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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军事判官郑君墓志铭1043年7月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六、《欧阳文忠公集》卷三五、《文编》卷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七○五、乾隆《清泉县志》卷三三、嘉庆《湖南通志》卷一八三、嘉庆《衡阳县志》卷三八、同治《衡阳县志》卷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郑君讳平字某衡州衡阳人也。
少倜傥,有大志。
进士,中天禧三年甲科,为郴州军事推官、监潭州茶场,坐恶免官。
久之,试秘书省校书郎,知连州阳山县,为道州军事推官
丁母忧,服除,调永州军事判官、监衡州茭源银冶,以疾去官,庆历三年七月某日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一。
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所。
曾祖讳某永州祁阳
祖讳某,江陵府建宁县
父讳某,道州军事判官
娶孙氏,赠尚书工部侍郎冕之女。
子男六人:绹、总、纪、经、维、绶,绹早卒,总举进士出身,亦早卒。
孙七人,皆幼。
君世仕不显,少孤而贫。
母夫人某氏,贤母也,教其三子以学,皆有立。
君与其兄本、弟革,皆举进士及第
君初监茶场茶实不恶,上官挟他事,以罪中之。
不自辩,竭其资以偿,解官而去,无愠色。
及为阳山,有善政,民甚爱之。
其既以疾废,慨然叹曰:「吾少力学,而不幸废以疾,吾终不用于时矣,安事空言哉」?
即取其平生所为文稿,悉焚之。
呜呼!
之志可哀也已。
自三代《诗》、《书》已来,立言之士多矣,其始无不欲其言之传也,而散亡磨灭、泯然不复见于后世者,何可胜数!
或暂见而终没,或其言虽传而其人不为世所贵者有矣,惟子有诸躬而不可掩者,不待自言而传也。
之不欲见于空言,其可谓善虑于无穷者矣,其志岂不远哉!
虽然,之志既不自见于言,而宜有为之著者,铭所以彰善而著无穷也,乃为之铭曰:
夫惟自信者不疑,知命者不惑。
故能得失不累其心,喜愠不见其色。
呜呼郑君
学几于此,斯可谓之君子。
谏仁宗立皇子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一九、《三朝名臣言行录》卷二之二
仁宗既连失褒、豫、鄂三王,遂更无皇子
至和三年正月得疾,踰时不能御殿,中外忧恐。
既而康复,自是言者常以根本为急,交章论述,每辄留中。
枢密副使包公拯、今翰林学士范景仁所言尤激切。
其馀不为外人所知者,不可胜数。
枢密富相与昭文韩相亦屡进说。
虽余亦尝因大水言之,然初无采纳之意。
如此五六年,言者亦已稍怠。
嘉祐六年秋,余自枢庭东府,忽见内降一封,乃谏官司马光皇子事。
既而知江州吕诲亦有疏论述。
昭文与集贤曾公及余晚议,来日当将上,相顾以为如何。
韩公曰:「若上稍有意,即当力赞成之」。
曾公与余偕曰:「此吾侪素所愿也」。
既而明日奏事垂拱殿,二章读毕,未及有所启,仁宗遽曰:「朕有意多时矣,但未得其人」。
余自为校勘,及在谏垣,忝两制,迨此二十年,每进对,常极从容,至此始闻仁宗自称朕。
既而又左右顾曰:「宗室中孰为可」?
韩公惶恐对曰:「不惟宗室不接外人,臣等不知,此事岂臣下敢议,当出自圣择」。
仁宗曰:「宫中尝养二子,小者甚纯,然近不惠,大者可也」。
遂启曰:「其名谓何」?
仁宗即道今上旧名,曰名某,今三十岁矣。
余等遂力赞之,议乃定。
余等将下殿,又奏曰:「此事至大,臣等未敢施行,请陛下今夕更思之,臣等来日取旨」。
明日奏事崇政殿,因又启之。
仁宗曰:「决无疑也」。
余等遂奏言:「事当有渐,容臣等商量所除官,来日再奏」。
既退,遂议且判宗正
时今上犹在濮王丧,乃议起复,自大将军遥郡团练使泰州防禦使
来日将上,仁宗大喜曰:「如此甚好」。
二公与余又奏曰:「此事若行,不可中止,乞陛下断在不疑
仍乞自内中批出,臣等奉行」。
仁宗曰:「此事岂可使妇人知?
中书行可也」。
余等喜跃称贺,时六年十月也。
命既出,今上再三辞避。
有旨,候服除取旨。
至七年二月一日,服除,今上坚卧称疾,前后十馀让。
至七月,韩公议曰:「宗正之命始出,则外人皆知皇子也。
不若遂正其名,使其知愈让而愈进,示朝廷有不可回之意,庶几肯受」。
曾公与余皆以为然。
及将上,今上累让表,仁宗问如何。
韩公未对。
余即前奏曰:「宗室自来不领职事,今外人忽见不次擢此子,又判宗正,则天下皆知陛下将皇太子也。
今不若遂正其名,命皇子
防禦使宗正,降诰敕,宗实得以坚卧不受。
皇子,只烦陛下命学士作一诏书,告报天下,事即定矣,不由宗实受不受也」。
仁宗沈思久之,顾韩公曰:「如此,莫亦好否」?
韩公力赞之。
仁宗曰:「如此,则须于明堂前速了当」。
遂降诏书,皇子,仍更今名。
自议皇子事,凡所奏请,皆余与西厅赵侍郎自书。
改名劄子,余所书也。
初择日旁十字,请仁宗点之。
其最下一字,乃今名也,是仁宗亲点,今封在中书
今上自在濮邸,即有贤名。
及迁入内,良贱不及三十口,行李萧然,无异寒士,有书数厨而已。
中外闻者相贺。
朋党论(在谏院进 庆历四年1044年4月7日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七、《皇朝文鉴》卷九四、《圣宋文选》卷一、《东都事略》卷七二、《古文集成》卷三三、《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三八、《文章轨范》卷二、《群书考索》续集卷三九、《宋史》卷三一九、《古文真宝》后集卷九、《文海流奇》卷一三、《名世文宗》卷二○、《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四、《四续古文奇赏》卷三七、《文章类选》卷一一、《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一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
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
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
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
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
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
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
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
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
此君子之朋也。
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尧之时,小人共工、欢兜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凯十六人为一朋。
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凯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
及舜自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
《书》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
周有臣三千,惟一心」。
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以亡国。
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
后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
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后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
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
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
能禁绝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
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
然皆乱亡其国。
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
然而后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以辨君子与小人也。
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
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
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
魏梁解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七、《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三六
予论正统,辨魏、梁不为伪。
议者或非予大失《春秋》之旨,以谓魏、梁皆负纂弑之恶,当加诛绝,而反进之,是奖篡也,非《春秋》之志也。
予应之曰:是《春秋》之志耳。
鲁桓公隐公而自立者,宣公弑子赤而自立者,郑厉公世子忽而自立者,卫公孙剽逐其君衎而自立者,圣人于《春秋》,皆不绝其为君。
此予所以不黜魏、梁者,用《春秋》之法也。
魏、梁之恶,三尺童子皆知可恶,予不得圣人之法为据依,其敢进而不疑乎?
然则《春秋》亦奖篡乎?
曰:惟不绝四者之为君,于此见《春秋》之意也。
圣人之于《春秋》用意深,故能劝戒切,为言信,然后善恶明。
夫欲著其罪于后世,在乎不没其实,其实尝为君矣,书其为君,其实篡也,书其篡,各传其实而使后世信之,则四君之罪,不可得而掩耳。
使为君者不得掩其恶,则人之为恶者,庶乎其息矣。
是谓用意深而劝戒切,为言信而善恶明也。
凡恶之为名,非徒君子嫉之,虽为小人者,亦知其可恶也。
而小人常至于为恶者,盖以人为可欺,与夫幸人不知而可掩耳。
夫位莫贵乎国君,而不能逃大恶之名,所以示人不可欺,而恶不可掩也。
就使四君因圣人诛绝而其恶彰焉,则后世之为恶者,将曰彼不幸遭逢圣人黜绝而不得为君,遂彰其恶耳,我无孔子,世莫我黜,则冀人为可欺而恶可掩也。
如此,则侥倖之心启矣。
惟与其为君使不得掩其恶者,《春秋》之深意也。
桀、纣不待贬其为王,而万世所共恶者也。
今匹夫之士比之颜、闵则喜,方之桀、纣则怒,是大恶之君不及一善之士也。
《春秋》之于大恶之君不诛绝之者,不害其褒善贬恶之旨也。
惟不没其实以著其罪,而信乎后世,与其为君而不得掩其恶,以息人之为恶,能知《春秋》之此旨,然后知予不黜魏、梁之是也。
桑怿1050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五、《欧阳文忠公集》卷六五、《皇朝文鉴》卷一四九、《黄氏日抄》卷六一、《续文章正宗》卷一一、《八代文钞》第二六册、《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二一、《四续古文奇赏》卷四四、《文章辨体汇选》卷五三二、道光《阜阳县志》卷一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
桑怿开封雍丘人
其兄慥,本举进士有名。
亦举进士,再不中。
去游汝、颍间,得龙城废田数顷,退而力耕。
岁凶,汝旁诸县多盗,白令,愿为耆长,往来里中察奸民。
因召里中少年,戒曰:「盗不可为也,吾在此,不汝容也」。
少年皆诺。
里老父子死未歛,盗夜脱其衣,里老父怯,无他子,不敢告县,裸其尸,不能葬。
闻而悲之,然疑少年王生者,夜入其家,探其箧,不使之知觉。
明日遇之,问曰:「尔诺我不为盗矣,今又盗里父子尸者,非尔邪」?
少年色动。
即推仆地,缚之,诘共盗者。
王生指某少年。
呼壮丁守王生,又自驰取少年者,送县,皆伏法。
又尝之郏城,遇尉方出捕盗,招饮酒,遂与俱行。
至贼所藏,尉怯,阳为不知以过。
曰:「贼在此,何之乎」?
下马独格杀数人,因尽缚之。
又闻襄城有盗十许人,独提一剑以往,杀数人,缚其馀。
汝旁县为之无盗。
京西转运使奏其事,授郏城
天圣中河南诸县多盗,转运奏移渑池
崤,古险地,多涂山,而青灰山尤阻险,为盗所恃。
恶盗王伯者,藏此山,时出为近县害。
当此时,王伯名闻朝廷,为巡检者皆授名以捕之。
至,巡检者伪为宣头以示,将谋招出之。
信之,不疑其伪也,因谍知伯所在,挺身入贼中招之,与伯同卧起十馀日。
信之,乃出。
巡检者反以兵邀于山口,几不自免。
曰:「巡检授名,惧无功尔」。
即以伯与巡检,使自为功,不复自言。
巡检俘献京师,朝廷知其实,罪黜巡检
为尉岁馀,改授右班殿直永安县巡检
明道景祐之交,天下旱蝗,盗贼稍稍起其间,有恶贼二十三人不能捕。
枢密院以传召至京,授二十三人名,使往捕。
谋曰:「盗畏吾名,已溃,溃则难得矣,宜先示之以怯」。
至则闭栅,戒军吏,无一人得辄出。
居数日,军吏不知所为,数请出自效,辄不许。
既而夜与数卒变为盗服以出,迹盗所尝行处。
入民家,民皆走,独有一媪留,为作饮食馈之如盗。
乃归,复闭栅。
三日又往,则携其具就媪馔,而以其馀遗媪,媪待以为真盗矣。
乃稍就媪,与语及群盗辈,媪曰:「彼闻桑怿来,始畏之,皆遁矣。
又闻闭营不出,知其不足畏,今皆还也。
某在某处,某在某所矣」。
尽钩得之
复三日,又往厚遗之,遂以实告曰:「我,桑怿也。
烦媪为察其实而慎勿泄,后三日,我复来矣」。
后又三日往,媪察其实审矣。
明旦,部分军士,用甲若干人于某所取某盗,卒若干人于某处取某盗。
其尤彊者在某所,则自驰马以往,士卒不及从,惟四骑追之,遂与贼遇,手杀三人。
凡二十三人者,一日皆获。
二十八日,复命京师
枢密吏谓曰:「与我银,为君致閤职」。
曰:「用赂得官,非我欲,况贫无银;
有,固不可也」。
吏怒,匿其阀,以免短使送三班
三班用例,与兵马监押,未行,会交趾獠叛,杀海上巡检昭化诸州皆警,往者数辈不能定,因命往,尽手杀之。
还,乃授閤门祗候
曰:「是行也,非独吾功,位有居吾上者,吾乃其佐也。
今彼留而我还,我赏厚而彼轻,得不疑我盖其功而自伐乎?
受之,徒惭吾心」。
将让其赏归己上者,以奏藁示予。
予谓曰:「让之,不听,徒以好名与诈取讥也」。
叹曰:「亦思之,然士顾其心何如尔,当自信其心以行,讥何累也!
若欲避名,则善皆不可为也已」。
余惭其言。
卒让之,不听。
虽举进士而不甚知书,然其所为皆合道理,多此类。
始居雍丘,遭大水,有二廪,将以舟载之,见民走避溺者,遂弃其,以舟载之。
见民荒岁,聚其里人饲之,粟尽乃止。
善剑及铁简,力过数人,而有谋略。
遇人常畏,若不自足。
其为人不甚长大,亦自修为威仪,言语如不出其口,卒然遇,人不知其健且勇也。
庐陵欧阳修曰: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
可谓义勇之士。
其学问不深而能者,盖天性也。
余固喜传人事,尤爱司马迁善传,而其所书皆伟烈奇节,士喜读之。
欲学其作,而怪今人如迁所书者何少也,乃疑特雄文,善壮其说,而古人未必然也。
及得桑怿事,乃知古之人有然焉,迁书不诬也,知今人固有而但不尽知也。
所为壮矣,而不知予文能如迁书使人读而喜否?
姑次第之。
易童子问1037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七 创作地点:湖北省宜昌市
童子问曰:「『《乾》,元、亨、利、贞』,何谓也」?
曰:「众辞淆乱,质诸圣。
《彖》者,圣人之言也」。
童子曰:「然则乾无四德,而《文言》非圣人书乎」?
曰:「是鲁穆姜之言也,在襄公之九年」。
童子问曰:「《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何谓也」?
曰:「其传久矣,而世无疑焉,吾独疑之也。
盖圣人取象所以明卦也,故曰『天行健』。
《乾》而嫌其执于象也,则又以人事言之,故曰『君子以自强不息』。
六十四卦皆然也。
《易》之阙文多矣」。
童子问曰:「《乾》曰用九,《坤》曰用六,何谓也」?
曰:「释所以不用七八也。
《乾》爻七九则变,《坤》爻八六则变,《易》用变以为占,故以名其爻也。
阳过乎亢则灾,数至九而必变,故曰『见群龙无首,吉』。
物极则反,数穷则变,天道之常也,故曰『天德不可为首也』。
阴柔之动,多入于邪,圣人因其变以戒之,故曰『利永贞」』。
童子问曰:「《屯》之《彖》、《象》与卦之义反,何谓也」?
曰:「吾不知也」。
童子曰:「《屯》之卦辞曰『勿用有攸往』,《彖》曰『动乎险中,大亨贞』,动而大亨,其不往乎?
《象》曰『君子以经纶』,不往而能经纶乎」?
曰:「居《屯》之世者,勿用有攸往,众人也;
治《屯》之时者,动乎险而经纶之,大人君子也,故曰『利建侯」』。
童子问曰:「《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何谓也」?
曰:「《蒙》者,未知所适之时也,处乎《蒙》者,果于自信其行以育德而已。
《蒙》有时而发也,患乎不果于自修,以养其德而待也」。
童子问曰:「《象》曰『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何谓也」?
曰:「《需》,须也,事有期而时将至也,云已在天,泽将施也,君子之时将及矣。
少待之焉,饮食以养其体,宴安和乐以养其志,有待之道也」。
童子问曰:「《师》,贞,丈人,何谓也」?
曰:「师正于丈人也,其《彖》曰『能以众正,可以王矣」』。
童子曰:「敢问可以王矣,孰能当之」?
曰:「汤、武是已。
彼二王者以臣伐主,其为毒也甚矣。
然其以本于顺民之欲而除其害,犹毒药瞑眩以去疾也,故其《彖》又曰『行险而顺』。
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
童子曰:「然则汤、武之师正乎」?
曰:「凡师必正于丈人者,文王之志也。
以此毒天下而王者,汤、武也。
汤、武以应天顺人为心,故孟子曰『有汤、武之心则可也」』。
童子曰:「『吉,无咎』,何谓也」?
曰:「为《易》之说者,谓无咎者本有咎也,又曰善补过也。
呜呼!
举师之成功莫大于王也,然不免毒天下,而仅得补过、无咎,以此见兵非圣王之所务,而汤、武不足贵也」。
童子问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何谓也」?
曰:「王氏之传曰『万国以比建,诸侯以比亲』,得之矣。
盖王者之于天下,不可以独比也,故建为万国,君以诸侯,使其民各比其君,而万国之君共比于王,则视天下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矣」。
童子问曰:「《同人》之《彖》曰『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象》又曰『君子以类族辨物』,何谓也」?
曰:「通天下之志者,同人也;
类族辨物者,同物也。
夫同天下者不可以一概,必使夫各得其同也。
人睽其类而同其欲,则志通
物安其族而同其生,则各从其类。
故君子于人则通其志,于物则类其族,使各得其同也」。
童子问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何谓也」?
曰:「圣人急于人事者也,天人之际罕言焉,惟《谦》之《彖》略具其说矣。
圣人,人也,知人而已。
天地鬼神不可知,故推其迹;
人可知者,故直言其情。
以人之情而推天地鬼神之迹,无以异也。
然则修吾人事而已;
人事修,则与天地鬼神合矣」。
童子问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何谓也」?
曰:「于此见圣人之用心矣。
圣人忧以天下,乐以天下。
其乐也,荐之上帝祖考而已,其身不与焉。
众人之豫,豫其身耳。
圣人以天下为心者也,是故以天下之忧为己忧,以天下之乐为己乐」。
童子问曰:「《观》之《象》曰『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何谓也」?
曰:「圣人处乎人上而下观于民,各因其方,顺其俗而教之。
民知各安其生而不知圣人所以顺之者,此所谓神道设教也」。
童子曰:「顺民,先王之所难欤」?
曰:「后王之不戾民者鲜矣」。
童子问曰:「《剥》,『不利有攸往』,《彖》曰『顺而止之,观象也。
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者,何谓也」?
曰:「《剥》,阴剥阳也,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之时也,故曰『不利有攸往』。
君子于此时而止,与《屯》之『勿往』异矣。
《屯》之世,众人宜勿往,而君子动以经纶之时也;
《剥》者,君子止而不往之时也。
剥尽则复,否极则泰,消必有息,盈必有虚,天道也。
是以君子尚之,故顺其时而止,亦有时而进也」。
童子问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者,何谓也」?
曰:「天地之心见乎动,《复》也,一阳初动于下矣。
天地所以生育万物者本于此,故曰『天地之心』也。
天地以生物为心者也,其《彖》曰『刚反,动而以顺行』是矣」。
童子曰:「然则《象》曰『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岂非静乎」?
曰:「至日者,阴阳初复之际也,其来甚微,圣人安静以顺其微,至其盛然后有所为也,不亦宜哉」!
童子问曰:「《大过》之卦辞曰『利有攸往,亨』,其《象》曰『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者,其往乎?
其遁乎」?
曰:「《易》非一体之书,而卦不为一人设也。
《大过》者,桡败之世可以大有为矣。
当物极则反,易为之力之时,是以往而必亨也;
然有不以为利而不为者矣。
故居是时也,往者利而亨,遁者独立而无闷」。
童子问曰:「《坎》之卦曰『习坎』,其《彖》曰『习坎,重险也』者,何谓也」?
曰:「《坎》因重险之象,以戒人之慎习也。
习高山者可以追猿猱,习深渊者至能泅泳出没以为乐。
夫险可习,则天下之事无不可为也。
是以圣人于此戒人之习恶而不自知,诱人于习善而不倦,故其《象》曰『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也」。
童子问曰:「『《咸》,取女吉』,何谓也」?
曰:「咸,感也。
其卦以刚下柔,故其《彖》曰『男下女』,是以『取女吉』也」。
童子又曰:「然则男女同类欤」?
曰:「『男女睽而其志通』,谓各睽其类也。
凡柔与柔为类,刚与刚为类。
谓感必同类,则以柔应柔,以刚应刚,可以为咸乎?
故必二气交感,然后为咸也。
夫物类同者自同也,何所感哉?
惟异类而合,然后见其感也。
铁石,无情之物也,而以磁石引针,则虽隔物而应。
《彖》曰『观其所感,而万物之情可见』者,谓此类也」。
童子又曰:「然则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是果异类乎」?
曰:「天下之广,蛮夷戎狄、四海九州之类,不胜其异也。
而能一以感之,此王者所以为大,圣人所以为能」。
童子问曰:「『《恒》,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何谓也」?
曰:「恒之为言久也,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也,久于其道者知变之谓也。
天地升降而不息,故曰『天地之道久而不已』也。
日月往来,与天偕行而不息,故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
四时代谢循环而不息,故曰『四时变化而久成』。
圣人者尚消息盈虚,而知进退存亡者也,故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化成」』。
童子问曰:「『《乾》,亨,小利贞』,何谓也」?
曰:「《象》,阴进而阳遁也,《遁》者见之先也。
阴进至于否,则不正利矣。
《遁》者阴浸而未盛,阳能先见而遁,犹得小利其正焉」。
童子问曰:「『明入地中。
《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何谓也」?
曰:「日,君象也,而下入于地,君道晦而天下暗矣。
大哉!
万物各得其随,则君子向晦而入宴息;
天下暗而思明,则君子出而临众。
商纣之晦,周道之明也,因其晦发其明,故曰『用晦而明」』。
童子曰:「然则,圣人贵之乎」?
曰:「不贵也。
圣人非武王而贵文王矣」。
童子问曰:「『《家人》,利女贞』,何谓也?
其不利君子之正乎」?
曰:「是何言欤!
《彖》不云乎,『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也」?
曰:「然则,何谓为独言『利女正」』?
曰:「家道主于内,故女正乎内,则一家正矣。
凡家人之祸,未有不始于女子者也,此所以戒也。
呜呼!
事无不利于正,未有不正而利者。
圣人于卦,随事以为言,故于《坤》则利牝马之正,于《同人》则利君子正,于《明夷》则利艰正,于《家人》则利女正」。
童子问曰:「《睽》之《彖》与卦辞之义反,何谓也」?
曰:「吾不知也」。
童子曰:「《睽》之卦曰『小事吉』,《彖》曰『睽之时用大矣哉」』。
曰:「小事睽则吉,大事睽则凶也。
凡睽于此者,必有合于彼。
地睽其下而升,天睽其上而降,则上下交而为泰,是谓小睽而大合。
使天地睽而上下不交,则否矣。
圣人因其小睽而通其大利,故曰『天地睽而其事同,男女睽而其志通,万物睽而其事类』,其《象》又曰『君子以同而异」』。
童子问曰:「履险蹈难谓之《蹇》,解难济险谓之《解》,二卦之义相反而辞同,皆曰『利西南』者,何谓也」?
曰:「圣人于斯二卦,辞则同而义则异,各于其《彖》言之矣。
《蹇》之《彖》曰『往得中也』,《解》之《彖》曰『往得众也』者是已。
西南,坤也,坤道主顺。
凡居蹇难者,以顺而后免于患。
然顺过乎柔,则入于邪。
必顺而不失其正,故曰『往得中也』;
解难者必顺人之所欲,故曰『往得众也」』。
童子问曰:「『《损》,损下益上』,『《益》,损上益下』,何谓也」?
曰:「上君而下民也。
损民而益君,损矣;
损君而益民,益矣。
《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此之谓也」。
童子又曰:「《损》之《象》曰『君子以惩忿窒欲』,《益》之《象》曰『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何谓也」?
曰:「呜呼!
君子者天下系焉,其一身之损益,天下之利害也。
君子之自损者忿欲尔,自益者迁善而改过尔。
然而肆其忿欲者,岂止一身之损哉?
天下有被其害矣。
迁善而改过者,岂止一己之益哉?
天下有蒙其利者矣」。
童子曰:「君子亦有过乎」?
曰:「汤、孔子,圣人也,皆有过矣。
君子与众人同者,不免乎有过也。
其异乎众人者,过而能改也。
汤、孔子不免有过,则《易》之所谓《损》、《益》者,岂止一身之损益哉」?
童子问曰:「『《乾》,不利即戎』,何谓也」?
曰:「谓其已甚也,去小人者不可尽,盖君子者养小人者也。
小人之道长,斯害矣,不可以不去也;
小人之道已衰,君子之利及乎天下矣,则必使小人受其赐而知君子之可尊也。
故不可使小人而害君子,必以君子而养小人。
《夬》刚决柔之卦也。
五阳而一阴,决之虽易,而圣人不欲其尽决也,故其《彖》曰『所尚乃穷也』。
小人盛则决之,衰则养之,使知君子之为利,故其《象》曰『君子以施禄及下』。
小人已衰,君子已盛,物极而必反,不可以不惧,故其《象》又曰『居德则忌」』。
童子问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其《彖》曰『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何谓也」?
曰:「困,亨者,困极而后亨,物之常理也,所谓《易》穷则变,变则通也。
『困而不失其所亨』者,在困而亨也,惟君子能之。
其曰『险以说』者,处险而不惧也。
惟有守于其中,则不惧于其外。
惟不惧,则不失其所亨,谓身虽困而志则亨也,故曰『其惟君子乎』。
其《象》又曰『君子以致命遂志』者是也」。
童子又曰:「敢问『正大人吉,无咎』者,古之人孰可以当之」?
曰:「文王之羑里、箕子之明夷」。
童子问曰:「《革》之《彖》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
曰:「逆莫大乎以臣伐君。
若君不君,则非君矣。
是以至仁而伐桀、纣之恶,天之所欲诛而人之所欲去,汤、武诛而去之,故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也」。
童子又曰:「然则,正乎」?
曰:「正者常道也。
尧传舜,舜传禹,禹传子是已。
权者,非常之时,必有非常之变也,汤、武是已。
故其《彖》曰『《革》之时,大矣哉』云者,见其难之也」。
童子又曰:「汤、武之事,圣人贵之乎」?
曰:「孔子区区思文王而不已,其厚于此则薄于彼可知矣」。
童子又曰:「顺天应人,岂非极称之乎,何谓薄」?
曰:「圣人于《革》称之者,适当其事尔。
若《乾》《坤》者,君臣之正道也,于《乾》《坤》而称汤、武,可乎?
圣人于《坤》,以『履霜』为戒,以『黄裳』为吉也」。
童子问曰:「《革》去故而《鼎》取新,何谓也」?
曰:「非圣人之言也,何足问!
《革》曰去故不待言而可知,《鼎》曰取新,《易》无其辞,汝何从而得之
夫以新易旧,故谓之革。
若以商革,以周革商,故其《象》曰『汤、武革命』者是也。
然则以新革故一事尔,分于二卦者,其谁乎」?
童子又曰:「然则《鼎》之义何谓也」?
曰:「圣人言之矣:『以木巽火,亨饪也』」。
童子问曰:「《震》之辞曰『震惊百里,不丧匕鬯』者,何谓也」?
曰:「《震》者雷也,惊乎百里,震之大者也。
处大震之时,众皆震惊,而独能不失其守、不丧其器者,可以任大事矣。
故其《彖》曰『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
不丧匕鬯,『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为祭主』者,谓可任以大事也」。
童子曰:「郭公夏五,圣人所以传疑,《彖》之阙文奈何」?
曰:「圣人疑则传疑也,若《震》之《彖》,其辞虽阙,其义则在,又何疑焉」?
童子问曰:「《艮》之《象》曰『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何谓也」?
曰:「《艮》者,君子止而不为之时也。
时不可为矣则止,而以待其可为而为者也,故其《彖》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
于斯时也,在其位者宜如何?
思不出其位而已。
然则,位之所职,不敢废也。
《诗》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此之谓也」。
童子问曰:「『《归妹》,征凶』,《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人之终始也』,其卦辞凶而《彖》辞吉,何谓也」?
曰:「合二姓,具六礼而归,得其正者,此《彖》之所谓归妹者也。
若婚不以礼而从人者,卦所谓征凶者也」。
童子曰:「敢问何以知之」?
曰:「《咸》之辞曰『取女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兑》上,故其《彖》曰『上柔而下刚』,『男下女』,是以吉也。
《渐》之辞曰『女归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巽》上,其上柔下刚,以男下女,皆与《咸》同,故又曰『女归吉』也。
《归妹》之为卦也不然,《兑》下而《震》上,其上刚下柔,以女下男,正与《咸》、《渐》反,故彼吉则此凶矣。
故其《彖》曰『征凶,位不当也』者,谓《兑》下《震》上也」。
童子曰:「取必男下女乎」?
曰:「夫妇所以正人伦,礼义所以养廉耻,故取女之礼,自纳采至于亲迎,无非男下女而又有渐也,故《渐》之《彖》曰『渐之进也,女归吉也』者是已。
奈何《归妹》以女下男而往,其有不凶者乎」?
童子问曰:「《兑》之《彖》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
曰:「『《兑》,说也』。
『说以先民,民忘其劳;
说以犯难,民忘其死』。
说莫大于此矣。
而所以能使民忘劳与死者,非顺天应人则不可。
由是见小惠不足以说人,而私爱不可以求说」。
童子问曰:「『《萃》,聚也』,其辞曰『王假有庙』;
《涣》,散也,其辞又曰『王假有庙』,何谓也」?
曰:「谓《涣》为散者,谁欤?
《易》无其辞也」。
童子曰:「然则,敢问《涣》之义」?
曰:「吾其敢为臆说乎!
《涣》之卦辞曰『利涉大川』,其《彖》曰『乘木有功也』,其《象》亦曰「风行水上,《涣》」。
而人之语者,冰释汗浃皆曰涣。
然则涣者流行通达之谓也,与夫乖离分散之义异矣。
呜呼!
王者富有九州四海,万物之象莫大于《萃》,可以有庙矣;
功德流行达于天下,莫大于《涣》,可以有庙矣」。
童子问曰:「《节》之辞曰『苦节,不可贞』者,自节过苦而不得其正欤?
物被其节而不堪其苦欤」?
曰:「君子之所以节于己者,为其爱于物也,故其《彖》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者,是也。
节者物之所利也,何不堪之有乎?
夫所谓苦节者,节而太过,行于己不可久,虽久而不可施于人,故曰『不可正』也」。
童子曰:「敢问其人」?
曰:「异众以取名,贵难而自刻者,皆苦节也。
其人则鲍焦于陵仲子之徒是矣,二子皆苦者也」。
童子问曰:「《小过》之《象》曰『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者,何谓也」?
曰:「是三者施于行己,虽有过焉无害也;
若施于治人者,必合乎大中,不可以小过也。
盖仁过乎爱,患之所生也;
刑过乎威,乱之所起也。
推是可以知之矣」。
童子问曰:「《既济》之《象》曰『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者,何谓也」?
曰:「人情处危则虑深,居安则意怠,而患常生于怠忽也。
是以君子既济,则思患而豫防之也」。
童子问曰:「『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何谓也」?
曰:「《未济》之象,火宜居下而反居上,水宜居上而反居下,二物各失其所居,而不相济也。
故君子慎辨其物宜,而各置其物于所宜居之方,以相为用,所以济乎未济也」。
童子问曰:「《系辞》非圣人之作乎」?
曰:「何独《系辞》焉,《文言》、《说卦》而下,皆非圣人之作,而众说淆乱,亦非一人之言也。
昔之学《易》者,杂取以资其讲说,而说非一家,是以或同或异,或是或非,其择而不精,至使害经而惑世也。
然有附托圣经,其传已久,莫得究其所从来而覈其真伪。
故虽有明智之士,或贪其杂博之辩,溺其富丽之辞,或以为辨疑是正,君子所慎,是以未始措意于其间。
若余者可谓不量力矣,邈然远出诸儒之后,而学无师授之传,其勇于敢为而决于不疑者,以圣人之经尚在,可以质也」。
童子曰:「敢问其略」。
曰:「《乾》之初九曰『潜龙勿用』,圣人于其《象》曰『阳在下也』,岂不曰其文已显而其义已足乎?
而为《文言》者又曰『龙德而隐者也』,又曰『阳在下也』,又曰『阳气潜藏』,又曰『潜之为言隐而未见』。
《系辞》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
易则易知,简则易从。
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
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
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
其言天地之道、乾坤之用、圣人所以成其德业者,可谓详而备矣。
故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者,是其义尽于此矣。
俄而又曰:『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易简之善配至德』。
又曰:『夫乾确然,示人矣。
夫坤隤然,示人简矣』。
又曰:『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其德行常以知险。
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其德行常简以知阻』。
《系辞》曰『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者,谓六爻而兼三材之道也。
其言虽约,其义无不包矣。
又曰:『《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材而两之,故六。
六者非他也,三材之道也』。
而《说卦》又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
立地之道,曰柔与刚;
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兼三材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
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
《系辞》曰『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
又曰『辨吉凶者存乎辞』;
又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
又曰『《易》有四象,所以示也。
系辞焉,所以告也。
定之以吉凶,所以断也』;
又曰『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
其说虽多,要其旨归,止于系辞明吉凶尔,可一言而足也。
凡此数说者其略也,其馀辞虽小异而大旨则同者,不可以胜举也。
谓其说出于诸家而昔之人杂取以释经,故择之不精,则不足怪也。
谓其说出于一人,则是繁衍丛脞之言也。
其遂以为圣人之作,则又大缪矣。
孔子之文章,《易》、《春秋》是已,其言愈简,其义愈深。
吾不知圣人之作,繁衍丛脞之如此也。
虽然,辨其非圣之言而已,其于《易》义,尚未有害也,而又有害经而惑世者矣。
《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是谓《乾》之四德;
又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则又非四德矣。
谓此二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也。
《系辞》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所谓图者,八卦之文也,神马负之自河而出,以授于伏羲者也。
盖八卦者非人之所为,是天之所降也。
又曰:『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
然则八卦者是人之所为也,河图不与焉。
斯二说者已不能相容矣,而《说卦》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则卦又出于矣。
八卦之说如是,是果何从而出也?
谓此三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也。
人情常患自是其偏见,而立言之士莫不自信,其欲以垂乎后世,惟恐异说之攻之也,其肯自为二三之说以相抵捂而疑世,使人不信其书乎?
故曰非人情也。
凡此五说者自相乖戾,尚不可以为一人之说,其可以为圣人之作乎」?
童子曰:「于此五说,亦有所取乎」?
曰:「《乾》无四德,而洛不出图书,吾昔已言之矣。
若元亨利贞,则圣人于《彖》言之矣。
吾知自尧舜已来,用卜筮尔,而孔子不道其初也,吾敢妄意之乎」?
童子曰:「是五说皆无取矣,然则,繁衍丛脞之言与夫自相乖戾之说,其书皆可废乎」?
曰:「不必废也。
古之学经者皆有大传,今《书》《礼》之传尚存。
此所谓《系辞》者,汉初谓之《易大传》也,至后汉已为《系辞》矣。
《语》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也』。
《系辞》者谓之《易大传》,则优于《书》《礼》之传远矣,谓之圣人之作,则僭伪之书也。
盖夫使学者知《大传》为诸儒之作,而敢取其是而舍其非,则三代之末,去圣未远,老师名家之世学,长者先生之馀论,杂于其间者在焉,未必无益于学也。
使以为圣人之作,不敢有所择而尽信之,则害经惑世者多矣。
此不可以不辨也,吾岂好辨者哉」!
童子曰:「敢问四德」。
曰:「此鲁穆姜之所道也。
初,穆姜之筮也,遇《艮》之《随》,而为《随》元亨利贞说也,在襄公之九年
后十有五年,而孔子始生,又数十年而始赞《易》,然则四德非《乾》之德,《文言》不为孔子之言矣」。
童子曰:「或谓左氏之传《春秋》也,窃取孔子《文言》以上附穆姜之说,是左氏之过也,然乎」?
曰:「不然。
彼左氏者胡为而传《春秋》,岂不欲其书之信于世也?
乃以孔子晚而所著之书,为孔子未生之前之说,此虽甚愚者之不为也。
盖方左氏传《春秋》时,世犹未以《文言》为孔子作也,所以用之不疑
然则,谓《文言》为孔子作者出于近世乎」。
童子曰:「敢问八卦之说。
或谓伏羲已授河图,又俯仰于天地,观取于人物,然后画为八卦尔。
二说虽异,会其义则一也,然乎」?
曰:「不然。
此曲学之士牵合傅会,以茍通其说,而遂其一家之学尔。
其失由于妄以《系辞》为圣人之言而不敢非,故不得不曲为之说也。
河图之出也,八卦之文已具乎,则伏羲授之而已,复何所为也?
八卦之文不具,必须人力为之,则不足为河图也。
其曰观天地、观鸟兽、取于身、取于物,然后始作八卦,盖始作者前未有之言也。
考其文义,其创意造始,其劳如此,而后八卦得以成文,则所谓河图者何与于其间哉?
若曰已授河图,又须有为而立卦,则观于天地、鸟兽,取于人物者,皆备言之矣,而独遗其本始所授于天者,不曰取法于河图,此岂近于人情乎?
考今《系辞》二说离绝,各自为言,义不相通,而曲学之士牵合以通其说,而误惑学者,其为患岂小哉?
古之言伪而辨、顺非而泽者,杀无赦。
呜呼,为斯说者,王制之所宜诛也」!
童子曰:「敢问生蓍立卦之说。
或谓圣人已画卦,必用以筮也,然乎」?
曰:「不然。
考其文义可知矣。
其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者,谓始作《易》时也。
又曰『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者,谓前此未有,圣人之将作《易》也,感于神明为之生,圣人得之,遂以倚数而立卦,是言昔之作《易》立卦之始如此尔。
故汉儒谓伏羲画八卦由数起者,用此说也。
其后学者知幽赞生蓍之怪,其义不安,则曲为之说,曰用生蓍之意者,将以救其失也。
又以卦由数起之义害于二说,则谓已画卦而用以筮,欲牵合二说而通之也。
然而考其文义,岂然哉?
若曰已作卦而用以筮,则大衍之说是已。
大抵学《易》者莫不欲尊其书,故务为奇说以神之。
至其自相乖戾,则曲为牵合而不能通也」。
童子曰:「敢请益」。
曰:「夫谕未达者,未能及于至理也,指事据迹以为言。
余之所以知《系辞》而下非圣人之作者,以其言繁衍丛脞而乖戾也。
盖略举其易知者尔,其馀不可以悉数也。
其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又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云者,质于夫子平生之语,可以知之矣。
其曰『知者观乎《彖》辞,则思过半矣』,又曰『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云者,以常人之情而推圣人可以知之矣。
其以《乾》《坤》之策『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而不知七八九六之数同,而《乾》《坤》无定策,此虽筮人皆可以知之矣。
至于何谓『子曰』者,讲师之言也。
《说卦》、《杂卦》者,筮人之占书也。
此又不待辨而可以知者。
然犹皆迹也,若夫语以圣人之中道而过,推之天下之至理而不通,则思之至者可以自得之」。
童子曰:「既闻命矣,敢不勉(」(《欧阳文忠公集》卷七八。以上李文泽校点)
)/乾:疑衍。
为君难论(上 庆历三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
语曰「为君难」者,孰难哉?
盖莫难于用人。
夫用人之术,任之必专,信之必笃,然后能尽其材,而可共成事。
及其失也,任之欲专,则不复谋于人而拒绝群议,是欲尽一人之用,而先失众人之心也。
信之欲笃,则一切不疑而果于行,是不审事之可否,不计功之成败也。
夫违众举事,又不审计而轻发,其百举百失而及于祸败,此理之宜然也。
然亦有幸而成功者,人情成是而败非,则又从而赞之,以其违众为独见之明,以其拒谏为不惑群论,以其偏信而轻发为决于能断。
使后世人君慕此三者以自期,至其信用一失而及于祸败,则虽悔而不可及。
此甚可叹也。
前世为人君者,力拒群议,专信一人,而不能早悟以及于祸败者多矣,不可以遍举,请试举其一二。
秦苻坚地大兵彊,有众九十六万,号称百万,蔑视东晋,指为一隅,谓可直以气吞之耳。
然而举国之人,皆言晋不可伐,更进互说者不可胜数。
其所陈天时人事,随以强辩折之,忠言谠论皆沮屈而去。
王猛、苻融老成之言也,不听。
太子宏、少子诜至亲之言也,不听。
沙门道安平生所信重者也,数为之言,不听。
惟听信一将军慕容垂者。
之言曰:「陛下内断神谋足矣,不烦广访朝臣,以乱圣虑」。
大喜曰:「与吾共定天下者,惟卿尔」。
于是决意不疑,遂大举南伐。
兵至寿春,晋以数千人击之,大败而归,比至洛阳,九十六万兵亡其八十六万。
自此兵威沮丧,不复能振,遂至于乱亡。
五代时后唐清泰帝患晋祖之镇太原也,地近契丹,恃兵跋扈,议欲徙之于郓州
举朝之士皆谏,以为未可。
帝意必欲徙之,夜召常所与谋枢密直学士薛文遇问之,以决可否。
文遇对曰:「臣闻作舍道边,三年不成。
此事断在陛下,何必更问群臣」。
帝大喜曰:「术者言我今年当得一贤佐助我中兴,卿其是乎」!
即时命学士草制,徙晋祖于郓州
明旦宣麻,在廷之臣皆失色。
后六日而晋祖反书至,清泰帝忧惧不知所为,谓李崧曰:「我适见薛文遇,为之肉颤,欲自抽刀刺之」。
对曰:「事已至此,悔无及矣」。
但君臣相顾涕泣而已。
由是言之,能力拒群议专信一人,莫如二君之果也,由之以致祸败乱亡,亦莫如二君之酷也。
苻坚欲与慕容垂共定天下,清泰帝以薛文遇为贤佐助我中兴,可谓临乱之君各贤其臣者也。
或有诘予曰:「然则用人者,不可专信乎」?
应之曰:齐桓公之用管仲蜀先主之用诸葛亮,可谓专而信矣,不闻举齐、蜀之臣民非之也。
盖其令出而举国之臣民从,事行而举国之臣民便,故桓公、先主得以专任而不贰也。
使令出而两国之人不从,事行而两国之人不便,则彼二君者其肯专任而信之,以失众心而敛国怨乎?
按:《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七。又见《皇朝文鉴》卷九四,《荆川稗编》卷八八,《古文渊鉴》卷四五,《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二五九、经籍典卷二七四。
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铭1054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六、《欧阳文忠公集》卷二○、《皇朝文鉴》卷一四五、《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二○、《吴郡志》卷二六、《续文章正宗》卷三、《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三八、《事文类聚翰墨大全》甲集卷一、《范文正公褒贤集》卷一、《永乐大典》卷一八二○八、《文编》卷五八、《文章辨体汇选》卷六七一、乾隆《河南府志》卷八八、《金石萃编》卷一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皇祐四年五月甲子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汝南文正公薨于徐州,以其年十有二月壬申,葬于河南尹樊里之万安山下。
公讳仲淹字希文
五代之际,世家苏州,事吴越
太宗皇帝时吴越献其地,公之皇考从钱俶朝京师,后为武宁军掌书记以卒。
公生二岁而孤,母夫人贫无依,再适长山朱氏。
既长,知其世家,感泣去之南都
入学舍,扫一室,昼夜讲诵,其起居饮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苦。
居五年,大通六经之旨,为文章论说必本于仁义。
祥符八年,举进士,礼部选第一,遂中乙科,为广德军司理参军,始归迎其母以养。
及公既贵,天子赠公曾祖苏州粮料判官讳梦龄为太保,祖秘书监讳赞时为太傅,考讳墉为太师,妣谢氏为吴国夫人
公少有大节,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
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择利害为趋舍。
其所有为,必尽其方,曰:「为之自我者当如是,其成与否,有不在我者,虽圣贤不能必,吾岂茍哉」!
天圣中晏丞相荐公文学,以大理寺丞秘阁校理
以言事忤章献太后旨,通判河中府陈州
久之,上记其忠,召拜右司谏。
太后临朝听政时,以至日大会前殿上将率百官为寿。
有司已具,公上疏言天子无北面,且开后世弱人主以彊母后之渐,其事遂已。
又上书请还政天子,不报。
太后崩,言事者希旨,多求太后时事,欲深治之。
公独以谓太后受托先帝,保佑圣躬,始终十年,未见过失,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德。
初,太后有遗命,立杨太妃代为太后
公谏曰:「太后,母号也,自古无代立者」。
由是罢其册命。
是岁,大旱蝗,奉使安抚东南。
使还,会郭皇后废,率谏官、御史伏閤争,不能得,贬知睦州,又徙苏州
岁馀,即拜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还,益论时政阙失,而大臣权倖多忌恶之。
居数月,以公知开封府开封素号难治,公治有声,事日益简。
暇则益取古今治乱安危为上开说,又为《百官图》以献,曰:「任人各以其材而百职修,尧、舜之治不过此也」。
因指其迁进迟速次序曰:「如此而可以为公,可以为私,亦不可以不察」。
由是吕丞相怒,至交论上前,公求对,辨语切,坐落职,知饶州
明年吕公亦罢。
公徙润州,又徙越州
赵元昊河西,上复召相吕公
乃以公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迁龙图阁直学士
是时,新失大将延州危。
公请自守鄜延捍贼,乃知延州
元昊遣人遗书以求和,公以谓无事请和,难信,且书有僭号,不可以闻,乃自为书,告以逆顺成败之说,甚辩。
坐擅复书,夺一官,知耀州
未逾月,徙知庆州
既而四路置帅,以公为环庆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兵马都部署,累迁谏议大夫枢密直学士
公为将,务持重,不急近功小利。
延州青涧城,垦营田,复承平永平废寨,熟羌归业者数万户。
庆州城大顺以据要害,又城细腰、胡芦,于是明珠、灭臧等大族,皆去贼为中国用。
自边制久隳,至兵与将常不相识。
公始分延州兵为六将,训练齐整,谐路皆用以为法。
公之所在,贼不敢犯。
人或疑公见敌应变为如何,至其城大顺也,一旦引兵出,诸将不知所向,军至柔远,始号令告其地处,使往筑城。
至于版筑之用,大小毕具,而军中初不知。
贼以骑三万来争,公戒诸将:「战而贼走,追勿过河」。
已而贼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果有伏。
贼失计,乃引去。
于是诸将皆服公为不可及。
公待将吏,必使畏法而爱己。
所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诸将,使自为谢。
诸蕃质子,纵其出入,无一人逃者。
蕃酋来见,召之卧内,屏人彻卫,与语不疑
公居三岁,士勇边实,恩信大洽,乃决策谋取横山,复灵武,而元昊数遣使称臣请和,上亦召公归矣。
初,西人籍为乡兵者十数万,既而黥以为军,惟公所部,但刺其手,公去兵罢,独得复为民。
其于两路,既得熟羌为用,使以守边,因徙屯兵就食内地,而纾西人馈挽之劳。
其所设施,去而人德之,与守其法不敢变者,至今尤多。
自公坐吕公贬,群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为党,或坐窜逐。
吕公复相,公亦再起被用,于是二公驩然相约戮力平贼。
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党之论遂起而不能止。
上既贤公可大用,故卒置群议而用之。
庆历三年春,召为枢密副使,五让不许,乃就道。
既至数月,以为参知政事,每进见,以太平责之。
公叹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后,而革弊于久安,非朝夕可也」。
既而上再赐手诏,趣使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见赐坐,授以纸笔,使疏于前。
公惶恐避席,始退而条列时所宜先者十数事上之。
其诏天下兴学,取士先德行不专文辞,革磨勘例迁以别能否,减任子之数而除滥官,用农桑、考课、守宰等事。
方施行,而磨勘、任子之法,侥倖之人皆不便,因相与腾口,而嫉公者亦幸外有言,喜为之佐佑。
会边奏有警,公即请行,乃以公为河东陕西宣抚使
至则上书愿复守边,即拜资政殿学士、知睦州,兼陕西路安抚使
知政事,才一岁而罢,有司悉奏罢公前所施行而复其故。
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赖上察其忠,不听。
是时,夏人已称臣,公因以疾请邓州
守邓三岁,求知杭州,又徙青州
公益病,又求知颍州,肩舁至徐,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四。
方公之病,上赐药存问。
既薨,辍朝一日,以其遗表无所请,使就问其家所欲,赠以兵部尚书,所以哀恤之甚厚。
公为人外和内刚,乐善泛爱
丧其母时尚贫,终身非宾客食不重肉,临财好施,意豁如也。
及退而视其私,妻子仅给衣食。
其为政,所至民多立祠画像。
其行己临事,自山林处士、里闾田野之人,外至夷狄,莫不知其名字,而乐道其事者甚众。
及其世次、官爵,志于墓、谱于家、藏于有司者,皆不论著,著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亦公之志也欤!
铭曰:
范于吴越,世陪臣。
纳山川,及其士民。
范始来北,中间几息。
公奋自躬,与时偕逢。
事有罪功,言有违从。
岂公能,天子用公。
其艰其劳,一其初终。
童跳边,乘吏怠安
帝命公往,问彼骄顽。
有不听顺,锄其穴根。
公居三年,怯勇隳完。
儿怜兽扰,卒俾来臣。
夏人在廷,其事方议。
帝趣公来,以就予治。
公拜稽首,兹惟难哉!
初匪其难,在其终之。
群言营营,卒坏于成。
匪恶其成,惟公是倾。
不倾不危,天子之明。
存有显荣,殁有赠谥。
藏其子孙,宠及后世。
惟百有位,可劝无怠。
乞罢免陈执中至和二年二月十二日 北宋 · 赵抃
 出处:全宋文卷八八三
臣近累次弹奏宰臣陈执中兴废制狱,乞正其罪。
尝言执中不学亡术,措置颠倒,引用邪佞,招延卜祝,私雠嫌隙,排斥良善,狠愎私情,家声狼籍之事。
伏恐陛下犹以臣言为虚,至今多日,未赐省纳。
臣若不概举一二,明白条陈,即是臣自为安全茍且之计,既负陛下耳目澄察之任,又得宪台瘝官失职之罪,故臣偷生惜死,不忍为也。
臣尝谓执中不学亡术者。
辅弼之任,须通古今,寡识少文,则取诮中外。
至如去年春正以后,制度礼法,率多非宜。
执中不知典故,惟务阿谀,荧惑宸聪,败坏国体。
又,祖宗朝除翰林学士,素有定制,岂宜过多。
执中既不师古,又不询访博识之士,唯愚暗自用,遂除至七员。
执中空疏,宜罢免者一也。
臣尝谓执中措置颠倒者。
朝廷差除,动守规范。
执中赏罚在手,率意卷笥。
至如刘湜江宁府移知广州,最处烟瘴重难之地,而被命远行,待制之职仍旧;
向传式南京移知江宁府,既是优安近便之任,乃转传式龙图阁直学士
吴充、鞠真卿摘发礼院礼生代署文字等事,人吏则赎金免决,吴充、鞠真卿并降军垒。
执中缪戾,宜罢免者二也。
臣尝谓执中引用邪佞者。
中外委寄,当择贤才;
馆阁清官,岂容憸巧?
执中树恩私党,不顾公议,至如崔峄非次除给事中、移知郑州郑州寻罢,而给事中不夺。
所以今来执中之狱,依违中罢,以酬私恩。
执中尝寄嬖人于周豫之家,而奸谄,受知执中,遂举召试馆职
执中朋附,宜罢免者三也。
臣尝谓执中招延卜祝者。
夫宰辅事业,圣君倚毗,宜为国家广纳贤善。
执中之门,未尝待一俊杰,礼一才能。
所与器者,苗达、刘抃、刘希叟之徒;
所预坐者,普元、李宁、程惟象之辈。
奈何处台鼎之重,测候灾变,穷占吉凶,意将奚为,众所共骇!
执中颇僻,宜罢免者四也。
臣尝谓执中私雠嫌隙者。
攸司之法,天下公共。
执中轻重出己,喜怒任权。
至如邵必常州日,诖误决人徒刑,既自举觉,复会赦宥,又该去官迁官。
执中素所恶,乃罢开封府推官,落馆职邵武军监当。
后来有汀州石民英勘人使臣犯赃,杖背黥面,配广南牢城。
本家诉雪,悉是虚枉,却只降民英差遣
邵必比之民英,则民英所犯绝重,而断罪遂轻;
邵必所犯绝轻,而断罪反重。
缙绅议论至此,无不嗟愤扼腕。
执中舞法,宜罢免者五也。
臣尝谓执中排斥良善者。
夫正人谠议,邦家之光。
执中阴险中伤,欲人杜口结舌。
吕景初、马遵、吴中复弹奏梁适既得罪,出知郑州
吕景初辈随又逐去,有「行行及我」之语。
冯京疏言吴充、鞠真卿、刁约不当以无罪外黜,等寻押发出门,又落冯京修起居注
使朝廷有罪忠拒谏之名者,由执中也。
士夫喧哗,于今未息。
执中嫉贤,宜罢免者六也。
臣尝谓执中狠愎任情者。
夫仁泽之及,昆虫不遗。
自陛下仁圣,临御三十馀年,常恐一物失所。
执中人臣之家,恣行虐害。
虽臧获甚贱,亦性命不轻。
如女奴迎儿,才十三岁,既累行捶挞,从嬖人阿张之言,穷冬裸体,封缚手腕,绝其饮食,幽囚扃锁,遂致毙踣。
海棠一名,因阿张打决逼胁,遍身伤痕,既而自缢身死。
后来又女使一名,髡发杖背,自经不殊,亦系开封府施行。
凡一月之内,残忍事发者三名。
前后幽冤,闻固不少,因而兴狱,寻自罢之。
颜复来,无所畏惮,三尺童子,亦悉鄙诮。
执中酷虐,宜罢免者七也。
臣尝谓执中家声狼籍者。
夫正家刑国,明哲所为;
非礼能言,古今共耻。
执中帷簿丑秽,门梱混淆,放纵嬖人,信任胥吏,而又身贵室富,藏镪巨万,视姻族辈如行路人,虽其贫窘,不一毫赈恤。
缙绅语及,共所赧惭;
道途喧传,相与嗟唶。
执中鄙恶,宜罢免者八也。
执中有是可罢免八者,奈何不识廉耻,复欲居庙堂之上?
其意非他,是欲恩所未恩,雠所未雠,上损仁明,下快私忿而然尔。
方今天文谪见未退,朝廷纪纲未立,财用匮乏,官师众多,虏骄无厌,河决未复,兵伍冗惰,民力疲敝,当此之时,正是陛下进贤退不肖之时也。
臣不胜大愿,愿陛下留神,为祖宗社稷计,为率土生灵计,正执中之罪,早赐降黜。
取中外公论,天下之所谓贤而有德业者,陟在公台之位,委以股肱心腹之寄,同德一体,谟猷出纳,布号令,宣风化,俾四方元元,洗耳拭目,闻见太平之政,岂不善哉!
岂不盛哉!
臣非不知循默顾避、谀佞迎合者速致富贵;
危言犯颜、干忤权要者立被投窜。
臣所念者,为身计则狂,为国计则忠,不愧古人之所用心,不辜陛下之所任使。
干冒旒冕,甘俟诛戮,臣无任待罪激切屏营之至(《赵清献公集》卷一。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七八,嘉庆《西安县志》卷四七。)
鞠:原误「鞫」,据《长编》改。
下同。
陈执中事第二状至和二年二月 北宋 · 范镇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七八、《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三九、《宋代蜀文辑存》卷七
伏见陛下进退大臣,不以职事而以私事,故言事官大率急人私事而缓其职事。
设有急其职事,必观大臣进退之势而后言之。
御史陈执中无学术,不知典故等事是也。
执中一为参知政事,再为宰相,无学术、不知典故有素矣,至为决一婢死而后及之,此臣谓御史观大臣进退之势而言事也。
御史既知执中素恶邵必,方执中之婢未死时,不言邵必以非辜被重罚,而臣尝言之。
今陛下已许执中罢去,而臣为执中辨理,是臣不顾大臣进退之势而言事也。
臣又闻御史言,臣奉使河北,中路奏理执中,是报执中之恩。
然则御史居常自待如此,故亦以此待臣,此不足以责御史也。
臣之才否,与臣立朝之本末,与出入执中门下,与不出入执中门下,御史知之矣,而御史言此者,近于诬臣,非独近于诬臣,亦近于自诬。
若臣中路奏理执中,有无文字,则陛下知之,臣不复言也。
准律,诸主殴部曲至死者,徒一年,故杀者加一等,其有愆犯决罚致死及过失杀者,各勿论。
昔之造律之人,非不知爱人命而造此律,直以上下之分不可废也。
执中之婢正得有愆犯决罚致死,无罪当勿论,而御史之绳之如此。
又言臣报执中之恩以疑陛下,以中伤臣,此无他,直恐臣使不言尔。
臣为谏官,为御史所恐而遂不言,非所谓为谏官也。
就使造律者出于执中婢死之后,即御史亦须谓之报执中恩也,此律为诸人设尔,况国相乎!
贾谊曰:「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
盖明等级而尊天子也。
今为一婢子辱宰相,陛下之堂无乃易淩乎,陛无乃太卑而近地乎,非特太卑而近地也,其势反在地中!
何者?
诸人决婢死得勿论,而宰相反受困辱,此臣所以愤闷而太息也。
臣无贾谊之才,而持贾谊之论,为不知量也。
直以方今事势,正与贾谊之论同,故不得隐默。
乞以臣章宣示中书枢密大臣,降付御史台,并臣前状,依臣所奏,一处施行。
邵必宜牵复疏至和元年八月 北宋 · 范镇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七六、《宋代蜀文辑存》卷七
臣伏见祠部员外郎邵必先知常州日,误以杖六十罪作徒一年决遣,自开封府推官集贤校理,降充邵武军监税
准法,去官、迁官流以下罪勿论,当时特旨已为过重。
近以南郊赦恩并今年三月德音,才移扬州监酒,中外之说以为用法过当。
使犯情涉深故,虽废终身亦不为过;
然出于失误,于法本轻,又别无难恕情理,伏望特与牵复职任,庶合用法之意。
臣与同在馆阁,知其本末甚详,窃恐如必之比尚多,伏乞下大理寺刑部检会闻奏,比类施行。
朝请大夫致仕晁公墓志铭崇宁元年十月1102年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五、《鸡肋集》卷六七、咸丰《济宁直隶州志》卷五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
公讳端仁,字尧民,世家开封,后徙钜野
工部侍郎讳迪之曾孙,赠吏部尚书讳宗简之孙,而赠左银青光禄大夫讳仲参之子也。
母公孙氏,济南郡太君
公儿童知学问如成人,通《易》、《春秋》,洞达世务,尤妙于词赋,晔然为山东进士
再从乡书皆举首,声动京师
翰林学士滕甫、知制诰邵必见其试文而惊。
英宗谅阴罢临轩,遂由别试第二擢甲科。
而公文实第一,以宋涣知名太学而跻焉,场屋汹汹为不平。
初调常州司理参军,听决明甚。
尝以事请逮宜兴豪,守王说,长者,吏盖豪状,白:「即讯」。
公闻,走诣,告所以逮者,吏犹白:「檄已去」。
公怒叱吏曰:「檄固守出,守改檄不可耶」?
卒逮之,由是知公。
前守陈襄大兴学,为东南冠,至是,公以掾兼廪食事,而士从公讲授,常数百人。
丁银青忧。
银青精吏道,恤民隐。
通判舒州,上书言马当山罗刹石之险,请凿秋口浦、枞阳渠以避之,报可而没。
公护丧浮江,会王荆公金陵,遽往请铭。
荆公一见而知之。
荆公尝佐舒,其事盖昔所欲兴而不果者也,为作铭特详,银青因益显。
免丧,调寿光县主簿
清献赵公抃未入境,即以学官荐之,时熙宁四年也。
初,遣使察访诸路,而京东以命邓润甫、吕升卿
两人素非知公,亦首辟之。
既见,乃知出荆公意也。
然公详重,论数不合,故已事不迁。
久之,以定陶丞为兵部主簿,改著作佐郎,充河北籴便司勾当公事,迁秘书丞
初修官制,预讨论者皆一时文学士,而公在选中。
尚书右丞黄公履御史中丞,又以御史荐公。
既召对,而宰相王岐公以姻嫌罢之,然公资抗直喜事,人亦畏其在言责者。
会再遣使高丽,议以公为书状官
往见岐公,未及语,岐公曰:「岂以母老惮海行乎?
还朝为馆职,有故事矣」。
公曰:「非为是也,顾事有细而系国体者。
丰稷尝以此官往矣,高丽使者欲令庭谒,不肯,使者虽降揖,而竟不客之。
犹选人也,今用朝臣往见其国主,固客也,而其使者欲不客之,可乎?
愿蕝此仪,即往」。
岐公难之而止。
太仆丞
济南忧,免丧,充广济河辇运
而局在钜野,日从亲旧宴语,殚其俸,为食饮费。
广济输谷羡,应赏,不自列。
提举河北便籴粮草,计办如广济时。
又改提举江淮铸钱事,以远丐罢。
得知沂州,治尚安静。
前此,民或不知吾守谁何,而公治近民,至耕夫牧儿皆能言吾守晁公,或图其像藏之。
考课以最闻,召对便殿,哲宗迎语曰:「是尝与吕大防河北事者耶」?
公徐对曰:「臣尝任河北便籴,尚书省以白劄子改钞法,此臣职事,且干边计,故尝论列而止,非与大防争也」。
因复从容论时事得失,哲宗皆嘉纳。
复以为提举河北常平等事。
代还,执政曰:「积粟充,然不按吏,何也」?
公对以「职在农役,不敢以是为先」,执政不悦。
乃知寿州,又改知曹州
考课复第一。
上以彰信节度即位,吏民争言,吾军上龙潜地,皆求贡,觊非常恩,以是动公。
公曰:「吾以守臣恩任子,非常矣,公等自为之」。
乃独以上在邸时谕戒吏民之语刻石上之,诏改兴仁军焉。
故人子得疾京师,殆,语仆曰:「以我之曹南晁守」。
及境而死。
吏白:「应视尸」。
公不许,而为治丧,还其家。
召为金部郎中,会常计,句隐伏,出馀赢,号称职,而论事正色,数不屈其长。
适有江淮使者来,见之愕然,私谓曰:「郎中启事尚书乃尔耶」?
公曰:「人复有憃如我者乎」?
即上章求去。
主客郎中,而公又不愿留,乃知徐州,改襄州蔡州,皆未行。
执政有不合而罢者,宰相疑其异己,故数徙公,而公故倦游,对客时诵渊明《归去来词》,浩然无意于世矣。
俄乞致仕,得请。
而公亦感疾,以崇宁元年七月丁亥终于家,年六十有八。
其年十月辛酉葬于济州任城县鱼山
佐著作,九迁为朝请大夫,勋柱国,服五品。
娶叶氏,钱唐县,前卒。
五子:损之,兖州龚丘县主簿
泰之单州城武县主簿
谦之,太庙斋郎
其第二子临之、第四子涣之蚤卒。
涣之幼奇警,公痛伤之。
一女,适单州单父主簿李公济
孙男八人:公美、公善、公序、公瑾、公仪、公琬、公惠、公琰。
孙女四人:长适曹南董䅅,次适同郡李相如,次适富春尚贤,幼在室。
公事亲孝,岂弟,老于文学,以纠宗睦族为志。
不设机械,而喜导人于善,人亦多爱之。
其亡,乡党皆为之流涕焉。
有《易论》十卷,文集十卷。
而于《易》尤致志,其「七日来复」、「八月有凶」,义特妙,词多不载。
初公少日,与今尚书右丞范公纯礼俱学许昌,又与故门下侍郎李公清臣相从毗陵,皆厚善。
范公与其善论事,李公尝谓其不愧屋漏者。
两公同时秉政,而公为郎,终不倚以进,岂非贤哉?
江南黄庭坚有美名,尤厚公,其诗曰:「慇勤均骨肉,四海一尧民」。
黄亦不妄与人者也。
铭曰:
楚人有言:「何方圆之能周?
孰异道而相安」?
盖不齐者物之情,而齐之实难。
士有志业,所蕲者时。
岂无其时?
从古异施。
往追吾亡,歧又有歧。
舍旃勿从,则又后之。
公逢世治,童冠有闻。
欲任士责,以其一身。
譬彼大木,工师既求,斲而小之,则惟匠尤。
中和之行,果达之才,济以其学,文词孔偕。
召而罢之,时则有命,去彼取此,惟恬不竞。
惟恬不竞,能乐若此,不施其邦,亦施其里。
彼污得志,惟厚尔颜;
我忱不怍,有鱼彼山。
不疑中书怀见寄校理邵必 北宋 · 司马光
五言律诗 押寒韵
直道免三黜,敢云羞小官。
盘餐红粟涩,衣桁黑貂寒。
画府容身易,侯门曲意难。
荆扉盈尺雪,有客问袁安
次道元日宿尚书省听戒誓寄常州不疑(去岁是日,次道不疑斋直) 北宋 · 司马光
五言律诗 押真韵
椒花献岁新,瑄玉侍祠频。
此夕同华省,非才愧后尘。
江风迎茜旆,沙雨待朱轮。
不比斋宫冷,端居弃掷春。
宋次道西都元日怀不疑并见寄 北宋 · 司马光
五言律诗 押微韵
露冕优分竹,题舆佐画圻。
比年携手乐,兹日赏心违。
斋祀春来并,娱游别后稀。
谁怜从窭卒,草际犯寒归。
二十八日会不疑家席上纪实 北宋 · 司马光
五言律诗 押灰韵
召客客俱来,赏花花正开。
寒暄方得所,风雨不相催。
席上飞雪,门前车隐雷。
主人意仍厚,安得不徘徊。
邵不疑常州 北宋 · 司马光
五言排律 押真韵
宦学不营身,京华费十春。
非贪为郡乐,意欲与民亲。
祖帐青门道,归帆扬子津
江山旧游在,烟火故乡邻。
敢惜离群阔,欣闻得吏循。
嗟余一囊米,溟(陈本、四库本作深)负鬓丝新。
邵不疑校理蒲州十诗(必) 其三 翠楼 北宋 · 司马光
 押词韵第十七部
条山翠气横,隐嶙秋空窄。
危楼雨初度,卷幌延佳色。
扑扑满前轩,岚光真可摘。
邵不疑校理蒲州十诗(必) 其四 碧楼 北宋 · 司马光
 押纸韵
烟瓦叠琉璃,危楼半空倚。
歌钟奉高宴,声来碧云里。
日暮天四垂,黯澹如秋水。
邵不疑校理蒲州十诗(必) 其五 静斋 北宋 · 司马光
 押锡韵
□□□□□,□□□□□。
聊窥碧甃缺,寒草生历历
时闻山鸟呼,未得全幽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