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常熟县大慈寺钟楼记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北涧集》卷三、《重修琴川志》卷一三
千钧之镛,不梁百尺之高而簨簴之,则停轮息苦,警昏导迷,何所妄冀?寒山夜半,声到客船,非衲子明心,即诗人得句。昧者往往以是为迂阔不切,不知美教化,移风俗,王者先务,而心华发明,照十方刹,亦岂细事。大慈为福山望刹,创梁天监中。长江横陈,五峰拥环,古木夹道,童童如幢。寺昔中微,木亦就槁;及其再振,木则重茂。大钟横撞,仅在平地。厥声弗鈜,不足以发深省。文远欲造楼,未几而寂。其徒如宝了此绪绩,不日而成,嘉定九年三月既望也。翚飞半天,遐眺无际,寺与楼称,钟又称之,费几万缗。始远欲市田为山家经常计,幡然而作,曰「市田非比丘法」,则又反诸檀施,施者不受,愿听所欲为。至是举以权舆其事,馀出于其父母昆弟。飞锡来北涧,竭纪岁月,余语之曰:「昔昭默大士云:『身为比丘,不导父母于佛法中,谓之不孝』。是后也,于以继先志,又豁父母昆弟施心,一举而两得。虽然,曩见子担簦负笈,问天台之旨于诸老之门;今复见冠冕多众于古灵山,晋进不已。至于厌饫心初而流通所学,以寿佛祖,夫如是,又岂特孝于其父母哉」?万缗之楼,土木之事耳。吾所纪者,在彼而不在此。
书东禅浴室壁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北涧集》卷三
僧园四事外所当有,莫先浴室。大火三伏,金石流,土山焦,汗浃浃如雨。执热不濯,必郁懑熬燥,懵懵如酲,冲和之微几何而弗伤?伤则病,病则欲为毫末之善,了不可得。东禅浴室新于绍定五年冬,起数十年废于寺僧惟一之手。一之为也,亦难矣!萃铢裒锱基此役,未尝开口语人,有施辄受,受辄适义。所受既义,人乐其施。束薪如桂,得三十亩负郭于章氏女,为樵采之直。费缗逾万,弗务速,弗侈靡,弗规图以丰橐囊,弗勤众以淫土木。区区求纪载,为钻贵扳势之具,有正因衲子调度,乃策其勋劳,识诸室之壁,为是数者之劝。越明年季秋既望,潼川北涧云。
庆宁僧堂记(华亭)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北涧集》卷三
庆宁自某年月日智圆创建,若干年,殿宇厨库,容众之具,凡所当有,次第而集者,其徒师训之力居多。又若干年,而僧堂之役未举,缁白之有力者,未尝过而问焉。今成于圆公之孙、训公之子古镜文杲。祖作之,父述之,子成之,君子曰善继志也。僧堂之作,非古人意。古无招提,况堂耶?自枯木留香后,天下较奇策胜,翚飞炫耀,床榻窗几,惟恐不壮丽。耄耋疾疢无雾霾风雨暴露之惨,既适既宁,精励胜进,当倍蓰异时冢间树下不三宿者,何反无闻焉?方其滑扉疏棂,一单三椽,正因者莫不廪然反观,惕然内求,绝意死生荣辱,外形骸于死灰槁木,志节独苦于冢树间不相下。充其所学,饫其心初,不愆先圣决定明训,然后以其所觉而觉他人,答此信施。昧者反是,茍安宅形,冥冥乌鸢,念念臭腐,坐驰于庸鄙洿杂。今夕何夕,飒然白首入生死轮,出没异类,靡所底丽,展转酬酢,无有穷已。于戏!释签岩迥,燕坐石冷,赤城华顶,万八千丈,我念昔者峻跻巍陟,日死魅匿,草腥蛇落,百世之下,道震吴越。举此话头,夜欸古镜。惟此古镜,是则是效,苦心松筠,制行冰檗,不独居此堂无愧焉,抑又率人臻无愧之地。欲镵余文,余则有愧。绍定四年良月旦,潼川北涧记。
崇圣院记(江阴)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六、《北涧集》卷三
常距江阴逾百里,无招提,衲子暮夜投逆旅,与商贾杂。秋潦冬冰,宿再或信,实戾三尺,而百丈所呵,尤不小贷。刹树于此,中流一壶也。丹丘智观早出于外,见闻颇习,惕然不啻饥溺,归白父母,愿得所当予之产之直。父母予之,卷而来兹。既营薙发,益自刻苦,裒锱铢,积分毫,相攸爽垲,插草成梵刹,凡所当有者,次第而集。作于绍定元年。越二年,白礼部,给临安府钱塘县崇圣院废额,甲乙焚修,以待云水。访北涧隐居,伦次其事,乞纪岁月,则谓之曰:「天地间宁欠尔把茆也?今夫人之子,『子曰』伊吾上口,必曰释氏炽,王泽熄;王泽熄则害中国,蠹四民。又何汲汲此役,嗾其喙哉」?观曰:「子何见之晚也!六騑渡江,扈而至者,矍起为侯伯,戚里内侍,赐寺恩宠厥父祖,金碧照耀西湖南北,操墁入其门,一世阅几兴废。洎烟冷灯㶳之不嗣,与夫豪力盗据而不复振者何限?我之所作,拾其残弃之馀,移寘荒寒寂绝之地,俾缁白不相紊,避三尺、百丈之禁,孰曰不可?子独不闻荆国王文公云:『方今乱俗不在佛,乃在学士大夫沉没利欲』。欧阳氏则曰:『修仁义以胜之,仁义胜,吾死无憾』」。余不怿其言,不能敚也。
善拳圆通阁记(宜兴。代人)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六、《北涧集》卷四
徵心心忘,执忘自戕。辨见见泯,执泯亦尔。瞿昙所以最初开示如来密因,为新学修證之本。策勋密因,安住大乘,励大乘器,择圆通机,应圆通根,以教阿难及诸四众。文殊承旨,领此妙选,二十有五,登地亚圣,各陈昔因。补陀大士青钱万中,馀虽审谛,弗当其根。是故大士独任斯托,眼既闻闻,耳亦见见,六用互举,非證不识。此方教体,其惟音闻,闻性精明,所入常寂,风豗偃溪,砾抵庭竹,若合符节,如空涵空。自昔至今,得此门者,其数无量,终尽未来,巧历莫数。阁名圆通,盖取诸此,俾圆通根从此中入尔。时北涧从座而起,驾言出游,步向上层,式瞻轮奂,倚楹晚眺。贺燕未乳,求友莺老,悠然一声,啼破幽寂。方是时也,普门不钥,洞开六扉,八窗澄鲜,昭晰万象,尘刹幢盖,薿薿原隰,窈窕涧壑,嵌谷邃窦,山云溪月,莫非大士,小白花岩,自它受用。境界种种,殊胜种种,如庄严藏,宏博壮丽,不劳弹指。如大圆镜,物来斯照。如帝网珠,交光相罗。影见重重,无在不在。则是阁之作也,直显胜妙家风,革人险隘邪伪,同归广大之正。恶习日霣,善日颖楙,更相渐磨,丕变风俗,带牛佩犊,知所深耻。是道也,佛四智中成所作智之所成就。予佳住山某闯此妙而发明之,故申之曰:
透山兮泠泠,蜿蜒兮沕珍。璇题兮宿云,呵护兮山之灵。
明行院结界记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至元嘉禾志》卷二○、绍熙《云间志》卷中、嘉庆《松江府志》卷七三、光绪《奉贤县志》卷二○
余作《三女冈明行院记》于嘉熙初元,越二年结大界相成,荐请纪其事。其说曰:「天可陟,吾疆不可入;地可陷,吾疆不可犯。不吉祥及诸恶律仪自退舍于广莫之野而无何有之乡」。且夫天地之大,八荒之广,纵而无际,横而无朕,虽吾庐千柱万础,磅礴川谷,包络平野,眇而视之,一撮耳。吾身小天地,渊乎方寸者心也,至微也,至幽也,出入无时,莫知其乡。三灾弥沦,心为本根,不绝其根,滋蔓罔既,乃于是中自燔自溺。然则界相在此而不在彼。曩记钱塘大雄院创建之颠末,尝究其说矣,今此举行坠绪,补有寺以来阙典,故申言之。且嘉其事法精至,而秉法摄僧,摄衣摄食,唱相羯磨与波罗提木人丝毫不忒,皆寺之传教比丘慧日讲明而奏厥功,乃策其勋而系之以辞。辞曰:善乎!明行大界相之结也,㳽满清净于其内,他莫我干也。噫,结固易与尔,守难乎哉!《传》曰「重门击柝,以待暴客」,备禦侮也。非击柝戒严于其外,则猾阙狡𨵦,强侵暴陵,重门果何恃?譬夫倚界相之固,不希胜进,般乐怠傲,习宴安之鸩,自以为安室利处,忘自求多福,则非吾所敢知。僧北涧居简记。
张公井铭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八、《北涧集》卷六
由彰教而东一百三十九弓,曰张公井。公不知何代人,当时奚为者。缺甃瓴甋不古,疑其去今未甚远。深不及丈,冽而甘,宿不滓,宜茶宜墨宜酿。岁大旱,十里仰给。病者投一钱,煮药辄瘉。旧有亭,樵牧躏蹂,既弊不复理。丙戌仲夏望,住山人北涧淘井勺泉而铭之。铭曰:
泉瘉疢,人以泉信。信必孚,相与为命。余病愚,泉不瘉。曰余弗信,泉弗余予。漱而瀹,以乐其乐。
幻庵铭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八、《北涧集》卷六
达上人曰幻庵,文昌乔公行简为书之,请铭于潼川北涧某。铭曰:
有觉有幻,的生箭集。诸幻消亡,觉尚焉立。八窗玲珑,十虚内充。惟一精明,复何所容。以无所容,故无所却。知幻即离,自急其缚。我说有觉,与无觉对。是则名为,如幻三昧。
高秘阁金书心经颂(并引)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九、《北涧集》卷六
东禅明觉院比丘妙信创华阁,舍补陀大士。判府秘阁高公年八十九,飞步登阁,早年梦像,若今所造。施玻瓈瓶,承以白金藕花,其馀佛事,一一随喜。金书《心经》,欲寘大士心中,而身相已具,罔契心初。蚤暮恳切,宝脊砉然,获本妙心。十目惊嗟,叹此创见。蜀人北涧居简比丘谬振颂声,一十一章,章四句。嘉熙元年二月初九日。
大般若心,即天地心。区区冥求,沧溟索针。爰有大智,金书作供,欲充佛身,妙发机用。佛尘沙身,无乎不在。作如是观,堕世间解。离世间解,复何所求。于东招提,一瞬协谋。尘沙佛身,初涌出海。小白花开,物物三昧。愿以所书,印厥心地。此念始蘖,玄览斯契。宝脊砉然,虚鬲以俟。若合符节,如龟从筮。微此大智,孰考其朕。惟神而明,函盖相称。我观此经,非金非字。而此宝脊,未始启闭。繄正法明,曰观世音。澄五浊澜,如一月临。临兹大智,净彻无垢,介以景福,介以眉寿。
无名子传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一○、《北涧集》卷五
无名人与造物游于蓼水之上,生无名子。商周时,应采诗之求,不知其几世。郑卫淫,战国雅颂不作,采诗官废。会摩腾竺法兰西来,与乌有生归焉。或曰:「子名且不有,实将安在」?乌有生病焉。子曰:「象教中微,人心潜怠,主文谲谏,上则二《雅》,旁法《九歌》,下杂谣言。托吾虚名,驾其说而正其失,谓余无名,妄也,无实,妄也。汝病之,吾辩之,亦妄也」。生踊跃曰:「然则子罔象之流亚与」?子怫然而作曰:「罔象生罔两,厥类惟错。冒吾法为奇货,饰佞壬,广厥类,愚无识知,卒莫逃君子之诛。汝何从比余于罔象乎!虽子异姓而特蕃衍,散诸四方,挺挺有祖风烈,隐德不耀,可无传焉」?北涧曰:「无名子与乌有生名实之辩,辩矣。名且无,乌乎实。所以讽者微而婉,又何俟借风雅、托名氏,然后为得哉?
两穷传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一○、《北涧集》卷五
朴翁铦文颖,恶凡子如仇,反讥余泾渭太分,则语之曰:「方将以是告子」。则把手一笑,而忘其病此,反以告人也。他日婆娑冷泉,鵙舌嘲哳,哗而侮之,遂过天竺。逮还故栖,天竺之人依依有去思,以俪语为谢,其略曰:「获依虎卧之浮图,政类鹤鸣于华表。閒吟古句,青山岂碍白云飞;却忆先师,老步只堪平地去」。属余赋解嘲,所谓不能助桀,遄至吠尧,一窥豹斑,五穷鼠技。含怒蓄怨,于彼其久也。覆巢堕卵,于吾何有哉。嘉定甲子冬,尸玉几者祖冷泉故智,将不利于我。正论横制,厥类妥尾。朴翁述其事,寓狸不执鼠,寄四明地主李雍之云:「堪笑主人偏爱惜,容他笼里咬鹦哥」。则又嘱余曰:「两穷并述为佳传,留与丛林作笑谈」。昔老坡南迁,遇欧晦夫于合浦,诵梅都官赠诗云:「吾家无梧桐,安得久留凤」。坡亦自诵《送老泉》云:「岁月不知老,家有雏凤凰」。谓欧曰:「梅二丈目为凤者,例穷如此」。嘻!鹦鹉也穷且尔,矧为凤,尚何加焉」。北涧曰:「小人道长,莫如六宗。六宗不除,祸天下后世,何时而已哉!东西壤断,不啻十万里。风殊俗异,小人滋蔓而难图,若合符节。彼苍者天,盍亦殄此群丑,庶乎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金山蓬山聪禅师塔铭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一○、《北涧集》卷一○
宝庆元年三月十四,金山龙游禅寺住山人亡,龛留五日,奉全身葬于洪信松山庵。名永聪,字自闻,蓬山其号。绍兴辛巳七月十八,生于杭之于潜徐氏。八岁剃发,受具,服紫伽黎,为县东资圣寺僧行居后。还家塾,授五经。十五从父游径山,别峰机辩警拔,白父曰:「人天龙象也,愿学焉」。别峰器之。至育王、天童,当拙庵、密庵全盛时,婆娑两翁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既壮,掌肯堂之记于荐严。后游闽越、江东西、湖南北,凡缁白名流,反复博约,虽好夸务胜,恶声相加,必雍容婉辞,尽底蕴乃已。尝语人曰:「佛祖正印厥任重,今也奇货矗矗如猬,辩而失宗,酲而掖醒,汎而多岐,眊而指津。岂无望于捷驰横骛者,掎角而娄其种落」。耕稼于台之净慧,开法于光孝。一香供别峰,记初友也,徙建康、保宁、蒋山、南徐、金山。在保宁时,制府讲守禦甚急,师与幕府诸公议论,具有本末。异时敌入濠、滁、略靳、黄,悉如所料。刘潜夫赠诗,有「聪老才堪将」之句。往往赝浮图以识字议己,辄笑曰:「固犯是不韪」。死无长物,年六十五,腊五十九。度弟子四十馀。铭曰:
语而明,默而冥,语而忽冥,默而忽明。语默之不知,昭昭乎无遁形。樊然葛藤,我独不能。惄然如瘖,我独苦心。疲精竭志,我愚益肆。伪饰外修,我则反求。或聚族而谋曰,佞壬拥肿,惝恍诙诡,罔人欺世,千础万指。有一于此,联臂引类,及是则痛诬力非。廪乎人可罔耶,世果可欺?曰罔曰欺,墦间馁而。蓬山寂寥,忍死不为,是故北涧,铭而载之。
达首座索生祭文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一一、《北涧集》卷一○
嘉定十二良月十六,灵隐达老宿致雪窦老融所作觳觫索生祭。乃具函牛之鼎,奏庖丁之技,然东溪之菜,煮北涧之水,肆其大嚼,尽身前欢,慰别后思。赘疣其生可嗤,归根其亡诞诒。胶扰乎合离,又奚以为?是道也,谓公不知,谓余不知,呜呼其谁知!
心老住道场疏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一六、《北涧集》卷九
丛林止黄叶之啼,一夔有托;廊庙中青钱之选,十目无私。泥登埏埴之盘,翼驾扶摇之御。重增九鼎,喜抃三山。恭惟某从道场来,成佛子住。象鼓声前不死,涂毒休挝泥洹。震彻无闻,知音犹在。尽扫百废,方属半提;瞥转一机,何妨全璧。西湖乘兴,有如雪堂居士留石塔师;北涧挥毫,大似太原上座勘石门句。
彰教法堂上梁文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一七、《北涧集》卷九
法道隆替,存乎其人;土木坏成,系之于类。顾行藏之由是,在营建以何如。细为桷,大为杗,取其长而已矣;斤者斲,刀者削,审厥技而庸之。庶逃尽力之诃,抑免弃才之谬。北涧老子锥也无卓,钵犹可歌。信开百福之田,寿拓八荒之域。不求侈靡,以取讥嘲。人其人,庐其庐,哂愈之强为辩也;尔为尔,我为我,于惠也初何伤乎!愿闻堂下之言,以悟雪中之立。剑须高挂,慰徐君九地之知;梁欲横飞,相匠氏一时之巧。
儿郎伟!抛梁东,疏云薄雾锁空濛。霜钟敲月回僧定,人在烟萝第几重。
抛梁南,稚松孙竹间楩楠。沾沐九天新雨露,参差浓翠影交参。
抛梁西,云从黄鹤度双溪。千载子安呼不起,来依蕙帐隐沦栖。
抛梁北,北阜深云锄不得。长刀短笠斩荆蓁,留取梅花伴薝卜。
抛梁上,雪卷水晶云母幌。自是丁山压众峰,一泉一石皆宏放。
抛梁下,泓碧溅溅生石鏬。张公名字至今存,清清不改消炎夏。
上梁之后,伏愿人安里社,米熟家田。恢释梵而鼓行,赞唐虞而阴翊。衣传止六代,已分北秀、南能;我独有二天,得依龚遂、黄霸。
碧云藏殿上梁文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一七、《北涧集》卷九
殿舍藏,藏庋经,拟海伯宫之轮奂;枢发机,机运轴,寻山梼树之根源。曩闻十二部所诠指归,遂得八十卷重玄嗅出。记所见者,作而象之。以境摄心,与人为善。北涧豩叟贫也非病,刚而用柔。浚眢井而罔功,垦废畦而弗穫。寸才如玉,斲小贻工师之羞;尺堵画宫,用大笑夫子之拙。所住之刹斗大,所臻之云鼎来。茹苦分甘,共作同息。幻成四朵,跨出丛霄。月车日驭,东涌西沉;牛鬼蛇神,左出右没。哂乃阁蜚楼迥,燕雀风高;眷兹地转天旋,鹍鹏路阔。三转法轮如旧,万年玉历惟新。举尔修梁,听吾善颂。
儿郎伟!抛梁东,碧云峰对紫云峰。冉冉碧云歌日暮,紫云峰下听疏钟。
抛梁南,种杉僧老雪毵毵。却忆闽山生处乐,惊猿空守绿萝龛。
抛梁西,淹田秋稼与云齐。未必侏儒皆饱死,只令臣朔一人饥。
抛梁北,平地独山无草木(山名。)。天生硗确不中樵,如何容得牛羊牧。
抛梁上,云际何年埋石像。举头云歛建招提,祗陁太子金园样。
抛梁下,禁韎侏离随俗化。自是阳春调绝攀,可但只今人和寡。
上梁之后,伏愿带经成俗,佩犊变风。鹡鸰在原,视弟有爱兄之道;虎豹远迹,耻人怀食子之心。繄崇佛乘,阴翊王度。式全父爱,陋袁彦道之呼卢;庶答母慈,嘉颍封人之锡类。
慧日僧堂上梁文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一七、《北涧集》卷九
门如市,心如水,喧寂惟人;山有玉,渊有珠,秀整超俗。此大兰若,如小祗园。自跨虎野哉僧,来相攸壮哉县。一堂欹侧,十载经营。今兹策勋,老当袖手。北涧老子阅世欲槁,与云俱迟。绝怜买沃洲山,大似捷终南径。究此生无生学,毕命为期;绝诸方孔方交,于吾何有。至若土木兴建,与夫金碧庄严,力非不能,智弗可强。诵《永安僧堂记》,为平生座右铭。咨尔后人,遵予明训。式陈善颂,以相修梁。
儿郎伟!抛梁东,扶桑初日上茏葱。霞明高下丛霄碧,光透东西两镜红。
抛梁南,童子南询五十三。一从去后无消息,懒听行人说遍参。
抛梁西,水通清泰九花池。宗雷静社人心别,告戒丁宁不变移。
抛梁北,旧井依稀言子宅。千古弦歌在武城,乡邑至今为轨格。
抛梁上,太平无象天垂象。捷书夜报甘泉宫,江东诸葛犹宏放。
抛梁下,阁扁景言谁并驾。小戴经从大戴传,不察不苛民自化。
上梁之后,伏愿利兼百衲,德懋四檀。食于斯,息于斯,勿云当得;迷于是,悟于是,切莫它求。如是则广居正位,汝尚堪任;不然则夙负昔因,人谁与代!
简铦朴翁兼简敬叟二首 其一 南宋 · 苏泂
七言律诗 押歌韵
雪花梅萼两婆娑,梅雪相催柰老何。
只合孤山访和靖,不应华屋比东坡。
诗情可喜丝生鬓,归意犹须冰泮河。
林下相寻未岑寂,木鱼能拍鸟能歌。
简铦朴翁兼简敬叟二首 其二 南宋 · 苏泂
七言律诗 押真韵
生机幻法不无神,信手拈来却是真。
雪月梅花同一色,陈黄苏老只三人。
论诗已具顶门眼,选胜直赊头上春。
普请西湖作公案,与师聊结未来因。
刘阁学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二、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四三、《翰苑新书》前集卷四五、《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六九、《秘笈新书》卷八、《经义考》卷三二、《南宋文录录》卷二四、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八三、《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孝宗皇帝践天位二十有八载,寤寐食息,不忘求贤。当是时,魁垒奇杰之士布在朝廷,既足以栋明堂,梁清庙,而深培厚养,彬彬相续,又足以为数世百年之储。故虽光庙享国日浅,委政庙堂,而群贤夹维,迄以无事。今皇帝初嗣服,耆俊毕集,有庆历、元祐之风。历数其人,无一非乾、淳间旧物者。《诗》曰:「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苏文忠轼亦云:「仁宗在位四十二年,畦而种之,有得皆贤」。盖周之武王与我仁宗、孝宗,皆以储蓄人材为保固基业之本,是以国家赖其利,天下诵其功。若故华文阁学士、通奉大夫致仕、阳安侯刘公,其孝宗所擢以遗后人者欤!公以乾道五年对策庭中,天子亲擢为第四。其后以签书枢密院事赵公推荐,召寘班列。明年再对便殿,议论伟然,有契圣心,谓辅臣曰:「光祖人材端重,全类杨辅」。盖自是以人主为知己。今皇帝毓德潜藩,方议择傅,孝宗首命辅,而以公继之,属任之意,盖有在矣。既而谏官阙,将用公为右正言,不幸适以忧去,终淳熙世虽弗果再用,然留遗两朝,出入中外,清芬姱节,耆德硕闻,嶷然为当世名臣,虽鄙夫嚚童亦知有所谓刘左史也。呜呼,此岂一日之积哉!公名光祖,字德脩。其先润州句容人,邺为唐宰相,一子从僖宗狩蜀,为双流令,生三子。仲子诲为平泉令,今刘氏居简者皆祖平泉。侍御史、赠正议大夫讳孝孙者,公之高王父也。朝奉郎、通判汉州讳汉者,大王父也。讳松材者,王父也。父讳寔,宣义郎,赠银青光禄大夫。母贾氏,赠和政郡夫人。公幼出为外大父左中奉大夫贾公晖之孙,后官于朝,乃乞归姓。以贾公致仕恩补登仕郎,主内江簿。居和政丧,哀毁尽礼,乡党仪之。服除,调什邡尉,遂登进士第。时孝宗锐意于治,发策数十条,公对,大略以为「陛下睿察太精,宸断太严,求治太速,喜功太甚」。又言:「陛下躬擐甲胄,间御毬马,一旦有警,岂将亲董六师以督战乎?夫人主自将,危道也。臣恐介胄毬马之事,适以贻笑黠虏,而不足示武于敌人」。授剑南东川节度推官,辟潼川提刑司检法。淳熙五年,召对,论恢复事,请一以太祖用人为法。且曰:「人臣献言,不可不察。其一不量可否,劝陛下轻出骤进,则是即日误国;其一不思振立,茍且偷安,则是久远误国」。孝宗然之。除太学正。轮对,举司马公光奏疏八事以献。未几,召试,除正字,兼吴益王府教授,迁校书郎。面对,取太祖、太宗治要汇为十节,名曰《两朝圣范》,上之。公在王邸,尝摭前代宗室贤否美恶,随事开陈,以为鉴戒。至是,孝宗益知其贤,命兼皇太子宫小学教授。上时为明州观察使、英国公,年十有四矣。公白东宫,此又一重国本也。时光宗在宫中无他嗜好,暇则亲为国公讲说,上亦孜孜向学,虽日昃不倦。公请《论》、《孟》、《史记》之外,益以本朝典故,庶知祖宗家法。迨上加元服,既为颂以献,又乞当讲之日,从容数刻乃罢。公谓经史可以知义理,鉴兴亡,凡涉名数者亦不可略,请以国朝仪制官名之属汇次成书,讲毕开说。又谓国公年寖长,正谨习之时,愿因宫僚劝讲,俾侍坐隅,必有裨益。光宗皆然之。盖是时孝宗临御久,明于群臣邪正,所用以传圣子神孙者,皆天下第一流。而公在英邸三年,所以讲明诱掖者甚至。其后诸贤相踵辅导,圣德日益显融,然其闿端正,用力早,则公之功为多。以诵书终篇进秩,时银青年七十,公以貤恩请,从之。迁秘书郎。谏议大夫张公大经乞增置谏员,且荐公代己。命下而银青殁,服除,知果州。赵忠定公帅蜀,请公参谋议以自助。时同幕皆一时选,相与上下议论,知无不言,羁制诸蛮,弭耳妥伏。其他建明甚众,成都之政遂为天下最。俄以忠定荐召,至则光宗践阼矣。进对,谓「陛下承尧舜之统,当以尧舜之道为师;任大禹之责,当以益、皋陶之言为法」。又言:「陛下新服厥命,必先明君人之大体,达天下之大势,深国家之大虑」。又谓:「自古祸乱之萌有四,彊臣擅兵,外戚预政,中常侍用事,朋党交争是也。宗社之本有一,谨选左右、严立师傅是也。愿陛下留神于其大者,勿以小事常度因循岁月」。又论蜀盐酒增科之害,大臣是其议,遂诏四川合发湖广钱物百三十六万存留三年,对减民赋。除军器少监。面对言:「四川盐酒之额近蒙蠲减,此皆寿皇圣帝躬行节俭,不妄赐予,内藏封桩,皆有馀积,故陛下初政,得捐赋以予民。窃闻寿皇退御重华,贬损方甚,寿成皇后亦极省约。愿陛下仰法两宫,内廷用度,损之又损」。虏使来贺重明节,诏公接送伴。时有献议改筑楚州城者,光宗命公因行视之。公还,具言不可,由是赋工之省者过半。兼权侍左郎官,又兼礼部,遂除殿中侍御史。时台臣以失职被绌,光宗方严其选,谕宰相留正曰:「卿监郎官中有其人」。正沈思久之,曰:「得非欲用刘某乎?其人刚正有守,愿出圣断」。光宗曰:「然。久在朕心矣」。公既就职,光宗面谕曰:「以卿刚介不回,故付以言责」。是时道学朋党之论浸兴,凡媢疾善类者,槩加以此名,前后绌逐相继。公极言其弊,曰:「是非不明则邪正互攻,公论不立则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长、时之否泰,而实为国家之祸福、社稷之存亡,甚可畏也,不可忽也。臣本疏庸,陛下过听,使待罪言责,凡赏罚僣滥,号令乖违,民病未瘳,官箴不戒,皆可因人而举劾,随事以奏陈。既显然而易知,曾未足以深虑。若夫是非方殽而邪得以害正,清议方晦而私得以胜公,往鉴昭然,危机所伏,方今之忧,孰大于此?明是非以别邪正,立公论以抑私情,方今之事,孰先于此?臣观本朝士大夫学术议论最为近古。其端本也,以居仁由义为道,以正心诚意为学;其交际也,以同学为朋而实非朋,以同道为党而实非党。穷达知其有命,进退知其有义,是以进之不见其泰,退之不见其戚。穷而在下,则以探性命之奥为勋名,享至道之味为钟鼎;达而在上,以责难为尊主,忠谏为爱君。本朝盛时,初非有强国之术,而国势奠安,根本深厚,盖其学术议论皆由于此故也。咸平、景德之间,浑然不见其际。当斯时也,道臻皇极而治保太和,至于庆历、嘉祐盛矣。不幸而坏于熙、丰之邪说,疏弃正士,招𢯦小人,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末流太分,事故反覆。绍圣、元符之际,群凶得志,绝灭纲常,其论既胜,其势既成,崇、观而下,嗟乎,尚复何言也!臣从远方来,误玷班列,去来之间,今已一纪,见闻所虑,悉可指陈。臣始至时,虽间有议贬道学之说,而实未睹朋党之分。中更外艰,去国六载,已忧两议之各甚,每恐一旦之交攻。迨臣复来,其事果见。因恶道学,力去朋党;因去朋党,乃罪忠谏。嗟乎!至于以忠谏为罪,则其去绍圣几何!臣窃为人言,岂可因疾其学而并弃其言,得无甚也!陛下至圣至明,初无彼此,而众论既已交兴,圣意岂无所惑!臣本蜀人,为学自有源本,介在朝序,与人亦无亲疏,但以终岁之私忧,首为明主而别白。凡今道学,伊洛为宗,然非程氏之私言,出于《大学》之记载。《大学》之教,明德为先,其间举诗人之言,于是有道学之目,曰『如切如磋,道学也;如琢如磨,自修也』。然则臣所谓以居仁由义为道、正心诚意为学者,又在于切磋而琢磨之。今之道学,其得之有浅深,其行之有诚伪。得之深者固合于《大学》之明德矣,得之浅者又可不切磋而琢磨之使益深?而遽自矜以召祸,则无乃亦非欤!行之诚者,斯为君子矣;行之伪者,人将见其肺肝。然是固其师友之所不予也,而又何为乎?臣每因论学之间,必有至平之论,往往伪者色愧,浅者心服,又安敢槩轻讥而痛疾之也!何况其间率多善士,善士所至,人必喜称,因其喜称,又以为党。若俱摈绝,安得更有好人?必取凡才,充塞朝路。陛下履位之初,端拱而治,凡所进退,率用人言,初无好恶之私,岂以党偏为主!而一岁之内,逐者纷纷,中间好人,固亦不少。反以人臣之私意,微累天日之清明,所以至斯,良皆有故。今之君子不明大道,自视太高而责人太苛。自视太高,则实将有所不副;责人太苛,则众将忿且怨。或者又唱为荐士之举,区别而封域之。凡有所取,岂无所遗?凡有所扬,岂无所抑?品题既众,则疑怨丛兴,心虽主于至公,迹已涉于朋党。议论先喧于群口,用否岂必于一言?是以一时之虚名,而贾后日之实祸。彼既得志,决不我容。况我于穷达进退之间,亦未有充实涵养之素,彼加诋诮以修往怨,必致过甚而快私情。往往推忠之言,谓为沽名之举。至于洁身以退,亦曰愤怼而然。欲激怒于至尊,必加之以讦讪。事势至此,循嘿乃宜。循嘿成风,国家安赖?臣欲熄将来之祸,故不惮反复以陈。伏几圣心豁然,永为皇极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别,公论由此而明,私情由此而熄,道学之讥由此而消,朋党之迹由此而泯,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国家之事由此而理,则生灵之幸,社稷之福也。如其不然,使相激相胜,展转报复,为祸无穷,臣实未知税驾之所」。章既下,士大夫传诵,有至流涕者。户部尚书叶翥、太府卿兼中书舍人沈揆,结近习,图进用,公皆劾去之。既又言:「比年以来,士大夫不慕廉靖而慕奔竞,不尊名节而尊爵位,不乐公正而乐软美,不敬君子而敬庸人。既安习以成风,谓茍得为至计。良由前辈长老零落殆尽,今之负物望、协公论者,不聚于朝廷,后生晚进议论无所据依,学术无所宗主,正论益衰,士风不竞。幸诏大臣,妙搜人物,必朝野所共属、贤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参错立朝,国势自壮。臣虽终岁无所奏纠,固亦未至旷官。臣于去年盖尝面奏,今日之患在于不务封殖人材,台谏但有摧残,庙堂初无长养。臣今处当言之地,岂以排击为能而顿忘前意」?先是公以戎监对,力陈人材衰少之弊,及是复恳恳言之。大臣以公奏进呈,而无所议。公对,又为上言:「人才者,国家之基本,乏则养之,有则用之。庆历之所以盛者,岂一日之积乎!惟其非一日之积,是以非一日之用」。盖公素志,尝欲聚忠贤于朝,以壮根本,而时论多相违者,故谆复不置如此。又论前谏议大夫陈贾、今右正言黄抡,皆得罪清议,为圣世罪人,诏贾予祠,抡补外。已而宋之瑞召,张彻提点坑冶,公复言其不可,二人遂改命。会吴端除带御器械,谏官三论奏,不从;孙珰转行观察使,给事中封还诏旨,复命书读。公极论之,不报,又言:「陛下既重于改命,给谏亦不复申执,臣恐攀附使令之辈,自以人主恩我,外廷其如何,堤防自此荡矣」。光宗命大臣谕公,不为止,遂夺言职,改太府少卿。公求去不已,遂以直秘阁漕潼川路。中书舍人罗公点拜疏乞留,秘书监杨公万里与馆学之士亦上书力请,不报。公至部,首戒属州削互馈,省虚文,诹民瘼,讲宽恤。叙、资二州守暴闇亡善状,公亟奏黜,而荐游仲鸿、李协于朝,诏报施行如章,仲鸿等亦以次召用。除江西提点刑狱,改知夔州。居数月,召。先是翊善黄公裳论王府僚友,因及公,翼日光宗谕大臣令召刘,大臣拟除侍从,光宗又曰:「待刘来」!及公辞召命,则有尼之者,诏复予监司矣。公次公安,闻孝宗疾日浸笃,而车驾省谒不以时,则致书于左相留公、知枢密院赵公,勉以三事。其一,宜与群贤并心一力,损文而务实。若上未过宫,宰相以下皆不可归安于私第。其二谓林、陈二寺自以获罪重华,日夜交谍其间,宜用韩魏公去任守忠故事,以释两宫疑谤。其三谓今国家阽危,为大臣者不当徒忧闷自沮,或为明哲保身之计,所当收总兵柄,密布腹心,使缓急有可倚仗。继闻孝宗崩,又诒书赵公,勉以安国家、定社稷之事。赵公迄定大策如公言。上受禅六日,即以为司农少卿。入对,献谨始五箴,曰:「陛下新服厥命,人皆望谨始于庶政,臣独愿谨始于五事」。读至《思箴》,上曰:「要当从原头用功」。公对曰:「微臣千百言,不如陛下原头一语。陛下诚致力于此,则貌、言、视、听俱治矣」。又论:「人主有六易:天命易恃,天位易乐,无事易安,意欲易奢,政令易怠,岁时易玩。又有六难:君子难进,小人难退,苦言难入,巧佞难远,是非难明,取舍难决。闇主之所易,明主之所难,闇主之所难,明主之所易,思与不思故也。六难者常生于六易」。又言:「陛下以隆慈之命,践阼于素幄,盖有甚不得已者。宜躬自贬损,尽礼于上皇,使圣意欢然知释位之乐,然后足以昭陛下之大孝」。上竦然嘉纳。除起居舍人。时枢密罗公点、礼部尚书黄公裳相继沦丧,上痛惜之,而思黄公尤深。公言:「思其人未若思其言,思其言未若思其所以言。臣每问裳疾,裳之忧未尝不在国也,以为政令无细大,皆当出于中书,陛下但审其可否而行之,人主操柄,无要于此」。时知閤门事韩侂胄出禁中,侵盗权,为威福,故公首及之。既又以冬雷淫雨,命近臣指陈阙失,公言:「号令不常,群阴用事,灾异所为作也。大臣进退大轻,台谏用舍无定,非号令不常之大者乎?进退大臣,用舍台谏,事从中出,非群阴用事之大者乎?然所以致号令不常者,繇群阴用事故也,而陛下犹为之隐讳,以为大权当自己出,威柄不可下移,然则小人之意,将以阴制相臣而动摇之也。陛下所宜蚤悟,毋使大臣怀疑畏之心。大臣怀疑畏之心,则四体不展,群议易摇,朝纲日隳,政令错出,而国不可为矣。今陛下有独断之意,乃是小人阴窃主柄之谋,而陛下未之思也」。俄兼侍讲,迁起居郎。时应诏言事者甚众,命公择其善者条奏之。公以所论多同,惧上意易厌,则以告于上曰:「夫雷同者,乃古今同然之理,天下同然之心,愿陛下取其有益而毋病其同,察其效忠而毋嫌其直」。及议孝宗攒宫,众相顾未发,公意独与侍讲朱公熹同,遂奏会稽之陵,土薄水浅,恐贻方来悔,乞议改卜。又请遵绍兴、淳熙故事,命有司集议,上皇太后尊号,俟阜陵升祔行之。又谓:「自今寿康宫之事,陛下宜一一深留圣心,必须过自贬损以厚其亲,先其亲而后其身,然后足以慰群情而召和气」。未几,朱公以中旨与祠,公言:「汉武帝之于汲黯,唐太宗之于魏徵,仁宗之于唐介,皆惭怒即悔。熹明先圣之道,为今宿儒,又非三臣比。陛下初膺大宝,招来耆儒,此政之最善者,今一旦无故去之,可乎」?且曰:「臣非助熹,乃助陛下者也」。既而朱公除职与郡,公又极言,卒不听。车驾还南内,公言:「陛下忧畏之心,当如初践大位时,始终惟一,则不得已之意始暴白于天下」。先是吏部侍郎彭公龟年与公素善,每相接必慨然窃叹,上新即位,岂宜使外戚閤门用事,欲深论之。小人觇知其意,使出护使客,又斥朱公,以孤其党。彭公使还,密语公曰:「不拔祸根,无以为国」。公曰:「公争不胜必去,朱公既去,公又去,国空无人,亦非所以为国」。彭公怃然曰:「吾志决矣」。既见上,果力言。侂胄已阴为计,遂挤彭公于外。未几,台省之善士继坐绌,群小益以得志,御史遂并劾公。吏部侍郎孙公逢吉面诘言者曰:「君任私意、害忠良如此,不畏天乎」?赵丞相遗金以赆,公辞焉,且曰:「为我谢相君,宜深念国事,毋恤行人」。除湖南运判,不就,主管成都玉局观,无何而丞相罢政矣。侂胄既擅朝权,群小争先附和,逐诸贤为奸伪,禁锢之。公偶记《涪陵县学记》,盛传天下。又明年,许自便,主管玉局观,知眉州,复直秘阁、利路运判。时侂胄将启兵端,公以不习边事辞,进直宝谟阁、主管冲佑观。开禧三年春,吴曦挟虏以叛,公谕郡守焚其榜通衢,且驰告帅守监司之素所知者,仗大义,率诸道连衡以抗贼。俄闻曦诛,则以书勉宣抚使杨公辅讲行营田,凡前日利归吴氏者,悉收之公上,以省饷军费;奖名节,褒死事,以激忠义之心。除潼州路提刑、权泸州。是年十一月,侂胄诛,尽起天下名士,而公与焉。嘉定二年二月,至都门,会襄阳阙守,言者请择有德望者镇临之,乃除公右文殿脩撰以行。至镇,适大旱蝗,祷于社,即雨,蝗亦死。凡流民之欲复业者,贷其赀,溃兵散卒,许自陈,除其罪,使还隶军伍,于是盗贼衰熄。兵籍多滥,公核其虚实,合为威胜军三千人,择将佐肄习之。经理营田,缮治城垒,边备乃益完实。虏谋迁于汴矣,奏谓:「远料敌情,不忧其强盛,而反虑其衰弱。万一中原赤子相携而来,却之不忍,纳之无策。豪杰崛起,欲与我为连,何以应之?虏果徙都,卑词求助,助之则招敌,不助则失利于彼,取偿于我,凡此皆当有以待之。必先事而谋,则事至无患」。进集英殿脩撰。明年,除宝谟阁待制、知遂宁府。未行,改荆襄制置使。江陵城久圮,请于朝,一新之。复上中海以限戎马,下海非敌冲,则以为陂田七千顷,收其租实边,有警复潴水为海。诏从之。诸军部分不一,公请并忠勇、亲效两军于神劲,合三千人,颛听帅臣节制。取马于川秦,买马于荆门,军政遂以修立。而民兵之在湖北曰义勇,畿西曰保捷,合凡八万人,公命诸州以农隙教阅一月,而请缗于朝赡给之。公以疆事可虞,请令内而三衙,外而戎帅,各条上方略,以观其能否,并饬诸边帅臣为先事备。明年,复条上边备之当急者,请命荆、鄂两军各涅五千人,两军故有营田,宜委漕臣覈实措置,及令诸郡括旷土为官田,以助增兵费。唐、邓流民声言归我,公乞较利害轻重,先为区处。朝论察公有拊纳意,遂因其请,除宝谟阁直学士、知潼川府。因其民俗,治以无事。八年四月,上以闵雨求言,公奏:「陛下知所以获谴之由乎?女真乃吾不共戴天之雠,天亡此虏,送死汴都。陛下为天之子,不思所以图之,天与不取,是谓弃天,未有弃天而天不我怒者也。青、郓、兰、会,求通勿纳,陛下为中国衣冠之主,人归我而我绝之,是谓弃人,未有弃人而人不我怨者也。且列圣在天之灵,岂不眷其故都?二帝蒙尘之耻,岂不怀其曩愤?今虏舍其巢穴,污我汴都,尚复与之通使,使吾臣子拜虏于昔日朝会之廷,可乎」?又请改正宪皇后忌辰,从之。在潼二年,六告老,进显谟阁直学士、提举玉隆万寿宫。潼人绘像牛头山,命之曰全德堂。翊之守果州,迁眉州,皆奉公以行。眉盖公旧治,翊之作会老堂,招蜀耆英,仿洛社故事,时人钦慕焉。改提举崇福宫。景献太子薨,公奏举汉迎立代王曾孙,及太宗与寇准议立真宗事,谓:「圣主贤臣严重国本如此,今陛下未有诸子可择,然亲王近属中岂无秉德端亮、亲师好学、可主大器者乎」?又言宣司根括之害甚悉,谓当罢无名之取以收民心,散已蓄之财以结军心。且诒书安公丙,语尤切。丙虽不乐,然趣迫之令自是为少纾云。明年,复上章告老。时皇嗣犹未立也,公谓:「当今秀王之子孙则孝宗之天属,庄文惠宪王则光宗之天伦,陛下于其子孙,择长且贤者而立之,孰不以为当乎?若过于谨重而不决,或生觊心,则四海疑贰失望,非国之福」。是冬,翊之移守绵州,竑之知龙安县,相距不百里,公往来二子间,意甚乐。俄以疾薨于竑之官舍,年八十有一,寔嘉定十五年五月某日,赠光禄大夫。夫人谢氏,赠硕人;李氏,封硕人。四子:端之、靖之,皆第进士,端之终宣教郎、知蒲江县;靖之出为伯父后,终承议郎、军器监、兼枢密院检详;翊之,今朝请郎;竑之,今宣议郎。七女,已嫁而卒者二人,华阳县主簿李南、进士谢汝能其婿也,馀蚤夭。孙男四人:仲言,不及仕;仲房,今修职郎、嘉定府司户参军;仲襄,当以致仕恩入官;仲文,将仕郎。孙女四人。曾孙男女三人。初,公以孤生起西蜀,朝廷之士共知其贤,而四方或未之知也。及居言责,正色直辞,摧奸击强,不少顾避,于是海内想闻其风,曰此铁面御史矣。至觌其容,接其词,则温乎惠风之和,蔼乎时雨之润,四时之气虽备,而生物之意尤多。盖公天资浑然,充养有素,故闻之者谓其风节之可畏,即之者乐其道义之可亲,盖信乎其为全德矣。少从族父兄东溪先生伯熊学,已志乎古人之大方。及长,博参诸老而融会其异同,旁综百家而蒐揽其精粹。尝谓苏、程二氏之学,其源则一,而用之不同,皆有得于经术者也。又道学之论方哗,人谓公师友眉山,非为伊洛地者,公独反复恳叩,为上言之,盖将协和朝廷,调一议论,培宗社之脉,厚荐绅之风。推公此心,使当元祐时,必能销洛蜀之争;使获用于庆元,必无党论排轧之祸。故具著本文,以视后世,其亦公之志也欤!公于文章不事雕缋,而浑厚正大之气实似其为人。诗尤清婉,南轩先生张公栻一见所赋,大奇之。有《后溪集》百馀卷,在襄有《岘山集》,潼曰《鹤林集》,果曰《金泉集》,眉曰《眉山集》,合若干卷,《诸经讲义》若干卷。公在房,谪居无事,取东溪所传《易》续之。盖东溪传止《睽》,公续之始《蹇》,叹曰:「睽,离也,蹇,难也,非数也耶」!閒与诸子讲论,辑为一编,曰《山堂疑问》。手抄《通鉴》,评之。士大夫相劳苦,则答曰:「予平生于处事则疏,处祸福则勇,每见东坡胸中,未尝依倚一物,心窃慕之」。自谓平日于父君师事之如一,故其历事三朝,始以忠直,卒以忠直。入台之初,即慨然自许,曰:「惟初念纯直,可以对上帝,事君父」。是以遇事无难易,不茍止而妄随。赵忠定尝称其谏激烈似苏文忠,恳恻似范太史,人谓忠定为知言。然以直道自持,与世多忤,故在台端财六十九日而罢,同记注凡十有三旬而罢,公方安然不为变也。及大耋之年,身在阙廷万里之外,国有大利害,犹驿奏尽言。其乞建皇嗣,尤恳笃深至,视君实、景仁尤有光焉。盖二公言之于居位之时,而公言之于退休之日,所处不同而其心一也。公于东溪执弟子礼终其身,存也买宅以居,殁也为之制服。始自贾归刘,既立嗣宗为之后,凡所以经纪其家者,虽老而不衰。嗣宗死,抚其子培之犹己子也。视族姻党友戚欣如己责。其居房,岁适大侵,为糜粥以食饿者,所活不胜计。张福叛,声言引兵破简,趣成都,公出家资,助军饷,移书大将,趣其师,简赖以全。两驾使轺,六任守牧,其为政纯用诗书,不杂他术。所至修学校,葺社稷,以为常。在眉,封张文纪、李令伯之墓,新孟拾遗之祠,为老泉先生请谥;在襄,修孔明故庐,表羊、杜遗迹。凡可以兴化正俗者无不为。至蠲租税,救饥羸,建长利,弭钜患,殆不可称数。建昌陈君刚常纪其迹,谓未尝用不测之赏,正容以悟之而自知所趋;未尝用已甚之罚,修令以示之而自知所避。器人以其所长,而僚属得职;察人以其所安,而鳏寡效情。温陵储君用亦为某言,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刘公有焉。然其帅荆之日,盗起合榕,则捕而收之而不少贷。昔公之辞潼川也,某适视草,援赵清献以比公。今观公行事,非所谓学道清心,遇物而应者耶!好乐人材,奖拔善类,西州名彦鲜不出公门,东南之士赖公通显者亦众。学者称公不以爵氏,而曰后溪先生云。某自儿时即愿为公用,后与靖之同年,又仕同朝,居同巷,至相好也,故于公道德风节知之尤详。今翊之等将以癸未三月辛酉,葬公于清溪之艮山,使来属某志其墓,曰是先公之志也。顾今海内名能文词者不知其几,某何人斯,而敢铭公?书来万里,义不得辞,谨纂次其事如右,而系以诗曰:
君臣之谊,首乎三纲。维忠与直,臣节之常。维节之常,而罕自竭。义以利踰,志以气夺。有伟刘公,金石厥心。弗贰弗疑,上帝实临。蚤遇阜陵,靡言弗既。践更三朝,始终一致。事君如父,忧国如私。朝夕皇皇,忘其渴饥。谁欤不仁,目士以党。孔鸾雍雍,罩以一网。谓忠曰讪,斥正为邪。往辙既颠,弗惩奈何!凤阁鸾台,寔司出令。曾是仆臣,可𮄑斯枋!辨奸于早,救祸于微。臣身可窜,臣守弗移。晚卧坤维,系念王室。臣发虽华,臣心逾赤。巍巍宗祏,寄在元良。可使前星,久閟其光!国本未安,臣死犹憾。百世相望,维司马、范。忠不忘君,直不徇时,允蹈其常,匪赢靡亏。阜陵知公,以遗后圣。道弗尽行,则有义命。惟其大节,焯若日星。扬芬亡穷,不在斯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