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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配罗允蹈回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奉诏录》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伏准御笔批下王渥奏,断配黎州罗允蹈等,拟指挥改配江东西州军。仰见圣虑宏远,曲尽事宜。一面拟定,续具缴进。盖恐诸人见已在路,恐与今来指挥相须,当遍谕经由路分。伏乞睿照。
论秦嵩田世雄两易交割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奉诏录》卷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适睹御封付下留正、王渥奏,令秦嵩、田世雄两易其任,甚为允当,已奉御笔依。除一面施行外,缘有二事合奏审,今具下项:
一、两处皆是边要,两人皆是郡守,依条合候交割起发。今来未审令各人一面牒州事与通判,惟复别差人时暂往权。
一、金州极边,屯驻军马,偶然都统制傅钧抱病,军中止有统制官三人。内右军张良臣去年十二月奉御笔点赴审察,今正在路。本军惟存两人,前军樊照见年七十一岁,中军卢协节去年五月曾到行在,人材亦平平,升权统制为日尚浅,皆恐未可倚仗。而李思孝自鄂赴台复自此往,计须数月方能到彼。万一傅钧或有事故,即此数月间帅守全阙,不可不虑。
右,欲乞圣慈先纡宸虑,庶几来早朝殿可以恭听处分。伏乞睿照。
思陵录上之一(起丁未八月庚寅,止戊申二月丙申。)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二、《杂著述》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十四年丁未八月庚午朔。
庚寅,驾过德寿宫,太上皇后生辰也。
癸巳,后殿进呈毕,奏旬日阴晦,二十一日太上皇后生辰顿晴,次日复雨,圣孝昭格,光尧心甚喜。上曰:「太上极善将摄,昨坐至未时都不觉倦。近全不饮酒,坐间共饮了两盏许,食物皆如旧。晡时即入寝阁,更无一事,五更便起,天下大幸」。予奏:「万寿无疆,诚国家之大庆。又闻多服疏导药,异禀如此」。上曰:「服牵牛丸四十粒,他人如何可及」。
九月己亥朔。
癸卯,太上皇进早膳间微中风。
乙巳,驾过德寿宫问疾。
己酉,后殿进呈毕,奏问太上皇帝圣体,闻已向安。上曰:「前数日甚可惧,两日已向安。宫中医官只下附子之类。此中遣王泾、马希古去,知是风痰,却下凉药,遂见效,今犹饮冰水」。
甲寅,常朝奏事毕,问太上圣体。上曰:「较可三二分,语音亦出。缘脉盛,专服牛黄等凉药」。众人皆云恐难专用凉剂。上曰:「只为年高」。予问饮食如何,上曰:「自然减」。三省退,上语留枢密云:「本欲过宫问候,太上却再三止其来」。
己未,后殿起居奏事讫,从驾过德寿宫。
庚申,开启会庆节,皇后过德寿宫。闻自初十日太上用王泾、马希古之后,本宫医官刘确、管范、张霖、李之美等四人皆不得入,至是复用确等。泾犹欲用巴豆之类,已而复止用泾。
辛酉,闻王泾、马希古犹以大黄、芒硝、牵牛等药供进太上。刘确等争之,不从。
壬戌,止令刘确等就德寿宫听指挥。
乙丑,后殿奏事毕,问太上圣体。上曰:「依旧脉盛,胸中烦躁。夜来脏腑略有结粪,见服大黄下袪风丹」。予问饮食如何,上曰:「大段减」。予曰:「如此则岂可专泥凉剂冰损脾胃?尊年岂应如此」?上曰:「便是」。
丙寅,后殿起居奏事毕,从驾过德寿宫。
十月戊辰朔。
己巳,后殿坐,奏事毕,问:「太上闻向安,果否」?上曰:「两日稍安,脉已低平」。予奏:「不宜服凉剂,止可用温平药调理。所谓烦躁,恐是气虚耳」。上曰:「须留阳气几分在内」。因叹近世医卜皆无其人。
辛未,常朝奏事毕,上顾予曰:「太上饮食全减,如合祈祷,可理会」。予奏:「初不知如此,自合以次施行,容来早进呈。但闻医官多不以实奏,更须审定,如凉剂何可服」?上曰:「已令罢凉药」。既到堂,予语诸公:「适来上说德寿必是病势变动,亦窃闻夜来大段昏沉。脏腑既利,又全不入食。祷祠固当行,须合肆赦。万一后时,谁任其责」?乃自草赦文而以稿进,并乞留中酌度迟速。晡时遂批出:「可并依此施行」。其亲劄案牍予皆收留,牒下礼、刑部已三鼓矣。
壬申,后殿呈差官分祷天地、宗庙、社稷、宫庙等处。上曰:「此故事否」?予奏并按典故。又宣谕:「昨日一面理会德音甚当」。予奏:「此不敢缓,所以不俟奏禀径拟进」。时太常阙卿少,二日因呈孟享前导官权差王渥,予奏不可阙官。上初议移察官冷世光为之。既而世光除殿中,至是复问谁可为太常。予奏:「论学问该洽无如尤袤,亦尝议定。但其人物短小,众人恐前导时不轩昂」。上曰:「此不须管,顾学问如何耳,堪其任则用之」。予因奏秘书省亦是要讨论典礼,见阙长贰,欲一并除人。上曰:「好,欲用谁」?予与王相同言:「杨万里其才也」。上曰:「可」。初,连日与左相议此两人,左相犹欲言兼权,且云家伯师心为左司曾兼权太常。窥其意盖不欲范仲艺递迁尔。既上意顺,遂无所措词。从驾过宫即回。
甲戌,常朝问太上圣体,上曰饮食不进。是日申时再呼刘确等看太上脉。确等奏云:「六脉短促,手足不温,神气昏脱,大便不固,粥药难进,当服生气粉、三建丹。缘王泾、马希古自九月九日至今凡二十七日供进动利药过多,耗夺真气,今药力不与正气相接」。内前扰扰,禁卫皆上,准备驾出。宰执已上皆集于漏舍,闭门后退。是夜一更三点、二更二点、三更一点,确等再诊御脉,四五动一止,痰涎潮塞。进紫霞丹,粥药不能下,四支逆冷。添差医官熊蒙、汤公材、周昭、郭仪、盛鼎、王良佐、赵友谅、陈翊、朱永寿、谢瑀,皆无所施其力矣(后据赵实供:太上自九月五日卯时十鼓在进食殿进膳了不豫,即时李才人扶持归寝阁。辰初,寿圣皇后、张淑妃、王才人来看侍。宣本宫医官刘确、张琳、管范、李之美看脉,进蝎梢汤、铁弹丸。提点具奏南内差关御药等至,晚七次到宫。六日早进铁弹丸、续命汤、蝎梢汤。七日夜八日早稍定。八日申时,王泾、马希古来看脉,称太上热盛,风痰大作,不宜进铁弹丸之类,宜用人参汤,进牛黄清心丸。寿圣皇后谢遣刘确等,日令泾、希古进牛黄清心丸,昼夜大便三二十次。十八日进金箓万安丹。二十二日,寿圣皇后复宣刘确等依旧进蝎梢汤。泾、希古云痰盛面赤,不当进蝎梢汤,复进牛黄清心丸等药。二十六日午正进硼砂丸,并用大黄调袪风丹。十月一日午正又进麦门冬汤调袪风丹、牛黄清心丸。五日早进进食散温汤调消痰饼。子午正,医官汤公材等五人看脉云进凉药太多,泻得五脏不固,进丁香半夏丸、生气粉等药。是夜泾、希古不在宫宿。七日早用粟米粥进生气粉、阳起石。午时六鼓大便五次,又宣刘确等用药注子进生气粉等,药不下,脉弱。八日未时七鼓脉绝。)。
乙亥,五鼓,带御器械邓从训来两厅传宣云:驾即今过宫供侍汤药,更不还内。令一面降指挥召草泽,所有大内行宫合差官及服制并三衙兵将巡警弹压之类宜子细理会。予因附奏:「万一太上不讳,合差金国告哀使」。又令附奏三事:「一、昨日已议定广西漕臣孙绍远移湖北运判替周颉,恐叶大廉未能便到,则广西全无监司,欲便降指挥除孙绍远替周颉,而令候叶大廉到任。一、韩彦宝再乞赈粜米,本俟月半取旨,今欲更借与五万石。一、赈粜米虽令平价,缘无钱数,莫知所从。今欲令依时直减四分之一,将来必不亏丰储元籴之数。又礼部太常寺申,车驾频数往来德寿宫,欲乞措置复道」。予令邓携以进呈,若许如此,则令修内司同临安府措置。既至待漏院,邓御带复来云:「三事甚好,俱已批依。丞相思虑无不允当。复道事不可行」。又云:「上令宣谕丞相,凡百更赖子细理会,恐官家忧恼中多有颠错」。是日前二刻开门,免起居,径从驾过宫,闻上已至,即与太上皇后商量将李才人、王才人并放逐便。太上巳时已涎,上服袍带,但心头微温,申后遂上仙。召洪迈草太上遗诏。予令添入太上皇后,宜改称皇太后。其他多与裁定,谓如「军民不用缟素」一句,乃是误随显仁遗诰,亦与削去。诏文又云「罹此眚灾」,予谓眚灾非病也,迈改作「抱疾弗瘳」。晡时举哀于殿下,进名奉慰,宿待漏院。内批差修内司张聿修治梓宫。又差知省刘庆祖都大主管丧事。又批出奉皇太后圣旨,添主管丧事一员,可差甘昪。又诏令昪疾速入国门。内东门司申:「淳熙十四年十月八日,准德寿宫提点张宗尹等传太上皇帝圣旨:『才人李氏、王氏并令放逐便。其告命四轴,并才人李氏从人红霞帔宣九道,紫霞帔、听宣各二十道,并降付内东门司』。内才人王氏即无从人宣命,遂具奏闻。奉圣旨,才人李氏、王氏二人告命并红霞帔马二娘等四十九人宣,并令内东门司毁抹讫,缴申赴枢密院,请受文历毁抹讫住供。本司寻勒合干人,契勘到文状在案毁抹讫,宣、告共五十三道,随状申纳枢密院,伏乞照会收管申闻事」。
告四轴:
才人李氏告(红丝网、镀金银铎铃、红罗销、金袋全。)/齐安郡夫人告(紫丝网、银铎铃、锦袋全。)/才人王氏告(红丝网、镀金银铎铃、红罗销、金袋全。)/顺政郡夫人告/(紫丝网、银铎铃、锦袋全。)宣四十九道(并可漏子全。):
红霞帔九道(马二娘、李惜奴、范巧巧、李渐好、陈来儿、李重喜、陈兴奴、孙春喜、王安喜。)/紫霞帔二十道(刘安喜、马五娘、王一娘、陈永安、王二娘、唐福奴、倪四娘、张喜奴、蓝合儿、蓝福福、张小檀、张小春、陆小美、李六娘、赵九娘、王念六、谭强儿、谭小都、李小福、邝宝宝。)/听宣二十道/(刘宝奴、刘惜儿、王换奴、王念二、马宜儿、李好奴、张伴奴、陆闰奴、张倩儿、李四奴、符眄儿、胡迎儿、李惜儿、赵兴奴、谌三儿、娄宜奴、张福儿、张美儿、李迎福、元冲净。)丙子,朝晡临如仪。上遣知省刘庆祖、霍汝弼持文字一纸云:「绍兴二十九年九月二十日显仁皇后上仙,当月二十一日差周麟之、苏晔充哀谢使,今便可拟姓名来」。予曰:「莫具名点差否」?二人云:「不须如此,上令具来」。予语之云:「已与左相商议,方欲十一日成服就素幄面奏。今与前日不同,只当遣告哀使。又有一事烦附奏:于典故降诏推尊皇太后,凡百务从优礼。又有一事:山陵必就绍兴,合差按视,覆按,乞降指挥撰陵名、哀册、谥册之类」。既而二人复来,云:「尊皇太后,可便拟指挥来。山陵就绍兴无可疑,只是显仁例三遣使北方」。予曰:「显仁久在金国,太上感其津送来归,又是时往来礼数与今不同,恐难以三遣使」。初议持礼之人,而留参欲用范仲艺,而以林㟽副之,众以为然,即进入。至是二人携来云:「上谓仲艺人物不甚佳,不识林㟽何如。令别择正使,副使差姜特立」。遂具韦璞、王渥二姓名。上批差韦璞、姜特立。初予欲差韦璞,王相云:「昨拟兼权少卿,上难之」。其实未尝如此。
丁丑,朝晡临如仪。予谓:「绍兴七年太上闻徽宗之讣未听政,前宰臣张浚等请奏事,太上谓祖宗无此故事,恐今日行之便为典礼。浚等复奏:故事虽未听政,亦得进见。今日非敢奏事,只欲一望天表。迄不见。今恐十一日成服,未敢奏事,只就素幄奉慰而退。然有遣使一节合商量,莫若具奏乞差主管国信所官来,当令附奏」。众以为允。既而又密与王相入文字,乞依祖宗故事行遣医官,恐稍缓则失礼。俄而批出王泾、马希古各追两官勒停,泾编管千里,希古五百里。德寿宫刘确等四人并降两官勒停。给舍缴驳,谓泾行遣太轻,纵未诛戮,亦当决配。内批依奏。泾决脊杖二十,配筠州。刘庆祖等复来议奉使。予以事目授之云:「祖宗初时遣告哀,止是横行一员,必无礼物。数日后即差谏议大夫充先朝遗留使,武臣副之。今太上既不曾与金主通问,难作遗书。兼与绍兴二十九年显仁皇后上仙特遣哀谢使事体不同,若作告哀礼信使,就携太上遗留之物,庶几两得。又前据皇太后指挥犹未降出,今不可缓,盖祖宗时远不过五日内」。二人云并待奏知。
戊寅,早,太上皇大歛,次百官入临。午未挂服立重,皇太子暨某官以上入哭尽哀,上亲行奠酹礼。绍兴七年太上亦拜于殿下,至是有司用寻常冬年生辰礼设白褥位于殿上。起居舍人胡晋臣读祝文。又哭拜讫,上还素幄。皇太子以下进名奉慰皇太后,次移班向东慰上。宰执前诣幄坐再拜哭慰,上号哭甚哀。次移班慰皇后讫退。刘庆祖等再来,云前例遣使三番,予再三云显仁例不同。王相力言事干敌国,不可损他礼数,予云:「名位既殊,礼则随之,未闻无故畏人而曲徇也。彼亦有知,岂不晓今昔事体不同耶?况泛使例是礼物金器二千两、银二万两,贺正、生辰半之。若用许多礼物,国力何以堪」?二人云:「适御前谓告哀使可不用礼物否」?予曰:「祖宗朝遣小使臣一名,可以无礼物。今依例遣大侍从,又有副使,岂容虚拘」?二人既去,复来云:「上已许只用正旦、生辰礼物,馀续议可也」。予又问尊皇太后事,二人云:「只依故事一面令学士院降诏,但册宝既俟服除,今欲就诏书中作皇太后之意说过」。予曰:「此甚不可,只用治平体例,令有司详具以闻」。遂召当日学士洪迈草诏进入。又理会五使事,予初检太祖改卜安陵例差山陵等五使,并具绍兴元年孟后攒宫差枢密李回、徽宗显肃懿节差枢密孟忠厚、显仁差戚里吴益充总护使,桥道、顿递使各一员。今太上事体至重,恐合差五使,取圣裁。二人传旨云:「累朝如何」?予曰:「皆是五使」。二人云:「适得旨,若是如此,无可疑者」。王相素受太常尤袤之说,以为攒宫不当置五使,似疑己当为山陵使,恐故事礼毕或去,而不知非前朝宰相,本自无嫌,遂厉声云:「祖宗全盛,营陵西洛,乃差五使,今权卜会稽,只当差总护使。且岁旱,民力何以堪之」?予见其词色如此,未欲争竞。二人归报,寻批出差伯圭充总护使,洪迈桥道顿递使。予又令二人奏:「故事合差按行山陵使,侍从及内侍各一员,不知合差覆按否?徽宗永祐攒宫曾差覆按二人」。回云:「得旨既是旧例,固当并差,莫若就降指挥」。予曰:「须俟按行有定论」。已而批出萧燧、吴回充按行使副。故事辰日忌哭,予令太常申省缴奏取旨,内批不得忌哭。
己卯,朝晡临如仪。宰执就传法寺开启道场五日,就德寿殿下拜第一表,请皇帝还宫听政。降诏尊皇太后。其初用「配媲乾元」,予语洪迈「配媲」二字未安,遂改作「顺则乾元」。荧惑犯五诸侯。
庚辰,朝晡临如仪。听第一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二表。内批会庆圣节道场百官免赴,止令一面满散,前降常服指挥更不施行,闻洪迈曾入奏也。太白犯填星。
辛巳,朝晡临如仪。听第二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三表。上令甘昪传旨欲不用易日之制,如晋孝武、魏孝文实行三年服,自不妨听政,可商量所降诏旨。但缞服久则坏,又难改造,可商量以闻。既而有旨,未时奏事行。百司云:「里面计会莫只用白衫否」?予以绍兴十二年徽宗之丧,太常寺检会永昌陵故事,皇帝视事日去杖绖,服斜巾垂帽。小祥日改服布四脚、直领布襕、腰绖、布裤。今参酌,俟皇帝视事日,宰执奏事去杖,至小祥日去冠,馀官依此。今既未视事,难遽改服,奏事遂不改服。未时入奏事,上服缞绖,呜咽流涕。奏早来丧服指挥,上曰:「司马光《通鉴》所载甚详」。予奏:「《通鉴》载晋武虽有此意,后来止是宫中深衣练冠」。上曰:「当时群臣不能将顺其美,光所以讥之,后来武帝竟行」。盖谓王太后之丧,上不欲及太后字。予奏:「记得亦是不能行」。上曰:「自我作古,何害」?予奏:「御殿之时,人主缞服,群臣吉服,可乎」?上曰:「自有等降」。予曰:「臣从君者也。若或可行,则祖宗行之矣。今乞令有司讨论,庶使四方知陛下之圣孝,自不必降诏」。上曰:「指挥可也」。又奏户部申明山陵支费钱物,上曰:「已令内藏库桩办,本储蓄,别无用处」。予曰:「不足则封桩库当贴支。但绍兴二十九年显仁之丧,曾降诏并用慈宁宫钱物,仍约束诸道不得率歛进献。今似不必降诏,只作指挥行下」。上曰:「不须降诏」。予曰:「当拟指挥进入,其间明言不侵户部经费及令诸道止进慰表」。又奏:「奉使莫只遣告哀并持遗留物否」?上欲遣两使。予奏绍兴例难用,盖体面不同,且礼物太多。乃议告哀使止用正旦体例,而遗留却依泛使倍之。又奏:「祖宗山陵合差五使,今既用祐陵攒宫故事,止差总护及顿递使,缘前日不曾行出有司文字,四方末知本末。今欲明降指挥,云攒宫已依绍兴例差官,所有礼仪、卤簿、仪仗使合与不合差置,令礼部太常寺讨论。俟有司言不合差置,降旨依讨论到事理施行。庶几中外知非朝廷之阙典」。上然之。上再三云:「外间事卿等甚留意,每事甚当」。
壬午,下元节,朝临如仪。听第三表不允批答,以台谏有文字乞少缓拜乞还宫听政表,内批依奏,遂未拜第四表。是日,宰执五人就德寿殿命道士作黄箓,盖行首司道宫中之意,为内外诸司之倡也。初入诣,凡筵殿拈香哭尽哀,宫中亦哭,次诣黄箓所拈香退。刘庆祖、霍汝弼传旨付下显仁皇后送金国遗留物数,且云恐数目不尽,更取案牍参考。予令学士院取旧本来,乃是金器二千七百两、二千两礼物,七百两精巧之物。银器二万两,又有银丝合二十面,贮宝玉、乐器、玻瓈等物,其他象牙、匹帛、香药等不在数。庆祖等云:「上意欲增告哀使,所赍礼物与泛使同」。
癸未,微雨,朝临毕拜第四表。自己卯以后日诣传法寺拈香,至是满散,依显仁皇后例进奉纸缯等物。午未殿攒,上亲行礼,台谏侍从已上入陪位于几筵殿下。上自素幄哭,升殿奠酹如仪,内外皆哭。何澹读祝文。既而移班进名奉慰皇太后、主上及皇后。继闻宫中大哭,必是上慰皇太后也。刘庆祖等又来传旨云:「今次告哀使既增物如泛使,所有遗留物亦如旧数,更与金二千两、银二万两,其他皇太后已安排了。但以螺钿合代银丝,无乐器,以玉器、玻瓈等代,仍不用锦绫。无素馨沉速,易以他物可也」。
甲申,微雨,免临。素幄奏事,上再三劳诸人凡事区处详审,且云太上皇帝丧事,内库已准备五十万缗,封桩拨三十万缗。又云平江和籴米且休,盖桩积米尚多,留钱支用。予奏:「外间别无紧急文字,惟江东赖提举官谢深甫任赈济之责。初七日有奏,乞就差池倅赵彦厉、乐平宰王斐,不妨本职,分头管干。今日不敢进呈,欲批作初七日依」。上可之。听第四表不允批答。
乙酉,朝晡临,拜第五表,乞还宫听政。是晚,人使至仁和馆。初乞引明道故事令侍从等议人使到阙之礼,众议乞用二十三日就德寿宫丧次引见。上先已宣谕二十一日、二十八日皆是太上斋七,必须过宫,正合见辞日分。至是刘庆祖、霍汝弼持国信所通事王舜臣申状,备载十七日晚舜臣语北引接虞用康云:「皇帝在丧次,如何敢奏人使见辞事?兼你来是贺礼,如何敢受」?用康云:「我使副曾说皇帝在哀次,如何讲贺礼?若不受,天下人道是——」又云:「若便发回,俺何以全天下生灵?料皇帝今既已成服,俺使副是持贺礼来,断不敢行。不若以公牒说此意,俺便有执据,所得分物与不与在你。若此一段了,望密来谢。我大使晓了肯如此,只是副使女直有些拗,若在朝见前发回甚好」。上见此,令二人持一幅示宰执,欲遣知閤入驿谕虏使,其辞云:「得旨宣谕使人:主上尚留德寿宫丧次,难行贺礼,使人且归(此四字上亲笔。)。所有见辞并回程沿路等例物并合给赐,来日进发」。上又批云:「并附奏叔大金皇帝:将来正旦缘在服制,不敢讲礼,望免遣使人」。即与诸公作回奏云:「上件事体甚重,此间掌仪与彼接引一时问答难便据凭。若令知閤作得旨宣谕,彼或未顺,难以回护。臣等辄别拟事目,且令馆伴就议。其在馆日分一切如旧,庶几少休徒驭,但不敢作筵宴及出城观看。所有回程给赐及免遣贺正,续次谕旨未晚」。初,接伴赵善悉、韩侂胄皆言金使恭顺,初闻太上之讣,闭船号泣,戒三节人毋得饮酒歌呼,且道掌仪辈语,谓渠调停得七八分肯归。又谓曾遣使贺高丽,值其国母之丧,亦便发回。大珰辈欲以为功,遂达圣听。善悉等又云:其下谓太上皇帝与我皇帝专主和好,语颇有味,往往不以告也。正使田彦皋,见任河中府尹,年六十八岁,尝接伴范成大,极有文学,借吏部尚书以来,副使完颜琥。
丙戌,朝晡临。人使入驿。京镗遣人谕以皇帝在丧次,难以讲礼。彦皋等答云:「在常州闻太上皇帝升遐,既难讲礼,即合发回,却蒙依程限取接。居丧系是宋国事,便不接书,恐于礼未当。缘别无执据,若得馆伴所备细公文,即便回程」。既而二珰遣人传旨馆伴,令就宰执处商议来日传旨并公牒事宜,议定具本进呈,令馆伴且在宰执处等候处分。即与诸公回奏,未敢具草,容来早面奏。
丁亥,小祥祭奠,上亲行礼,奉慰如仪。既退,五品以上去杖绖,服四脚帽,就素幄奏事。上未变服。予奏:「陛下圣孝过哀,犹未御初祥之服,臣等不胜忧惶,乞俯从礼制」。上流涕曰:「大恩难报,情所未安,俟过大祥商量」。奏:「引见人使,昨已议定,而御前降下掌仪王舜臣所申,可凭信否」?上曰:「北人直,必不妄」。众人云:「小人传言,往来多有增损及遗忘,欲令馆伴自过位与北使商量」。上曰:「须是馆伴相见」。予奏:「昨日传旨,令馆伴发公文与北使回,似乎太遽,须先得北使牒,然后回报」。上曰:「极是」。徐观圣意,似无他,因奏云:「恐须一见」。上曰:「彼欲见,当从之」。予曰:「国书如何」?上曰:「既见,如何不受书」?
戊子,早赴朝临讫,驾回,内服缞绖,坐逍遥辇,四旁裹以绢素。
己丑,会庆节假。先有旨免明庆满散行香,洪迈入奏而有中批。已而雨作沾湿,免德寿宫入临。
庚寅,赴德寿宫朝临毕,回赴奏事,服所服入和宁门,中官引就后殿东廊,设素幄,上缞绖如故。三省密院同呈毕,王相又及使人引见事。上曰:「不须理会,明日行入局」。是晚微雪,馆伴奏北使来早行。上径批依。既而来申省云:「除已恭依圣旨施行外,合行申审」。予语吏云:「既已施行,何审之有」?退其状,改作「依条合行申审」,而削去「施行」数字,因与诸公再缴奏。上自批云:「自合依已降指挥施行」。是晚,密赐北引接虞用康等二人各银一百两,又闻密赐凡见辞等例物尽以与之,三节皆不及,以其往来主议也。
辛卯,德寿宫朝临毕,归作降圣节假前日批付密院,奉皇太后圣旨,差甘昪提举德寿宫。又降旨差提举钦奉太上皇帝几筵。李舍人巘先缴奏,中批云:「不敢违皇太后圣旨,难以依奏,可日下书行」。给事中王信又缴密白黄。
论陈贾黄抡疏(庆元初) 南宋 · 刘光祖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五、《宋代蜀文辑存》卷六九
臣窃谓台谏之任,古难其人,国朝以来,尤重此选,居是官者或以刚直尽言而一时得罪于人主,或以回邪害正而万世得罪于清议。一时得罪于人主,人主终复以清议而取之;万世得罪于清议,人主终亦以清议而薄之。简策所传,前后非一。臣谨按前谏议大夫陈贾、今右正言黄抡,皆为清议之所非,有孤人主之任使,可谓圣世之罪人也已矣。按贾为人险悍,用意奸回。自得入台,罔思报国,舞其憸黠,上御主心,数年之间,进长谏省。无吉士忠纯之意,有小人驵侩之风。容盖所私,排逐异己。纵横请托,祸福系于从违;喜怒任情,风旨生于咳唾。如贾者真倚势以为威、托公以为奸者也。王渥解四川茶马还朝,赃数十万,靡人不知,贾为谏诤之官,乃受渥贝锦蜀珍甚夥。既已蚀于利欲,一切与之弥缝,情分日深,言皆响答。寿皇因事察贾私于渥,而不直之。当是时也,贾若不以忧归,必以罪去,何则?身在言路,屡以贿闻,庇贪忌廉,无复更恤于清议。寿皇明圣,渊鉴岂逃!而今也,乃以集撰典大州,何君子之不幸,而小人之独幸也!至如抡者,志趣凡近,资禀佞柔。陛下偶得之于进对之间,意其为淳实朴茂之士,擢在言路,岂不望其公忠,朝有愆违,庶几密见启沃。而抡疏一出,闻者骇然。且陛下欲更补阙、拾遗之名,初匪有督过谏臣之意,诏墨开勉,臣子感心,一去一留,事已久定。而抡于事定之后,乃妄谓人臣掠名而归过君父。陛下闻其所谓无尊君亲上之意,听其所谓以直谏得罪之言,虽天度之能容,岂圣心之所乐?二人之罢,亦为臣之分也,而群情共惑,则抡实有以致之。臣于彼时,读抡此疏,惊叹失声曰:「岂有身任谏官,而恶人忠谏,又使陛下真有罪谏之名,与诏意特异,皆抡以谗说误圣聪之过也」。其后渊衷渐察,欲择台臣,不知抡何虑何疑,而亟入奏封,乃谓恐从臣荐人各有私意。陛下聪明洞照,抡说不行,中外闻之,咸诵圣德。且抡前出一言,而使人主厌恶人言;后出一言,而使人主猜防臣下。抡之职任所当然否?臣昨者上殿,本首欲劾抡议论邪谄,不堪为谏官,又念台谏一体,击之太遽,故于奏疏千馀言之后,深切及之。抡来见臣,面目羞愧,臣虽勉强开释之使去,然意其必能请外以自全。抡察臣意度稍宽,复自言初非己意,诿人以自免,谄臣以求安。臣于是鄙抡之为人,见其依违反覆以难保。略小嫌而明大义,臣之所不可后也。臣于陈贾、范处义、黄抡三人诚素意所薄,且每恨其孤负君恩。今处义败露而去,如贾者纵不深罪,亦宜罢郡,以慰人心。如抡者就令宽恩,且使补外,以塞公议。臣尽言孤诎,不恤颠危,上恃陛下训以所守不回,臣以死报,伏惟亮其愚忠而采纳之。圣断立行,四海传诵,臣不胜幸甚。
宋丞相忠定赵公墓志铭 南宋 · 刘光祖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八
自古有大勋劳于天下,如周之周公,而管、蔡亲也,谓公将不利于孺子,诛管、蔡而周室始定。当是时,成王幼冲,周公居可疑之地,故不免四国之流言。盖未有遭时不幸,大臣以同姓定大策,受命文母,举神器而授之于春秋既富之君,而自引退,不敢居其功,力辞相位不得去,而小人谗之,谓将不利于社稷,使以贬死,如故相赠太师忠定赵公之事,为可哀也。宋兴二百有二载,孝宗皇帝践祚越四年矣,始临轩策进士,公策忠切,擢为第一,盖祖宗二百年所无有。由是入三馆,司封驳,镇全蜀,侍经幄,典贡举,悉不用宗室故事。公方陛辞入蜀,孝宗面许归日大用,故中外荐试之。及将内禅,亟召公。光宗嗣位,颁趣旨至于再四,而小人交忌公,御史范处义以暂违诏命劾公,不果入。绍熙二年秋九月,乃召为吏部尚书。公至,会圣躬服药,凡三月不得对。先是,光宗素无疾,旦旦视朝,天容穆如也。冬十有一月始郊,有司已戒,而大风暴至,上殊虚惧,望祭礼成,还内,罢称贺,肆赦不御楼。是晚疾作,内侍驰告寿皇,寿皇偕寿成皇后仓卒御小舆至南内视疾。上见寿皇来,大惊,寿皇深慰抚之,因问左右上所以致疾之由,颇有所戒责。光宗疾稍平。三年三月朔,公始获对。是时,上五日一朝之礼,率多官至重华宫传旨而免。至会庆节上寿,车驾不出;冬至朝贺,又不出,都人始忧。十一月十六日,公对便殿,谨复规谏切深,上意开悟。虑寿皇或不乐,曰:「卿宜以此意奏禀重华」。公对从官无诣重华故事,上曰:「亦何嫌?卿可寓文字封入」。公承命退,白大臣,大臣难之。公与嗣秀王伯圭雅厚,力请伯圭调护两宫门,因曰:「闻宫中妇姑之分素严,盍请诸寿成,少加附接」。两宫之情既通,后六日,光宗及中宫俱诣北内,从容竟日,都人大悦。上疾生于疑惧,公每曰,处常人父子之际尚有不易言,故凡进对,所以开导弥缝之不遗馀力。四年正月,光宗宣引赐酒,款甚。明日,命知贡举。未几,同知枢密院事。公辞以高宗尝有圣训,宗室用至侍从止,不敢当二府。时监察御史汪义端与公贡院议不合,奏疏诋公曰:故事,宗室无位二府者。上徙御史为他官。给事中黄裳封还诏旨,曰:「御史实忌贤,不可不黜。青天白日,人皆知其清明,御史独不之知邪」?上又为出御史。公愈不自安,辞不拜者凡十有二疏,最后上请之寿皇,乃召学士答诏,谕以绍兴圣训用折秦桧阴谋,盖有为而言也,此除尽寿皇意。积二十有六日始拜。秋七月,迁知院事。时光宗疾虽平,疑未尽释,辞曰:「陛下久不诣北内,臣安敢迁官?且武兴主帅吴挺死,陛下每疑其不死,而久不除。人臣职当言,不得其职,臣安敢拜」?自七月至于十有一月,不拜。会将以至日上太皇太后册宝,左丞相留正因知阁姜特立复用,请辞机政,俟命于郊,久之不召,右丞相葛邲方被论亟去,上面命公为礼仪使。公奏曰:「太皇册礼,故事当以宰臣为使,陛下有左右相,不以命,而命臣,非所以严大典」。上乃许差留正。公即乞降旨遣中使宣押正,且令宰属往谕旨。于是左丞相复入。上于奉册前五日诣重华宫,都人大悦。册礼成,有旨趣公受告,公谢曰:「臣久不奉诏,徒以朝廷数事,臣不敢安。今陛下已过重华,留正复相,独馀一事。若武兴朝除帅臣,夕拜命,不敢复辞」。上欣然许再过北内与寿皇议之,公乃受命。公惟不欲吴氏继世掌兵权,以张诏代领武兴之军。公于大事以身任之,类此。然中心所甚忧者,上父子閒事也。光宗出门,于语辄悟,入辄复疑,群臣人人言,言或无不至,上悉容受,而疑终不释。五年春,孝宗始不豫。夏五月,疾寖深。二府一日诣寝阁问疾,孝宗数目丞相及公,若欲有言,而不果发。翊日,光宗御后殿,丞相率同列请上诣重华侍疾,从臣随入,谏臣、台臣继入。閤门吏以非故事止之,不退,丞相以下请之益激,上益疑。丞相退诣仙林寺待罪,节官共邀止之,乃斋宿都堂。明日致祷天地宗庙,寿皇疾未瘳故也。越二日,宰执俱请对,先以待罪劄子进入。上令知閤门事韩侂胄传旨云「宰执并出」,于是俱出于浙江亭俟命,丞相独远。孝宗闻之,忧甚。嗣秀王简丞相传孝宗意,令宰执复入,有「始终扶持」之语。或以误传旨交责侂胄,侂胄乃奏曰:「昨日传旨,令宰执出殿门,乃出都门,乞遣中使宣押」。光宗不许,侂胄请自往,许之。公等乃复归第。自是孝宗疾弥留。六月八日夜五鼓,重华大阉扣公私第曰:「寿皇已升遐」。有顷,中书以劄奏闻,公持不上,恐上疑,或不出视朝。九日,上视朝,首以提举重华宫关礼状进,许即过北内矣。日下昃不出,宪圣御札令宰执邀请车驾,缴进久之,封出无处。宰执不得已,遂率百官诣重华宫发丧,内外不胜哀。十三日,将成服,公与中书议请宪圣垂帘,暂主丧事。密谕朝臣詹体仁、徐谊达意于少保吴琚,俾从中请之。宪圣素简严,令中人传旨云:「太皇十岁入宫,今已八十,未尝与宰执相见。所议丧礼须请皇帝主之」。公等附奏曰:「连日在南内请对,不蒙宣引,累入文字不报。今率百官赴南内恭请,若皇帝不出,百官必相与恸于宫门不退,人情骚动,恐为社稷忧。今请太皇太后降一指挥,以皇帝有疾,权就宫中成服。然丧不可以无主,祝文称『孝子嗣皇帝』,宰臣不敢代行。太皇太后,寿皇之母也,请代行祭奠之礼」。良久质诸典故,议始定,乃成服。是日公请垂帘之意,盖以国本系嘉王,万一不得已,该有宗社大计,即可于帘前奏禀。命出帘帏之閒,事行庙堂之上,体正言顺,则无后艰。而吴琚素审谨,或曰太皇不欲令后家大议,此议竟格,他人不知公意也。十八日,公与宰臣及参知政事陈骙、同知枢密院事余端礼待对于和宁门外,不报。退,同入奏云:「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宜蚤正储位,以安人心」。不报。时中外阻绝,都人汹汹,有言二十四日再以建储请,批出但有「甚好」二字。明日同拟指挥以进,乞上亲批,付学士院降诏。是日晚,御批乃云:「历事岁久,念欲退閒」。封题「付丞相」,丞相色惧。连二日,大臣乞奏,不报,复以所拟指挥进,批出云:「可只令施行」。又不送学士院。二十九日,再乞面奏,不报。晚,付出封题独异,丞相不启封,付吏掌之。七月旦,公问丞相前奏如何,启封,见牍尾御批十六字,丞相色忧。明日朝临,仆于庭,因不出,密为去计。方孝宗疾弥留,外言讪讹,无有不至,云:京口三军谓寿皇已崩,朝廷密不发丧,欲相率缟素向阙。都人骇动,公因殿前指挥使郭杲来谒,问曰:「京口事亦闻之乎」?杲曰:「闻之」。公曰:「万一有此,太尉何以处之」?公知所传妄,特欲观杲之对,以察其心。杲拱手曰:「兵家以直为壮,使杲将若何」?公察杲可与共商国事。至是宗社之计益迫,丞相去之,公自度不得辞其责,而内禅之义决矣,独患未有可使以腹心语杲者。会工部尚书赵彦逾按行山陵,别公私第。公与彦逾皆宗姓,是日语及国事,公泣,彦逾亦泣。公因微及与子意,彦逾乃喜。公知杲德彦逾深,因谬曰:「郭杲倘不同谋,若何」?彦逾曰:「某当任之」。公曰:「正持棋不敢先发,此非尚书不可也」。彦逾约明日复命,公曰:「此大事,已发诸口,岂容俟来日乎?某不敢入私室,退坐屏后,以待尚书之至」。顷之,彦逾再至,议遂定。公折简丞相,勉令少留。明日,孝宗大祥,丞相以五更入奏致仕,易肩舆出城去。公率同列两入奏,乞宣押留正,不报,人心益摇,公处之如平日。自吴琚之议不谐,于是与徐谊、叶适谋可白事于慈福宫者而侂胄进矣。侂胄者,忠献魏公之后,戚里也,素善慈福宫内侍张宗尹,宗尹知宪圣深以宗社为忧,閒以语之。侂胄与蔡必胜同在閤门,必胜与谊等同里,侂胄因必胜以见谊等,谊等以白公。公乃遣侂胄以内禅之议请于宪圣,侂胄不敢前,第附宗尹以奏。宗尹不获命,止令劳公而已。明日,公再遣侂胄,辞不往,公曰:「可且谢太皇宣谕」。因致前,请强侂胄,侂胄乃往,复于宗尹附奏,竟不得太皇意。侂胄逡巡退。关礼者事寿皇久,邀问侂胄之来何为,不以实告。礼怒曰:「自是一家,何必隐」?指天誓不泄。侂胄乃具述公意,礼曰:「知閤少俟」。关礼入见宪圣而泣,宪圣曰:「汝有何苦」?礼对曰:「小人无事,天下可忧」。宪圣蹙额不言。礼曰:「圣人读书万卷,洞晓古今,亦见有如此时节,而可保其无乱否」?宪圣曰:「此岂汝所知」?礼曰:「此事人人知之,今独大臣镇压耳。丞相已去,圣人知否」?宪圣曰:「丞相无谓」。礼曰:「丞相诚无谓,今所赖者赵知院,知院旦夕亦去,中外谁赖乎」?言与泪俱。宪圣惊曰:「赵知院如何去」?礼曰:「赵知院于官职何有,虑禫祭后亦去」。宪圣曰:「此非汝所知,同姓事体与他人异」。礼曰:「赵知院之未去,非但同姓,以有太皇太后可恃耳。今欲定国家大计,不得太皇太后旨,策无所出,亦不过去。赵知院去,天下将如何,愿圣人三思」。宪圣曰:「所遣来韩侂胄安在」?礼曰:「臣已留之,今俟命」。宪圣曰:「可令谕知院,好为之」。关礼报侂胄。来早,太皇太后于寿皇梓宫前垂帘,引执政、侂胄复命。日已过午,公始以其事语骙、端礼及殿帅杲。关礼使其姻党宣赞舍人傅昌朝密制黄袍。时兵部尚书罗点以光宗未执丧,群臣不当释服,犹以衰服朝临。是日,皇子嘉王谒告入临,公简宫僚彭龟年曰:「王无他否?来日禫祭,重事也,不可不出」。甲子,禫祭,群臣入,王亦入。公率百官诣大行素筵如常仪,因入劄子,请宪圣垂帘,令关礼以宪圣之命请王入。顷之,垂帘,公与同列再拜诣帘前奏曰:「皇帝以已疾,至今未能执丧。臣等六月十八日以后累入劄子,乞立皇子嘉王为皇太子,以系人心,皇帝批出有『甚好』二字。继乞送学士院降诏,又批出有『念欲退闲』之语。乞太皇太后处分」。宪圣曰:「皇帝既有御笔,相公当奉行」。公奏曰:「兹事重大,播之天下,书之史册,须议一指挥」。宪圣曰:「好」。公袖出所拟太皇太后指挥以进,曰:「皇帝以疾,至今未能执丧,曾有御笔,自欲退闲。皇子嘉王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宪圣览讫,曰:「甚好」。公同奏,曰:「新皇帝仁孝,必能敬事两宫。自此太皇太后可以安享四海之奉,受万年之福,臣等不胜庆幸」。同再拜,又奏曰:「自今臣等有合奏事,当取嗣君处分。独恐两宫父子閒或有难处者,却用臣等商量封入,须烦太皇太后主张。如无事,亦不敢上渎天听」。宪圣许之。又奏曰:「上皇疾未平,乞令都知杨舜卿提举本官任其责」。内侍奏曰:「杨舜卿在此」。公召至帘前,面付之,舜卿垂泣祈免,宪圣不许。于是宪圣劝上即位,上固辞,令关礼等扶掖出帘。上顾公曰:「某无罪,恐负不孝之名」。公奏曰:「天子当以安社稷、定国家为孝。今中外人人忧乱,万一变生,置太上于何地,尚得为孝乎」?众扶上入素幄,披黄袍,犹立而未坐。公率同列再拜称贺,又降,再拜,始引殿帅杲、步帅阎仲入贺。杲、仲先退,如祖宗故事,分兵宿卫南北内。上诣几筵殿,哭尽哀。公等退,须臾立仗讫,催百官班。上衰服出就重华殿东庑素幄立,公等升幄,内侍扶掖上,亲行禫祭礼,群臣始得拜哭于几筵殿下如旧仪,内外俱恸。都人闻上即位,始奠枕矣。方公之未定大计也,乐祸者切切耦语。襄阳邻敌境,有归正人陈应祥者诱聚亡命□党连裔,号檄,辞指辟不可闻,谋以七月望为乱。先一夕登极赦至,其徒去之而散。呜呼,公之功大矣!古所谓社稷臣者,公足以当之矣。或谓上新即位,如韩侂胄者公宜度时之宜,与郭杲并建节钺,以收其用,公不听,反裁抑之,衅由是生。侂胄既阴窃主权,凡不得志于公者潜相附和。公在相位甫六月,谏官以危语撼公,指大忠为大逆。公既去位,台臣相继诬公不已,竟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道薨,天下冤之。侂胄用事久,欲稍释中外意,复公资政殿学士、大中大夫,后又赠少保,而公之大功大谤卒未白于天下。上察侂胄误国,竟以伏诛。嘉定元年二月,始尽复公元官职,谥曰「忠定」,且用其长子崇宪监进奏院。崇宪奏,乞检照先朝陈瓘论司马光复官故事,以先臣心迹下百官廷议之,大罪大冤宜使明白,则朝廷之大诛大赏乃可信于万世。于是吏部尚书楼钥等奏:「凡前奸言诬史,悉宜删正」。诏曰可。十有二月,内出亲札,特赠太师,追封沂国公,而后四海之心始慰。公讳汝愚,字子直,太宗皇帝之元子,汉恭宪王元佐八世孙也。皇曾祖讳士虑,东头供奉官。皇祖讳不求,成忠郎。皇考讳善应,修武郎。公既贵,累赠皇曾祖太师,妣龚氏陈国夫人;皇祖太师、申国公,妣晁氏吴国夫人;皇考太师、庆国公,妣李氏冀国夫人。庆公之葬数年,正献福国陈公题其墓曰「皇宋笃行赵君之墓」。其后侍讲朱公熹为之铭,又谓:「汉恭宪王至德高行,为宋太伯,心融迹泯,世莫予知,益期其后之必大也。至庆国复有至行,是实生公,为国贤辅,拯时艰危,迓续我国家之永命」。绍兴十年二月丙申,公生于嘉兴之崇德县。申公晚监饶州馀干酒税,卒于官,庆公葬申公于县东郭,因家焉。家甚窭,而德则丰。公蚤有大志,每曰:「大丈夫得汗青一幅纸,始为不负此生」。初以取应中选,益杜门读书,年二十七遂冠多士。改左宣义郎、佥书宁国军节度判官厅公事,未赴。遭冀国忧,免丧,召试馆职。孝宗方锐意恢复,公始见上,即面奏曰:「臣惧有大言无妄之人窃窥陛下意,迎合取宠,争言违战之利。愿陛下含忿忍耻,力为自治之计。虚怀纳谏,以辅其德;任贤使能,以治其政。开布大信,以系中原固结之心;务农训兵,以隆本根不拔之势」。孝宗称「卿言甚是」者再。公又曰:「归正人皆祖宗涵养之馀,不堪胡虏之暴,今如脱寇盗,得慈母,宜求所以慰安之」。因陈三说,大略谓:不当以伧荒待之,当选用其豪杰,勤恤其有无。孝宗复大嗟赏。是时上病,士大夫苟媮虚诞,下诏戒百官,将必行赏罚。公适轮对,奏曰:「省刑重赏,人主执此以御天下,顾亦何施而不可?然陛下深居九重,人臣功罪岂一人智力所能尽,愿益选公正敢言之士,俾任耳目出纳之寄,陛下虚怀而听察之,则是非明而赏罚行矣」。朝廷方议遣汎使,有挑敌意,公曰:「陛下锐于图事,苟有道可以丰财,则利害未暇究也;苟得人出而任事,则贤否未暇择也。愿建宏远之规,不以小利动其心,不以速成败厥事。求贤为上,立政次之」。上察公尽忠。张说签书枢密院,公时为著作佐郎,不往见,率同列并请祠去,不报。会吴国夫人讣至,公不俟报,即日归省,庆公因自劾,上不加罪。以公知信州,陛辞,为上论汉初多循吏,至武帝好大喜功,而俗凋弊,吏治始无以德化称者矣。人主苟清心省事,节用爱人,使民俗富厚,而政化可行,然后久任以责其成,虽使郡邑皆龚、黄、卓、鲁可也。公至上饶,会安南贡驯象十六,所过骚然,公乞留之广西,阙则取,不报。乃预为条约,凡广舍薪刍供给之物悉有式程,比过郡境,民不知。其返也,具舟出诸境,无一毫扰。上饶诸邑输秋苗,取赢无艺,公请立为定制,下二等悉罢之。城郭民每岁推较物产厚薄,吏弄其閒,数日不能决,公下令使自以义相均,一日而军民大感悦,于是兴庙僧舍祠公。祠成,公故觞客其閒,书「一杯亭」三字,谓身后千载名,何如生前一杯酒,卒不使设像。公薨,乃像而祠之。天台守以嫌,留公两易。方入境□盐之禁,公虽数月当代,不以暂而苟。台城多颓圮,山水数冒郭郛,且城门宽而大,其潮一夕抵其下,民不独忧水,而忧盗。公亟命板筑,城坚而诸门楼高耸,虽有水大至,城不没者三板。郡岁输上供银米之物,务在所纳钱楮半,皆公力行,以见钱市银米贡岁者调矣,数年人无愁叹。公之为政大体如此。□□西过阙奏事曰:「陛下即位之初,天下皆以英才不世出,无不延颈以望太平。今将五年,而治不加进,岂所由而不得其道」?词语益深切。东南病月桩钱,为民害,江西七十万,率横歛而创之名,公奏乞视其最甚者蠲之,朝廷重于施行。公察宜春□□诸邑为尤甚,除其力所可除者,公意殊不惬。是时有旨籍黥流卒之健者为军,名曰敢勇,江西、湖南各屯千人。公奏曰:「今日聚之甚易,他日散之甚难。且江西帅司旧有亲兵千人,今生一军,必相疑忌结隙,有意外虑,非但徒费资粮而已」。不果行。公每轻车,携主案吏二、候兵一,驰原隰访民疾苦,自帅阃而下悉严惮之,而不敢肆。踰年,上思公,召赴行在。会庆公卒,公执丧如庆公之所以葬申公、吴国,而于祭葬又酌司马氏以行之。既祥,卫丞相□□公,奏以吏部节东宫讲官召。未几,迁秘书少监、兼给事中,封驳无所避。内侍陈原有宠于德寿,添差浙西副总管,公因书其续增秩黄,上疏论之,谓「建炎诏书初数内侍与军官交通,如僭役禁兵具不可,今乃假以一路总戎之任,恐非太上意。王中正、李宪所以基童贯开边祸,如陈源者,望今解去总管,以为万世子孙无穷之法」。孝宗大喜,进呈德寿,高宗亦喜。明日,上谕宰臣赵雄等,凡内侍宣职,悉改内祠。祖宗之制,密院文书,细大皆经门下省,至张说往西府,托言边机军政不宜泄于外,由是密院事关送银台司者百无一二。公上疏论:「东西二府皆朝廷治乱所关,今中书庶务无一事不过东省,何独密院而不然与」?凡四上疏论之,西府大臣不悦。公徙天官,犹面谏之不已,孝宗感悟,遂如旧。于稍摄琐闼仅五阅月,所论驳甚多,如韩彦质□□陈劝讲陆游召为定远总戎,皆以公封还而寝,中外浸不以为吏利。迁权吏部侍郎、太子庶子。公曰「论忠,职也」,首奏疏及上左右,其略曰:「陛下以兼听为美,而或来肤受之言;以分任为功,而适启多门之弊。潜窥圣意,密预政机。大臣依遵听命,事有不可而莫敢与争,否则缔合往交。上虽不言,而实行其意」。盖指知閤门事、枢密都承旨王抃用事也。他日又奏曰:「今夏六月,有客星出传舍,守之三月。传舍九星在华盖之上,宾客之馆,即今掖门之外閤门、客省是其处也。臣闻閤门中有用事者,陛下委之招接北东人事,踪迹秘甚。又闻委以将帅之权,付之帷幄之任。上天垂象,端不虚发」。公所言皆人臣所难言者,上意稍动。会北使魏正吉、萧梅来贺正旦,要人主起受书如旧仪,孝宗难之,朝见改别日。亟具奏曰:「使人奉书不虔,万一处之稍失事宜,诚恐黠虏益骄,更贻后患。今莫若且令馆伴臣僚委曲开谕,援之以公例,晓之以至诚。我直彼曲,彼将何辞?然后□□□封进国书,徐降旨拦朝见。若彼坚执倔强,则当致馈有司,稍如常礼,移文对境,告以事因。但当曲折其辞,不至遽生边衅。若姑务曲从,别加厚赐,非惟有伤国体,亦恐更启戎心」。奏入,抃已先许使人明日用旧仪见矣。明日,公侍殿上,孝宗数目公,意极悔之。北使去,公亟请对,遂出抃外,朝野称庆。公因入奏,请罢诸军承受,复还将帅之权,如祖宗故事,用文臣为枢密都承旨,曰:「今日之弊,其最大者无如诸军寘承受。盖将帅祸福轻重之权阴制于其人,而货赂之风、掊尅之政行矣。将帅者,三军之司命,其赏罚进退在人主,蒐选考察则宜责之大臣。昔汉之高、光,唐之太宗,聪明英武过群臣何啻百倍,至于任使诸将,以来人物,亦必访之萧何、邓禹、房玄龄数公。今大臣平居,恬然不以人材为意,一旦边陲有警,陛下谁与谋者乎?至若承旨一事,权任尤重,改弦易辙,实在此时」。孝宗悉如公请,尽罢诸军承受,始以吏部侍郎萧燧为枢密都承旨。公又谓:「古者命将率皆王之卿士,本朝不逮前古,正由选任之际,文武太分。今十万之众付一武将,不使一二士大夫参制其间,平居无事,莫可谁何,一旦多事,或恐为腹心之忧也」。于是奏乞于镇江、建康、鄂渚、武兴每军置参谋官一员,江、池等处未有主管机宜文字者增置。且言曰「不稍优其礼,则士不屑为,虽精选其人,亦无益于事」。孝宗曰:「朕久有此意。春秋晋六军皆卿士也,欲仿古制行之」。公对曰:「裴度淮西之役,判官、书记皆朝廷之选。晋亦有兵曹、骑曹之类」。孝宗曰:「记室亦古官名也」。翼日以谕大臣,而两府恶侵官,托宜以使东西二府掾属议资序而退。他日又奏及之,孝宗与公反复论其事,会公补外,议竟不行。公言:「方今州郡,兵冗不精,徒困民力。捕盗改官,非祖宗法,滋长奸伪,贼害无辜」。上悉推行之。于闽谋帅,公以集贤殿修撰出镇,念当去国,孳孳以数千言进戒,惟恐人主始勤终怠;且及国事之大者凡四,而裁抑吴氏其一也。谓:「自古天下之患常生于所忽,患生于所忽,则必有出于人意之所不料者。及其出于意所不料,虽有谋臣勇士,将无所用其力。今吴氏专蜀兵已久,一方之人皆习熟其姓字。及时无事,宜渐裁抑之,不然或为后患」。孝宗为之动。公之精忠远虑多此类也。闽俗生子往往不举,公创举子仓,凡贫不能举其子者,以书其孕之月而籍之,及期,官给之米,而使举其子,所全活甚众。州有二湖,附郭田数万亩,旱则湖可溉,涝则可泄,故无凶岁。或租其潴水之泽,各封域之,官利其入,不之禁,湖以塞。公奏罢之。浚西湖,使与南湖通,筑长堤,植杉柳,创六闸堰,以时潴泄,遂为一方永久之利。公薨,闽人即湖上祠公,以无忘公之德。临汀之民喜兵好斗,官又调民运盐,而强鬻之民不堪,则起为盗,与官敌。公请行钞法,而禁官鬻。格于异议,乃力求其疾苦以宽之,民始稀为盗。然公于治盗甚有方,严兵绝其抄掠之路,而约其许以自新,如约者贰之,不用命者执而戮之,既平而厚抚之。尝有海盗,遣舟师讨捕,赏罚明信,悉禽之,盗不敢犯。公于大事如此,于细事亦委曲用意。郡治之幽处得小室,公榜曰「不欺心」,令二老卒守之,以待讼之无左验者,与骨肉之讼而不致其相伤者,使处其中,率感悔去,闽人至今讼其美。居闽三年,加杂学士帅蜀。临遣,劳勉谆悉。公首辟刘光祖、杨方入其幕,上命中使以香盒、象笏、金带、酒器为赐,公囊无所有,密于市肆鬻金一十两赠中使。中使奏闻,孝宗戒曰:「赵学士素清贫,谨勿受」。中使宣上旨,纳金而去。公感上深知,第薄劳其驺御,中使亦不敢受。公之清节素著,入四川境,关外三大将不敢以常帅待之。吴挺遣使于公所,赉持酒十樽、梨三百颗而已。青羌奴儿结扰黎边馀十年不去,公以计禽而戮之。其馀党有以「杀降必益启边患」为言者,公不摇于浮言,使严备以待之。奴儿结有弟曰三开,声言入寇,公察其妄也,戒勿动。明年,三开三犯边,边有备,悉败退。公恐群蛮与之合,因闻之黎,三开势益孤,竟以忧死。方公开藩甫浃日,马湖蛮犯嘉州笼鸠堡。公榜郡县毋袭故例辄招徕,许之赏犒,第谨边备,绝岁赐,禁互市以困之。蛮悔过,尽归所虏,具所当偿以请命,乃许如故,馀蛮俱怗服。虚恨蛮族最强善斗,破小路蛮,并其地。地与黎接,每以朝廷不许其互市,数犯边。至是将许之,公奏曰:「黎州三面抵边,西南有五部落,正南有弥羌、青羌,东南有邛部川,若更开此一放与之互市,必大为忧患。与其许之而重贻他日之深忧,不若拒之而宁受目前之害扰」。上谓公有文武威风而知大体,益无西顾忧。公创招西上五百人省屯,咸近岁出死力冒白刃以捍雅边者,犹公所招斗士也。公治蜀,事细大悉究心焉。每与蜀士大夫以文艺相尚,而为职业文法,为疏勉之,事以成法要其归。爱士恤民若饥渴,节用度,有馀以宽民赋。其于蜀物,一毫不买于市。民当输仓,使自概量,各挈羡米去。道路之说尹者如出一口。成都大火,昼焚室千八百有奇,不遗其一,则己俟罪,抚暴露,给食贷缗有差,大门衢巷,经理比屋,民忘其灾。先是府东千金堰溉民田十七万亩,岁调民钱以亩计,役夫十一万六千有奇,编氓笼利,为之岁辄一易。公规欲易以石,使水不可齧,官预贷民五年为之,岁使偿之,五岁之后无复科歛矣。而掌执堰事者与郡县吏岁利其后□人,使腾说于辇下。前茶马使王渥时为大理卿,恶公尝奏其以老弱马希赏,鼓以火事,奏不以实;又星变,来言或指为成都之火焚万家,或有谓石堤劳民不可为,以应诏。台臣陈贾因投隙摇公,请下部刺史核实。孝宗曰:「焚万室,此必王渥之言也」。朝廷乃下公同监司条具,公不敢预,悉付漕、宪。漕、宪躬阅火,所不可诬,独谓石堰役大难成而已。公因力请祠,孝宗以金字牌遗,批奏牍还之,曰:「朕已察其浮言,卿可安职」。然忌公者众矣。公犹不为少贬,如二部刺史,怨益多。孝宗召公入,光宗趣召,不果入,除长沙,因改太平州。公量其无事,表谢曰:「閒问读书,还视于千古废兴之际,益复有忧国之意存焉」。太平为州,岁入秋苗以斛计者十五万七千有奇,而上供凡十四万斛,留州者一万七千斛耳,漕司岁又尽取之。郡计岁五万斛,例悉赢于输入之际,公与潜议,不复取留州米,于是概量减十七,且□用以代民赋之偏重者。甫半岁,复镇七闽。时光祖以御史论事去国,谒公当涂之境,公酌之,酒酬公位下,慨然有死宗社意,盖公之中抱未尝一日而忘吾君也。三山卒从都下闻公当再往三山,归,未入城,语传,驩趋而随以问者无数。公既至,益务崇教化,爱民如子,民益孚信,而治不劳。会诸邑,与为约,除旧逋,定常赋,戒曰:「濒海之民非盐无以生,每一切绳以法,使人每为盗」。三山民众而食寡,公每期招米商,民食常足,而人不知也。损五代因时之制,悉有深意。公三历帅,入为天官长,是群臣争言安便和平,足以为治,公见光宗,即奏曰:「臣历数郡,首尾十年。自蜀至闽,身行万里,所见闾阎之内,民实困穷,郡县之閒,吏多贪浊,风俗媮玩,边备空虚,将帅掊克,士卒嗟怨。愿陛下慨然发愤,志于有为」。光宗宽仁尽下,公又虑邪说入之,曰:「君子今日论某人,明日论某事,积违忤以取人主之厌,不可不察」。凡所定必其有益于主德,以诚心感悟。其掌铨曹,每病勿守资格,无所进退,奏乞别贤不肖,择其可荐进者以闻。俄擢贰西府,责益重、忧益深矣。踰年,会国哀多故,既身历大策,而宰席虚,即从其次奏召留正长百僚,遣两中使趣之。又以朱熹有重名,俾以待制侍经幄。于是无日不收召士君子之在外者,以光初政,慰海内望。初公之亟留公也,欲与之同心辅政,布贤者于要路,一二月间,事可略定,公乃引去。侍御史张叔椿奏弹留正弃国去,不当召,公迁御史为吏部侍郎。上以东省虚员,命公兼参知政事,公奏留正至,乞免兼。公解省事甫三日,除特进、右丞相。公惧,曰:「同姓之卿,不幸处君臣之变,敢言功乎」?力辞不拜,以特进为枢密使,而知院事已命骙矣。公拜枢密,而辞特进。公平生善论事,所帅福唐,遇地震之变,上疏于孝宗,宜罪己求言,以答天戒。朱熹闻之,叹曰:「是得藩臣告君之义矣」。及镇蜀,奉高宗遗诰对家人僚吏大恸,退具手札慰孝宗,且为三说以献,其一谓:会稽𣪁宫规制浅薄,舜都蒲坂,葬苍梧,禹都平阳,葬会稽,当复祖宗山陵之制。其二以皇太后春秋高,太上既葬,请皇太后不南内,以便侍养。其三,修奉山陵,宜遵遗诰俭约之训。至是孝宗大行,公反覆论𣪁宫非是,日往岁深,阜陵其深不盈九尺,闻者寒心,欲改卜山陵,与宰臣议不合。赵彦逾为按行使,迎宰臣意,为之属者和而助之,与覆按使悉不主公说,而党始分矣。小人因二公之议山陵不合也而间之。会留公裁抑经筵,更易台察,士寖不悦。韩侂胄欲自用事,得其便,从中出留公于建康,复命公右丞相。公本倚留公共政,怒侂胄不以告,侂胄谒公,公故不见侂胄惭而忿。签书枢密院罗公点曰:「公误矣」。召侂胄与语,力释之,公亦悟,复见侂胄,侂胄意终不怿。公辞不拜右相,至于再三,不许。覆按使时为中司,与彦逾等谋共挽其党为察官,而言路始与公敌矣。会罗点、黄裳卒,公益孤,对客辄泣下。罗点死,侂胄拔其素所与,亟用之。黄裳死,上益无所倚信。彦逾觊欲与同升,恨公使之帅对,疏廷臣姓名于其上,皆指为公党,倾公,且曰:「老奴今去,不惜为陛下言之」。而上始疑矣。时谏官黄度欲深论侂胄而谋泄,出之于外,公历言之,不听。朱熹从经筵进说,权倖益侧目,中批与外祠。公独袖御笔还上,且谏且拜,无虑十数。上愠,必欲出之。公退求去,不许。于是吏部侍郎彭龟年力抗侂胄窃弄威福,为中外所附,不去必招患。上难之,公白上,乞留龟年,龟年竟出。又力求去,不从。连数日,中书舍人陈傅良、监察御史吴猎、起居郎刘光祖各先后而去,公之势危矣。时正旦使将至,公不果去。庆元元年正月八日,北使朝辞,小人知公必去,亟命学士草麻,去祔庙赏。趣家人治装,曰:「朝廷自宣麻,吾自以私义求退」。而公之客或曰:「大臣进退,不宜匆匆如此」。公翻然顾国家大体,复不忍遽去,力免特进之命,凡十有三日,始听迁一官。公念居大位,志不得尽展;于议典礼,仅能正太祖东向之位,而山陵夺于群言,于士风奔竞未能革,于民力凋瘵未能苏,军制未复祖宗之旧,边臣未得久任之人,江淮未尽经理之宜。经术造士,十科荐人,欲如元祐司马公;重惜名器,甄别流品,选择监司,欲如庆历富、韩、范。凡公著所闻于师友,如汪公应辰、李公焘、王公十朋、胡公铨、林公光朝、张公栻、尤公袤、朱公熹、吕公祖谦,皆欲力行,以见于事业,而未能也。且时事杂出而多端,人才暂聚而复散,公自知孤立,不可以久,犹汲汲勉主以大有为。是月二十有五日,率二府大臣面奏曰:「陛下但欲为寻常之主,今臣等朝夕进呈寻常之事,亦或可以偷安目前。陛下欲建子孙万世之计,必先自立志始。若圣志先定,臣等亦深愿为陛下条当今弊政,次第施行」。公不知小人之计已成。是日用李沐为右正言,沐与侂胄合谋,首论公将危社稷。公罢相,朝臣连日奏疏,谓公不应以忠得罪,悉斥逐之。太学之士坐理公羁窜者五六辈。公名益高,小人益忌,谓不重贬公,人言不已。八月,以御史中丞何澹疏,落大观文;十二月,又以监察御史胡纮疏,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公怡然就道。旧病渴,医以为热也,投寒剂。舟行潇湘间,雪大作,爱而玩之,外寒内侵。抵衡阳,寝疾,甫四日,正月壬午,乘舟,薨,年五十有七。薨之夕,天晦阴,公问子婿:「今夕星象何烂然也?且一大星胡为独照我舟」?将逝,微笑曰:「一无可报,一无可恨」。公学务有用,侍讲□□□《太祖实录举要》上之;其后又取本朝诸臣奏议类成三百卷,择其尤切治道者为百五十卷以进。孝宗谓可与《资治通鉴》并行。其他平居格言善行,有不可胜书者。及其薨也,虽遐乡僻聚,稚儿寡妇,莫不愤叹泣下,道路望见其丧舟,焚香而遥哭者,皆是公德及之。公娶徐氏,先公十九年卒,累赠秦国夫人。公凡七男子:长曰崇宪,今为朝议郎、秘书监;崇范,宣义郎、监隆兴府苗米仓,蚤世;崇楷,奉义郎、通判郴州;崇模,从政郎、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干办公事;崇度,宣义郎、权发遣桂阳军事;崇实,承事郎、监建康府粮料院;崇斌,承事郎、监隆兴府苗米仓,悉有家法。女子六人,嫁承奉郎、监泉州市舶务汪德辅,承务郎、监兴化军莆田县涵头盐仓汪光,宣教郎、知南剑州将乐县刘填,承务郎刘广,其二未适人而死。男子孙十五人,一人已仕,二人未名。女子孙十有三人,一人已嫁,一人许嫁。曾孙一人,曾孙女二人。呜呼盛矣!天之所以报公者其在斯乎。聚族三千,皆无閒言。藏书五万卷,终身不失儒素。公在相位,客有闻公言,欲以吴曦为文臣帅,问之故,则曰:「武帅他日又嗣掌蜀兵,非国之利」。客叹而退。是时,曦已深交于侂胄,议弗果成。公罢相,侂胄专国十年,曦益得其欲,竟与侂胄表里兴师,而曦首叛,如公素忧。嗟夫,使公而尚在,国家之所恃何如也!公薨之年五月壬午,葬馀干之雕峰。百岁之后,墓道之碑传信,或有补于太史氏。其铭曰:
烈烈赵公,社稷之臣。维天笃生,维国之珍。扶国于倾,拯时于屯。天既成之,乃败于人。曷忍败之,彼贤且亲。天造则艰,人胡不仁?匪败我公,实戚我民。在民既戚,公功以伸。公虽伸矣,孰救濒呻。已丧孰补,未补孰陈?嗟公志远,任重以身。帝鉴其忠,其语谆谆。人忌其正,其谗狺狺。后不我知,犹有鬼神。公没不恨,光灿斗辰。公即幽宫,今几秋春。卓矣伟绩,勒之坚珉。百世之下,以告缙绅。岂必百世,怀公如新(道光《馀干县志》卷二一,道光三年刻本。又见同治《馀干县志》卷一八。)。
酒酬公位下:似当作「酒酣公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