十八县,独居一路之半。
得济粜米三十万斛、钱一十万缗,通商劝分,足以均给。
君既分委寮属,又躬行省视。
穷冬风雪中,竹舆上下山坡,深村穷谷,靡所不到。
十有一月,尽明年四月,无一人捐瘠流徙者。
邻郡九江来告急,亦辍籴舟济之,赖以全活者甚众。
宣城守素无廉称,君奏罢之,主之者大怒,郡号凋弊,乃命君摄事以困之。
君撙节关防,府计充裕。
郡为大斛以受民租,悉剖而更制之。
是岁减民输七万斛,既又捐夏税缗钱亦五万。
去郡之日,帑庾视始至亦数倍。
君视民疾苦如己隐忧,为之兴利除害,如己嗜欲。
推行晦庵先生社仓之法,上饶新安南康诸郡翕然应命,社仓之法独盛,江东人蒙其利。
江东豪民诡籍寄产以避差役,某王府物力四千缗,莫非诡寄。
君请勒王家吏赍契券质验,仍申严限田之法,自是豪猾不得肆,贫弱少纾矣。
浮梁德兴民诉役钱增重,为考其实,岁用之外尽蠲之。
君于僚属待之有礼,至于举刺,断之以己,不为贵要所移。
初除真州,遍白辅臣台谏以荐举请托之弊,愿公举以励职业,比终更,莫敢以书至者。
及使江东,兼摄臬事,所举多不识面,受举者亦莫知其故也。
南康守,贵势子也,庸下躁妄,君劾之,久乃予祠。
广德守臣观望,劾郡博士,且诋转运使真德秀乞避之,君请覆实,守坐免。
徽守丐倚阁月桩钱,为总饷者所劾,都省亦言本州玩视朝廷。
君为力辩,且言所行荒政实出己画,守竟奉祠去。
君既孤立多忤,已浩然有归志,会吏部侍郎胡矩举君自代,遂引疾丐祠,不许,令君入奏事。
再辞,又不许。
遂入对,首疏二千言,上自宫掖,次及朝廷,以至侍从台谏阙失,无不历历为上言之,皆天下国家所以安危治乱者。
闻者为之悚然,上宽容,不以为忤也。
言者论君务为己胜,昧于体国,除兵部郎官
力辞,差知果州
荐君者方为君恨,而不知君之简奄宦、折逆党,其平昔植立已如此,安有去就出处不能择其所主,而顾为不义屈哉?
君闻台劾下,即解舟过京口,与其友刘宰茅山,次九江,入康山,山南北之士皆来会,幅巾藜杖,穷极胜槩,饮酒赋诗,不知为逐客也。
君既得疾,即请奉祠,乞致仕,皆未报。
疾革,属其友南康李燔以后事,一本朱先生之礼,释老之说皆不用。
手为书别兄弟,召大儿达可坐床下记遗言,尤以谨藏伊洛之书读之为嘱。
九江蔡念成举易箦语以告,则对曰「不敢忘」。
已而命左右出,下帷少顷,视之已长往矣,年四十有八。
特转一官,朝请郎致仕,命沿江转运司致其柩还蜀。
君气禀清明,容貌端直,望之若不能胜衣,而其中屹然不可犯。
群居终日,寡言笑,而温润之色,即之睟然。
孝友出于天性,内外属之贫者死丧嫁娶,悉为经纪,辄分俸赡之。
立朝介然无阿附,然沉静安详,人亦莫能窥其际也。
仪真俸素厚,损其不当得者;
宣城之禄厚于庾,使取其薄者;
四方聘币皆不讲。
与僚吏寓公过客为礼,酒不过五行,非公会不作乐。
其恬淡寡欲,无所系累,则学问之本已先立矣。
宗正公始以文学行谊为学者师,诲诸子必以圣贤为法。
兄心传不乐仕进,穷经博古,为西州之望,其所著述多行于世。
其季性传亦力学自好,其进未可量也。
君与兄弟相视如师友,故其一家之学,言论操履,一归于正。
君既擢第,慨然有从学武夷之志,属以家难不果行。
及为中都官,访求所尝从学者相与讲习,尽得遗书读之。
谦虚下问,昼夜䌷绎,宏纲大义、微言奥旨,靡不研究。
又得门人所录问答,反覆参考,锓版以惠学者。
然其为学笃于实践,不为空言。
于经史皆未有所论著,曰:「学未至,不敢」。
于诗文平淡条达,亦未尝茍作,曰:「学未至,不暇」。
其没也,其家裒其遗藁,定为五十卷,君之所得不尽见于此也。
君笃于为学,盖有抠衣升堂涉历岁月莫能及者,故其事业气节卓然可敬,而穷达死生不能累其胸中也。
士大夫不悦学久矣,投之事物胶轕之中,依阿顾望,无益于成败之数。
穷通得丧之来,利害未毫发比,颠冥昏瞀,弃其所守者皆是也,闻李君之风,得无少愧乎!
李君者可谓有道之士否乎?
是可以付之万世之公议矣。
君娶眉山史氏,封安人
三子:达可,国学进士
当可少颖悟,庄重如成人,后君八阅月而夭;
献可尚幼,以君命为伯父后。
三女,长适迪功郎、新资州盘石县主簿杜晔,次尚幼,其季后君九月而夭。
君以嘉定十五年八月甲辰葬于眉州青神县盘龙山之原,距宗正公大墓十里。
铭曰:
大学之道,曰知与行。
博文约礼,玉振金声
知而不至,如眇斯视;
行而不力,如跛斯履。
允穆李侯,禀资清明
志笃行坚,心通义精。
曰岂徒言,静存动省。
暗室屋漏,必戒必谨。
中外践更,遑恤我身。
上则有君,下则有民。
民方阻饥,慈母来哺。
衮职有阙,肝胆披露。
穷达死生,浮云太空。
以身任道,万折必东。
有言有行,为训为式。
勒此铭诗,以诏罔极。
陈宓军器簿制 南宋 · 任希夷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三五、《永乐大典》卷一四六○八
自昔表著之班,多用公卿之世,以其习台阁之典宪,故足为朝廷之羽仪。
以尔志业有闻,政事可纪,贤相之子,拔用为宜。
奏邸升华,于兹满岁,武监列属,叶赞除戎。
益迈尔犹,克济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