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送薛奎殿院赴阙 北宋 · 魏野
七言律诗 押灰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三门峡市
谪监陕郡滞贤才,清(四库本作晴)雪忻将紫诏开。
缓步未亲龙扆去,回车愿拥隼舆(草堂集本作旟)来。
辞蒙得得过三(草堂集本作家得得过山)径,送合迢迢到柏台。
秋霁山川行色好,乘骢策蹇恨难陪。
句 其二 北宋 · 薛奎
押支韵
千林如有喜,一气自无私(春)。
以上宋范镇《东斋记事》卷三 《东斋记事》:薛简肃公贽谒冯魏公,冯览首篇,曰:“不知秀才所负何事?”读至第三篇春诗,乃曰:“秀才所负者此也。”
遣使循行诸郡诏 北宋 · 宋真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四、《宋大诏令集》卷一五二、《宋会要辑稿》职官四一之八六(第四册第三二○九页)
仍岁之内,蝗旱为灾,穑事靡登,流民相属,托居人上,深用惘然。临遣使车,循行方郡,询访谣俗,安集里闾,式宣宽大之恩,副兹勤恤之意。宜令殿中侍御史张廓往京东路;薛奎往河北路;驾部员外郎、判三司盐铁勾院张绅往两浙路;太常博士、判三司度支勾院韩庶,供奉官、閤门祗应贾象之往江南路;著作郎、集贤校理、判三司都催欠凭由司张师德,供奉官、閤门祗应曹珣往淮南路,体量安抚。所至不得宴乐游从及多借官津舟舡,长吏亦无得迎送。
宋天圣三年中书门下牒 北宋 · 王曾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九
杭州灵隐山景德灵隐寺住持僧禅定大师延珊奏,先奉皇太后圣旨,宣赐庄田祝延今上皇帝圣寿。今已五年,累设过斋僧粥食四十馀万,祝两宫圣寿。其田土见今供纳秋夏二税,䌷绢三十四疋,赤线贰十一两贰钱,米共计七十三石七斗,系属杭州、秀州两处乡县。乞与放免上件税物,取圣旨。牒:奉敕,宜令逐州子细勘会,如委实是宣赐庄田,据合纳夏秋二税并与放免,即不得将不系宣赐田土税一例放免。牒至,准敕故牒。天圣八年十二月六日牒。工部侍郎参知政事王曾、给事中参知政事薛奎、给事中参知政事陈尧佐、吏部侍郎平章政事吕夷简。
按:《武林灵隐寺志》卷二,武林掌故丛编本。
答枢密范给事书 北宋 · 晏殊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八、《元献遗文补编》卷一、《皇朝文鉴》卷一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殊闻之于师曰:经者,世之典常也,无典常则制不立;学者,人之砥砺也,无砥砺则器不备。以周公之才,朝读书百篇,夕见七十二士,犹恐不足。以仲尼之圣,自谓非生而知之,好古敏以求之。《易》象,天地之准矣,乃曰:「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商书》,帝王之范矣,亦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然则生民以来,钜圣大贤未有舍夫学者。西汉中叶,儒教尤盛,公孙弘、董仲舒用经义决朝廷大政,绰有风采。夏阳男子犊车诣阙,自号戾园,万目皇皇,未知所措,隽不疑侃然正色,引《春秋》而戮之。孝宣、霍光击节惊叹,且曰:「公卿大臣,当用经术,明于大谊」。降及东汉,兹道弥笃。唐柳冕有言:「西汉尚儒,明于理乱,是以其人智;东汉尚章句,师其传习,是以其人守名节」。此其效也。前代为学,迭相师授,是以圣人之旨无不坦明。近世业儒怠于讲肄,是以先王格训有所滞濛。唐李善精于《文选》,为之注解,因用教授,谓之《文选》学。皇朝太平兴国中,诏馆阁雠校《汉书》,安德裕取《西域传》山川名号字之古者,改附《近古集语》。钱熙谓人曰:「予于此书特经师授,皆有训说,岂可胸臆涂窜,以合词章」?则知《文选》《汉书》尚行教授,经坟大典可废讲乎?殊尝窃志兹说,以悟朋从。至于倡导儒风,恢崇教本,虽有素蕴,不能及也。今者明公过听,爱忘其陋,惠贶与侍讲孙公书,述岷山人武陵昌期博贯诸经,召寘门下,枢铉之隙,与之论议。且欲出其撰述,质于大儒,辨正臧否,以明公共。斋盥披读,载欣以忭,首见执事经国佐王之志,中见执事乐道尚贤之素,末见执事选众成人之美。非夫操尚敦懿,规模宏廓,元元本本,焯见天人,明自乎诚,觉先于后,恤横目之流放,勤洗心而拯接,则安能屈彦辅之重,勖硕生之业,不远百舍,命蒿莱之隐沦,愒见分阴,䌷缃素之潭奥,恂恂伋伋,若是之深厚哉!夫然,则穆微风,养万物,致隆平,颂清庙,跻大猷于羲、昊,绍丕绩乎衡、旦,斯有日矣。眷惟孱虚,无足称算,猥沐甄采,参于季孟。私用澡概灵府,温循宿艺,贺吾道之有宗主,跋斯人之蒙润泽。奚独五典琴筑,三年呻吟,腐唇以守黄卷,焦心而窥断简者哉!机轴严密,虑难省谒,敢布肝膈,复干阍侍。
论宰相不进贤者为将来之资奏(庆历三年正月) 北宋 · 孙沔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六、《涑水记闻》卷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九、《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九朝编年备要》卷一二、《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三七、《宋史》卷二八八《孙沔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四、《宋史新编》卷八八、《续资治通鉴》卷四四
臣窃以直言指佞,忠臣之亮诚;革弊救时,圣人之能事。古之士有负鈇锧、趋鼎镬,不避死亡之罪,以回主上之心。非不知爱身命,保富贵,身为安逸之计,而奚取摧折之苦?盖不敢以所损之小,以忘所补之大也。自祖宗有天下,垂八十馀载,其间正人直士,未尝以言废者。虽时犯颜获罪,要不过黜一官使居于外,不踰年而已迁,岂有若古之伏法流窜,而殒绝其身者欤!景祐已前,纲纪未尝废,犹有感激进说之士。观今日之政,以验今日之事,几何不恸哭长叹息,而反无人为陛下言者,臣实耻之。亦不敢远引高论,唯以时之要务而陈之,愿少留宸听。夫州郡承风者吏也,皆猥懦老耄;县邑禀令者牧守也,皆昏戆罢软。制敕方下,人咸以为不足信,未踰月而数更;奏请已行,人咸以为不能久,又随时而改易。利权反覆,民力殚竭,边鄙久师而自敝,戎狄伺隙以争长。事至危而陛下以为安,人皆忧而臣下唯相目者何也?由宰相多忌,不能进贤者;朝廷失策,不能任正人之所致也。先圣所以能致太平者,求端方之士,用谅直之人,故臣之奸佞无不知,民之疾苦无不闻。知则随而去之,闻则择而行之,书诸史策,不可备举。臣但见庄献总政之年,陛下恭默之日,有王曾、张知白、鲁宗道、李迪、蔡齐、薛奎,以正直迭居两府;曹脩古,李纮、刘随、鞠咏、孔道辅,以亮节更任谏垣。参用才智,十年之间,中外无大故。然犹奸纤侥倖,阍寺威福,未能悉去,亦不为害。景祐已后,丞相吕夷简进当国政,以承平可恃,以功业可久,连黜忠言,几废直道。洎为使相,出镇许昌,以王随、陈尧佐代其任,才庸负重,谋议不协,忿争中堂,取笑多士,政事寖废,即岁罢免。又引张士逊冠台席,本非远识,致败乃事。戎狄始起于边陲,卒伍窃发于辇毂,合辔徒行,灭烛逃遁,损威失体,殊无惭愧,尚得三师,居第自奉。盖执政不得人之效也。岂不由丞相不进贤者为将来之资,但用不如己者为自固之计?故陛下思当今之才,无若丞相之贤,复召自大名,再秉钧衡。于兹三年,不更一事,以姑息为安,以避谤为智。西州将帅连败,北虏胁取无厌,兵歼货悖,天下空竭。刺史、守宰,十不得一,法令变易,士民怨嗟。隆盛之基,忽至于此,是由不能进贤退不肖,为社稷大计也。今夷简以病求退,陛下手和御药,亲写德音,恨不移卿之疾,在于朕躬。四方义士,一闻诏书,有泣下者。丞相在中书二十年,三冠辅弼,所言陛下无不从,所请陛下无不行,终始顾遇,而未尝少衰,可谓宋朝得君,一人而已。未知以何道报圣人至深至厚、推诚笃信之恩也。噫!庸常满前,谁阶于此?智虑未有居丞相之右者,使陛下祗有夷简,而天下无某人也。设遂请老,何人自代?今天下士大夫皆称贤才,而陛下不用者,左右毁之也;天下士大夫皆谓纤邪,而陛下不知者,朋党庇之也。天下士大夫皆谓不才,而陛下任之,谓丞相不知,未之有也。呜呼!天下重柄,累圣相授,岂可轻易哉!夫货殖之家,有至宝之物,犹当谨重扃钥,非博识者不得一观。岂可付之愚童騃吏,终日戏玩,不委诸地而毁之,则盗斯夺之矣。昔太祖以一旅兴王业,太宗以五路定天下,真宗承经营之策,数十年间,遂至泰宁,何尝不选用宰相,与平章大政,为万世业。若屋之柱石,身之手足,手足委坠,心体未有得安者;柱石摧朽,宫室未有得久者。宰相非才,天下岂有得致治者也!方今北虏伺患,以兵压境而取财;西贼数胜,以使结邻而请和。二方之情伪难知,中国之兴衰所系。加之民人疲弊,政事隳杂,此实朝廷非常之时,非更张革变,则不能至于治平也。臣观在位之意,无已然之见,事急则错置失宜,既往则怡怿自若。去岁北戎有割地之请,未及境而百役暴起,昼夜不息,遣将帅,进官秩,推毂辍衣,委数十万兵而遣之。一日邀结旧好,兵分势解,去无后虑,将帅处于閒地,不得一瞻天日之表,示不复用兵。何忧乐进退之易也如此!今又闻西贼欸塞,公卿忻忻,日望和平,此乃缓兵息民之一事耳。若因此振纲纪,修废坠,任贤使能,节用养兵,则景德、祥符之风,当见于今日矣。若恬然不顾,遂以为安,臣恐土崩瓦解,不可复救也。而丞相便为四方已宁,百度已正,欲因病默默而去,无一言启沃上心,别白贤不肖。虽尽南山之竹,不足书其罪也。若荐用贤才,合天下公议,俾士大夫厌服其心,是失之于始,而得之于终,犹可宽天下万世之责。茍遂容身,不救前过,不合己者舍之,不顺己者退之。以柔而易制者升为腹心,以奸而可使者任为羽翼,以谄佞取人者为君子,以愚懦无识者为长者,使之在廊庙,布台阁,上惑圣明,下害生灵。为祖宗计则必危,为子孙计亦未可保于终。若是,张禹不独生于汉,林甫复见败于唐,可不谨哉!可不惧哉!臣官为侍从,班近清列,缄默度日,荣名可期,何必多言,自贻狂率,上忤旨意,苦论宰辅。盖不忍陛下受隐晦之名,丞相书奸邪之迹,为后世所贱也。臣又闻天子择宰相,必观立朝之本末,采多士之佥论,临大事而有守,秉谅节而不回。居外则有抚民之誉,在内则有诤臣之风,一日登庸,万方受赐,落落然有大臣之器,此庶几得矣。若循资次补,亦丞相素为之地,安肯拔贤才于不次哉!在陛下察之谨之。况国家安危之势,在此一举,亦恐未有人为陛下如此言之也。臣见数年前有论西北事者,谈兵略者,谄佞之辈必群聚而非笑之。观方今之患,非言者之过也。窃恐臣今日之言,亦前日之事也,故非摆阖之辞,离间之说,悉士大夫有识之论也。可以质于天地,可以达于君亲,不愧于人,不畏于后。臣区区之心,幸观咫尺,耻有见闻,不尽愚忠。虽异日为倾邪所害,贬窜诛戮,臣亦无悔。伏望陛下念祖宗之基业,奉社稷之威灵,开日月之明,奋雷霆之断,永信任于忠良,去败乱之敝事,克复升平,在于此日,则天下幸甚!
天平军节度使检校太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南府王曾男太常寺太祝绍可将作监丞礼部尚书知亳州晏殊男明远可秘书省校书郎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薛奎亲侄男房儒可将作监主簿尚书户部侍郎知庐州陈尧佐亲孙男知愚可将作监主簿尚书户部侍郎知永兴军范雍亲孙男子初可将作监主簿翰林侍读学士兼龙图阁学士尚书工部侍郎权知开封府程琳堂弟温瑜可试将作监主簿制 北宋 · 宋庠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宋元宪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敕:具官王曾男绍等,禀和令胄,服业素风。率在妙龄,未参初仕。适因诞节,旅集庆仪。乘嘉会之均休,复乃亲之言念,愿延赏典,以启荣阶,循厥旧章,俾覃涣渥。卿曹书省,正秩试官,差序以升,勿忘祗勖。可。
故尚书虞部郎中致仕李公墓碑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武溪集》卷一九
公讳虚舟,字公济,赠吏部尚书讳夤之季子,工部侍郎讳虚己之介弟。李氏之贵于天下旧矣,七世祖讳昌,始居光山。同郡王氏之王闽越,其孙讳盈以族从焉,迁徙名数于建安。曾王父讳琯。王父讳询,赠大理评事。先君尚书筮仕江左,为诸司使。时太夫人在堂,以道梗不克迎奉安舆,乃留中馈,与公同侍晨夕。及秣陵归命,例授殿前承旨,既辞冗秩不受,且以尝为王国官,不许南度。其后数年,登进士第,授衢州理官,乃克迎侍,公时已能力学有称矣。咸平中,举进士不第,继丁艰疚,柴毁过礼,庐于坟侧,自力封树,旦暮泣血。六年,除丧,寻以兄任补郊社斋郎,调授福州闽清、洪州靖安尉,咸著治声。迁饶州馀干令,坐不觉狱中杀人免官。会元昆贰卿分司还第,公素笃友爱,喜于闲适,且厌夫恶直丑正,世路风波,故终日怡怡,无复仕进之意。元昆既没,朝廷以恩授校书郎、知江州瑞昌县事,让不受署,友朋敦劝,其守益坚,杜门家居,摈去人事。故相国临淄元献晏公天圣末为三司使,修侄婿之恭,寄书叙意,蕲公一至京师,重违其言,乃具私车而往。于时上宰许国文靖吕氏、参豫文惠陈公、简肃薛公、文康王公,咸欲畀之大邑,固辞不就。元献知公之节不可屈也,亟言于上,得太子洗马致仕。既而元献入谢,上与章献太后问公之年,曰:「六十二矣」。「疾乎」?曰:「无疾」。上曰:「若然,真可尚也」。名公大臣嘉其高蹈,悉赋诗以宠其归。明道元年,迁殿中丞。俄以子宽、定登朝,援郊祠旧制,复增其秩,寻改国子博士,赐五品服。三转虞部、比部、驾部员外郎;恭谢大礼,进虞部郎中。公之祖妣临颍太君陈氏、母夫人广平郡太君游氏之留乡里也,公在弱年,奉侍孝谨,出于天性。家贫无书,而假本于人,必手自钞录,夜则讽诵,长为词章,顿出流辈。三衢赵湘有诗名于天下,与先公友善,且爱公谨厚,以其子妻之,后封长寿县君。其令馀干也,强宗有为奸利至中人以死者,郡县莫之能禦,公至,则明示教约,无敢复犯,一境为之肃然。其侍兄伯之疾也,躬临药膳,与子侄均其劳;迎孀姊而事之,奉以甘脆,与妇孙同其恭。其传政而归也,谢绝公府,未尝一言干人,宾朋至者,觞豆相欢,啸歌有节。其或泛平湖、游别墅,轻舠小驷,初无导从,视之豁如也。自先正尚书以殿中丞纳政归养,筑室豫章东湖之阳,不出郛郭,而有林泉之趣。及令兄以小司空分务闲居,公以郎官归休旧庐,再世三贤,相继解组,皆年未县车而勇于冲退,乡邦人士,伏其世德。三圣宸翰,群公赠言,金石之刻,龟螭相照,恬晦之美,当代韪之。子舍以朝列,守藩倅郡,虽越在邻邦,犬牙交壤,一欲迎至官下,公皆不许。由是间还代出,以奉温凊。宽初自虔州,得请为江浙等路提点铸钱坑冶,以廨舍在番阳,晨昏非便,乞居南昌就署局事,朝廷许之。无何,迁荆湖北路提点刑狱,三上章,辞不允。公乃敦迫使行曰:「定在此矣,无以吾故屡违命」。既行至部,复恳辞,天子嘉其诚,故不易其职而徙之江西焉。定之吏资当典城矣,再为佐官于洪,以便奉养,不离左右者一十二年。宽既乘驿至自湖北,公曰:「吾君之恩厚矣,何以图报」?遂泣下。妇孙至,公言如初。浃辰,公疾病,子妇苍黄,环侍而泣,公止之曰:「吾年过父兄而汝曹各能树立,瞑目无恨矣」。复谓医工曰:「吾病革矣,无讳二子,俾集吾事」。翌日而捐馆,时嘉祐四年秋七月二十二日也,享年八十九。夫人长寿县君赵氏,孝恭以事长,慈惠以逮下,劝俭以治内,和柔以接外,六亲称道,用为规模,先公八年即世。子男三人:宽,司勋员外郎;定,库部员外郎;寔,秘书省正字。伯氏以吏干发闻,仲氏以词学知名,季则早夭。女二人:长适进士刘好礼,次适乌程县主簿张次道。孙二十五人,曾孙十五人,咸洁身承学,无坠训言。自夫人之丧也,公豫为寿器,又甓双圹而虚其左,以自待也,达生者欤。以明年正月即葬,其地曰新建县桃花乡新里村之雷冈。前葬之期,司勋君伯仲走仆荷书,且奉遗意,不远数千里,见托铭勒。某分义素著于公父子之间,故知公履行,尤熟公之纯孝著于稚节,虽父兄在远,而力养祖母,勤劬自立。及其宿官,则清白无渝,益之刚正。自馀干非罪免归,即高谢世务,宰弼诸公力共敦勉,所守不回,以遂初志。崇尚节义,门无杂宾,待人以诚。动有仪矩,虽宴笑终日,不见惰容。令子童孙,诜诜侍侧,朝夕训诲,莫匪礼法。端居静默三十三年。国家崇贲丘园,频繁爵命,而家庭誉处,陶然物外。年逾八十,视听益明,亲旧书疏,皆手自裁答,字体谨洁可爱,少者殆不能及。有疾,一日而终,同于寤寐,古之称隐君子者,无以尚之,可铭也哉!铭曰:
李氏三贤,弈世清德。矫矫八座,儒林之特。辞荣归养,冥鸿奋翼。皤皤贰卿,宪台司直。厌剧就闲,伐柯攸则。惟公之生,耽耽远识。承家孝爱,当官强力。何彼苍蝇,变我白黑。冠之一免,无复弹拭。兄弟怡怡,何丧何得。黑绶再纡,机心已息。友朋勉劝,宰司勤饬。一志不回,墙东晦匿。乃秩春宫,于归江国。高谢世纷,不为外惑。北窗笑傲,衡门静默。朝韨屡加,角巾靡易。子舍班朝,朱金满侧。更省迭侍,仕途景式。进退忘怀,死生非戚。豫为寿藏,虚左自适。古称达人,今见其迹。清风遗后,子孙千亿。
薛简肃夫人挽词四首 其一 北宋 · 梅尧臣
五言律诗 押元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萧公当贵日,小吏引轻轩。
四德有遗美,六亲无异言。
立孤传世嗣,垂范在闺门。
浍水终归附(夏校:当为袝误),秋云逐去魂。
薛简肃夫人挽词四首 其二 北宋 · 梅尧臣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尝闻求子婿,不似怒甘公。
莫以昔人比,皆为当世雄。
家声新庆续,国礼旧恩隆。
必与齐姜墓,千秋垄树同。
薛简肃夫人挽词四首 其三 北宋 · 梅尧臣
五言律诗 押元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冠剑将朝去,常知好直言。
戒辞犹可托,先见久应存。
莹白冰兼玉,清芬蕙与荪。
堂涂从此闭,何日卜丘原。
薛简肃夫人挽词四首 其四 北宋 · 梅尧臣
五言律诗 押微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美合周诗播,魂先岱岳归。
空堂迁旧榻,素月照灵衣。
珠翠香沉匣,丹青影挂帏。
百年亲戚泪,并作露霏霏。
薛简肃公文集序(熙宁四年五月)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欧阳文忠公集》卷四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九、《记纂渊海》卷五九、《文献通考》卷二三五、《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七五、乾隆《直隶绛州志》卷一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
君子之学,或施之事业,或见于文章,而常患于难兼也。盖遭时之士,功烈显于朝廷,名誉光于竹帛,故其常视文章为末事,而又有不暇与不能者焉。至于失志之人,穷居隐约,苦心危虑而极于精思,与其有所感激发愤惟无所施于世者,皆一寓于文辞。故曰穷者之言易工也。如唐之刘、柳无称于事业,而姚、宋不见于文章。彼四人者犹不能于两得,况其下者乎!惟简肃公在真宗时,以材能为名臣;仁宗母后时,以刚毅正直为贤辅。其决大事,定大议,嘉谋谠论,著在国史,而遗风馀烈,至今称于士大夫。公,绛州正平人也。自少以文行推于乡里,既举进士,献其文百轴于有司,由是名动京师。其平生所为文至八百馀篇,何其盛哉!可谓兼于两得也。公之事业显矣,其于文章,气质纯深而劲正,盖发于其志,故如其为人。公有子直孺,早卒。无后,以其弟之子仲孺公期为后。公之文既多,而往往流散于人间,公期能力收拾。盖自公薨后三十年,始克类次而集之为四十卷,公期可谓能世其家者也。呜呼!公为有后矣。熙宁四年五月日序。
跋薛简肃公(奎)书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三、《六一题跋》卷一一、《佩文斋书画谱》卷七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薛简肃公诗并书,其背乃天圣四年司农卿李湘门状,是岁丙寅,至今丁未,实四十二年矣。偶得于家人箧中,因褾轴而藏之。公之清节直道,余既铭之,而有传在国史,此不复书。治平四年闰月十八日。
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简肃薛公墓志铭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欧阳文忠公集》卷二六、《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二○、《永乐大典》卷一○八一二、一九七八六、雍正《山西通志》卷一九四、乾隆《直隶绛州志》卷一四 创作地点:湖北省襄阳市老河口市
明道二年,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河东公以疾告归其政,天子曰:「吾不可以数烦公」。乃诏优公不朝,而使视事如故。居岁中,数以告,乃得还第。又数以告,然后拜公为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判尚书都省,罢其政事。景祐元年八月庚申,公薨于家,年六十有八,赠兵部尚书。公讳奎,字宿艺,姓薛氏。薛氏之先出于黄帝之后任姓,任姓之别为十族,薛者奚仲之始封也。其后奚仲去,迁邳,而仲虺留居薛。春秋之际,以国见经,而其子孙后以为氏。此其谱也。隋、唐之间,薛姓居河东者为最盛。公,绛州正平人也。曾王父赠太保讳某,大王父赠太傅讳某,王父殿中丞赠太师讳某,三世皆不显,而以公贵。初,太宗皇帝伐并州,太师以策干行在,不见用,罢。公生十馀岁,已能属文辞,太师顾曰:「是必大吾门,吾复何为」?乃不复事生业,务施贷以赒乡闾,曰:「吾有子矣,后何患」?后五十年,公始佐今天子参政事,为世名臣,如其言。公为人敦笃忠烈,果敢明达。初举进士,为州第一,让其里人王严,而居其次,于是乡里皆称之。淳化三年,再举乃中,授秘书省校书郎、隰州军事推官。始至,取州狱已成书,活冤者四人。徙仪州推官,士争荐其能。丁太夫人忧,服除,用荐者拜大理寺丞、知兴化军莆田县,悉除故时王氏无名租,莆田人至今以为德。迁殿中丞、知河南长水县,徙知兴州。州旧铸铁钱,用功多,人以为苦。公乃募民有力者,弛其山,使自为利,而收其铁租以铸,悉罢役者,人用不劳。迁太常博士,御史中丞向敏中荐公材中御史,就拜监察御史。召为殿中侍御史,判三司都磨勘司,赐绯衣银鱼。出为陕西转运副使,坐举人免官。居数月,通判陕府。岁馀,召还台,安抚河北,称旨,改尚书户部员外郎、淮南转运使、江淮制置发运使。开扬州河,废其三堰,以便漕船,岁以八百万石食京师,其后罕及其多。转吏部员外郎,丁太师忧,去职,不许。居二岁,入为三司户部副使,与三司使李士衡争事省中,士衡扳时权贵人为助,公拜户部郎中、直昭文馆,出知延州。迁吏部郎中,入为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迁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契丹使萧从顺来朝,是时,庄献明肃太后垂帘听政,从顺举止多不逊,以谓南使至契丹者皆见太后,遂请见之。朝议患之,未有以决。公独以理折之,从顺乃止。而嫉公者谗其漏禁中语,由是拜集贤院学士,出知并州,改知秦州。秦州宿重兵,兵尝慊食,公为勤俭积畜,教民水种。岁中,迁枢密直学士、知益州。而秦之馀粟积者三百万,征算之衍者三十万,覈民旧隐田数百顷,所得刍粟又十馀万,秦州之民与其蕃落数千人,诣转运使请留,不果。公在开封,以严为治,肃清京师。京师之民至私以俚语目公,且相戒曰:「是不可犯也」。囹圄为之数空,而至今之人犹或目之。及居蜀,尤有善政。民有得伪蜀时中书印者,夜以锦囊挂之西门,门者以白,蜀人随之者万计,皆恟恟出异语,且观公所为。公顾主吏藏之,略不取视,民乃止。老媪告其子不孝者,子诉贫不能养。公取俸钱与之,曰:「用此为生以养」。母子遂相慈孝。里富人三女皆孤,民或妄争其产,公析其赀为三,为嫁其女,于是人皆以公为仁恩。蜀人喜乱而易摇,公既镇以无事,又能顺其风俗,从容宴乐。及其临事,破奸发伏,逆见随决,如逢蒙之射而方朔之占,无一不中。蜀人爱且畏之,以比张尚书咏而不苛。开封,天子之畿,益州,蜀一都会,皆世号尤难理者,而公尤有名,其猛宽之政,前后异施,可谓知其方矣。入拜龙图阁直学士、权三司使,遂拜参知政事。公入谢,上曰:「先帝尝言卿可用,吾今用卿矣」。公益感激自励。而素刚毅,守节不茍合,既与政,尤挺立无所牵随。然遂欲绳天下,无细大一入于规矩。往往不可其意,则归卧于家,叹息忧愧,辄不食。家人笑其何必若此,公曰:「吾惭不及古人,而惧后世讥我也」。公尝使契丹,与其君臣语,而以论议服其坐中。其后契丹使来,必问公所在,及闻已用,乃皆喜曰:「是得人矣」。边吏得谍者,言契丹欲弃约举兵。上亟召大臣议,或欲选将增兵。公曰:「契丹畏誓而贪利,且无隙以开其端,其必不动,不宜失持重之势而使其可窥」。已而卒无事。他日,上顾公曰:「果如公言」。于是益重之。明道二年,庄献明肃太后欲以天子衮冕见太庙,臣下依违不决,公独争之,曰:「太后必若王服见祖宗,若何而拜乎」?太后不能夺,为改他服。太后崩,上见群臣,泣曰:「太后疾不能言,而犹数引其衣,若有所属,何也」?公遽曰:「其在衮冕也。然服之岂可见先帝乎」?上大悟,卒以后服葬。于是益以公为果可用也。公先娶潘氏,早卒;后娶赵氏,今封金城郡夫人。子男一人直孺,大理寺丞。女五人:长适故职方员外郎张奇;其次适故开封府士曹参军乔易从,早亡;次适太原王拱辰,早亡;次适庐陵欧阳修;次又适王氏。公既贵,赠其曾祖而下三室,曰太保、太傅、太师。追封曾祖妣某氏某夫人,祖妣某氏某夫人,妣某氏某夫人。公性孝慈,虽在大位,家人勤俭,不知为骄奢,诸子幼孤,抚养不异。平生所为文章四十卷,直而有气,如其为人。五年某月某甲子,其孤直孺奉其柩自京师葬于绛州,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即事。先期,状公之功行上之太常,太常议曰:「谥法:一德不懈曰简,执心决断曰肃。今其状应法」。乃谥曰简肃。铭曰:
薛夏之封,以国为姓。其后河东,隋唐最盛。公世载德,实河东人。必大其门,太师之云。公之从事,以难为易。参于大政,不挠不牵。屡决大议,有言炳然。公不为相,告病还家。赗赙之荣,尚书是加。公有敏德,焯其行事。公有令名,有司之谥。事告之史,谥传子孙。又刻铭章,纳于墓门。
祭薛尚书文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 创作地点:湖北省襄阳市老河口市
维年月日,具官欧阳修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恭祭于故资政殿学士、赠兵部尚书薛公之灵。景祐之元,公初解政。虽告于家,而疾未病。若修之鄙,敢辱公知?公于此时,欲以女归。公德方隆,谓当再起。齐大之婚,敢辞以礼?天不憖遗,公薨忽然。其后二年,卒追前言。生死之间,以成公志。挂剑于墓,古人之义。公敏于材,刚毅自励。不顾不随,以直而遂。命也在天,往则难期。惟其行己,敢言是师。有罪之身,窜逐囚拘。生不及门,葬不送车。致诚薄奠,因道终初。尚飨(《欧阳文忠公集》卷四九。又见《皇朝文鉴》卷一三三,雍正《山西通志》卷二一八。)!
「薛尚书」下原校:「一作『简肃公」』。
故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赠太子太师欧阳公墓志铭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九、《安阳集》卷五○、《欧阳文忠公集》附录、《清源文献》卷一八、乾隆《新郑县志》卷二五、光绪《吉水县志》卷五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安阳市
熙宁五年闰七月二十三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欧阳公薨于汝阴之私第,年六十六。上闻震怛,不视朝。赠公太子太师,恤后加赙,不与常比。天下正人节士,知公之亡,罔不骇然相顾,痛失依仰。其孤寺丞君,乃以枢密副使吴公所次功绪,并致治命,以墓铭为请。窃惟当世能文之士比比出公门下,不属于彼,而独以见属,岂公素谅其愚,谓能直笔,足信后世耶?此其敢辞!公讳修,字永叔。唐太子率更令询四世孙琮,尝为吉州刺史。又八世生万复,为吉之安福令,子孙因家焉。曾祖讳郴,安福六世孙也,孝悌之行,乡里师服。南唐为武昌令,累赠太师、中书令,曾祖妣刘氏追封楚国太夫人。祖讳偃,强学,善属文,南唐时献所为文十馀万言,试补南京衙院判官。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李氏追封吴国太夫人。父讳观,性至孝,力学,咸平中擢进士第。当官明而尚恕,每决重辟,尤加审谨,茍理有可脱,必平反之。终泰州军事判官,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追封郑国公。自公祖始徙居吉水,后吉水析为永丰,今为永丰人。公四岁而孤,母韩国太夫人郑氏守志不夺,家虽贫,力自营赡,教公为学。公亦天资警绝,经目一览,则能诵记,为文下笔,出人意表。及冠,声问卓然。天圣中举进士,凡两试国子监,一试礼部,皆为第一。逮崇政试,虽中甲科,人犹以不魁多士为恨。初补西京留守推官,洛尹文康王公知非常才,归荐于朝。景祐初,召试,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时文正范公权尹京邑,以直道自进。每因奏事,必陈时政得失,大忤宰相意,斥守饶州,谏官不敢言。公贻书责之,坐贬峡州夷陵令。余安道、尹师鲁继上书,直范公,复被逐。当时天下以「四贤」称之。俄徙光化军乾德令,改武成军节度判官。康定初,召还,复馆阁校勘,迁太子中允。预修《崇文总目》成,改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请外补,通判滑州事。庆历初,仁宗御天下久,周悉时敝,重以西师未解,思欲整齐众治,以完太平。登进辅臣,必取人望,收用端鲠,以增谏员。公首被其选,擢太常丞、知谏院事,赐五品服。未几,同修起居注。公素禀忠义,遭时遇主,自任言责,无所顾忌,横身正路,风节凛然。时正献杜公、文正范公、今司空富公皆在二府,公每劝上乘间延见,推诚咨访。上后开天章阁,屡召诸公询究治本,长策大议,稍稍施用,纪纲日举,侥倖顿绝。小人始大不喜,相与巧诋,必期破坏,公常极力左右之。俄拜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大臣有建白,请废麟州,徙其治于合河津以省馈饷者,命公亲往相视。使回奏曰:「麟州天险,正据要害,不可废。第减其兵驻并河诸堡,有警呼集,数舍之近耳。兵既减,粮自不乏」。诏从之。又奏:「忻、代州,苛岚、火山军并边民田,始潘美为帅,患虏时入寇,徙其民以空之,遂号禁地。自景德通好,我虽循旧,而虏人盗耕不已。请募民计顷出丁为兵,量入租粟以耕之,岁可得数百万斛,边用给矣。不然,他日必尽为虏人所有」。时并帅耻谋不自已,沮挠久之,其后卒如公请。凡赋歛过重,民所不堪者,又奏罢十数事,疲俗以安。四年秋,北虏盛兵云州,声言西讨,朝廷疑其有谋,议选文武材臣,密为经画。二府请辍公以往。即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公至,则区别官吏,使能者尽力;均徙财用,而边计有馀。奏广御河漕运,造锁栿船以绝侵盗,置都作院于磁、相州,一道兵械悉仰给焉。方条列北方利病,欲大为措置,会文公、范公与同时入辅者终为谗说所胜,相继罢去,一时进用者皆指之为党。公复慨然上书,极言论救。执政与其朋益怒,协力挤之。初,公有妹适张龟正,龟正亡,无子,妹挈前室所生孤女以归。及笄,公为选宗人晟以嫁之。会张氏以失行系狱,言者乘此欲并中公,复捃张氏赀产事,遂兴诏狱穷治。上为命内臣监劾,卒辨其诬,犹降授知制诰、知滁州事。执政意不快,摭勘官与监劾内臣细故,皆被责。八年春,就改起居舍人、知扬州事。踰年,徙知颍州事。皇祐初,复龙图阁直学士。二年秋,移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事。历尚书礼部、吏部郎中。丁太夫人忧,去职。服除入见,上怪公须发尽白,恻然存抚,恩意甚厚,命判吏部流内铨。素忌公者恐将大用,乃伪为公疏请汰内臣,以激众怒。有选人胡宗尧者,当引对改官。前任本州,尝以官舟假人,已而经赦去官,止得循资。公与判南曹官,对日取旨,上欣然令改官。宦者杨永德密奏曰:「宗尧,翰林学士宿之子,有司援救之,私也」。遂出公知同州事。物论不平,上亟开悟,留公刊修《唐书》。俄入翰林为学士、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至和二年夏,请郡,改侍读学士、知蔡州事,留不行,复除翰林学士、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迁右谏议大夫。嘉祐三年夏,兼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事。前尹孝肃包公以威严得名,都下震恐。而公动必循理,不求赫赫之誉。或以少风采为言,公曰:「人材性各有短长,吾之长止于此,恶可勉其所短以徇人邪」?既而京师亦治。四年春,请罢府事,改给事中,充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俄兼翰林侍读学士。五年冬,以本官为枢密副使。明年秋,参知政事。英宗登极,迁户部侍郎。治平初,特转吏部侍郎。今上嗣位,改尚书左丞。公自处二府,益思报称,毅然守正,不为富贵易节。凡大谋议、大利害,与同官论辨,或在上前,必区判是否,未尝少有回屈。文武之士,陈请百端,公常委曲开谕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用是人多怨诽。至于台谏官论事,有不中理者,往往正色折之,其徒尤切齿,日欲求疵合攻。公自视无他,不恤也。始,英庙践祚,按祖宗旧典,皇族尊属之亡者,皆赠官改封。濮安懿王,英庙所生父也,中书以本朝未有故事,请付有司详处其当。上谦恭谨重,命过仁庙大祥,下礼院与两制官同议。如期诏下,众乃言王当称伯,改封大国。中书以所生父称伯,疑无经据。方再下三省议,上遽令权罢,俾有司徐求典故。事久不行,台官挟愤不已,遂持此斥为公主议,上章历诋,必请议定;及以朝廷未尝议及之事,肆为诬说,欲惑众听,又相率纳告身以示必去。上数敦谕,知不可留,各以本官补外。后来者以风宪不胜为耻,窥伺愈急。今上即位初,御史蒋之奇者乃造无根之言,欲以污公,中丞彭思永乘虚助之。公退伏私居,力请公辨。上照其诬罔,连诏诘问,二人者辞穷,皆坐贬。公遂恳辞柄任,上不得已,除公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事。熙宁元年秋,迁兵部尚书、知青州事,充京东东路安抚使。时散青苗钱法初行,众议皆言不便,朝廷既伸告诫,公犹请除去二分之息,令民止纳本钱,明不取利。又请先罢提举管勾官,然后可以责州县不得抑配,不报。三年夏,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公累上章辞,丐易蔡州,大略以久疾昏耗,不任重寄,复曰时多喜新奇,而臣思守拙,众方兴功利,而臣欲循常。执政知终不附己,俄诏听以旧官知蔡州事。公在亳,已六上章请致政,上眷惜之,不允。至蔡踰年,复申前请,志益坚确。上察其诚,命优改官致仕,年方六十有五。天下士大夫闻公勇退,无不惊叹云「近古所无也」。公天资刚劲,见义敢为,襟怀洞然,无有城府。尝以平心为难,故未尝挟私以为喜怒。奖进人物,乐善不倦,一长之得,力为称荐,故赏识之下,率为闻人。唯视奸邪嫉若雠敌,直前奋击,不问权贵。后虽阴被谗逐,公以道自处,怡怡如也。平生笃于朋友,如尹师鲁、梅圣俞、孙明复既卒,其家贫甚,公力经营之,使皆得以自给。又表其孤于朝,悉录以官。自唐室之衰,文体隳而不振,陵夷至于五代,气益卑弱。国初柳公仲涂,一时大儒,以古道兴起之,学者卒不从。景祐初,公与尹师鲁专以古文相尚,而公得之自然,非学所至,超然独骛,众莫能及。譬夫天地之妙,造化万物,动者植者,无细与大,不见痕迹,自极其工。于是文风一变,时人竞为模范。自汉司马迁没几千年,而唐韩愈出;愈之后又数百年,而公始继之,气燄相薄,莫较高下,何其盛哉!所治经术,务究大本。尝以先儒于经所得多矣,而不能无失。唯其说或有未通,公始为辨正,不过求圣人之意以立异论。嘉祐初,权知贡举,时举者务为险怪之语,号「太学体」,公一切黜去,取其平澹造理者即预奏名。初虽怨讟纷纭,而文格终以复故者,公之力也。笔翰遒劲,自成一家,人有得其片幅,必宝藏之。历典大郡,以镇静为本,明不及察,宽不至纵,吏民受赐,既去追思不已,滁、扬二州皆立生祠。尝奉使契丹,其主必遣贵臣押宴,出于常例,且谓公曰:「以公名重故耳」。其为外夷钦服如此。至和中,陈恭公为相,欲塞商胡决河,使归横陇故道。公言横陇地已高仰,功大不可为。未几陈罢去,有李仲昌者,乃议道商胡水入六塔河。公复上言,六塔素隘狭,不能容大河,若为之,必溃决,害愈甚。时执政是仲昌议,又不用公言。后六塔堤果坏不成,自博以下数州,皆被水患,众服公先识。在侍从八年,竭诚补益,前后上言百馀事。仁宗尝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故其言多所听纳。因嘉祐水灾,凡两上疏请选立皇子,以固根本。及在政府,遂与诸公参定大议。方英庙过自谦退,未即承命,事久未决,众悉危之。公协心开助,忠力为多。及即位之初,感疾未能听断,慈寿预政,事出权宜,公与诸公往来两宫,镇安内外,卒复明辟,人无间言。尝被诏撰《唐书》纪十卷、志五十卷、表十五卷,又自撰《五代史》七十四卷,《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卷、《内制集》八卷、奏议十一卷、《四六集》七卷、《集古录跋尾》十卷、杂著十九卷。公于物无他玩好,独好收古文图书,集三代以来金石铭刻为一千卷,用以校正传记讹谬,人得不疑。晚年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因自为传以志之。初娶胥氏,翰林学士偃之女。继室杨氏,集贤院学士、谏议大夫大雅之女。今夫人薛氏,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简肃公奎之女,累封仁寿郡夫人。男八人:长发,次奕,并光禄寺丞;次棐,大理评事;次辩,光禄寺丞;馀皆早卒。女三人,皆早卒。熙宁某年某月某日,诸孤奉公之丧,葬于某地。铭曰:
噫公之节,其刚烈烈。弼违斥奸,义不可折。噫公之文,天资不群。光辉古今,左右典坟。直道而行,屡以谗蹶。卒寤而知,惟帝之哲。升赞机务,方隅以宁。参议宰政,社稷是经。成此至公,大忠以效。德高毁及,退不吾较。公之来归,既安且怡。宜报以寿,戾也胡为?公文在人,公迹在史。惟兹不穷,亘千万祀。
光禄少卿方公神道碑 北宋 · 蔡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
方姓,周方叔之后。东汉纮避地丹阳,因居歙县,世为豪长。唐泉州刺史取述者,纮之苗裔。歙、睦最近,公之六世祖,唐季之乱,由睦州徙家泉州兴化县。曾祖讳京,仕伪唐为清源长史。祖讳守禋,漳州漳浦县主簿,有诗三百篇,曰《仙岩集》。父讳鼎,太平兴国初,陈忠顺王以其地归朝廷,即泉之莆田立兴化军,又徙为莆田人,累赠工部侍郎。公讳偕,字齐古,少聪警,十四能为文词。薛公奎知县事,公以文见。薛意其少年,倩词于人,延坐,令作赋一篇,立就。薛公器其远至。二十进士及第,授温州军事推官。校其州进士,州守以客不私托,公曰:「贡举无容私」。黜之。守导客诉于监司,覆校不私,守以是免罢。岁大饥,民有欲隶官军以就廪食,而兵有定数。吕公夷简为提点刑狱,公白之曰:「温民饥且死,势将聚而为盗,岂若署壮强以尺籍,且消患于未萌,而公私交利乎」?吕即移文于州县,点七千人。再调涟水军判官。部有浮屠人曰娄道者,能以术却寒暑,惊眩民俗,所至受施金缯无量,其徒以高赀为奸横。公密捕,一夕辄病死,没入其财而逐其党。转运使梁楚闻公材能,每委以难事,因而保荐。代还,吏部铨将上举者姓名。或谕公曰:「保章固多,宜置梁楚,宰相之所甚恶者」。公曰:「梁知我者,倖迁而置之,吾不为也」。及绩最上中书,丁谓果没之。又为汀州军事判官。唐公肃使福建,建之建安讼日数十百,命公权涖。旬月之间,至于閒静。县筦茶山,先社集民数千噪山谷中,助达阳气以发茶茗。公曰:「害吾农时而作无益耶」?是岁不用,后亦遂止。丁侍郎忧,去官,外除,改著作佐郎,知福之福清。吏质衣以自给,人至今颂之。徙监南剑州石牌场,月入白金三万两。就迁秘书丞。久之,徙知资州资阳县,迁太常博士。未行,丧太夫人,行服。景祐二年,迁尚书屯田员外郎。御史中丞杜公衍判审官院,与公无雅故,因视阀阅,曰:「唐公高洁,于人少可,今力慰荐如此,子之才行可知已」。会被诏举属官,即乞公殿中侍御史。朝廷以实无资历,不如诏。又请御史里行,其官久废,罢之。杜公奏曰:「臣所知者无如方某,即不如例,愿令他官举荐」。于是除推直官。雷孝杰知代州,贪赃不法,屡鞠失实。公驰驿往劾,即正其罪。还见,赐绯衣银鱼。澧州逃卒从民李某就佣,而歉其直,遂诬其家事摩驰神,岁杀十二人以祭。州捕其族三百人,荐棘于州门。狱久不决,诏遣治之。公诘之曰:「必得被杀者主名」。乃疏其姓氏乡县。移问所疏,或存或亡,悉有根柢,无见杀者,告者伏法。御史知杂事庞公籍荐为殿中侍御史里行,二年即真命。又迁侍御史,使南都,降虑狱囚。时鸿庆宫灾,将议脩复。公引汉唐罢原庙故事,疏勿复治,以答天戒。元昊叛边,寇塞门寨,鄜延路副都部署赵振闭城不救,塞门没贼。大帅言振畏懦,当寘于法。公将命按问,振以逗挠,其当弃市。公入为上言:「振兵众寡不敌,出亦为饵矣」。振得不死流窜。改开封府判官。时西兵未解,军资百出,取办临时,民苦不聊。朝廷遣使四出以安抚之,公往江南东西。陛辞之日,曰:「民所甚急者,行而后奏;事大而缓者,请以须报。庶乎惠泽速逮于下也」。比至,去贪暴,荐循良数十人,平冤死,决滞讼,威动所部。先时,转运使第民产高下,给以乳香,令其输绢。民输之绢,而吏夺其香,率空手去。三司出绵绮之类下州郡鬻之,促期敛钱,而帛无所用。公一切罢绝,而上其为害之状,转运使坐免。其恤民疾,宣风旨,率多此类。入为三司判官,使契丹,复命,拜兵部员外郎兼御史知杂事,判大理寺,赐金紫。纠大臣之不循礼法者数人。九十六日,擢副三司度支。是时。江淮发运使与诸路转运使事皆违异,岁漕阙其旧常,除公天章阁待制,充使江淮,东南乃办。发运以近侍处之,自公始也。移知杭州。杭于吴最为繁穰,公时与宾从载酒殽,鸣丝管,周游湖山之间。牒讼至前,谈笑遣之,若无可为治者,二年未尝有留狱。迁刑部郎中,以疾得太常少卿,分司西京。祀明堂恩,为光禄卿,归休里闬。至和二年七月二十七日终于家,年六十四。诏中使赗赠。明年正月八日,葬侯官村之灵隐山。公严明洁廉,察民情数,民事尤剧,益以精敏。其下少欺,必擿之,惕惕畏伏。在三司、开封,每议刑平狱,钩簿领,通财利,率有条理,后以为法。性乐人善,汲引后进,常若不及。生平所任保二百馀人,多显达者。尤善饮酒,遇酒,聪明过于常时。知福清,吏乘醉白事。明日覆之,吏隐其一,公曰:「有某事在」。吏叩头谢。使契丹,其主酌大金瓢,属之曰:「此所以侑劝也」。公不辞,酌之,契丹大惊喜,遗以名马,号其器为方家瓢云。母王氏,赠太原郡太君。妻陈氏,封安定郡君,故秘书丞讳靖之孙女也。子四人:浃,漳州长泰令;洽,守将作监主簿,早亡;沃,太常寺太祝;泽,郊祀掌坐。女七人,适刘孝先、陈励、王拱,并进士,宣州泾县尉郑伯齐、福州连江县尉李昭文;二人尚幼。浃既克葬,乃以书载公之官籍拜除、卒葬之岁月,请于襄曰:「先君之于法,有碑,其文将谁托乎」!襄谨序而铭之曰:
任职于朝,志不上屈。作政于藩,势必己出。临剧以简,明谨惟刑。为利以宽,矜恤惟民。要望是更,法从之联。何命之啬,疾其末年。寿兮必终,德则滋久。铭以著之,唯公之有(《蔡忠惠集》卷三三。)。
「不」字疑误,或衍。
端明殿学士银青光禄大夫致仕柱国蜀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六百户食实封五百户赠右金紫光禄大夫谥忠文范公神道碑 北宋 · 韩维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南阳集》卷三○
元祐三年闰十二月癸卯,端明殿学士、银青光禄大夫致仕范公薨于颍昌府私第之正寝。讣闻,辍视朝一日,赠右金紫光禄大夫。谥曰忠文。公讳镇,字景仁。其先长安人,六世祖始葬成都之华阳。皇考讳度,赠开府仪同三司。妣李氏,赠荣国太夫人;庞氏,赠昌国太夫人。开府以文行,为蜀守张咏所知。有子三人,公其季也。薛奎守蜀,召置门下,公时年十八,奎与语,大奇之。还朝,或问奎入蜀所得,曰:「得一士,异时当以文学节行为世名臣」。故相宋庠与弟祁一见公,称之,祁与为布衣交。举进士,礼部奏名第一。前此殿廷唱第过三人,则礼部第一者必抗声祈恩,必擢上第。公得乙科,拜敕而还,初无一言,自是士人始以自陈为耻。释褐为新安主簿。宋绶留守西京,召入国子监,使教诸生。秩满,表为东监直讲。用参知政事王举正荐,召试学士院,除馆阁校勘,充编修《唐书》官。宰相庞籍言公有异材,不求进取,特除直秘阁,为开封府推官。擢拜起居舍人,知谏院,兼管勾国子监。上疏论民力困弊,请约官吏兵之数,酌取其中,岁为常度。以赋入十:七给其用,储其三以备非常。又言:「古者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盐铁转运使,或判户部度支。今中书主民,枢密主兵,三司主财,各不相知。故财已匮而枢密益兵无穷,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已。请使中书、枢密通知兵民财利,与三司同制国用」。温成皇后葬,太常议礼,前谓之园,后谓之陵。宰相刘沆前为监护使,后为园陵使。公言:「尝闻法吏舞法矣,未闻礼官舞礼也。请诘前后异议状」。时有诏:凡由内降不如律令者,令所属执奏。未及一月,而内臣无故改官者五六人。公乞正大臣不奉诏之罪。石全斌以护温成葬除观察使,凡护葬事者,皆迁内官。公言:「章献、章懿、章惠三太后之葬,推恩皆无此比。乞追还全斌等诰敕」。文彦博、富弼入相,诏百官郊迎。时两制不得诣宰相私第,百官不得闻见。公言:「隆之以虚礼,不若待之以至诚。乞罢郊迎而除谒禁」。奏减任子及令宗室属疏者补外,虽不即行,至熙宁初,卒如公议。神宗性宽仁,言事者多务讦直,或诬人阴私,公独引大体,略细故。御史劾奏宰相陈执中嬖妾笞杀婢,欲以逐执中,而未得也。又继言执中有禽兽行,以必其言之行。公独论:「今阴阳不和,百姓困穷,执中当任其咎。御史乃以不可名之大恶加宰相,即朝廷听之,非所以重国体,厚风化也」。群御史怒,共劾公阿附宰相。公挺然不顾,以排众论。识者谓嬖妾笞杀婢,执中实使笞之,于法为轻,所言大恶,理难验白,不可以空言疑罪谪宰相。公所言深得谏臣之体。仁宗即位三十五年,未有继嗣,嘉祐初,不豫,中外惴恐。公独奋曰:「天下事有大于此乎」?即上疏曰:「太祖舍其子而立弟,此天下之大公也。周王薨,真宗取宗室子养之宫中,国家之大虑也。愿陛下以太祖、真宗故事,择宗室贤者,异其礼秩而试养宫中,以系天下心」。章十九上,其言危切,闻者莫不股栗。因阖门待罪。会除御史知杂事,公以言不从不受,乃罢知谏院,改集贤殿修撰、判刑狱,同修起居注,除知制诰。其后英宗进位皇嗣,纂承大统,实自公发之。迁翰林学士,充史馆修撰,除右谏议大夫。英宗即位,迁给事中,充大行皇帝山陵礼仪使。坐误迁宰相官,除翰林侍读学士。未几,复入翰林。中书奏追尊濮安懿王,下两府议,以为宜称皇伯,非执政意,令理官检详典故以闻。公时判太常寺,率礼官上言:「凡称帝号及若皇考,立寝庙,论昭穆,皆非是」。于是具列仪制及汉儒论议奏之。以翰林侍读学士出知陈州,会岁饥,公至,发库廪三万贯石以贷,陈人德之。神宗即位,迁礼部侍郎,召还,复为翰林学士,兼侍读,群牧使,勾当三班院。《实录》书成,迁户部侍郎,知通进银台司。公言:「故事,门下封驳制敕,省审章奏,纠举违滞,著于所授敕。其后旋刊去,职司寖废。请复旧制」。从之。纠察在京刑狱。王安石始变更法令,改常平为青苗,公上疏曰:「常平之法始于汉之盛时,视谷贵贱发敛,以及于宋,最为近古,不可改。且陛下疾富民多取而行之,亦与五十步笑百步何异?今有两人坐市贸易,一人故下其直以相倾夺,则人皆知恶之。奈何经国计而行市道之所恶乎」?疏三上,不报,至与安石互争论于上前。韩琦上书论新法非便,安石令送条例司驳其议;谏官李常乞罢青苗钱法,诏命常分析。公皆封还其诏,诏五下,公执如初。司马光除枢密副使,光以言不用,不肯就职,上疏辞免。公再封还之。上知公不可夺,以诏自内出,不由门下。公自劾:「由臣不才,使陛下废法,实臣失职」。乞解银台司,许之。诏举谏官,公以苏轼应诏,而御史知杂谢景温弹奏轼罪。举孔文仲应贤良。文仲对策,言新法之害。安石怒,罢遣还里。公上疏争之,不报。时公年六十三矣,即上疏曰:「言不行,无颜复立圣朝,请致仕」。疏五上,最后言安石以喜怒赏罚,曰:「陛下有纳谏之资,大臣进拒谏之计;陛下有爱民之性,大臣用残民之法」。安石大怒,自草制,极口诋公。落翰林学士,以原官致仕,议者不以少公而罪安石焉。公既罢归,惟读书赋诗自娱。客至,辄置酒尽欢。或劝其谢客杜门,公曰:「死生祸福,天也。吾其如天何」?官制行,改正议大夫。今上即位,迁光禄大夫。韩维上言:公在仁宗朝首开建储之议,顾命大臣继有论奏,先帝追录其言存没,皆褒赠。公未尝以语人,人亦莫为言者,虽颜子无伐善,介之推不言禄,不能过也。悉以其十九疏上之,拜端明殿学士,特诏长子清平县令百揆改承务郎。且起公兼侍读,提举中太一宫。公固辞不起,改提举嵩山崇福宫。数月复告老,进银青光禄大夫致仕。元丰三年,神宗诏公与刘几定乐,公曰:「定乐当先正律,乞访求真黍以定黄钟律」。几即用李照乐加四清声而奏。乐成,诏罢局,赐赉有加。公谢曰:「此刘几功也,臣何与焉」?及致仕,请太府铜造钟律斛等器上之,比李照乐下一律有奇。时二圣御延和殿同观,赐诏嘉奖,命付太常。会公薨,不果行,享年八十一。公清直夷坦,遇人以诚。恭俭寡言,终日危坐,未尝跛倚。平生不道人过失。及在上前论议,争大体,决是非,色温而词确,不少回屈。荫补先族人而后子弟。乡有不克婚葬者,辄为主之。兄镃卒,无子。闻其有遗腹子在外,求之二年,乃得,曰:「吾兄异于人者,四乳。是儿亦必然」。已而果然,名曰百常,以公荫。今为承议郎。少受学于乡先生庞直温,直温之子卒于京师,公娶其女为孙妇,养其妻子终身。其学本于六经,口不道佛、老、申、韩之说。其为文章温润简洁,如其为人。与修《唐书》、《仁宗实录》、《玉牒》、《日历》、《类篇》。契丹、高丽皆知诵公文赋。少时尝赋「长啸却胡骑」,及奉使契丹,敌相谓曰:「此长啸公也」。有《文集》一百卷,《谏垣集》十卷,《内制集》三十卷,《外制集》十卷,《正书》三卷,《乐书》三卷,《国朝韵对》三卷,《国朝事始》一卷,《东斋记事》十卷,《刀笔》八卷。积勋至柱国,累封蜀郡开国公。娶张氏,追封清河郡君;再娶李氏,封长安郡君。子男五人:长曰燕孙,未名而卒;次百揆,今为左奉议郎、通判汝州;次百嘉,承务郎;次百岁,太康主簿;并先公卒。次百虑,承务郎。女一人,尝适右司谏吴安诗而卒。孙男十人,孙女六人,曾孙女三人。公晚家于颍昌府,其薨也,遂葬于汝州之襄城县汝安乡推贤里,以夫人李氏祔,实元祐四年八月己未也。予少诵公之文章以为师,长慕公之行义以为友。晚同里巷,出并舆,燕同席,周旋游处,且几十年。然后又知文章之美,行义之高,特公之馀事。于其铭也,略其细而著其尤章章者云。铭曰:
□□□□,自天降衷。□□□□,斯德之充。又溥以文,君子之风。畴其若兹,范姓蜀公。公生下国,怀道而东。振藻天庭,其文加雄。不矜其词,允蹈以躬。乃升谏垣,启帝之聪。乃践翰林,为时所宗,言人之难,举国之重。不为威屈,不以利动。乐有未正,礼有未中。公以为忧,或纠或讽。委位遗荣,曾不旋顾。晚非其好,谢事而去。清池华屋,来燕来处。衔觞赋诗,笑傲仰俯。逍遥以终,无愧无惧。我铭其德,以表新墓。后有仕者,视公为矩。
题下原注:「见范氏所藏石本。」
推诚保德翊戴功臣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保致仕上柱国颍国公食邑八千四百户食实封二千一百户赠司空兼侍中庞公神道碑铭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五五、《华阳集》卷四八、《名臣碑传琬琰集》上集卷二二
嘉祐八年三月丙午,太子太保致仕庞公薨于其家。是时先帝方寝疾,乘舆不及归奠,而震嗟者久之。于是其孤以公之功状上于太常,而博士李育乃谥公曰「庄敏」。六月壬申,葬公于雍丘县之谷林山。明年,会修《仁宗实录》,其孤又请于史官王圭曰:「我先公位丞相,于朝盖显矣。其葬也,谏官司马光实为之铭。今墓隧之碑未立,愿得史官所书以刻之,以信其后人」。余遂考次公之族氏、官封,与夫行事之始终,复为之铭。其序曰:惟庞氏之先,自周文王之子毕公高之后,别食于庞,因以为氏。近世或家车平,又徙成武,遂为成武人。公讳籍,字醇之。皇曾祖,赠太师、中书令,讳武。皇祖,追封秦国公,讳文进。皇考,国子博士,追封魏国公,讳格。皆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曾祖妣,越国太夫人何氏。祖妣,楚国太夫人陈氏。妣,燕国太夫人邢氏。公大中祥符八年举进士及第,为黄州司理参军,再调江州军事判官。知开封府薛田举公为兵曹参军。薛奎代田,又举公为法曹。改大理寺丞、知襄邑县。与修《天圣敕》,为刑部详覆官,历群牧判官。累迁尚书屯田员外郎,出治秀州,入为殿中侍御史。初,章献太后临朝,命有司定其出入仪物,著《内东门仪制》三卷。及章献上仙,而章惠太后欲踵垂帘故事,公亟奏请焚之,其后章惠卒不敢出与政事。寻为开封府判官。尚美人方有宠,遣内侍韩从礼下教旨。公上言:「陛下初颛听断,而美人僭恣挠法,不亦上累圣德邪」?于是仁宗怒,杖从礼,并责美人。迁祠部员外郎、广南东路转运使。初,龙图阁学士范讽,放纵不拘礼法,公为御史时,已尝奏劾之,及之官,益疏讽过失。会讽请辩,乃诏置狱于南京,已而责授讽鄂州行军司马,亦左迁公为太常博士、知临江军。数月,徙福建转运使,复其官如故。顷之,以侍御史入为三司户部判官。仁宗谓执政曰:「庞某其止是职邪」?数日,改刑部员外郎、兼御史知杂事,判大理寺,纠察在京刑狱,知审官院,为天章阁待制、陕西体量安抚,历知汝、同二州。赵元昊反,举兵围延州,总管刘平遇战于北川口,监军黄德和望敌退走,平遂为贼所害。德和惧,使人绐言平实降贼,朝廷以兵围平之第,且收系其子弟,诏殿中侍御史文彦博驰往河中府案其狱,既又命公并讯之。公至,具得其状以闻。于是朝廷要斩德和,而刘氏子弟咸拔用之。除陕西都转运使。庆历元年,拜龙图阁直学士,知延州,再迁吏部郎中。明年,改延州观察使,辞不拜。进左谏议大夫,为陕西四路缘边都总管,兼经略招讨等使,仍知延州。是时,元昊数寇边,公下令诸将毋得轻出兵。其欲出兵,必召问其所以可胜之计,然后遣之,故其出未尝不有功。凡筑十一城,以扼其要害。又其下多美地荐草,募民耕之,岁得谷以省大费。一日,元昊遣亲信李文贵者,以其酋领雅尔旺容书来,愿纳款塞下。公曰彼固多诈,未可以信也,因留不遣。会朝廷欲贷元昊之罪,而诏公招徕之。公以为元昊屡胜王师,今若遽驰介以往,恐其气益骄。于是召文贵谓曰:「国家之抚四海,靡有不至也。今元昊放命不恭,以毒我边民,且自视其区区之地,乃敢与中国争衡邪?若天子赫然大怒,举师西乡而加诛之,将安为计哉?夫虑不至于久远而徼一时之利者,岂知也欤?其归语王,熟计之」。踰月,文贵复来,然其言,未肯去僭号。天子既厌西兵,复诏公曰:「元昊若称臣,馀一切勿拒之」。公曰:「假之僭号,则安肯复臣邪」?执以为不可。及是时修复泾原,恐敌益复入寇,久之乃复书曰:「所陈非边臣所闻」。明年,元昊遣伊州刺史贺从勖来,自称「男邦面令国乌珠曩霄,上书父大宋皇帝」。公使谓曰:「天子臣妾四夷,今不称臣,不敢以闻朝廷」。从勖曰:「大王愿以子事父,犹臣事君也。使得至京师,天子不许,归而更议之」。公乃上言:「西边用兵以来,敌人丧其和市,国中愁困。今其辞稍屈,必有悔过自新之意,可遣使与之约也」。于是诏著作郎邵民佐与其使并往,既而元昊果称臣,西边罢兵矣。公遂入为枢密副使。八年,改参知政事。皇祐元年,以尚书工部侍郎为枢密使。公始召还,以谓方用兵时,边壤烦苦,关中萧然,请减缘边之兵,还食内地。议者以为不可,公卒减兵二十馀万。至是,又以天下之力困于养兵,况兵众而不可用,方其无事,请以法加汰之。议者又以为不可,公卒汰兵八万馀人。二年,加户部侍郎。三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公为相,不敢以毫发私人。端明殿学士程戡除知益州,仁宗使公谕之曰:「善抚远人,还当以二府处之」。公曰:「二府惟天子许之,臣不敢以言」。其后遂召戡为参知政事,而程卒不知也。广原州蛮侬智高举兵陷邕州,又下沿江九郡,进围广州累月,还据于邕。所过多被害,而张忠、蒋偕等继以轻敌失军,仁宗问谁可将者,公言:「枢密副使狄青,昔在臣麾下,其沉勇有策虑,可属以南方事」。明日,青奏事殿中,遂以为宣徽使、宣抚荆湖南北路、经制广南盗贼公事。或言青起行伍,难使自专其谋,当更择文臣以副之。公曰:「乡者偏师之出,号令之不一,进退之无法,以故数不利。今命大将,若使文臣副之,则威令复不得行,岂不视前日之败也」?公复请下诏,岭南一皆受青节制。青既至,斩别将一人之不用命者,于是军中皆恐畏。未几,果破贼而还。仁宗欲以青为枢密院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曰:「昔曹彬下江南,太祖谓曰:『西有汾晋之师,北有幽蓟之难,欲用卿为使相,则谁复为朕立功邪』?今宠青太过,后益有胜青功者,陛下何以赏之哉」?于是复以青为枢密副使,加检校太尉、河中尹。入内内侍省都知王守忠,以畏谨得幸,求为节度使。公曰:「昔王继恩平两川,宰相以其有大功,欲优拜之,太宗怒,以为宦者不可使与政事,乃召学士钱若水议立宣政使以授之。今守忠无功,以为节度使,后复有求为宣徽使者,奈何」?帝乃为止。公在位久,而无他宰相,故谤言屡以及公。会道士赵清贶者,公之外亲,尝诈为人求官,有小吏告之。公即捕系开封府,既而穷得其奸状。初言者指公私于人,及流清贶海上,又言公纵法行事。朝廷虽知公被诬,而言者不已,遂罢相,知郓州,寻加观文殿大学士。前此契丹尝遣使来求御容,仁宗顾左右,皆嘿然不敢对。因曰:「能断大事,孰有如庞某者」!至和二年,除昭德军节度使、知并州。明年,以灾异,诏中外咸言得失。公密疏曰:「太子天下本,今陛下春秋顾方盛,然太子不豫建,使四方无所系心。愿择宗室之宜为嗣者,蚤决之。群情既安,则天异可塞矣。臣历位将相,恐先犬马,无以报,虽冒万死而不悔也」。敌盗耕屈野河田,朝廷恐益复侵边,遣使更定其地。既而召敌人不至,公遂禁边,毋与为和市。敌人怨之,日夜聚兵境上,公又戒毋得辄举师。久之,敌且去,命通判并州司马光诣麟州,与知州武戡计事。戡乃请筑城三堡于屈野之西,使敌不敢耕故地。光还,公虽许之,而堡实未筑也。已而敌兵辄复聚,管勾麟府兵马郭恩、走马承受公事黄道元,乃与戡擅率兵至忽里堆,欲出其不意以击之。会伏发,恩、道元皆战没,而戡仅以身免。未几,敌送道元归,诏御史鞫,乃言与戡等行视堡地,因为敌所掩。公坐是罢节度使,复为观文殿大学士、知青州。于是司马光上书曰:「擅议筑堡,臣光实陈之。今戡等轻出亡师,伤国威重,罪在臣光」。公闻,亦上奏自咎,皆不报。徙知定州。公在并时,年甫七十矣,欲谢事于朝,而以得罪,乃不敢。及过京师,遂上疏曰:「臣疲老不足以任边事,愿乞骸骨以归」。诏不许。迁尚书左丞,辞不拜。至定一年,复请老。召还,又数自陈悃愊,天子不得已,听以太子太保致仕。后三年公薨,享年七十六。今天子追赠公司空,兼侍中。公为人明知有馀,果于临事。少好学,及老而家居,终日穷揽诗书而不知倦也。天性精于法令,常曰:「大臣当遵畏天子法,其敢自为重轻也」?独严于治军,其下如有犯,必以便宜从事,或至于诛磔而无所容。然善视其居处饮食,故士卒知所畏而乐以出死力。其遇僚吏从容,使得尽所长。其荐于朝,皆天下贤士大夫,与司马光尤相厚也。所著文集五十卷。公先娶边氏,枢密直学士肃之女,封嘉兴县君。继刘氏,供备库使永崇之女,累封彭国夫人。子男五人:元鲁,登进士第,为大理寺丞,蚤卒;元英,太常博士;元常,大理寺丞;元中,太子右赞善大夫;元直,大理寺丞。女七人:其封安康郡君,适冀州度支使陈琪;其封德安县君,适都官员外郎宋充国;其封仁寿县君,适屯田员外郎程嗣隆;其封永康县君,继适宋充国;其封安德县君,适大理寺丞、馆阁校勘赵彦若;馀未行。乃铭曰:
庞氏之先,实毕公裔。为成武人,自公三世。成武之显,公所自发。其发伊何?文武维烈。孰暴其武?万兵以西。顿甲来归,妥如婴儿。孰施其文?亦既入辅。风雨节时,乐其众甫。逮公去位,天异载仍。天子曰咨,丐言予听。公曰大器,维承之艰。豫建太子,万世其安。公过京师,公曰臣老。天子谓公,公力尚少。其往为予,更抚予埸。岂无威名,以奠疆域。公休于家,大事数问。公丧未行,忽出审训。孰不相将,曾莫如公。君臣始终,令问何穷!隧有丰碑,行者下拜。史臣作诗,以示千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