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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奏便民五事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六四、《性善堂稿》卷六
检准庆元,诸守臣到任及半年以上,具的实民间利病事件以闻。
臣愚不肖,伏蒙圣慈推择,付以千里之寄。
臣自到官,勉竭驽钝,图报万分。
力所能为者,不敢以紊烦朝廷,臣已为之,见诸行事,今已半载矣。
力所不能者,敢因条奏便民事件谨具以闻:其一曰修治城郭以消弭盗贼,其二曰训习民兵以强壮根本,其三曰分岁币饷军以宽州县之力,其四曰敕戎帅选将以省财赋之用,其五曰禁约社火以防意外之变。
臣不敢掇拾细微以应故事,惟明主择焉,谨条陈如后。
一、臣契勘本军元系乾德三年王师平蜀太祖皇帝披舆地图,遂取简州金水县升为此军,又取汉州金堂县隶焉。
其地多大山,盘亘数千里,东达于潼、遂,西达于成都,盖东西之冲而山川之要会也。
当其任者茍得其人,西川有变,可以扼之于此,而使不得以越吾境而东;
东川有变,可以扼之于此,而使不得以越吾境而西。
大小相维,犬牙相错,此太祖皇帝神武英断,所以建立此军之本意也。
故为之城郭,为之楼橹,无所不备。
承平无事,上下玩习,不复葺治,岁月既久,渐以颓塌,今则人皆可踰越矣。
盗入其境,何以捍禦?
散入山谷,必为民患。
臣今打量军城周围计九百四十三丈,高一丈五尺,其址厚一丈六尺,其上厚六尺,乳墙头高五尺,履险墙高五尺。
旧城湮废之馀,截长补短可得十之五。
为工约二万馀工,为缗约五千馀缗而城可成矣,其费亦不至甚广,而控扼要害,恢张形势,使盗不敢入其境,则为利甚博。
或谓西蜀六十州,当此财用困乏之际,安得城城而葺之?
臣窃谓不然,西蜀六十州固不一一皆当要害,以臣观之,外郡之要害者七八,内郡之要害者不过一二,臣所领郡则内郡要害之尤者也,故不可以不治。
臣今欲乞特赐指挥,给降度牒五道付臣,仍下阆州差拨壕寨两名赴本军使唤,令臣日下起工修筑。
臣当躬率官吏从事其间,庶几坚实,永为无穷之利。
惟陛下加察,取进止。
一、臣恭惟太祖皇帝惩五季藩镇跋扈之敝,权时制宜,尽收天下兵归于京师,又收其财赋入于天府
承平百年,天下无事,四方无狗吠之警,中国有安靖之福。
然州郡事力寖以微弱,故蠢尔小邦崛起遐陬,一旦直至京城之下者,虽章惇蔡京相继用事,屏弃端人,汲引群小,有以致此,然州郡事力微弱,不能抗禦,亦其势也。
渡江以来,中原之地既未克复,州郡事力宜有变通之道,然京师之兵出以戍边,天府之财出以饷军,而州郡之事力如故也。
是以曦贼为乱,人人愤切,思食其肉,然敢于抗之者甚少,盖无兵无财,事出仓卒,莫知所以为计耳。
既失于前,当有以救之于后,变而通之,宜在此时。
近日议者欲补禁军阙额,又选厢军之强壮者以为禁军,是亦察见州郡事力之弱,忧其缓急无以支持耳。
然额既不多,所益几何?
必欲额外招刺,则其费甚钜,未易言也。
往时东有弓箭手,今湖北有义勇,黎、雅州有土丁,平时可以捕逐盗贼,缓急亦可为国家用,盖良法也。
成都路提刑杨子谟取黎、雅土丁之法行之嘉定峨眉犍为各籍千人,以为捍禦蕃蛮之用。
每岁人给一布袍,每季人给三引,春秋轮抽二三百赴教,视其事艺之高下而劝奖之。
其始至则皆椎鲁之民,再至则稍已精悍,暨乎三至则事艺习熟,气力雄壮,过于禁军矣。
此民兵可用之明验也。
今之州郡大者得三千人,其次二千人,其下一千人,缓急诚足为用。
臣所领郡见管两县,以土地财赋言之,金水四分,金堂六分。
臣欲略依土丁之法,四分者欲以四百人为额,六分者欲以六百人为额,大户以其客户充,小户自愿充者听。
且以义勇为名,免其义仓以为教阅之资,免其役钱以为器仗之费,免其一切科差,不得妄有役使,抚存爱养,以为缓急之用。
以大户之有智略为义勇将副,其馀队伍一如土丁之法。
其初不拘人数,且据人户愿从者补入籍。
人见其有利无害,必皆愿从,额满则止。
农隙则于其乡近便处聚而阅习,春秋则轮抽赴教,视其事艺为之激劝。
郡县长吏若留意焉,不三二年间皆精兵矣。
如是则内可以尊崇本朝,壮中国之势,外可以控禦边方,经略境土。
至于愚騃怙权,或有如曦贼者,亦可以夺其气而制其死命。
此通变救时之策,非特一郡之利,实天下之利。
愿陛下明诏大臣熟议而力行之,不胜幸甚。
取进止。
一、臣窃惟北敌恃其兵力,侵我疆土,国家不忍赤子堕于锋刃,不得已赐之金帛以啖之,息民养兵,然后徐为之计。
以有限之物塞无厌之求,数十年间吾之民力亦几于穷矣,然犹敢称兵犯顺。
陛下赫然震怒,绝其岁赐,整我六师,声罪致讨。
明诏所加,天下忠臣义士欢呼鼓舞,盖久屈而思通,久困而思亨,久否而思泰,亦人之情、物之理、天之道也。
然其变诈百出,反复多端,缓则暴横,急则哀鸣,不可见其暴横以为尚强,见其哀鸣以为已服。
彼示其强欲以威我,示其服欲以误我,我从而信之,他日得志,复出为恶,是堕其计中耳。
高宗孝宗曷尝忘不共戴天之大义,会其方张,权时施宜,盖将有待。
今其狼狈披猖,荡然有摧枯拉朽之势,然议者所以迟迟不决者,徒以誓书之故不欲自我而发。
夫誓书小故,本不当恤,所当恤者不共戴天之大义也。
今者纵未能即日大举,首当绝其岁赐。
夫岁赐金帛无非出于民力,民之输于有司,有司之达于朝廷,钱自分文以上,金自铢两以上,帛自尺寸以上,米自升合以上,一有少亏,文□□□迫,未尝少恕。
近岁以来,主帑之吏以苛察为能,金之粗恶、帛之粗疏者往往全纲追摊,囚系部押之官,黜责州县之吏。
取之艰难如此,奈何委而弃之,以资垂亡之雠敌乎?
此真可为痛哭流涕也。
臣愿陛下确然不惑,绝其岁赐。
彼若遣使祈请,则择布衣或使臣中稍有口才者以大义面折之,毋接以侍从大臣以自损威重。
然岁赐之物当如太祖皇帝积缣帛以经略幽燕之义,别藏一库,专以给军,不以他用。
每岁分赐江淮财赋所若干,湖广财赋所若干,四川财赋所若干,仍令财赋所酌量分数,宽减州县之赋,具宽减实数以闻。
宽州县所以宽百姓,百姓宽则根本充实,而国家之形势益强固矣。
然则绝其岁赐,以之宽州县则可使百姓少苏,以之供馈饷则可使三军之士感激思奋,绝之而军民皆悦,一举而两利,惟陛下果断不疑。
臣不胜拳拳,取进止。
一、臣闻养兵以捍边,竭民之粟帛而民不怨者,以其被坚执锐以禦侮于其外,而使之安居乐业以耕稼于其内也。
顷自权奸用事,纵容奴仆干与军政,军中升差专用贿赂。
贿赂一行,无才能者冒才能而进,无劳绩者冒劳绩而用,上下交征,军政于是大坏,倖门一开,不复可闭。
更化以来,指挥约束不为不严,刷涤冗滥不为不至,然孤寒者尚难以升,而多赀者终易以显,平居无事,未见其弊。
近者敌人来侵光化枣阳,蜀口自合为备。
蜀之诸屯号为十万,自部队将以上不知几员,皆不闻有方略措置,惟有添兵一策。
夫添兵则添财,财者出于民而有限,上司责之州,州责之县,县责之民,敌未来而先自如此,可不为根本之虑乎?
况今敌人为达靼所逐,假息须臾,逃窜无地,有何威势而轻为摇动也。
蜀之山川最为险阻,所谓车不得方轨,马不得成列,一夫当关万夫莫向者,谓如某隘戍若干人,若干人之外往往不能容,某堡戍若干人,若干人之外往往不能用。
盖其地步有广狭,初不在多,顾将之者方略运用何如耳。
今不选才略之将而专恃兵多,窃恐兵多徒困民财,将之不择终于误事也。
往时敌人提四五十万精骑直欲取蜀,吴玠以数千疲敝之卒当之,折其英锋,挫其锐气,使之狼狈而去。
兵在方略,岂在多也?
譬之人家奴仆,稍有智术者使之出外营干,虽一仆可以了十事,若其庸谬者虽十仆不能了一事。
人之才智自有高下,岂可不择也?
今臣比见总所行下起桩管钱以应办军前支用,不加赋于民,取之旧额之中,其意非不甚美。
然所谓桩管钱者,盖出于酒税,酒税之入有盛有衰,非若田亩之入一定不变。
数十年来课利亏乏,所在皆然,大额虽存,其实已废,州县无所收,朝廷无所取,亦已久矣。
今一旦责其补足,又欲人并补四年,州县将何所从出乎?
凡此皆出于诸将占稳自便,不为国家深思远虑,骤添戍兵,致此纷纷也。
臣愿陛下明诏大臣,详论戎帅,凡遣一将出戍其所,先须问其用兵几何,如何方略
方略可采、用兵不多者,即抚劳慰勉而遣之,期以有功则不次超用。
方略不足、用兵太多者,止勿遣。
选将所以省兵,省兵所以省财,省财所以宽民力、固根本,非细事也。
惟陛下开心见诚以待戎帅,戎帅必能开心见诚以报陛下。
臣言狂计愚,惟陛下宽察。
取进止。
一、臣窃惟蜀之风俗好为游观,凡遇岁时游观之日,无不盛服来会,甚者奉事鬼神亦资以为游观焉。
然其志本在祈祷,或祈蚕,或祈谷,或祈福禄,或祈寿命,此外固无他也。
然近年以来衣服益侈,器杖益盛,队火益繁,而所事之神则被之以黄衣赭袍,奉之以龙床黄伞,其人更相呼集,连结数州,多者千馀人,少者数百辈。
事神之人例多良善,然其间岂无少年博徒,膂力强健,酒后耳热,慷慨悲歌?
当此之时,或有奸人萌其非心,妄意大事,诱之以福,挟之以祸,劫而驱之,非常之变起于俄顷,岂可不虑?
使州郡城郭坚高,兵甲犀利,人马充壮,匹夫狂妄初无足道,而今州郡事力空虚,万一有此,未易扑灭。
照得臣所领郡在大山之下,人户希少,奉神之社比之西州不啻二十之一。
臣自到任,便欲禁止,皆谓人之奉神本以祷祈,初无他意,且丰年乐岁,士庶会集,亦太平盛观,因不敢禁,但戒谕之以至诚一心自求多福,庶几感格,毋辄有纷争,反招悔咎。
人情帖然,遂以无事。
然臣终恐其他盛处或有如臣所过虑者,故辄为陛下言之。
欲乞指挥行下,严加禁约,凡奉神者不得以黄衣赭袍、龙床黄伞等物,仍各于本贯判状,凡五六人至十人,各自为队,不得结连百人以上为队,庶几不至太盛,防微杜渐,以潜消意外之患。
夫惟明者见于未形,智者谋于未兆,惟陛下察之。
取进止。
右件如前,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资政殿学士李公神道碑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四一、《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嘉定四年,有诏前参知政事李公某复中大夫提举洞霄宫,公顿首上书,祈寝恩命。
某月某日,诏曰:「朕惟公论所在,未有久而不明;
人材实难,不忍使之终弃」。
盖以裕陵之待苏轼者待公也。
又曰:「处群小横流之中,而有阴扶善类之意;
当大权倒植之际,而有密制元恶之谋。
况其遄返于虏庭,尝欲挽回于兵衅。
谓世雠固所当复,而边事岂可遽兴。
至今斯言,犹在朕听。
迨奋投龟之决,迄成解瑟之功。
稽其忠勤,厥有本末」。
是又发公之心迹以示人也。
公读诏感泣,不复敢辞。
嘉泰开禧间韩侂胄久专国,三边守将日以虏廷多故闻,导谀者因怵侂胄治兵图恢复,侂胄然之。
自是荐绅大夫士之嗜进者与久废而思用者,争抵掌言兵事矣。
安丰守言北境饥民流徙在唐、邓、颍、蔡、寿、亳间者数十万人,淮西帅以闻,上命两省侍从台谏杂议。
公时为礼部侍郎直学士院,独谓:「间者使人之归,虽言虏乱形已见,而法制犹行国中,不应遽至是。
且彼方与鞑交兵,彊壮者既悉驱以北,安知非故捐老弱以尝我?
受之则耗资粮,困根本,不受则使中原遗黎有雠我心。
或谓吾方有事中原,因其来收恤之,其名岂不甚美?
顾吾之力有限,而彼之来无穷,门庭一开,后将有不胜悔者,是谓以空名受实患。
为今计,独有遣重师,简良将,增屯庐、楚间,屹如巨防,列据要害,使兵威震叠,敌人望而畏之。
设流徙果有来归,则谕之曰:吾非忘尔民者,奈两国和好何?
或坌集而来,不可遏,则谕之曰:大兵不知,将疑汝为寇而加僇焉,吾不能汝救。
彼亦岂不知避?
仍檄其境守者,告以民饥当恤、边事贵静之意,理直词顺,虏必愧服」。
未几,以公为贺金国生辰使
时虏方移文吾三省、枢密院,问沿边增戍等事。
公白侂胄,谓:「庆历中契丹以本朝益戍守、浚塘泊为问,当时答之之语,虽务委曲涵容,然亦未尝以其言遽自撤戍也。
今我增兵淮甸,盖防彼境流民,事发有因,非出无故。
且彼已置元帅归德,治行省于汴都,签兵刷马,纷然并举,在我岂容无备?
今答之之辞,宜曰『增戍之事,本朝岂有他心,大国自为过计。
今欲撤去,夫岂其难,第须元帅、行省悉命收还,尅日同时,彼此俱罢,庶几两无疑阻,用固欢盟』。
至于规恢,自是素计,惟当观衅而动,出于万全,要必济之功,无轻发之悔」。
既次镇江,闻有朱裕者谋袭涟水不克,公以书白侂胄,请诛之以儆来者。
楚州,申言之,谓「此不惩,必启边衅。
且绝江以来,具见防秋卤莽状。
山阳乃昔人家计处,而单乏尤甚。
今轻启敌疑,万一乘吾之虚,猝然豕突,何以应之」?
将度淮,又以告,朝廷不得已如公言。
虏遣其臣乔宇逆公,并辔行道中,宇言和议不可轻变,公曰:「本朝家法,一本仁厚,于民命尤所重惜,其肯轻用兵乎?
北朝勿听间谍之言,自今各崇信义,则浮论自息」。
既至燕,虏遣其臣李著馆公,谓其主即位以来,专行仁政,未尝妄戮一人。
公亦具道本朝之所以得天下与上之所以守天下者,曰:「今闻大金皇帝之德如此,两国之民幸甚」。
以增屯戍、纳叛亡为问,公曰:「日者两境奸民,互为出没,本朝皇帝以边臣之失职也,既绌降之,又颁黄榜以约敕之,且戮生事之人于境上,北朝视此,可以泮然无疑矣。
彼奸人撰造语言,何所不至?
疑之一字,谗閒之媒,疑心一生,奸邪将乘之而入,非两国之利也」。
公与虏言皆披露肝胆,而阴有以服其心,故虏君臣称南人之忠信者,必曰李公云。
公之来归,虏疑顿释,召其臣之宣抚河南者还,而罢签刷兵马。
当是时,边患几息,然侂胄意锐甚,邓友龙辈日从臾不休。
公深忧之,见上具言:「臣践虏廷,见其民心日益涣散,若朝廷以去岁举兵,出其不意,虽犁庭扫穴,事亦非难。
而边头小人,初无远虑,轻出钞掠,以警觉之。
我谋既泄,彼遂生心,非虏无可图之衅,乃吾未得制虏之术也。
臣谓今日进取之机,当重发而必成,毋轻出而茍沮。
汉高祖烧绝栈道,人谓无复东意,一旦席捲三秦,遂开帝业。
怀会稽之耻,三欲出师,范蠡以为未可。
洎时既至,以为请,卒擒劲吴。
何则?
虑之精而发之果也。
惟陛下焦劳愤悱,以感天人之心,策励振作,以鼓忠义之气。
内之图维审固,靡毫发之或遗,外之弥缝周密,泯形迹而莫见。
毋急近功,轻挠成算。
大数既得,机会可乘,然后焱逝电发,扫清河洛」。
退见侂胄,亦恳恳言之。
会虏使来贺正旦,朝见失仪,喜事者因以激怒朝廷,而陈景俊使北还,赞举兵甚力,于是荆淮宣谕之使出。
公劝参政钱公象祖力遏其议,钱公得罪贬。
公以边事将作,请令近臣条画利害,诏如其请。
公谓:「先发制人,虽贵神速,兵应者胜,亦存谨重。
向使边鄙小人不妄动惊敌,而我先发可以成功。
今虏在在宿师,人人建画,开河除道,治舟积粮,王师一日首涂,彼岂不知动息?
设或坚壁清野,据险设伏,以佚待劳,此圣虑所宜深轸也」。
及论襄阳形势甚悉,而深以腹心为忧,终欲待其先发然后应。
侂胄意不悦,几逐公,四川、荆、淮各置宣抚使,而兵出矣。
公顾力不能遏,则请追贬秦桧作士心。
王师所至奔溃,公荐丘公崇可付重寄,遂以代友龙
又请追回诸道兵,专意守备,以彊弩扼清河,舟师拒海口,而命诸将审閒谍,远斥候,以防贼之遽至。
两淮金帛分贮姑苏金陵,募舟师闽、广以护江面。
田琳军虽溃,然冒矢石,拔重围,战甚苦,宜抚慰之;
郭倬、李汝翼缚边将田俊迈畀虏人,宜置诏狱鞫其罪。
事多施行。
一日,侂胄留公,屏左右,曰:「苏师旦负恩蒙蔽,将逐之,公以谓如何」?
公虑其意未决也,则极言「师旦怙势招权,其门如市,使明公负谤天下,敢怒而不敢言,若止夺节奉祠,未足以当其罚。
且断蛇弗殊,事愈可忧」。
侂胄问何以处之,公曰:「非窜籍不足以谢国人,弭谤论」。
侂胄喜,以草奏属公。
明日师旦贬,且没入其家赀,海内称快。
公又历言边事,欲缮光、濠等处守备,阅战舰,罢粮夫。
谕散卒之复收者,令以忠义报国,录韩世忠杨存中破敌事戒励诸将。
海道之师,使驻料角,以精兵数千人循江上下,用备不虞。
时边兵新衄,大敌且奄至,上下惶駴,莫知所为,公晨夕殚虑,所以区画者有方,上遂命公与政
郭倬具狱来上,将议薄责之,公言:「仁祖时,黄德和特以不救刘平石元孙,又诬降贼,至坐腰斩。
倬、汝翼之罪浮于德和,其可轻贷」!
乃卒论如法。
虏既犯淮,公请发桩积缗钱百馀万,遣使犒师,以作其气。
谍报虏婿挟田俊迈在宿州,公请遣俊迈子允修赴宣司,为异时通信张本,及荐丘公宜督视军马,皆从之。
居无何,虏遣韩元靓来,丘公以书来告,谓虏势尚强,在我且当遵养,彼既先发其端,岂容不领其意,欲遣人护之以归,将必大得要领。
公深然之,和议之端,实肇于此。
既而丘公以书币自通于虏帅,虏帅复书,专以首谋指侂胄,而庐、和、六合皆告捷,侂胄遂不复以和为意。
公忧且愤,因记张忠献公符离师溃后有论和事疏及与虏帅书,命吏录之示侂胄,且曰:「张公平生以讨贼复雠为己任,洎隆兴初事势未举,亦权宜就和,茍利社稷,固难执一。
惟公以魏公之心为心,庶干戈早戢,南北再安」。
公既亲草虏帅书,将自督府以遣,而侂胄复中变,改命知院张岩督视,而召丘公以归。
言者复论丘致书议和为辱国,语并及公,盖丘之进实公所荐。
方韩元靓来,丘以书白侂胄,谓和议可成,然与虏往来文书当暂去平章衔,庶几虏必听。
侂胄大怒,谓其摇撼朝廷。
丘之迹既危,而公亦数求去。
时蜀被攻急,宣抚使程松与其副吴曦不咸。
公自请出任西事,侂胄既许之,又迫众言而止。
未几,吴曦以蜀叛,公谓惟和议亟成,则西事不劳而定,又拟进旨挥付安丙等,使图之。
居无何,果杀
端明帅西路,兼宣抚副使
下诏慰安全蜀,赦兴州军民与兴元、金州两军之胁从者;
遣官告吴璘,以其忠劳,特存其后;
命从臣宣谕,且劳其师,下制总司条宽恤蜀民事;
士大夫不幸诖误者释其罪,其耻从伪命而去者,许还故官。
凡皆公所建白也
王喜李好义赏未颁,公屡言之,喜遂除节度使
之叛也,割阶、成、和、凤遗虏,诛而四郡未复,朝廷以为忧。
公言:「蜀天险,兵又素精,向者与虏通,故为败挠。
今元恶授首,将士人人用命,四郡不患不复」。
未几,如公言。
公乞颛降德音,慰安劳来,而亟选守令以拊之。
在廷蜀士少,公荐杨子谟等十三人,皆一时选。
张岩求罢甚力,公复引丘公任江淮事,不从,而以殿帅赵淳制置两淮,令诸将皆禀节度
公言与田、毕故等夷,今使受节制,必不服。
又不从。
先是既诛,具得通虏本末,岁月在交兵前。
公请下诏暴其状,以示兵端非专自我出,庶速其和。
上命公拟进,词旨痌切,读者感奋。
侂胄怙权遂非日益甚,公虽骪曲调护,迄不能回,天下大势浸以岌岌。
公忠愤填膺,思为国家剪除祸本,会今丞相鲁公奉宸断,往来缔议,公深赞其决,遂讫天讨。
公既兼行二府事,方建白正储闱,召故老,开言路,尽下情。
凡大命令,多公所自草,庶几涤除秕政,疏瀹治原,而言者以傅会诋公,斥使居外矣。
论者虽共惜之,然帷幄事秘,公之谋议始末,四方有未之知者。
辛未诏书出,然后公之心迹昭然暴白,而天下至今称为名臣。
公字季章,眉之丹棱人
曾祖夙,赠太子太保
妣郭氏,济阳郡夫人
祖中,故左朝奉大夫、知仙井监,赠太子太傅
妣史氏,东莱郡夫人
考焘,故敷文阁学士修国史、赠端明殿学士、太师、益国公,谥文简
妣杨氏,益国夫人
公以父任授承务郎,监凤州比较务,主管刑、工部架阁通判永康军
文简公薨,终丧,仍通判永康,以导江县估钱最重,力请于诸司以闻,得旨均之诸邑
以词赋冠类省,明年赐第于廷,除将作监簿
丞相留卫公以恬静不竞荐,命召试馆职
对策凡五千言,自人主至大臣、台谏以及权倖、后宫,皆深议无隐。
正字,以益国夫人丧去,服除,召赴阙。
建康,奉寿皇讳,驿上皇帝书曰:「天下不幸,陛下新罹大忧,向者定省之礼有愆,群臣辩争甚切。
臣独谓睿明岂不知此,所以然者,心怀疑疾,有以乱之也。
英宗亦以疾事太皇,小有不至,谏官奏疏东朝,谓岂可责有疾之人以无疾之礼。
其后英宗清明既复,母子之爱,欢然如初。
今天降割于我家,圣心未及改为,而寿皇奄忽不待。
侧闻闵凶之初,尚以疑疾不及视敛,陛下试思,此身乃寿皇遗体,此位乃寿皇付托,追报之义,所当如何?
而五十年父子之至恩,数千载纲常之大义,特以一疑字坏之
惟因此大忧,醒然觉悟,追执丧纪,内尽哀敬,如此,则虽不正于始,犹可正于终,彝伦尚存,未至全泯」。
再除正字
时上已御极,公对,谓:「寿皇在殡,太上以疾未能执丧,陛下柩前即位,素幄御朝,实代圣父行礼。
惟厥初观听所属,宜以追慕为先,引见群臣及发号施令,词气之间,皆当寓国家艰危,不得已为宗庙社稷勉膺付托,深致惨戚之意。
而内庭燕处,起居膳服之节,悉从贬降,务使情文相称,以尽孝思」。
又谓:「天位至重,守之至艰,后世辟王,或汰然以位为乐,此昏明治乱之所由以分也。
陛下圣敬日跻,臣谓宜正固君德,先诚其意。
自古人主或徒善口耳,而心未必治,或暂能戒惧,而久必怠荒,故可象之仪止见于当宁之严,而轻佻之度或发于宫壸之邃,此由意之未诚,无正固之德故也。
臣愿稽古问学,必明于道德之归;
克己治心,必根于恻隐之实。
坐朝入宫,无庄肆之异;
自家形国,循先后之宜。
使表里无贰,始终无閒。
如此,则天资日茂,圣功纯熟,形于运用,随寓皆应」。
侍讲朱公熹以内批出守,公言:「陛下始初临御,召劝讲,闻者无不兴起。
盖以海内鸿硕,学术醇正,足以辅导圣质,开广德心。
向者或疑其过于恭劲,必将以难行之事强人主,而自入朝,温恭守道,爱君忧国,造次弗忘。
閒有论奏,词气忠恳,不失臣子之礼。
今在朝甫四旬,得望清光,输忠款,未数数也,而命忽中发,不由中书,何陛下始者召之之勤,而今者去之之亟也!
祖宗立国,全在纪纲,维持命令,必由三省,墨敕专行,乃是衰乱之事。
陛下始初清明,岂得效尤侧僻,尽弃家法」!
班对,谓:「陛下起潜邸,履尊极,虽祖后神谋与中外推戴之力,然原其所自,实由太上与子之志素定于清衷。
窃闻先有宸翰,降付中书,其语有云:历事岁久,亦欲退闲,太皇因之,亟决大计。
观此,则内禅本末盖出于寿康,而成于慈福。
臣伏见高宗皇帝常宣示上皇亲书八字,内有『便可即真』等语,宰臣李纲奏曰:『此乃陛下受命道君,宜藏之宗庙,以示万世』。
臣愚以为太上向愆和豫,不得与于哭泣之哀,事有不幸,人子至痛。
至陛下即位,适当汹汹之时,深恐天下后世所传异词,或不知太上之实有疾与陛下所以勉承大宝,本由亲意,万一流言讹舛,有失事实,殆非所以宣昭至心、笃厚人纪也。
今幸有当时神笔具存,谓宜特赐宣取,如李纲言藏之宗庙,以示万世」。
从之。
著作佐郎、兼权刑部郎官
请外,知阆州
以旱请于制置使,得米五千石赈饥民。
始,制司置广惠仓于诸州,而利路独无有,公谓本道蓬、阆等处,皆山田硗瘠,民生最艰,请视三路置仓,为俭岁备。
制司从之,得钱引万五千,籴米三千七百馀硕,至今赖焉。
汉州提点夔路刑狱。
召对,除秘书少监权中书舍人,以家讳改直舍人院,迁宗正少卿,仍直院
都城灾,有司方穷治火所自起,逮捕骚然。
侂胄曰:「天圣明道中,玉清昭应宫及禁中火,皆置狱穷治,谏官、御史言此实天灾,若反以罪人,恐重贻谴怒。
又言火起无迹,安知非天意,独宜修德应之。
仁宗恻然,并薄其罪,今当视以为法」。
上以灾变,令百官条阙失。
公言:「圣人之道,不过得中,天下之事,不可极意。
君父之视臣子,初岂有彼此厚薄之间哉!
特臣下以好恶之私,互相倾迫,理或至于过中,事或病于极意,此汉唐以来祸阶覆辙所以相寻而狎至也。
臣窃见二十年间,士大夫各怀异趣,议论纷纭,是非不公,彼此过当。
譬如人家子弟,自为争斗,父母亦随以不宁,而家事之当葺者顾弗暇恤,岂理也哉!
比者甄叙人物,不问旧新,中外职司,惟贤是用,德意孚洽,群情欢豫,宗社之福也。
臣闻天下大器,有同一舟,舟平则安,舟偏则危。
元祐绍圣之间,姑置勿论,止以仁庙时贾昌朝范仲淹两党言之,其间固多君子,惟其一存偏陂,遂至黑白不分。
神文至仁如天,辅以韩琦之忠,品节扶持,融摄和会,两党之隙,帖然自消,故天下之才不卒至于毁伤破坏,而皆为国家用。
陛下大度明恕,同符先朝,朝廷大臣,追踪前烈,皇极之建,与天为谋。
日者起从臣于久废,恩遇甚渥,以是知前日人才之放弃,岂陛下本心哉?
然十年之间,壮者老,老者病,收之,固已晚矣。
臣愿益坚此意,以凝治功,均视旧新之人才,深鉴党偏之害国,使群下私意、左右奸言不得以夺之,则天下幸甚」。
庆元党论起,至是始寝,故公力陈,以坚上意。
权兵部侍郎,俄改权礼侍,兼内制同知开禧九年贡举。
皇嗣未立,公首白发其端。
是岁五月,立惠国公皇子
枢密副都承旨
十月,使北还。
明年五月权礼部尚书
八月参知政事
明年十一月侂胄诛,兼同知枢密院事
丐罢,除职畀郡。
殿中侍御史奏,降二秩,居抚州
嘉定二年,令自便。
越三年,复元秩,奉洞霄祠。
八年,以御史奏,削三秩,仍罢祠。
越四载,乃复。
明年,虏大入梁、洋,公乞下诏抚将士,曲赦沿边民,又言凤州推官姚辛骂虏不屈死,沔州通判李耆寿耻污贼手,举家自沈于河,宜见褒录。
东西两路兵失亡过半,宜选募军中子弟及死事孤以补之。
上倚公为重,除端明殿学士、知遂宁府
未至而溃兵张福等入益昌,戕王人,略阆剽果,蹂蓬溪,径抵府下。
公前已称诏遣人持檄谕福等,累数百言,福等读之泣下,曰:「李公正人,我亦知之」。
日解甲以降。
会官军至,挑贼,贼忿,尽燔官寺邑屋。
至府治,则曰:「李公且来居此,吾不忍毁」。
公复驰书大将张威,使卷甲以西,且谂成都诸司,调嘉定、黎、雅寨丁、牌手来会战。
贼时退据茗山,意叵测,公与东川侍郎𡌴数以逆顺祸福譬之。
贼迟疑未决间,张威以大兵至,夜遣人叩府门求药物,曰:「贼垒坚不可破,将选死士梯而登,以火攻之」。
公曰:「审尔,必多杀士卒。
曷若断贼汲路与饷道,使不得食,即成禽矣」。
以长围法驰授之,贼遂平
贼始受絷,自言:「我本自飞乌成都李参政误我」。
然公本志,实欲不烦兵而下,非怵之也。
公始至,戮恶少年之为贼乡道者数人。
进士王洋女为贼所得,往救,死之,女亦不屈,自投于池水,贼伤其脑,不死。
公赏以冠帔,又奏封孺人,赠通直郎
民居未完,复贷缗钱使筑之,日发藏以饲饿者。
缮城郛,阅禁旅,百废具兴。
明年,引疾求奉祠,报可。
去之日,送者倾城邑,父老至泣车下。
以明堂恩,封通义郡侯
十五年六月,薨于家,年六十有四。
始属疾,即亲草遗表,援张方平仁宗语,「陛下犹天地父母,岂与犬豕豺狼较胜负!
今臣剽闻虏用事臣侯姓者,尝引王猛苻融言告其主曰:『国家本戎狄,江东中华正统,天意必不绝之』。
使其果有此言,亦望略示善意,使疆埸少安,民得休息」。
资政殿学士通奉大夫致仕。
讣闻,辍视朝一日,赠金紫光禄大夫
十七年三月某日,葬于丹棱龙鹤石巨原。
夫人张氏,累封通义郡,先公若干年薨。
子铨,某官;
铸,某官;
鏻,某官。
女适某官虞香。
孙寅老。
眉山自苏氏父子以文章冠县内,而颍滨遂践政席,为元祐名辅臣。
甫若干年而文简公出,以海含山负之学,松劲玉刚之节,标式当代。
公之兄弟皆世其学,文采议论,震耀一时,公亦与闻国政,人谓有光苏氏。
然颍滨之执政也,朝廷清明,众正在列,志同而道协,故其用力也易。
虽时论中变,身弗见容,而大节瞭然无异议。
公之进也,不幸当奸臣窃柄,憸夫壬人参错要涂,阴拱旁伺,前跋后疐,故其用力也难。
方事之殷,客有讽,公曰:「嘻!
是吾心也,然国病矣,我去谁适谋此,彼荀慈明王子师温太真何人哉」!
公念回斡事机,非人莫可,二三年间,孜孜汲引,布列中外,殆不可胜数。
其大者则主丘公崇使专阃,扳钱公象祖与政,后卒获其助。
又惟奸臣死党,师旦最其魁桀,不去之则事不可图,故乘机排击,靡遗馀力。
方是时,犹凝冰冻雪,天地惨烈,而潜嘘微阳,默导生意,戛戛乎其难!
迹不晦而身危,几不密则事败,故公之低眉抑首,若无所违拂者,是乃深为宗社计也。
持此济事,而欲人人察其肺腑,顾不愈难乎?
此公与颍滨之所以异也。
虽然,公之行事,本末亦可考已,后之君子其必有以处之。
公清修峻洁,虽在廊庙,而风致超远如山泽间人。
忧时悯世,郁然见于眉宇。
平居鞠躬履地,退然若不胜衣,至义所当为,焱厉迅发,虽贲育莫夺也。
除奸之日,再拜辞家庙而出,曰:「不幸则以死继之」!
平生嗜学如饥渴,群经百氏,搜讨弗遗,于本朝故实尤所综练。
国有疑义,旁摭广引,如指诸掌。
其为文本于至理而达之实用,浮淫佹丽之作,未尝辄措一词。
少而好诗,晚谪临川,笺王文公诗为五十卷,至《怀清台》、《明妃曲》等篇,则显讥之不置也。
其所自作,知诗者谓不减文公
有《雁湖集》一百卷,《内外制》二十卷,《临汝闲书》百五十卷,《援毫》八十卷,《涓尘录》三卷,《中兴战功》三卷。
初,赵忠定镇蜀,辑《国朝奏议》为若干卷,公与讨论,晚又编《中兴奏议》若干卷。
经筵奏下本州录以进御,盖深有补治道云。
某之少也,以文墨小技辱知于公,虽登门之日未久,盖庶乎所谓知公之心者。
况尝与修史牒,于开禧时事颇究颠末,而铨等以铭识为请,义不得辞。
铭曰:
君子之道,或出或处。
夫岂一端,惟义是主。
虽不乱群,乃否之亨。
遁或可为,亦与时行。
哀哉斯人,如堕鬵炭。
不有君子,孰任其患!
纳沟之责,岂不在予。
褰裳濡足,其得已诸!
郿坞未夷,允若耽位。
芜湖未讨,若求媚。
方其濡忍,贤哲犹疑。
及其夬决,世俗亦知。
吁嗟孽臣,以国为戏。
党论未销,更稔兵议。
缥焉高逝,兹惟厥时。
李公之智,胡宁昧斯!
有枭有狐,闪睒清昼。
仪仪凤麟,可与并囿。
始议北伐,既弗茍随。
迨使而归,又献厥疑。
维道之常,弗合则去。
宜去而留,公独奚慕!
国既病矣,予去何之?
及今有为,犹可扶持。
鞠躬尽力,成败孰计?
惟一乃心,庶克有济。
拔其牙角,俾日以孤。
窒其耳目,俾日以愚。
而我之交,气类环合。
剨如迅霆,震此枯蘖。
皇纲之整,公翊其成。
和议之复,公启其萌。
亿万维生,再安衽席。
身虽排根,曾岂是戚。
揆诸三贤,事或不同。
濡迹救时,则同一忠。
我铭斯石,一语敢谬?
欲知公心,天子有诏。
刘左史光祖同别杨少卿子谟于南郊舟中用宋兵部德之1216年 南宋 · 魏了翁
七言律诗 押虞韵 创作地点:四川省遂宁市
玉龙老子访仙鹤(自注:左史果州就养,州有仙鹤楼,故云。),冲佑散人归瑞乌(自注:杨卿,瑞乌人也。)
俗事祇今长刺促,可人自昔费招呼。
忧时恨不百子骏,背我宁堪二大夫。
舣纁黄昏不成别,画成江上送行图。
贺新郎 管待杨伯昌子谟劝酒1213年 南宋 · 魏了翁
 押词韵第三部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独立西风里。
渺无尘、明河挂斗,碧天如洗。
鳷鹊楼前迎风处,吹堕乘槎星使。
弄札札、机中巧思。
织就天孙云锦段,尚轻阴、朱阁留纤翳。
亲为挽,天潢水。

等闲富贵浮云似。
须存留、几分清论,护持元气。
曾把古今兴亡事,奏向前旒十二
虽去国、言犹在耳。
念我独兮谁与共,谩凝思、一日如三岁。
夜耿耿,不皇寐。
水调歌头 杨提刑子谟生日 南宋 · 魏了翁
 押尤韵
有匪碧岩使,长佩奏琅球。
门前初暑才涨,一室淡于秋。
帘捲峨眉烟雨,袖挟西川风露,满眼绿阴稠。
人物眇然甚,得似此风流。

此何时,公犹滞,剑南州。
分明忧在目睫,只凭付悠悠。
未问人谋当否,须信天生贤哲,不只等闲休。
努力崇明德,巨浸要平舟
应诏杨子谟等五人奏状1225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右,臣伏睹陛下自即大位,尊礼耆老,招延髦彦,盖皆久在外服,不求闻达于时者。
凡以章示好恶,转移风俗之机,莫切于此。
犹以为未足也,诏有位之士各举贤能才识之士,且诲之曰:「岂无才德道艺蓄而未用者待我后之人」?
臣敢妄揣圣意,于久蓄未用之中遍加搜索,凡得五人,谨用开陈,仰赞盛举。
臣伏见中奉大夫直显谟阁杨子谟,端凝而质实,宽厚而粹明。
家居十年,信道益笃,讲明义理之学,以淑后进。
一方之士,执经受业,所趋向正。
虽已蒙朝廷为续祠廪,而精力未衰,久寘閒散,公论所惜。
朝奉大夫、新知漳州陈宓,简廉而端方,忠荩而平实。
事所当言,宁犯患而不顾;
义所不可,虽见得而不为。
朝廷累擢名郡,虽若深知其人,而久在外服,未究厥蕴。
朝请郎主管建康府崇僖观徐侨,器资清方,基宇高邃。
孜孜体国,不以得失贰其心;
恂恂守道,不以贫约累其守。
朝廷畀之祠禄,虽已表其廉靖,而尚淹家食,未见于用。
奉议郎通判潭州军州事李燔学精而识明,行安而节和。
庐山之阳,坚苦刻厉,守其师朱熹之说,若将终身焉。
尝除职事官,乃自诡以民事,朝廷嘉其靖退,特旨改秩。
虽云旌别,而佥论所属,盖不止此。
从政郎刘宰,秉心静夷,迪德平正,居官尽瘁,不求人知。
行修于家,学修于乡。
人有缓急,必从扣问;
事有曲直,必从取正。
今久不到选,抱材里居。
臣谓此五人者,或蒙朝廷擢用,寘之华近,则正学直道,随事救药,不惟有补于时,而清规亮节,表表朝端,亦足以彰好示俗。
此于初政,关系匪轻。
臣今所举,皆是事实,后不如所举,臣甘坐谬举之罪。
杨伯昌浩斋集序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五
主上初政,诏近臣举贤能才识之士。
予时待罪柱下史,答扬明命,凡得五人焉,曰杨伯昌子谟陈师伏宓、徐崇甫侨李敬子燔刘平国宰,皆经德守道、行为世师、权臣摈而不得伸者。
寻皆召用,五人坚卧不起,然而人谓是举也,极一时之选。
于是杨公隐居几十年矣,讲学党庠,刑善表俗。
予继以言事迁靖,尚冀高庙神灵相予西还,傥得从公游也。
其孤仁举不远数千里,忽以𡪣铭为请,予惊悼累日。
后数年,起家守泸,仁举又裒公论著,请言以叙篇端。
予尝观衡山胡子所以告张宣公者,谓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至明也,非格物者不能,知之未尝复行,至勇也,非居仁者不能。
张子得之,服行以终身。
杨公虽不及登张子之门,而师友渊源实自之,故知行互发之论常常讽道,出处进退,卓然不移,视世之富贵利达一无足以动其心者。
呜呼公乎,其庶几明且勇乎!
学者称之曰浩斋先生而不名,今其文集曰《浩斋退藁》,凡四十卷。
恭惠公(辅)奏议序1228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四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恭惠杨公奏疏,其孙令圭裒粹成编,属杨卿伯昌书其篇首,又俾余申其义。
读之舍然以喜曰:古之仕者虽事有小大而其心一,为委吏而会计当,为乘田而牛羊茁,夫亦事其所当事而不敢越耳。
使为公卿大夫则有公卿大夫之事,为侯伯子男则又各有其事。
虽官有尊卑,禄有贫富,而是心之体无大小,无远近。
在《易》曰位、曰所,在《书》在《大学》曰止,随其所遇而无不当尽焉。
杨公出入中外馀三十年,令圭谱其年爵以识其所论奏,盖居一官则尽心于一官,任一道则尽心于一道,即年比事而心之精神炯炯方策。
呜呼,斯不谓之思其位、止其所者乎!
后公之卒二十年,临邛魏某以言事谪靖,书于官舍。
杨少卿子谟所题赵子安一经阁诗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二
谓籯金不若一经,此邹鲁谚语也。
近圣人之世之居皆未远也,其词气已全不类邹鲁间语。
虽当时鲁之大儒如夏侯长公辈,亦不过以取青紫教授诸生,盖自汉武设科射策,劝趋利禄,后学所志大抵若此。
况于俚谚,自无足责。
至于他邦以及后世,又从可知,而经生学士往往摘此语以训子孙。
惟今棘卿杨侯独推明六经妙用以约之于身,而后方信籯金非所乐,此大与鲁谚本指不同,必尝从事于斯者,而后知是是理之亶然。
眉州新修蟆颐堰记1214年3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民国《眉山县志》卷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州城之东七里所曰蟆颐津者,唐拾遗孟公昭图以直道不容,为田令孜所沈处也。
先是开元中益州刺史张仇公兼琼为堰于吾州者二,由新津县之西曰通津,由蟆颐山之西曰永济,水利凡溉眉山、青神之田亩七万二千四百有奇。
国朝天圣末,使民输岁修之缗,亩算馀钱五十,元丰遂增至百四十有二,米为升者一,民患苦之。
淳熙九年郡守武信杨公辅易为官修,有所谓王景堰、北牙与田祖、田迪诸堰。
故叠石为堤,至是以竹落易之,衡广一百二十丈有奇,视昔用度盖已十损其二。
而比岁东流益悍,舂磨之家又壑之以浚其流,矶之以怒其势,故其下俗所谓芦花筒者日见漱齧,筒下之田疏恶不支。
嘉定五年,水又坌至,射王景堰仅馀寻丈。
幸未决,决则堰高江庳,水且尽注之江,七万亩之种将不得下。
明年余来为守,访问民疾苦,多以是为言,欲为改作则筑事已动。
先是亩算不下八十钱,以给丁庸,会广汉张麟之来丞眉山,增科三十有八,且为教于民,约一年勿复歛,又节缩财用,损常年三之二,凡得钱三百万。
于是畚武阳之石以为堤,下邛笮之以为楗,使植根既固,虽有涨潦不能侵噬。
一日戒余以竣事,余往观焉,且命客以俱。
丞曰:「是亦庶几无憾」。
余曰:「不。
是所谓随宜救弊然也,而长利乎?
且州之水近自白虎江来,其为派二,东流直蟆颐则病堰,西流薄州溉则病城。
是虽三尺之童亦皆见之,而先是者弗此之图。
今东流日下,吾恐武阳之山可泐,邛笮之林可秃,而算亩增繇,抗民之精,将自是日极矣。
今为教曰尽一年勿复歛,丞能自信矣乎」?
曰:「然则徙东流而西之,其庶可久乎」?
曰:「西亦吾民也,东免于堰患而西为城忧,是以利易害而弗可为也」。
曰:「奈何」?
曰:「移东而西偏也,移西而东亦偏也,吾欲截江为楗以捍东流,而洒渠于东西之两间,则城若堰将两利焉,不乃可乎」?
丞瞿然曰:「命之矣,敢请事期」。
而客有难曰:「因其故而岁为之防可,截江为之以徼幸万一不可」。
曰:「何由知其不可也」?
曰:「闻齐人延年言于汉武,欲开大河上岭,帝谓此大禹之所道,不可改。
杜预将桥大河,或亦以为商、周所都,历圣贤而不作,殆必难立。
然则是堰也,昔人之经略于斯为不少矣,而顾未有及此者,子之知也诚足以尽出古人乎哉!
吾恐洒渠之利未即见,算亩之缗未可罢,而截江为楗,岁一剿民,是以百仞之堤为阱于国中也。
其能久居此乎?
使来者或不能卒子之志,岁一罢修,则今之消功殚贿以为之者将复溃而东趋,而前功废矣」。
曰:「抑余闻汉人之习于灌溉者曰,张戎尝言水性就下,疾则自刮除成空而稍深。
今洒渠以浚之,其势将日下,下则疾,疾则刮除而深,昔之东注而病堰者皆将为中道之归。
岁不过损钱百万以为截之防,而王景堰之役可渐省,以至于不必复事矣。
与其岁损二倍之费以救其末,而为害未有既也。
且是非之心,焉可诬也!
今惟其是,孰不我是?
今而非也,安能强来者之不我非邪?
渠成,民之利也;
其不成也,所损不过异时所以待遇使客者,今少府损节之以复于民耳,而来者何得以非我」?
乃以控于刑狱、常平使者潼川杨公子谟
议未决,会行郡,相与按视,始尽得其利害之要,捐钱七十万,俾经始。
余亦以少府二百万足成之
命丞受役焉,会计金谷,兵马都监吴□戒事期,程护工作,水工以时,物土赋丈,庸丁以时,架筠楗石。
冬十月,汔明年春三月,累日积工凡若干,民之无职事者受庸而为之。
渠成而前以为非是者,往往自异其说,谬见称述。
余复谓之曰:始而非之者固未必是,今而是之亦不得为非乎?
水为天下之至险,有非知力所能周者,而子为是乎?
《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若夫变而通之,使可久而不穷,则在来者,非吾所敢知也。
乃以为记。
朝请大夫利州路提点刑狱主管冲佑观虞公墓志铭宝庆三年十月1227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六、《经义考》卷三四、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八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粤自高皇帝狩杭之旬月,二凶构乱,时则有魏忠献张公帅师勤王,繇是被遇,以克复神州为己任,阨于嫚秦,志不得施。
封寇崇奸,凡二十有四年,以启金炀侯之侮,时则又有雍忠肃虞公歼虏于采石,于瓜州,而炀为僇。
繇是亦被遇,与魏公同心壹力,以任克复。
又不幸而阨于弃地归俘之议,不得卒其志。
盖自中兴,于今百年,而是非之正靡有止戾。
或曰天之梦梦,适遭其未定耳。
呜呼,人心之昭昭则天也,而有未定者乎!
魏公自戡难,实生二子,为世儒宗,为时吏师。
雍公之子孙日以蕃大,而又有如提刑公耸善徙义,克绍正学,以恢厥家。
或又曰,天固未尝梦梦也,然而是犹以善恶之报妄测天道,不知善而庆,不善而殃,亦各以其类感。
古之人上不敢负其君,下不忍欺其民,此岂有为然哉!
凡以事其心耳。
事其心则事天也。
日由于天理之中,则福自己求,命自我作矣。
公讳刚简字仲易一字子韶,故直秘阁、赠光禄大夫公亮之仲子也。
雍公以隆兴二年宣抚京西湖北六月,公与今邛州方简生。
雍公喜曰:「吾家自曾大父而下世传一子,今一产二孙,人世百不羡矣」。
乾道八年,雍公以武安之节宣抚四川
明年郊,任公承奉郎
淳熙元年,雍公薨于汉中,公侍光禄护輤以归,执礼如成人。
光禄除丧不仕,庐墓教子,厉以气节。
公自幼趣尚不凡,故相赵文定公奇其才,以子妻之。
生长见闻,薰习益异。
铨选六年,未肯出仕,再举于礼部。
年二十有六,始监成都府郫县犀浦镇酒税,次华阳县
丁母窦夫人忧,服除,辟差成都府路都钤辖干办公事,堂差知华阳县通判绵州,权知永康军
末上,丁光禄忧。
服除,再差知永康
成都路安抚使黄公畴若以公闻于上,诏赴都堂审察,寻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
起知渠州,改黎州果州万州,皆未上。
制置使辟公参议官,知简州,擢夔州路提点刑狱,兼提举常平,改利州路主管冲佑观,积官至朝请大夫
公在钤司,遇事敢言,曲畅军民之情。
华阳地大事丛,又摄属茶马司,公旦理邑事,晡趋幕府,细大毕举。
县庠久圮,撤而新之。
异时县令制帅进见有时,制帅乐闻公之言,利病皆得关白,公论浩然归重。
永康,晓民以义利之辨,讼牒用稀。
正社稷,增黉泮,治沟洫,缮城池,甃道路,葺李太守,复废泉,即学官绘周、程、朱、张子象,招诸生讲肄经学,为士者识趋乡之正。
军有评事桥,岁费钜万,公愀然曰:「是有司之责也,而以厉民乎」!
节缩少府浮费代为之,且请于台梱以上诸朝,定为久比。
民大说,至今象而祠之。
将趋召察之命,部使者惑于浮言,尼公之行。
未几,起家为守,又为御史李楠所劾。
七年居閒,聚同产子而教之,亲仁友善,安土乐天,若将终身焉。
嘉定十一年春,虏盗边,制置使临川董公居谊徙治利州,辟公自助,公固辞不行。
或劝之曰:「公事也,不可以弗之恤」。
久之,黾勉就辟。
首请收人才、明公赏、厚犒给以结人心,抽还忠义人之配隶内郡者以纾边人之愤,又请缓科内三路饟夫之直,皆见纳用。
何进归自秦而我拒其来,虏督其反,有言其可用者,公赞帅释之,后以勇捷称。
大散关陷,利州东路都统制李贵遁去,天水、皂郊皆被兵。
而西路副帅刘昌祖谓此正帅王大才地分,非己责也,有请遣属调护,皆莫肯行。
公慨然请往,且言自制司移利,凡再犒师,而人裁三缗耳。
今宜有增益,于是视旧三倍。
次沔,邀帅视师以作士气;
次鱼关,以书抵帅,谓不当分析军分,不当遣老弱乘边,又当遣吏振恤天水、皂郊流民。
遂自杀金平河池,檄主捋集创痍之士,躬自犒劳,士皆感说。
西和,召刘昌祖督之曰:「必复皂郊、湫池,使是二堡归我,则虏气必夺,虽席胜执以乡秦、巩可也」。
昌祖壮之,遣何进麻仲火杜株平。
虏之守湫池者资粮在焉,悉力驰救,我师遂复湫池。
昌祖喜曰:「可矣」!
公曰未也,申前语督之。
昌祖以近旨辞。
先是,边人恨虏残虐,皆有报复之志,而枢密院虑其生事,每以越竟为戒,人情愤郁。
公白帅请于朝,已去此语,而诸戎帅犹以是藉口,故虏得深入无所忌。
昌祖既以公命如南谷,遣其爱将王逸偕忠义人进屯皂郊,于是阶、凤、成、和、天水五州之民闻之,无小无大皆戈以行,几三十万人,军声动天地。
士肉薄乘障,虏大败,毙其贵将郭赟
,虏之爱婿也。
公既得捷,犹督昌祖乘胜捣秦、巩。
秦州正虚,虏甚怖。
公竣事还河池,会节制司参议官魏邦佐至,乃以密劄谕昌祖抽还忠义人
众大愤,拆矢倒戈,散而为盗,于是皂郊复受兵而虏入成、和矣。
公檄审官统制王仕,以十八族之师捣巩上青野原,号召忠义人及溃卒,人犒钱三十千。
数日间众至万人,仕信之师亦出。
虏帅包长寿引军还,牵制之说至是益
十二年春,虏又大入,陷河池,闯武休,公请听四戎司越竟牵制。
俄闻虏已撇梁、洋,趋大安。
诸司集议,公请督张威出师,而僚属各遁去,人心恟恟。
公独不可,曰:「我师既出,虏必不能越大安」。
乃独留利州,且以肩舆告谕军民。
既而石宣剿虏于大安,皆如公料云。
董公既召还,公如简视事。
五日,利东溃卒入利州,杀王人以叛,繇果、阆、遂宁趋简。
公承窾籍枵帑之馀,誓言死守,且取家于成都,示无去志。
募土豪,劝义助,贷缗于诸司,移于近郡,部伍其众,阻江为守,获谍辄纵弗治。
贼知有备,去之普,保茗山。
张威引军沿广汉而下,公迎劳之,给缗钱五万有奇。
至普,又四日绝粮。
公治糗糒扉屦而具药物牛酒,率三日一遣。
士百跃争奋,曰:「使我守边得此,岂惮虏邪」!
凡饟师捍城,为缗八万有奇,而民不知役。
刘文节公里居,与目其事,乃言于上,谓公料事无遗策,给饷无阙事,保守一城,蔽遮西川,人以为实录。
至夔部,明保伍连坐之法,定里正差役之令,严巡尉侵牟之戒,开居亭自新之门,申黥隶逃归之禁。
部故多盗,未踰时民得解衣而寝。
制置使崔公与之奏言,自古用蜀,多藉蜀才,请以蜀名胜之任四路藩节者兼制置司参议者,公与其一,众谓得人
十六年春,建台于汉中,习知利路自被边多贼谍,且军骄不可令,繇田里不相联比,乃条保甲之法,视夔部加详。
凡乡井长有小大,正有都副,有赀产者为团长,有干局者为提振,不数月而事济。
边民器械夙备,又为放周人鼓铎旗物以辨乡邑之制,除器益备。
无事则谍贼者不得作,军不得恣,有警则守望相助,戎虏知畏。
盖无熙宁间刺手遣戍、月就教阅及州县科差之劳,故人不怨而乐趋。
三年之间,一路团集凡三十九万二千馀人,汉中独占五万,剑、阆尚不与焉。
公谓此法可久,上诸朝,利东西安抚丁公㥔、赵公彦呐亦谓便,诏从之,遂刻石以谂来者。
其后虏尝一入,制置使郑损自沔奔阆,蜀大震。
赵公出师于沔,刑狱使者集保甲之民以守,虏知有备而去,至是人益服公远略云。
公尝奏言梁、洋与关外五州宜为屯田,诏下制司
制司营田转运司,屯田隶提刑司
公方选吏按行,都统制司径白枢府沮其事。
公又言曰:「屯田当修堡棚,而戎司谓衅不可启。
然边民自修水关,虏未尝顾也。
当寓军于农,而戎司谓军不可役。
何进首遣师垦天水之田,士未尝怨也。
然而莫如以并边逃田听民自耕。
明年遄见其利,藉未输公,亦使民食贱,官无贵籴。
大抵耕广则谷贱,谷贱则人聚,人聚则边实」。
诏下,民翕然从之,未几垦田凡百馀万亩,官耕者三万馀亩。
始时石为缗十有五,二十有五,期年十有二,十有六,边实人足,咸如公策。
先是宣抚司以军饟不给,下四川州县括绝户田产,吏并缘乾没。
公在夔在利,皆下所部归所歛而继绝焉。
郑损涂炭衣冠,鱼肉军民,公随事救正。
丁晦父资誉浸显,郑疑其代己,突至汉中,迫辱陵藉,吏民皆重足立,人毋敢造。
公造之如一日,且言于郑,毋为已甚。
有此人来归者,公言于郑善遇之,俾为我用,且以系遗黎之心。
郑弗听,致有反侧者。
公亦自知多忤寡与,郁不得伸,凡五上归休之请。
宝庆元年十有二月,裁被报可之命,即日上道,汉中士民攀号载路。
既还沧江,宾朋毕集,乐意融融,殆有人不及知者。
公表里洞达,每朝廷有善政,必喜见色词,至忘寝食。
人有寸长,亦谈不绝口,必荐进扶植之乃已。
脱有不善,虽大官要人亦切责无顾畏。
盖其善善恶恶,惟义是比,不以利害得丧动其心。
反室既七月,郑卒以谰词劾公,镌秩罢祠,公亦不以怨尤也。
厥三年,鞑虏始入寇,郑弃阶、凤、成、和、天水五州,画守内郡。
公移书赵敏若,力持不可。
何进毋去西和,属成都转运判官守文龙。
忧国一诚,纯终弗疵。
贰年秋八月辛亥,以疾卒,年六十有四。
赵宜人先公十四年卒。
男子二人:嘉,迪功郎、监雅州卢山县酒税;
奭,未仕。
女子二人,长宣义郎赵婿,宜人之侄也,嫁未久而赵卒;
次许嫁登仕郎张景谟。
公资孝友,居光禄丧,庐墓三年,尽力茔垄。
二季知茂州、知荣州夷简蚤世,公拊育诸孤,丧纪昏嫁,一以身任。
所得先畴推以遗季弟迪简,遇恩任以补族子圭寅。
所居西南都会,来者辐凑,公精力绝人,五官并用,殆如昔人所谓目数飞雁、耳节鸣鼓者。
援笔为文,隽明踔厉,词辨蜂出,辄屈其坐人。
四举于礼部,谓世繇此选,不敢忽也。
壮岁于赵文定之子希先昱尽得程、张、吕、谢、杨、尹诸子《语》《孟》读之,犁然会心。
为钤属,为华阳,又得与成都范公文叔仲黼季才荪少才子长少约子该豫章李思永修己延平张子真士佺、汉嘉薛仲章绂、同郡陈叔达遇孙、李微之心传贯之道传唐安宋正仲德之汉嘉邓元卿谏从相与切磋于义理之会。
最后了翁试吏,佐四川幕府倾盖如故交。
始犹以记问词章相尚也,既皆幡然改之,曰事有大于此者矣。
公自上华阳印,筑室成都之合江,以成雍公卜居未遂之志,秀才范公为榜曰「沧江书院」。
公已尽屏幼志,非益友不亲。
绵州后,则又弃去科举业,于圣贤求仁立德之要益审思不释。
沈潜六经,于《易》尤为精诣,以周、程诸子遗言与邵子先天书、汉上朱氏变玄之说参贯融会,随文申义。
阅十有六年,书成而未出,尚朝惟莫习,以益所未至。
大抵赜诸阴阳五行之奥,必约诸躬行日用之近,读者玩词观变,则有所据依,以迁善远罪。
长沙吴德夫猎谓人曰:「湘中胡、张子流风所被,而得其学若此者鲜」。
永嘉钱文季文子亦自以不及。
潼川杨伯昌子谟尝从容论《乾》二五皆言大人,公曰否之,二五亦皆大人而时义不同。
因相与问辨,繇是定交。
平生论著有《语解》《诗说》,皆未及编次。
士之请益者肩摩袂属,谒无留门,坐无虚席,爨无停炊。
自二十年来,知与不知皆曰沧江先生
卒之日,之士民涂泣巷吊,学于成都者二百馀人聚哭于沧江。
焕章阁待制眉山李公𡌴亦为文以吊之,有曰:「天禀超轶之才,世传经济之学,知味千载之圣贤,结交四方之英俊」。
人亦服其公云。
呜呼!
气质之禀,自非生知上知,宁能无偏?
学则所以矫其偏而复于正也。
然今之学者有二:繇博以致约则落华而就,故志为之主,愈歛而愈,愈久则愈明;
或者唯博之趋,若可以哗世取荣,然气为之主,气衰则志索,于是有始锐而终惰,始明而终闇者矣。
学乎学乎,其记览词章之谓乎!
嘉既以宝庆三年十月辛酉葬公于嘉定府龙游县熊耳峡震山之原,与赵宜人同兆异域,而使其弟兟与公之门人范义晞韩,以予同产兄高南叔稼之状抵予于靖曰:「昔者戚友之会,子尝有位焉,而丽习观摩,道同志合,莫子若也,墓道之铭,敢以累子」。
予执书以泣曰:非后死者之责乎!
铭曰:
忠肃公,剪戎植华,以兢有邦,以明有家。
于维仲孙,雍祖是则,咀嚅圣言,浩然独得。
歛华以,律身以度,山泽之脩,雷风之裕。
摧奸不惧,见义必为,疏畅忱明,气改质移。
光禄有子,忠肃有孙,维蜀有人,虽死而固存。
中大夫秘阁修撰致仕杨公墓志铭绍定元年十二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四
上践祚之元年杨公子谟与蜀士五人咸被特招。
公自嘉定八年累疏乞身,书祠官之考,考满不复以请,间二三岁朝廷必时其满而申命焉。
于是卧家十有一年矣,闻诏辞不就。
士为公出处谋者不一,今屯田郎度君正移书强起公,公于屈伸之分察之已审,固谢焉。
二年九月寝疾,遂致其仕,己卯属纩,年七十有四。
先是公于县南山筑室聚友,号云山书院,尝曰:「我死则葬于是山」。
至是,孤仁举卜日维四年十二月庚申食,则今绍定元年也。
乃以书谂某曰:「维我先君子经德履道,克纯厥终,海内知心宜莫子,若幽宫之铭,敢以烦执事」。
某执书泣曰:今复有杨公邪!
士不幸而不生于三代之前,师异指殊,无所统壹;
其亦幸而生于国朝诸儒之后,理明义精,有所据依。
虽然,抑又有甚不幸者焉。
阴阳鬼神之赜,性命道德之奥与夫为人为己、成己成物之理,先儒之讲析既精,后学之诵说滋广,士习其读,玩为常谈,甚者托之以饰词辩,假之以猎声利,反以为学术之累。
有如明辩而笃行、纯德表里、令名始终、人无知愚皆曰「浩斋先生」者,则走也虽藐焉罪疚,宁敢以他为辞!
谨为叙而铭之。
杨氏世居华阴仙谷,至唐太保汉公之曾孙庭辉入普安令,后居潼川
五季时,有为银青光禄大夫潼川讨击使者,徙飞乌。
生鲁珣,鲁珣生延秀延秀生惟广,惟广生士达士达生南重,南重生裕。
裕生四子男,其仲曰知章,该累举恩不复仕,自号云山老人,累赠至通议大夫
妣同郡氏,以淳熙庆寿恩封太孺人,累赠至令人。
公字伯昌,自幼孝友端悫,能诵书属文。
通泉王晋卿教授诸生,为第五等,公时年十六,受学旬岁已辈行高等。
既冠,有大虑。
周、程子诸书虽传于蜀,于时未广,通议广汉,得张宣公之学以授公,且诲之曰:「欲造圣门,先从此入。
若造深养熟,内外合一,治己治人之道备矣」。
公朝夕究图,凝然一室,往往踰月不出户。
自是默识圣贤下学上达之序,动静语嘿不违乎诚。
淳熙四年,以词赋举于转运司,会父卒。
七年,就外省试,文靖胡公得其文,以为有格君气象,置诸优等,入对大问。
阜陵锐意于治,发策数十条,公对略曰:「帝王躬行之实莫大于学,学者政事之本也。
虽然,欲极乎学之用,不可不求其要。
何谓要?
行之以至诚、要之以不息是也。
《大学》之道自正心诚意以至乎平天下,《中庸》之道自尊贤以至于来远人,皆不外乎至诚之一言。
臣不知陛下之躬行果诚欤,抑未欤?
臣试以天人之应而卜陛下之诚,则知容有未至也」。
又曰:「臣闻之道路,谓陛下左右近习之人虽无显然害治之迹,而謟谀欺矫,实繁有徒。
故凡求于速售者,率造宦寺之门,珠玉锦绣以充苞苴,络绎于道,而陛下有所不知,此非细患也」。
孝宗嘉其直,擢寘甲科,盖自乡举至是三试,皆第八人。
绵州广安军教授,调崇庆府录事参军茶马司改辟干办公事,未报,堂差成都府教授
以举主改通直郎隆庆府普城县通判成都府权发遣黎州,兼管内安抚司公事,敕差四川类省试院考试官
召赴行在,除尚书吏部郎中,迁军器监,仍兼郎。
宣差御试详定官,迁大礼少卿,主管右治狱
累请补外,除直华文阁成都府路提点刑狱公事,兼提举常平等事
凡再兼知嘉定府,又累请归田,进直徽猷阁,凡再任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
差知隆州,辞不就,直显谟阁管绍兴府千秋鸿禧观提举亳州明道宫
召赴行在,控辞未报,乞守中大夫飞乌县致仕,诏除秘阁修撰
公始职教二郡,皆以义理训迪诸生成都学官盖四蜀之士咸在,公之馀论渐被滋广。
普城,纯用诗书,不杂他术,为诸邑最。
岁旱,捐县帑之赢为民代输者几万缗。
李公壁除兵部侍郎,举公自代,公未尝有书尺之素也。
成都帅守谢公源明绳下苛急,幕府惮之,公于事无巨细,劈析是非,虽逢盛怒,率为公屈。
后尝语人曰:「吾几失杨公」。
碉门蕃部寇边,宣抚司辟公之黎,务以恩信羁縻,且樽节浮费与边民代输。
二年,又请于朝,降缗钱,厚储峙,广土丁,省戍卒,增义勇。
患士子闻见寡陋,休沐即学官诲之,士咸知趋乡。
逆曦僣叛,诸蛮将伺衅而动,边民皇皇,公誓以死守,饬家人毋轻去,以为民望
移书方伯监司,起义讨贼,愿调禁军、义勇为先驱。
戍将张燧将所部五百欲为乱,士不从,号呼诣郡
燧策马随至,公麾郡卒缚燧,归于制置司,以张昙次补,士俯伏听命。
未几,逆党董镇成都,陵逼蜀帅,分遣裨将雷珂径至郡交昙所领军,祸且不测。
会安静寨谍羌出没,公即遣珂军二百乘边以携其党,而令义勇军还郡以张声势,贼气顿索。
曦寻遣校王安国犒军,安国郡吏,欲以留令诛之,公义形于色,安国不敢动。
文移迁延,以厎贼平,人以是服公应变之略云。
四川类省试事,兼监试事,公以取文之要五、校士之目七示同事者,大要先义理而后文采,虚心从众而不断以己见,且专以论策定去取。
公故为点检官,及是典领,咸谓得人
蜀帅杨公辅遂以五要、七目闻上,且刻诸试院。
寻即院拜召命,控辞不获。
秩满去郡,郡人象而祠之。
申诏趣发,入对便殿,首论:「权臣误国,叛将干纪,陛下不动声色,诛此二孽如戮狐兔,而臣愚犹有忧者,鉴遄往之已事,开惟新之令图,在陛下审处而已」。
其二论:「皇太子既正储宫之位,宜使亲正人,授正学。
王者之学果学也?
大学》之所谓正心、《中庸》之所谓谨独是也。
辅导得人而后有所受」。
三乞招填黎州土军,分番上寨,岁循旧比,给缗籴以备缓急。
典铨二年,不徒例之拘,必权其资望而予夺之,吏道无壅。
因转对,请于淮上荆襄、关表、汉中空閒之地招募军民杂耕,以省饷运;
节滥赐,捐内帑,以充籴缗,以收末楮,严责州郡实常平之储,归广惠仓元蓄以备凶歉;
罢军兴一切科敛之法,复师旅饥荒之地,以纾民力。
又曰:「民之困苦极矣,不可以其屡经兵荒而不离。
夫易失者人心,难谌者天意,修人事以符天意,其要在养民」。
军器监,寻复兼侍左郎官
轮对,申言权臣叛将之弊如初对。
次论:「学术乃国家之寿脉,公论乃天下之元气,所以扶持皇极、主张国是者必归诸此。
更化以来,众正之路方启,而群枉之门渐开。
善类虽进而忠鲠之士有相继引去者矣,奸党虽斥而寅缘势要有抆拭叙用者矣。
夫君子小人如薰犹之不可同器,今顾欲调停参用之,几何不为君子之仇而基国家之祸欤」!
始公奏陈,先帝蹙頞颔首者久之,权倖侧目。
公谓同列,纵以此得罪,其甘如
乃力请补外,朝廷不欲以言罪人,进介卿以留之。
棘寺有坐伪告者,株逮甚众,公酌情为三等,奏闻决遣。
事连钜阉郑氏兄弟,乃移文内侍省索粥告之赃,小人由是益怨,在寺仅半年而去。
公自念非达贤无以报国,会免朝辞,遂荐蜀士四十馀人于当路。
公之规摹识量盖若此,世论方隘,不足以知公也。
过家上冢,历所部郡邑,屏厨传,广咨访,奖静退,抑躁竞。
既抵所治,绝请托,却馈赂,审彰瘅,一道肃然向风。
嘉为并边郡,公为筑堡寨,结土丁,岁给衣装,春秋阅习焉。
刑狱司旧有备边库,自比岁利店之扰,储蓄几尽,公节缩冗费,补还其半。
又上诸朝,乞给缗钱,为新丁衣廪之储;
拨还常平免役宽剩等钱,为水旱不测之备;
恩收耄疾之人,毋得注狱官、县尉
被命兼权嘉定府,嘉之中镇寨控扼虚恨之境,自北二既诛之后,虚恨疑不受犒十馀年,公遣吏往沈黎互市所说谕。
虚恨酋领如约诣寨,寨将马槱利其犒赏,擅杀数人。
公怒,缚槱下吏,窜徙之。
巡按属部,剖决滞讼,惟成都制阃所治,典臬者例不敢孰何,公曰是之不究,何以厉馀,乃随事平决。
新繁民曲防蕴利,岁与新都相雠讼,公临视,度其地多寡,聚石为象鼻堰口以均水利,两邑便之。
嘉定洪偲报罢,公再兼府事。
窃用府缗,公督还其半,黥窜其嬖吏,以其状上之,一郡称快。
然自是得请以去,不复出矣。
云山书院讲授后进,吉月月半诵《论》、《孟》、《中庸》、《大学》,语或至旰,听之者各充然有得。
呜呼,自井田、封建坏,君师之职分不明,六经之道千数百年几为未试之书。
国朝自周、程、张氏及近世朱、张、吕氏相与扶持绵延,斯道复明,于是百数十年间,往往有闻见而作者。
然而依世则废道,违俗则危殆,使浮湛州县,出入里闾,以其所独得私淑党类,则国人化之而仁逊,子弟从之而忠孝,乃犹有以行其志。
况如公之宽和质实,发于精神,动于气貌,能使人鄙吝销释。
至其阅事久而烛理明,视精粗表里真知其为一,公私义利实见其为异。
故虽即温爱汎,而检履金石,仪观山河,世所谓可悦可慕者一无以动其心焉,又不知观而善、闻而兴者复几人也。
未尝有所著述,惟欲使人精体实践以造于得,故其遗文仅有《浩斋退稿》若干卷。
尤笃于伦类,塾居必属其亲族子弟聘士而教之
从弟子谔自幼受学,登庆元五年进士第,甫调官而卒,终身念之,以上宗祀恩官其子仁任,登仕郎
族之孤孽不能自立者,为办丧葬婚聘。
乡邑尝有旱,劝分赈粜,不遗馀力。
取勾龙氏,封恭人,先四年卒,加赠令人。
子八人。
四男:传孙、绵孙,蚤夭;
仁端,尝与宾贡,终儒林郎小溪县,先一年卒;
仁举,再举于乡,今从事郎、顺庆府团练判官
四女:长从事郎、新井县叔丁,次奉议郎、知平泉县费法,先十年卒,次儒林郎签书普州军事判官冯仲烨,季女有痫疾,未嫁。
孙男义质,以致仕恩当补官。
外孙男女各二人。
铭曰:
血气之知,哗世取妍。
岁月慆迈,志随气迁。
卓哉杨公,植基盛年。
騑騑翼翼,陟巘自原。
知行互发,华皓益坚。
虽挠弗夺,虽诱弗挻。
云山之颠,巽后丙前。
有郁者仟,公归其全。
威州禄君坚复墓志铭端平元年十一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四 创作地点:四川省
开禧改元,王师将北征,予时召对玉堂,失权贵人意。
潼川子固进士造廷,首以高瞻叔书来谒,既亦以正论居末等,予与之定交焉。
予既补外,念荐贤所以报国,压于权力,挠于请寄,乃盟心自诡,自守郡以来,凡请者弗予,将以少戢趋竞。
会详刑东川子固安岳丞,循循自守。
予始至境,即怀安传舍择书问之不至者四人举之,于子固之辞曰「尽心职分,不求人知」。
人谓是举也,数十年所无,子固亦曰「是真知我者」。
其后俾摄遂宁学官,又其后潼川,除馆延之,益得以察其所安,信前言之为实录也。
禄本子姓,以王父字为氏,唐季曰宗宪始自凤翔徙名数于
至本朝曰儒,举贤良方正科,与眉山苏氏厚善。
儒生勋,举乡进士
勋生天授,天授生居一,累赠朝奉郎
居一生二子,长曰柬之,登进士第,善词章,尤任治剧。
淳熙初叙州,南蛮抄竟上,帅师讨定,以功除直秘阁成都府路提点刑狱
次曰槱之,以经学教授于家,累赠朝请郎,娶马氏,封宜人子固之父也。
子固名坚复,生十七年而孤,弟妹幼弱,家贫为太夫人忧,子固率诸弟从舅氏传堂先生王君行问学,夙夜不敢怠。
习戴氏《礼》,有乡曲之誉。
君行名轸之秀彦也。
金堂仲明举以礼币致子固,遣二子从游。
凡再举于乡,登进士第,仕小溪,食簿掾之禄将母,一时诸公皆以学术操履期之。
举考及格,关升为渠江令
沂国安公专阃于蜀,辟黔州录事参军,摄通判事,将以成其秩。
秩行至合阳,念母而反,沂公不能夺也。
期年来安岳,以举主改尚书左铨,注知蓬溪县
母丧去官,服除,从外铨拟什邡县,会有堂授者,复求蓬溪,凡九阅月,又为人所先,复堂授知绵竹县
秩满,通判永康军嘉定府,会资州制置使子固摄事,充四川类试院考校官,差知威州
解官来归,中道得疾,寓汉川传法僧舍,去家仅两日程而卒,绍定六年十二月己丑也,得年六十。
娶马氏,男女各三人。
长男绍本,奏补将仕郎
次谏孙,后族父,于秘阁为诸孙;
季曰吕孙,子固治命俾受致仕恩,为叔父甲南之子。
长女适阎德方,次适陈飞腾,次适马□□,皆业进士
外孙男女四人。
卒之明年端平元年十一月甲子,葬于射洪县依德里圣水原之新兆。
子固天姿谨厚,念德不怠,每思二亲辄欲绝旨去甘。
友爱二弟,无行而不与俱也。
清净寡欲,讼狱必躬听之,丽于罚者重轻平允,后不为之末减。
人言子固所至政平讼理,无他道也。
一生知己如安予文、刘德修杨伯昌崔正子李季允虞仲易曹器远,茍得一二贤相与已足为重,而于予固皆交口称道无异词。
葬有期,绍本以姚仲有所次行实来求铭,余曰我乃知子固,为叙其槩而铭之曰:
天理之流行以命万物者,性也,而气数之感遇,废兴厚薄之莫逃,亦得以谓之命。
子固者,言而忠信,行而笃敬。
不能以其所安施诸有政,而㧖于命之有制,仅见于三县与三郡。
惟后人之绍闻迪训,则是心之昭昭者,固不与气形俱为凘尽也。
江油县冯君墓志铭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九、《经义考》卷三二、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八三
予守潼川日,录事参军冯君甲有士行,予知之未及举,会君命召,则以属诸后至者。
久而未有闻,或曰以疾去矣,予未之信也。
后数年迁靖,甲以书来曰:「我先君以开禧二年四月乙卯卒,以嘉定八年十月丁酉葬于魏城县清泉乡艮山卯穴,今墓木拱矣而未有以铭其竁。
昔岁幸备僚吏,将以请而弗之敢,既而疾病连年,几不能生。
今幸少间,敢以吾友李茂龙之状控于执事」。
予执书慨然,曰昔负蔽贤之过未有以赎也,乃弗果却。
冯氏之始以毕万,支子食采冯亭,为氏。
至唐有礼部尚书伉。
四世孙存,官长史,随僖驾入蜀,徙名数于绵。
长史之孙光傅,以行谊刑于乡,生承奉郎因,因生堂。
堂生汝舟,以太学上舍生同陈伯阳东上书论时政,请斩六贼,后劝进应天府,庭叱王时雍,一时想闻风采。
张忠献公为至交。
一子鈇,以奉议郎致仕,赠朝议大夫
娶文氏,生四子:长适之,举绍兴三十年进士,终朝奉大夫、知普州
次宜之,举淳熙十四年进士,终通直郎
次即府君讳诚之字明仲
次思复,举绍熙元年进士,终通直郎,为范氏姑后。
盖同产兄弟皆以儒科奋,维君屡试有司不利而著书,从游者数百人。
仅以乾道四年乡举该累举恩授迪功郎,则君盖倦游矣。
亲䣊勉之仕,调龙州江油县
吾外舅杨公为守,首加论荐。
主管茶事彭辂宕昌茶帛库,不敢吏也,留之莫府而师事之。
改帅安康,又辟为属。
会以檄归至汉中之属邑而卒,年六十有四。
取章氏,直庵居士梁之子。
三男子:沆,先卒;
次显臣;
季甲,举嘉定四年进士
七女,长适文寅之,次章夔一,次箕畴,次段镇,次樊巽,次某、某。
孙男□人,外孙□人。
君性端愿,事大父母、父母以孝著。
方父母俱存,兄弟无故,诸子环侍,东西两庑篝镫相望,书声率至夜分。
朝议即世,君之兄弟发星星矣,哀毁过制。
终丧,兄弟相持泣,义不析爨,三世聚指千,无一间言。
杨伯昌子谟校官虞仲易刚简通守,皆愿交焉。
士有越足绳检者,或责之,则怅然曰:幸勿使冯公知。
前言往行后生不及闻者,必缕数之。
后进有片长,动色推奖。
间有言人过者,正色不顾。
成都同舍生以窃衣被执,君自外至,曰非吾衣也,释之。
其人愧悔,卒为善士。
有亡友之女失身贵人家,君袖金叩门请赎,以妻名家子。
其它药疾赒贫,殆不可悉数。
虽以是赀用日乏,居之晏如也。
方待戍江油,饟所召君摄大安军仓官,隐陷凡千石有奇,樽浮滥,精出纳,踰年偿旧逋之半。
又白饟使以实数闻,前官吏咸赖以免,而军饟无阙,将士感悦。
寻又被檄市缣于潼之属邑,吏以恶缣呈白,君愀然曰:「民供军以自安也,今以高直易沽滥,是负民负国也」。
尽澄宿蠹,仍得善缣。
江油,不遣吏卒入乡,异时官取鱼鹿动千计,守贰以次皆有馈,君曰:「废例请自我始」。
姿敏悟,书过目成诵。
未弱冠,谒李知几石成都学官,一见改容,延之学职。
嗜周、程子书,学禁方严,不肯挠屈,宁文之不售也。
黎明正衣冠危坐,与诸生共讲,退又反覆涵泳。
每谓为学自一念始,一念欲萌,天地鬼神实临之,故事亲必孝,事兄必悌,交友必信,临民翼翼,惟恐伤之。
进趋有度,乡党会聚,君在则哗者寂,谑者庄,识与不识望而知其为复庵先生也。
不事造请,张季长演守郡,欲一见不可。
后以乡饮之礼踵门访君,且以文为贽,乃强起焉。
李公石、史公、李公叔献,君所师也;
刘公仪凤、黄公钧陈公损之、章公森、李公崟,君所友也,而李之情分尤厚。
君前后著书有《复庵读论语》十卷、《诗解》二十卷、《书传》二十卷、《易英》十卷、志铭赞记诗文五十卷,藏于家。
龙之状曰:「先生之学足以用世,而私淑诸生
先生之行足以厚俗,而官止九品」。
愚谓士大夫出则师保万民,居则父师乡里,其为成己成物一也。
大学》曰:「一家仁,一国兴仁;
一家逊,一国兴逊;
一人贪戾,一国作乱」。
且贪止一人而害贻一国也,然则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其功用不已大乎!
况居官则小大相维,未必尽如己志,固不若淑党类,厚风俗,则善人蕃殖,所及滋广也。
是宜铭,铭曰:
遇不遇有命,行不加,居不损有性。
而况国人被其忠信,子孙世其笃敬,其为遇则已多,虽九品其奚恨!
浩斋 南宋 · 陈耆卿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一九、《筼窗集》卷四、《永乐大典》卷二五三五
天地之间千变万化,得失成败,是非荣辱,如鱼鳞,如猬毛,相摩相激,不知其息。
卒然遇之,则足以使人喜,使人悲,使人疑愕而惊悸。
有能壁立不动,而高视物表者,兹不谓之气乎!
气之所在,不三事而贵,不九鼎而富,不而寿,不花卉而荣。
盖惟己大物小,而天下莫之能入也。
然是气也,不可以强索,不可以伪假,强索者枵,伪假者败。
故莫若求其所以气。
夫气非能求之为难,乃得其所求之为难。
人莫不有是浩然者也,而或至于苶然愦然者,求之于外而非内也。
求之于外而非内,则必至于客搏主、子贼母,终日求其浩然而不能浩然也。
夫有义理之气,有血气之气,义理之气不怒而威,血气之气怒而不威。
怒而不威者,气益纵益小;
不怒而威者,气益平益大。
今欲求其所以大,毋欲速,毋搏虚,主敬以为根,立义以为的。
羹墙焉,参衡焉,日周流乎是理之中,而罔敢逾越。
迨其久也,完粹纯熟,正大高明,如养桐梓,日化月长,而植者不知。
则所谓浩然者,于是乎在。
夫然后可以达,可以穷,可以乐,可以忧,可以谀誉,可以谗毁。
盖物之戈戟相向者千万,而我不二。
物胜我邪?
我胜物邪?
郡博士姚君以「浩」名斋,而徵记于予。
予役役酬世,未知操存之诀,自谋不暇,而胡能有益于博士
姑诵所闻,求发药云尔。
博士之气,而又求其所以气,行于天下,其为浩也孰禦?
浩斋1189年闰5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一、《诚斋集》卷七三、《永乐大典》卷二五三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高安市
某所亲安福刘彦与以书来,曰:「先君子得伊洛之学于文定胡先生,以『浩』名斋。
宦游北南,清贫没齿,竟未克就斋房之一椽。
其不肖孤得中追惟先志,大惧霣坠,以贻前人羞。
悬鹑捽茹,铢积取馀,以作新此斋。
子,吾先君子故人也,愿记其成?
以假其孤光。
先君子尚有知,其不衔怨于九京矣」。
某得书,摄衣正冠,端拜言曰:某自少懵学,先奉直令求师于安福,拜清纯先生刘公为师,而卢溪王先生浩斋先生俱以国士知我,浩斋又馆我。
每出而问业于清纯,入而听诲于浩斋
一日问曰:「子见河南夫子书乎」?
曰:「未也」。
退而求观之,则惊喜顿足叹曰:「六经、《语》、《孟》之后,乃有此书乎」!
某今也年六十有三矣,师友○落殆尽,道不加修,德不加进,不但四十五十无闻而已。
然不虚此生者,犹以粗有闻于浩斋也。
彦与能承先志,作此斋,先生于是为有后矣。
是不可不记。
或曰:「先生之浩,盖将天地之塞,今斋房乃尔隘耶」?
某曰:「此已广矣」。
昔者先生名斋而未屋也,有问之以斋焉在者,先生曰:「吾斋天地间无所不在」。
因指其书箧曰:「即吾斋也」。
此已广矣。
先生讳廷直字谔卿,登绍兴乙丑进士第,终官左宣教郎、知临江军新喻县,以奉议郎致其仕。
淳熙己酉闰月十二日,门人朝散大夫、直秘阁、知筠州军州事杨某记。
浩斋先生刘公向夫人墓志铭1176年9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一、《诚斋集》卷一二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夫人向氏讳茫文简公敏中之裔。
钦慈宪肃皇后之曾孙,武经郎高阳关将领子齐之女,江东运使、直秘阁子忞之侄也。
初,武经公政和间剧盗窃发,公遣人谕招之,不从。
公怒,出兵与战,不利,曰:「吾世受国恩,死吾职也」。
再战死之。
朝廷悯其忠,赠武功郎
靖康初,衣冠南渡,夫人依于叔父直阁公。
直阁公守衡州日,部使者惮其刚正,劾免之。
寓居吉之安福县,为夫人择对,无一可者。
广东帐干刘公禹锡直阁公同生于丁丑,雅相厚,而禹锡之弟浩斋先生讳廷直,字谔卿者,初丧其元配,先生方荐名礼部,直阁公喜其文,以夫人归焉。
夫人生长相门后家,乃嫁布衣,欣然处之若窭人子。
后十二年,先生进士第,初调武昌户掾,再调武陵丞,所至以清名著,夫人之恭俭有助焉。
又调知临江军新喻县,未之官而先生卒。
夫人身任家责,抚训诸孤,毕其男若女若孙之昏嫁者七人。
夫人天性裕和,与妯娌辑睦,有先没者哭之尽哀。
又十有二年,敕其子得中治第,既落之,安且宁矣。
淳熙甲午七月感微疾,明年二月疾益进。
四月,其侄承弼试南宫归,夫人见之喜曰:「自新喻老人即世,门户付汝,吾病矣,不自意得一见汝」。
五月戊子疾且革,噤不得语,犹目谢家人来视者,竟卒,享年六十有三。
子男三人:宏中、处中,其季即得中也。
女一人,适承信郎王晋之。
凡十五孙:男六人,仍、倜、佺、亿、俦、伦;
馀女也。
曾孙男一人,曰澄。
明年十一月庚申,葬夫人于清化乡栎冈之原。
其孤得中以其从兄承弼所状夫人之行实来谂某曰:「子盍铭吾母」?
先生门下士且亲也,则敬诺而铭诸。
铭曰:
奕奕厥门,有閤而黄。
崇崇厥家,有其房。
是生夫人,载淑载穆。
心不族矜,弥盛弥肃。
抵其玉笄,易以蓍簪。
从吾先生,水石山林。
胡不耋矣,慨其逝矣。
弗躬其祉,式貤其嗣。
寿杨浩斋二首 其一 南宋 · 程公许
七言律诗 押真韵
驾鹤飞来白玉京,疏髯秀色自仙真。
要看转物天机密,更念居閒学力新。
孔孟以来扶坠绪,羲黄向上属谁人。
雅知仁静宜黄耇,仙谷烟霞不尽春。
寿杨浩斋二首 其二 南宋 · 程公许
七言律诗 押灰韵
澒洞风尘涨九垓,万牛何事首空回。
隐思未易甲兵洗,商略须先根本培。
望望玺封颁紫阁,骎骎鼎味熟黄梅
颂言岂为抠衣旧,黄道方期日月开。
浩斋杨先生后溪刘先生白鹤魏校书潼川南楼唱酬三复叹仰驰介询问以古篆体书西铭为寿,并和元韵 南宋 · 程公许
 押尤韵
一日不见如三秋,人如湘浦春风楼
危途崔嵬坂九折,万事变灭水一沤。
我公方寸湛古井,砥柱四海之颓流。
艺兰九畹媚幽处,公暇独立谁为俦。
畏虎一悟真知说,亡羊不向诸子搜。
默参邹轲论直养,长与潜圣同四忧。
绣衣方看霄汉立,青云忽赋汎滥浮。
平生得趣稽古乐,如水赴海无时休。
考槃栖我书万卷,有意晚岁专一丘。
时无子西赋招隐,贪伴渔翁归钓涪。
涧瀍脉络元不断,洙泗气象端可侔。
身縻简书去无繇,夜梦策蹇霜满裘。
悠悠底是归宿处,愿闻一语归而求。
勇撤皋比谁复见,订顽之训万古留。
篆书为公揭素壁,千里持寄宽离愁。
玄关道秘杳莫授,玉钥为我一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