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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丞相忠定赵公墓志铭 南宋 · 刘光祖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八
自古大勋劳于天下,如周之周公,而管、蔡亲也,谓公将不利孺子,诛管、蔡周室始定。
是时成王幼冲周公可疑之地,故不免四国之流言。
未有遭时不幸大臣同姓大策受命文母,举神器而授之于春秋既富之君,而自引退不敢居其功,力辞相位不得去,而小人谗之,谓将不利社稷,使以贬死,如故相赠太师忠定赵公之事,为可哀也。
宋兴二百有二载孝宗皇帝践祚越四年矣,始临轩进士,公策忠切,擢为第一,盖祖宗二百年所无有
由是三馆司封驳,镇全蜀,侍经幄,典贡举,悉不用宗室故事
公方陛辞入蜀,孝宗面许归日大用,故中外荐试之。
及将内禅,亟召公
光宗嗣位,颁趣旨至于再四,而小人交忌公,御史范处义以暂违诏命劾公,不果入。
绍熙二年秋九月,乃召为吏部尚书
公至,会圣服药,凡三月得对
先是,光宗素无疾,旦旦视朝天容穆如也。
冬十有一月始郊,有司已戒,而大风暴至,上殊虚惧,望祭礼成,还内,罢称贺肆赦不御楼。
是晚疾作内侍驰告寿皇寿皇寿成皇后仓卒小舆南内视疾
上见寿皇来,大惊寿皇慰抚之,因问左右所以致疾之由,颇有所戒责。
光宗疾稍平。
三年三月朔,公始获对。
是时,上五日一朝之礼,率多官至重华宫传旨而免。
会庆节上寿车驾不出
冬至朝贺,又不出都人始忧。
十一月十六日,公对便殿,谨复规谏切深,上意开悟
寿皇不乐,曰:「卿宜以此奏禀重华」。
公对从官无诣重华故事,上曰:「亦何嫌?
卿可寓文字封入」。
承命退,白大臣大臣难之。
公与嗣秀王伯圭雅厚力请伯圭调护两宫门,因曰:「闻宫中妇姑分素严,盍请诸寿成,少加附接」。
两宫之情既通,后六日,光宗及中宫俱诣北内从容竟日都人大悦
上疾生于疑惧,公每曰,处常人父子之际尚有不易言,故凡进对所以开导弥缝不遗馀力。
四年正月,光宗宣引赐酒,款甚。
明日,命知贡举
未几同知枢密院事
公辞以高宗尝有圣训宗室用至侍从止,不敢当二府
监察御史汪义端与公贡院不合奏疏诋公曰:故事宗室无位二府者。
上徙御史为他官。
给事中黄裳封还诏旨,曰:「御史实忌贤,不可不黜。
青天白日,人皆知清明御史独不之知邪」?
上又为出御史
公愈不自安,辞不拜者凡十有二疏最后上请寿皇,乃召学士答诏,谕以绍兴圣训用折秦桧阴谋,盖有为而言也,此除尽寿皇意。
二十有六日始拜。
秋七月,迁知院事
时光宗疾虽平,疑未尽释,辞曰:「陛下久不诣北内,臣安敢迁官
武兴主帅吴挺死,陛下每疑其不死,而久不除。
人臣当言不得其职,臣安敢拜」?
七月至于十有一月不拜
会将以至日上太皇太后册宝左丞相留正知阁姜特立复用请辞机政俟命于郊,久之不召右丞相葛邲方被论亟去,上面命公为礼仪使
公奏曰:「太皇册礼故事当以宰臣为使,陛下左右相不以命,而命臣非所以严大典」。
上乃许差留正
公即乞降旨遣中使宣押,且宰属谕旨
于是左丞相复入
上于奉册前五日诣重华宫都人大悦
册礼成,有旨趣公受告,公谢曰:「臣久不奉诏,徒以朝廷数事,臣不敢安。
陛下已过重华留正复相,独馀一事
武兴朝除帅臣夕拜命,不敢复辞」。
欣然许再过北内寿皇议之,公乃受命
公惟不欲吴氏继世兵权,以张诏代领武兴之军。
公于大事以身任之,类此
中心所甚忧者,上父子閒事也。
光宗出门,于语辄悟,入辄复疑,群臣人人言,言或无不至,上悉容受,而疑终不释。
五年孝宗不豫
夏五月,疾寖深
二府一日寝阁问疾孝宗数目丞相及公,若欲有言,而不果发。
翊日,光宗御后殿丞相率同列请上诣重华侍疾从臣随入,谏臣台臣继入。
閤门吏以非故事止之,不退丞相以下请之益激,上益疑。
丞相退诣仙林寺待罪,节官共邀止之,乃斋宿都堂
明日致祷天地宗庙寿皇疾未瘳故也。
越二日,宰执请对,先以待罪劄子进入
上令知閤门事韩侂胄传旨云「宰执并出」,于是俱出于浙江亭俟命丞相独远。
孝宗闻之,忧甚。
秀王丞相孝宗意,宰执复入,有「始终扶持」之语。
或以误传旨交责侂胄侂胄乃奏曰:「昨日传旨宰执殿门,乃出都门,乞遣中使宣押」。
光宗不许侂胄请自往,许之。
公等乃复归第。
自是孝宗弥留
六月八日夜五鼓重华大阉公私第曰:「寿皇升遐」。
有顷中书以劄奏闻,公持不上,恐上疑,或不出视朝
九日,上视朝,首以提举重华宫关礼状进,许即过北内矣。
日下不出,宪圣御札宰执邀请车驾缴进久之,封出无处
宰执不得已,遂率百官重华宫发丧内外不胜哀。
十三日,将成服,公与中书议请宪圣垂帘,暂主丧事
密谕朝臣詹体仁、徐谊达意少保吴琚,俾从中请之。
宪圣素简严,令中人传旨云:「太皇十岁入宫,今已八十,未尝宰执相见
所议丧礼须请皇帝主之」。
公等附奏曰:「连日南内请对不蒙宣引,累入文字不报
今率百官南内恭请,若皇帝不出百官相与恸于宫门不退人情骚动,恐为社稷忧。
今请太皇太后降一指挥,以皇帝有疾,权就宫中成服
然丧不可以无主祝文称『孝子皇帝』,宰臣不敢代行
太皇太后寿皇之母也,请代祭奠」。
良久质诸典故,议始定,乃成服
是日公请垂帘之意,盖以国本嘉王,万一不得已,该有宗大计即可帘前奏禀
命出帘帏之閒,事行庙堂之上,体正言顺,则无后艰。
吴琚审谨或曰太皇不欲令后家大议,此议竟格,他人不知公意也。
十八日,公与宰臣参知政事陈骙、同知枢密院事余端礼待对和宁门外不报
退,同入奏云:「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宜蚤正储位,以安人心」。
不报
中外阻绝都人汹汹有言二十四日再以建储请,批出但有「甚好」二字
明日同拟指挥以进,乞上亲批,付学士院降诏
是日晚御批乃云:「历事岁久,念欲退閒」。
封题「付丞相」,丞相色惧。
二日大臣乞奏,不报,复以所拟指挥进,批出云:「可只令施行」。
又不送学士院
二十九日,再乞面奏不报
晚,付出封题独异丞相启封,付吏掌之。
七月旦,公问丞相前奏如何启封,见牍尾御批十六字,丞相色忧。
明日朝临,仆于庭,因不出,密为去计。
孝宗弥留外言讪讹,无有不至,云:京口三军寿皇已崩,朝廷密不发丧,欲相率缟素向阙。
都人骇动,公因殿前指挥使郭杲来谒,问曰:「京口事亦闻之乎」?
曰:「闻之」。
公曰:「万一有此,太尉何以处之」?
公知所传妄,特欲观杲之对,以察其心。
拱手曰:「兵家以直为壮,使若何」?
公察与共国事
至是宗社之计益迫,丞相去之,公自度不得辞其责,而内禅之义决矣,独患未有可使以腹心者。
工部尚书赵彦逾按行山陵,别公私第。
公与彦逾宗姓是日语及国事,公泣,彦逾亦泣。
公因微及与子意,彦逾乃喜。
公知彦逾深,因谬曰:「郭倘不同谋若何」?
彦逾曰:「某当任之」。
公曰:「正持棋不敢先发,此非尚书可也」。
彦逾明日复命,公曰:「此大事,已发诸口,岂容俟来日乎?
不敢私室,退坐屏后,以待尚书之至」。
顷之彦逾再至,议遂定
折简丞相少留。
明日孝宗大祥丞相五更入奏致仕,易肩舆出城去。
率同列两入奏,乞宣押留正不报人心益摇,公处之如平日
吴琚之议不谐于是徐谊叶适谋可白事慈福宫者而侂胄进矣。
侂胄者,忠献魏公之后戚里也,素善慈福宫内侍张宗尹宗尹知宪圣深以宗社为忧,閒以语之。
侂胄蔡必胜同在閤门必胜同里侂胄必胜以见等,等以白公
公乃遣侂胄以内禅之议请于宪圣,侂胄不敢前,第附宗尹以奏。
宗尹不获命,止令劳公而已
明日,公再遣侂胄,辞不往,公曰:「可且谢太皇宣谕」。
因致前,请强侂胄侂胄乃往,复于宗尹附奏,竟不得太皇意。
侂胄逡巡退。
关礼者事寿皇久,邀问侂胄之来何为不以实告。
怒曰:「自是一家何必隐」?
指天誓不泄。
侂胄具述公意曰:「知閤少俟」。
关礼入见圣而泣,圣曰:「汝有何苦」?
对曰:「小人无事天下可忧」。
蹙额不言
曰:「圣人读书万卷洞晓古今,亦见有如此时节,而可保其无乱否」?
圣曰:「此岂汝所知」?
曰:「此事人人知之,今独大镇压耳。
丞相已去圣人知否」?
圣曰:「丞相无谓」。
曰:「丞相无谓,今所赖者赵知院知院夕亦去,中外谁赖乎」?
言与泪俱。
圣惊曰:「赵知院如何去」?
曰:「赵知院官职何有,虑禫祭后亦去」。
圣曰:「此非汝所知同姓事体他人异」。
曰:「赵知院之未去,非但同姓,以有太皇太后可恃耳。
今欲定国大计不得太皇太后旨,策无所出,亦不过去
赵知院去,天下如何,愿圣人三思」。
圣曰:「所遣来韩侂胄安在」?
曰:「臣已留之,今俟命」。
圣曰:「可令谕知院,好为之」。
关礼侂胄
来早太皇太后寿皇梓宫垂帘,引执政、侂胄复命
日已过午,公始以其事语、端殿帅
关礼使其姻党宣赞舍人傅昌朝密黄袍
兵部尚书罗点以光宗未执丧,群臣不当释服,犹以衰服朝临。
是日皇子嘉王谒告入临,公简宫僚彭龟年曰:「王无他否?
来日禫祭重事也,不可不出」。
甲子禫祭,群臣入,王亦入。
公率百官大行素筵常仪,因入劄子,请垂帘,令关礼圣之命请王入。
顷之垂帘,公与同再拜帘前奏曰:「皇帝以已疾,至今未能执丧
臣等六月十八日以后累入劄子,乞立皇子嘉王皇太子,以系人心皇帝批出有『甚好』二字
继乞送学士院降诏,又批出有『念欲退闲』之语。
太皇太后处分」。
圣曰:「皇帝既有御笔相公奉行」。
公奏曰:「兹事重大,播之天下,书之史册,须议一指挥」。
圣曰:「好」。
袖出所拟太皇太后指挥以进,曰:「皇帝以疾,至今未能执丧,曾有御笔,自欲退闲
皇子嘉王可即皇帝位,尊皇帝太上皇帝皇后太上皇后」。
圣览讫,曰:「甚好」。
公同奏,曰:「新皇帝仁孝,必能敬两宫
自此太皇太后可以安享四海之奉,受万年之福,臣等不胜庆幸」。
再拜又奏曰:「自今臣等有合奏事,当取嗣君处分
独恐两宫父子或有难处者,却用臣商量封入,须烦太皇太后主张
无事,亦不敢上渎天听」。
圣许之。
又奏曰:「上皇未平,乞令都知杨舜卿提举本官任其责」。
内侍奏曰:「杨舜卿在此」。
公召至帘前,面付之,舜卿垂泣祈免,不许
于是圣劝上即位,上固辞,令关礼扶掖出帘。
上顾公曰:「某无罪,恐负不孝之名」。
公奏曰:「天子当以安社稷定国家为孝。
中外人人忧乱,万一变生,置太上于何地,尚得为孝乎」?
众扶上入素幄,披黄袍,犹立而未坐。
率同再拜称贺,又降,再拜,始引殿帅步帅阎仲入贺
、仲先退,如祖宗故事分兵宿卫北内
上诣几筵殿,哭尽哀
公等退,须臾立仗讫,催百官班。
衰服出就重华殿东庑素幄立,公等升幄,内侍扶掖上,亲行禫祭礼,群臣始得拜哭于几筵殿下如旧内外俱恸。
都人闻上即位,始奠枕矣。
方公之未定大计也,乐祸切切耦语
襄阳敌境,有归正人陈应祥诱聚亡命□党连裔,号檄,辞指不可闻,谋以七月望为乱
先一夕登极赦至,其徒去之而散。
呜呼,公之功大矣
所谓社稷臣者,公足以当之矣。
或谓上新即位,如韩侂胄者公宜度时之宜,与郭杲并建节钺,以收其用,公不听,反裁抑之,衅由是生。
侂胄既阴窃主权,凡不得志于公者潜相附和。
公在相位六月谏官危语撼公,指大忠大逆
公既去位台臣相继诬公不已,竟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道薨,天下冤之。
侂胄用事久,欲稍释中外意,复公资政殿学士、大中大夫,后又赠少保而公大功大谤卒未白于天下
上察侂胄误国,竟以伏诛
嘉定元年二月,始尽复公元官职谥曰「忠定」,且用其长子崇宪监进奏院
崇宪奏,乞检照先朝陈瓘司马光复官故事以先臣心迹下百官廷议之,大罪大冤宜使明白,则朝廷大诛大赏乃可信于万世
于是吏部尚书楼钥等奏:「凡前奸言诬史,悉宜删正」。
曰可。
十有二月内出亲札,特赠太师追封沂国公而后四海之心始慰。
讳汝愚字子直太宗皇帝元子,汉恭宪王元佐八世孙也。
皇曾祖讳士虑,东头供奉官
皇祖讳不求,成忠郎
皇考善应修武郎
公既贵,累赠皇曾祖太师,妣龚氏陈国夫人
皇祖太师、申国公,妣晁氏吴国夫人
皇考太师庆国公,妣李氏国夫人
庆公之葬数年,正献福国陈公题其墓曰「皇宋笃行赵君之墓」。
其后侍讲朱公熹为之铭,又谓:「汉恭宪王至德高行,为宋太伯,心融迹泯,世莫予知益期其后之必大也
庆国复有至行,是实生公为国贤辅,拯时艰危,迓续我国家之永命」。
绍兴十年二月丙申,公生于嘉兴之崇德县
申公晚监饶州馀干酒税,卒于官,庆公申公于县东郭,因家焉。
家甚窭,而德则丰。
公蚤有大志,每曰:「大丈夫汗青一幅纸,始为不负此生」。
初以取应中选,益杜门读书,年二十七遂冠多士
左宣义郎佥书宁国军节度判官公事,未赴。
冀国忧,免丧召试馆职
孝宗锐意恢复,公始见上,即面奏曰:「臣惧有大言无妄之人窃窥陛下意,迎合取宠争言违战之利。
陛下含忿忍耻,力为自治之计。
虚怀纳谏,以辅其德;
任贤使能,以治其政。
开布大信,以系中原固结之心;
务农训兵,以隆本根不拔之势」。
孝宗称「卿言甚是」者再。
公又曰:「归正人祖宗涵养之馀,不堪胡虏之暴,今如脱寇盗,得慈母,宜求所以慰安之」。
因陈三说大略谓:不当伧荒待之当选用其豪杰勤恤有无
孝宗复大嗟赏
是时上病,士大夫苟媮虚诞下诏百官,将必行赏罚
公适轮对,奏曰:「省刑重赏人主此以御天下,顾亦何施而不可
陛下深居九重人臣功罪一人智力所能尽,愿益选公正敢言之士,俾任耳目出纳之寄,陛下虚怀听察之,则是非明而赏罚行矣」。
朝廷方议遣汎使,有挑敌意,公曰:「陛下锐于图事,苟有道可以丰财,则利害未暇究也;
得人出而任事,则贤否未暇择也。
愿建宏远之规,不以小利动其心,不以速成败厥事。
求贤为上,立政次之」。
上察尽忠
张说签书枢密院,公时为著作佐郎,不往见,率同列并请祠去,不报
吴国夫人讣至,公不俟报,即日归省庆公自劾,上不加罪。
以公知信州陛辞,为上论汉初多循吏,至武帝好大喜功,而俗凋弊吏治无以德化称者矣。
人主清心省事节用爱人使民俗富厚,而政化可行然后久任以责其成,虽使郡邑龚、黄卓、鲁可也
公至上饶,会安南驯象十六,所过骚然,公乞留之广西,阙则取,不报
乃预为条约,凡广舍薪刍供给之物悉有式程,比过郡境,民不知
其返也,具舟出诸境,无一毫扰。
上饶诸邑秋苗取赢无艺公请立为定制下二等悉罢之。
城郭民每岁推较物产厚薄,吏弄其閒,数日不能决,公下令使自以义相均,一日军民感悦于是兴庙僧舍祠公。
祠成,公故觞客其閒,书「一杯亭」三字,谓身后千载名,何如生前一杯酒,卒不使设像。
公薨,乃像而祠之。
天台守以嫌,留公两易
入境□盐之禁,公虽数月当代不以暂而苟。
台城颓圮山水数冒郭郛,且城门宽而大,其潮一夕抵其下,民不独忧水,而忧盗。
公亟命板筑城坚而诸门楼高耸,虽有水大至,城不没三板
岁输上供银米之物,务在所纳钱楮半,皆公力行,以见钱银米贡岁者调矣,数年人无愁叹。
公之为政大体如此
□□西过奏事曰:「陛下即位之初,天下皆以英才不世出无不延颈以望太平
今将五年,而治不加进,岂所由不得其道」?
词语深切
东南月桩钱,为民害江西七十万,率横歛而创之名,公奏乞视其最甚者蠲之,朝廷重于施行
公察宜春□□诸邑尤甚,除其力所可除者,公意不惬
是时有旨籍黥流卒之健者为军,名曰敢勇江西、湖南各屯千人
公奏曰:「今日聚之甚易,他日散之甚难。
江西帅司旧有亲兵千人今生一军,必相疑隙,有意外虑非但费资而已」。
果行
公每轻车,携主案吏二、候兵一,驰原隰访民疾苦,自帅阃而下严惮之,而不敢肆。
踰年,上思公,召赴行在
会庆公卒公执丧如庆公所以申公吴国,而于祭葬又酌司马氏以行之。
既祥,卫丞相□□公,奏以吏部东宫讲官召。
未几,迁秘书少监、兼给事中封驳无所避。
内侍原有宠于德寿添差浙西副总管,公因书其续增秩黄,上疏论之,谓「建炎诏书初数内侍军官交通,如僭役禁兵不可,今乃假以一路总戎之任,恐非太上意。
王中正、李所以童贯开边祸,如陈源者,望今解去总管以为万世子无穷之法」。
孝宗大喜进呈德寿高宗亦喜。
明日上谕宰臣赵雄等,凡内侍宣职,悉改内祠
祖宗之制,密院文书,细大皆经门下省,至张说西府托言边机军政不宜泄于外,由是密院关送银台司百无一二
公上疏论:「东西二府朝廷治乱所关,今中书庶务一事不过东省何独密院不然与」?
四上疏论之,西府大臣不悦
公徙天官,犹面谏不已孝宗感悟,遂如旧
于稍摄琐闼仅五阅月,所论驳甚多,如韩彦质□□陈劝讲陆游召为定远总戎,皆以公封还而寝,中外不以为吏利。
权吏部侍郎太子庶子
公曰「论忠,职也」,首奏疏及上左右,其略曰:「陛下兼听为美,而或肤受之言
分任为功,而适启多门之弊。
潜窥圣意,密预政机
大臣依遵听命,事有不可莫敢与争,否则缔合往交。
上虽不言,而实行其意」。
盖指知閤门事枢密都承旨王抃用事也。
他日又奏曰:「今夏六月有客星出传舍,守之三月
传舍九星华盖之上,宾客之馆,即今掖门之外閤门客省是其处也。
臣闻閤门中有用事者,陛下委之招接北东人事踪迹秘甚。
又闻委以将帅之权,付之帷幄之任
上天垂象,端不虚发」。
公所言皆人臣所难言者上意稍动。
北使吉、萧贺正旦要人主起受书如旧孝宗难之,朝见改别日。
具奏曰:「使人奉书不虔,万一处之稍失事宜诚恐黠虏益骄,更贻后患
且令馆伴臣僚委曲开谕,援之以公例,晓之以至诚。
我直彼曲,彼将何辞?
然后□□□封进国书,徐降旨朝见
若彼坚执倔强,则当致馈有司,稍如常移文对境,告以事因
但当曲折其辞,不至遽生边衅
若姑务曲从,别加厚赐,非惟有伤国体,亦恐更启戎心」。
奏入,已先使人明日旧仪见矣。
明日,公侍殿上孝宗数目公,意极悔之。
北使去,公亟请对,遂出外,朝野称庆
公因入奏请罢诸军承受复还将帅之权,如祖宗故事,用文臣枢密都承旨,曰:「今日之弊,其最大者无如诸军承受
将帅祸福轻重之权阴制于其人,而货赂之风、掊尅之政行矣。
将帅者,三军司命,其赏罚进退人主,蒐选考察则宜责之大臣
昔汉之高、光,唐之太宗聪明英武过群臣何啻百倍至于任使诸将,以来人物,亦必访之萧何邓禹房玄龄数公。
大臣平居恬然不以人材为意一旦边陲有警,陛下谁与谋者乎?
至若承旨一事权任尤重,改弦易辙实在此时」。
孝宗悉如公请,尽罢诸军承受,始以吏部侍郎萧燧枢密都承旨
公又谓:「古者命将率皆王之卿士本朝不逮前古,正由选任之际,文武太分。
今十万之众付一武将不使一二士大夫参制其间平居无事,莫可谁何一旦多事或恐腹心之忧也」。
于是奏乞于镇江建康鄂渚武兴每军置参谋官一员江、池等处未有主管机宜文字增置
且言曰「不稍优其,则士不屑为,虽精选其人,亦无益于事」。
孝宗曰:「朕久有此意。
春秋六军卿士也,欲仿古制行之」。
公对曰:「裴度淮西之役,判官、书记朝廷之选。
晋亦有兵曹骑曹之类」。
孝宗曰:「记室亦古官名也」。
翼日以谕大臣,而两府侵官,托宜以使东西二府掾属资序而退。
他日又奏及之,孝宗与公反复论其事,会公补外,议竟不行。
公言:「方今州郡,兵冗不精,徒困民力
捕盗改官,非祖宗法,滋长奸伪贼害无辜」。
上悉推行之。
于闽谋帅,公以集贤殿修撰出镇,念当去国孳孳以数千言进戒,惟恐人主始勤终怠;
且及国事大者凡四,而裁抑吴氏其一也。
谓:「自古天下之患常生于所忽,患生于所忽,则必有出人意所不料者。
及其出于意所不料,虽有谋臣勇士将无所用其力。
今吴氏专蜀兵已久,一方之人皆习熟姓字
及时无事,宜渐裁抑之,不然为后患」。
孝宗为之动。
公之精忠远虑多此类也。
闽俗生子往往不举,公创举子仓,凡贫不能举其子者,以书其孕之月而籍之,及期官给之米,而使举其子,所全活甚众。
州有二湖附郭田数万亩,旱则湖可溉,涝则可泄,故无凶岁
或租其潴水之泽,各封域之,官利其入,不之禁,湖以塞。
公奏罢之。
西湖,使与南湖通,筑长堤植杉,创六闸堰,以时潴泄,遂为一方永久之利。
公薨,人即湖上祠公,以无忘公之德。
临汀民喜好斗,官又调民运盐,而强鬻之民不堪,则起为盗,与官敌。
公请钞法,而禁官鬻。
格于异议,乃力求疾苦以宽之,民始稀为盗。
然公于治盗有方严兵绝其抄掠之路,而约其许以自新如约者贰之,不用命者执而戮之,既平而厚抚之。
有海盗,遣舟师讨捕赏罚明信,悉禽之,盗不敢犯。
公于大事如此,于细事委曲用意
郡治幽处得小室,公榜曰「不欺心」,令二老卒守之,以待讼之无左验者,与骨肉之讼而不致相伤者,使处其中,率感悔去,至今讼其美。
居闽三年,加杂学士帅蜀。
临遣劳勉谆悉
公首辟刘光祖、杨方入其幕,上命中使香盒象笏金带酒器为赐,公囊无所有,密于市肆鬻金一十两赠中使
中使奏闻孝宗戒曰:「赵学士清贫,谨勿受」。
中使上旨纳金而去。
公感上深知,第薄劳其驺御中使不敢受。
公之清节素著,入四川境,关外大将不敢以常帅待之
吴挺遣使公所,赉持酒十樽、三百颗而已
青羌奴儿扰黎边馀十年不去,公以计禽而戮之。
其馀党有以「杀降必益启边患」为言者,公不摇于浮言,使严备待之
奴儿有弟曰三开,声言入寇公察其妄也,戒勿动。
明年,三开三犯边,边有备,悉败退
公恐群蛮与之合,因闻之黎,三开势益孤,竟以忧死。
公开藩甫浃日马湖蛮犯嘉州笼鸠堡。
公榜郡县毋袭故例招徕,许之赏犒,第谨边备,绝岁赐,禁互市以困之。
悔过,尽归所虏,具所当偿以请命,乃许如故,馀蛮俱怗服。
虚恨蛮族最强善斗,破小路蛮,并其地。
地与黎接,每以朝廷不许互市,数犯边
至是将许之,公奏曰:「黎州三面抵边,西南五部落,正南有弥羌、青羌东南邛部川,若更开此一放与之互市必大忧患
与其之而重贻他日深忧不若之而受目前之害扰」。
上谓公有文武威风而知大体,益无西顾忧。
公创招西上五百人省屯,咸近岁出死力冒白刃以捍雅边者,犹公所斗士也。
治蜀,事细大悉究心焉
每与蜀士大夫文艺相尚,而为职业文法,为疏勉之,事以成法要其归。
爱士恤民饥渴,节用度,有馀以宽民赋。
其于蜀物,一毫不买于市。
民当输仓,使自概量,各挈羡米去。
道路尹者如出一口
成都大火,昼焚室千八百有奇不遗其一,则己俟罪,抚暴露给食贷缗有差大门衢巷经理比屋,民忘其灾。
先是府东千金堰民田十七万亩,岁调民钱以亩计,役夫十一万六千有奇编氓笼利,为之岁辄一易
规欲易以石,使水不可齧,官预贷民五年为之,岁使偿之,五岁之后无复科歛矣。
掌执堰事者与郡县吏岁利其后□人,使辇下
茶马使王渥时为大理卿,恶公尝奏其以老弱赏,鼓以火事,奏不以实;
星变,来言或指为成都火焚万家,或有石堤劳民不可为,以应诏
台臣陈贾投隙摇公,请下部刺史核实
孝宗曰:「焚万室,此必王渥之言也」。
朝廷下公监司条具,公不敢预,悉付漕、宪。
漕、宪躬阅火,所不可诬,独谓石堰大难而已
公因力请祠,孝宗金字牌遗,批奏牍还之,曰:「朕已察其浮言,卿可安职」。
然忌公者众矣。
公犹不为少贬,如二部刺史,怨益多。
孝宗召公入,光宗趣召,不果入,除长沙,因改太平州
公量无事表谢曰:「閒问读书还视千古废兴之际,益复忧国之意存焉」。
太平为州岁入秋苗以斛计者十五万七千有奇而上供凡十四万斛,留州者一万七千斛耳,漕司岁又尽取之。
计岁五万斛,例悉赢于输入之际,公与潜议,不复留州米,于是概量减十七,且□用以代民赋偏重者。
半岁,复镇七闽
光祖御史论事去国,谒公当涂之境,公酌之,酒酬公位下,慨然有死宗社意,盖公之中抱未尝一日而忘吾君也。
三山卒从都下公当再往三山,归,未入城,语传,驩趋而随以问者无数
既至,益务崇教化爱民如子,民益孚信,而治不劳
诸邑,与为约,除旧逋,定常赋,戒曰:「濒海之民非盐无以生,每一切绳以法,使人每为盗」。
三山民众食寡,公每期招米商,民食常足,而人不知也。
五代因时之制,悉有深意
三历帅,入为天官长,是群臣争言安便和平足以为治,公见光宗,即奏曰:「臣历数郡,首尾十年
自蜀至闽,身行万里所见闾阎之内,民实困穷郡县之閒,吏多贪浊风俗媮玩,边备空虚将帅掊克士卒嗟怨
陛下慨然发愤,志于有为」。
光宗宽仁尽下,公又虑邪说入之,曰:「君子今日某人明日论某事,积违忤取人主之厌,不可不察」。
凡所定必其有益于主德,以诚心感悟
其掌铨曹,每病勿守资格无所进退,奏乞别贤不肖,择其可荐进者以闻。
俄擢贰西府,责益重、忧益深矣。
踰年,会国哀多故,既身历大策,而宰席虚,即从其次奏召留正百僚,遣两中使趣之。
又以朱熹重名,俾以待制经幄
于是无日不收召士君子在外者,以初政,慰海内望。
初公之亟留公也,欲与同心辅政,布贤者要路,一二月间,事可略定,公乃引去
侍御史张叔椿奏弹留正弃国去,不当召,公迁御史吏部侍郎
上以东省虚员,命公兼参知政事,公奏留正至,乞免兼。
解省事三日,除特进右丞相
公惧,曰:「同姓之卿,不幸君臣之变,敢言功乎」?
力辞不拜,以特进枢密使,而知院事已命矣。
公拜枢密,而辞特进
公平生善论事,所帅福唐,遇地震之变,上疏孝宗,宜罪己求言,以答天戒
朱熹闻之,叹曰:「是得藩臣告君之义矣」。
及镇蜀,奉高遗诰对家僚吏大恸,退具手札孝宗,且为三说以献,其一谓:会稽𣪁宫规制浅薄蒲坂,葬苍梧,禹都平阳,葬会稽,当复祖宗山陵之制。
其二以皇太后春秋高,太上既葬,请皇太后南内以便侍养
其三,修奉山陵,宜遵遗诰俭约之训。
至是孝宗大行,公反覆𣪁宫非是日往岁深,阜陵其深不盈九尺,闻者寒心,欲改卜山陵,与宰臣不合
赵彦逾按行使,迎宰臣意,为之属者和而助之,与覆按使悉不主公,而党始分矣。
小人二公之议山陵不合也而间之。
会留公裁抑经筵,更易台察,士寖不悦
韩侂胄欲自用事,得其便,从中出留公于建康复命右丞相
公本倚留公共政,怒侂胄不以告,侂胄谒公,公故不见侂胄惭而忿。
签书枢密院罗公点曰:「公误矣」。
侂胄与语,力释之,公亦悟,复见侂胄侂胄意终不怿。
公辞不拜右相至于再三不许
覆按使时为中司,与彦逾等谋共挽其党为察官,而言路始与公敌矣。
罗点黄裳卒,公益孤,对客辄泣下。
罗点死,侂胄拔其素所与,亟用之。
黄裳死,上益无所倚信
彦逾觊欲与同升,恨公使之帅对,疏廷臣姓名于其上,皆指为公党,倾公,且曰:「老奴今去,不惜陛下言之」。
而上始疑矣。
谏官黄度深论侂胄而谋泄,出之于外,公历言之,不听
朱熹经筵进说,权倖益侧目中批外祠
公独袖御笔还上,且谏且拜,无虑十数
上愠,必欲出之。
公退求去,不许
于是吏部侍郎彭龟年力抗侂胄窃弄威福,为中外所附,不去必招患。
上难之,公白上,乞留龟年龟年竟出。
力求去,不从
连数日,中书舍人陈傅良监察御史吴猎、起居郎刘光祖先后而去,公之势危矣
时正旦使将至,公不果去。
庆元元年正月八日北使朝辞小人知公必去,亟命学士草麻,去祔庙赏。
家人治装,曰:「朝廷宣麻,吾自以私义求退」。
而公之客或曰:「大臣进退不宜匆匆如此」。
翻然顾国大体,复不忍遽去,力免特进之命,凡十有三日,始听迁一官
公念居大位,志不得尽展;
于议典礼,仅能太祖东向之位,而山陵夺于群言,于士风奔竞未能革,于民力凋瘵未能苏,军制未复祖宗之旧,边臣未得久任之人,江淮未尽经理之宜。
经术造士十科荐人,欲如元祐司马公;
重惜名器甄别流品选择监司,欲如庆历富、韩、范
凡公著所闻师友,如汪公应辰、李公焘、王公十朋、胡公铨、林公光朝、张公栻、尤公袤、朱公吕公祖谦,皆欲力行,以见于事业,而未能也。
时事杂出而多端人才暂聚而复散,公自知孤立不可以久,犹汲汲勉主以大有为
是月二十有五日,率二府大臣面奏曰:「陛下但欲为寻常之主,今臣等朝夕进呈寻常之事,亦或可以偷安目前
陛下建子万世之计,必先自立志始。
圣志先定,臣等亦深愿陛下当今弊政次第施行」。
不知小人之计已成。
是日李沐右正言侂胄合谋,首论公将危社稷
罢相朝臣连日奏疏,谓公不应以忠得罪,悉斥逐之。
太学之士坐理公羁窜者五六辈。
公名益高,小人益忌,谓不重贬公,人言不已
八月,以御史中丞何澹疏,落大观文
十二月,又以监察御史胡纮疏,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
怡然就道
病渴,医以为热也,投寒剂。
舟行潇湘间,雪大作,爱而玩之,外寒内侵
衡阳寝疾,甫四日正月壬午乘舟,薨,年五十有七。
薨之夕,天晦阴,公问子婿:「烂然也?
且一大星胡为独照我舟」?
将逝,微笑曰:「一无可报,一无可恨」。
公学有用侍讲□□□《太祖实录举要》上之;
其后又取本朝诸臣奏议类成三百卷,择其尤切治道者百五十卷以进。
孝宗谓可与《资治通鉴并行
其他平居格言善行,有不可胜书者。
及其薨也,虽遐乡僻聚,稚儿寡妇莫不愤叹泣下,道路望见其丧舟,焚香而遥哭者,皆是公德及之。
公娶徐氏先公十九年卒,累赠秦国夫人
公凡七男子:长曰崇宪,今为朝议郎秘书监
崇范,宣义郎、监隆兴府苗米仓,蚤世
崇楷,奉义郎通判郴州
崇模,从政郎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干办公事
宣义郎权发遣桂阳军事;
崇实承事郎、监建康府粮料院
崇斌,承事郎、监隆兴府苗米仓,悉有家法
女子六人,嫁承奉郎、监泉州市舶务汪德辅承务郎、监兴化军莆田县涵头盐仓宣教郎、知南剑州将乐县刘填,承务郎刘广,其二未适人而死。
男子十五人一人已仕,二人未名
女子孙十有三人一人已嫁,一人许嫁
曾孙一人曾孙二人
呜呼盛矣!
天之所以报公者其在斯乎。
聚族三千,皆无閒言
藏书五万卷终身不失儒素
公在相位,客有闻公言欲以吴曦为文臣帅,问之故,则曰:「武帅他日又嗣掌兵,非国之利」。
客叹而退。
是时深交侂胄,议弗果成
罢相侂胄专国十年益得其欲,竟与侂胄表里兴师,而首叛,如公素忧。
嗟夫,使公而尚在国家所恃何如也!
公薨之年五月壬午,葬馀干之雕峰。
百岁之后墓道之碑传信或有补于太史氏
其铭曰:
烈烈赵公社稷之臣
维天笃生,维国之珍。
扶国于倾,拯时于屯。
既成之,乃败于人。
曷忍败之,彼贤且亲。
天造则艰,人胡不仁?
匪败我公,实戚我民。
在民既戚,公功以伸。
公虽伸矣,孰救濒呻。
已丧孰补,未补孰陈?
嗟公志远,任重以身。
鉴其忠,其语谆谆
人忌其,其谗狺狺
后不我知,犹有鬼神
公没不恨光灿斗辰。
公即幽宫,今几秋春。
卓矣伟绩,勒之坚珉
百世之下,以告缙绅
岂必百世怀公如新道光馀干县志》卷二一,道光三年刻本。又见同治馀干县志》卷一八。)
酒酬公位下:似当作酒酣公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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