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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故左丞相节度使雍国公太师忠肃虞公神道碑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二
自昔立国者,不幸当强虎狼之敌,非得天下之大势,国未易立也。
大势一得,则万亿年之基可定于一日,不然百战万举,何益于成败之数?
是故吴以赤壁,晋以淝水,吾宋以牛渚,皆以一日之大势定基而立国者。
赤壁淝水之役乘其方锐之初,君子以为易,牛渚之役振于娄败之后,君子以为难。
客有问者曰:「事难而功反易,何也」?
曰:「我高宗皇帝知人如尧,善任使如汉高祖而已」。
其人受任使者为谁?
丞相虞公
公有勇力乎?
曰否,公儒者也。
公非,公焉得力?
公有机数乎?
曰否,公德人也。
公非孙吴,公焉得数?
然则曷济登兹?
曰忠诚而已。
方诸将皆遁,而我师大溃,公身先冒死以激怯懦,不以忠乎?
方虏酋遗吾元帅书,以行惎间,公昌言其诈,以安危疑,不以诚乎?
夫大忠可以贯日月,何人不感?
至诚可以动金石,何人不怀?
感一而万从,怀一而万顺,惟吾所向,何敌不克,何难不济,何功不成哉!
故曰公之成功忠诚而已。
客曰是矣,然君子以谓尧之知人,犹失之鲧;
汉祖之善任使,犹失之绾与濞。
今我高宗一举而得公,公一战而定国,故公之功难于周公瑾谢幼度,而高宗之圣贤于尧与汉祖远矣。
呜呼盛哉!
呜呼盛哉!
公讳允文字彬父隆州人也。
系出周虞仲,在六国曰卿,在唐曰世南
世南七世曰殷,守仁寿郡,即隆州也,因家焉。
曾祖昭白,祖轩,父祺,皆赠太师魏、秦国公。
秦公仕至左中奉大夫德阳县潼川府路转运判官
初,秦公未有子,祷于梓潼神,是夕梦入一官府,见一大官衮冕迎秦公,执客主礼甚敬。
主人忽指其侧一人介胄而立者,曰:「此为而子」。
秦国夫人娠,公将生,户外有异光云。
六岁暗诵六经,十岁赋诗,有惊人语,诸老知其远器。
未冠属文,有能名。
初不欲以门子进,秦公曰:「汝薄吾泽耶」?
公乃拜命。
锁厅试凡四荐名,至绍兴二十四年进士,竟如志。
初仕监成都府榷茶司卖引所,又监雅州名山县茶场,权四川都大提举茶马司干办公事四川总领所辟差干办,行在分差户部粮料院
既登第,转左奉议郎通判彭州
未赴,制置司檄权黎州,改知渠州
召除秘书丞,兼兵部员外郎,兼实录院检讨官,兼国史院编修官,除吏部员外郎,兼权枢密院检详,又兼检正,又兼右司员外郎,除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
工部尚书使虏,归除中书舍人直学士院,兼侍讲
江淮督视府参谋军事,拜兵部尚书,川陕宣谕使
孝宗即位,徙知夔州
未上,召除敷文阁学士、知太平州,改兵部尚书湖北京西宣谕使
就升制置使,改显谟阁学士、知平江府
徙知潼川府,未上,再知平江府
召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改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
未几,以端明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召拜知枢密院事,又以知枢密院事四川宣抚使
召拜枢密使,进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兼制国用使济国公,迁左丞相枢密使华国公
少保武安军节度使四川宣抚使、雍国公,以少傅致仕。
薨,赠少师,又赠太傅谥忠肃
今上庆元元年,赠太师
公在茶马司,使长贾思诚议增茗课,公力谏不从,谒告引去。
公在渠州,地埆民窭,而常赋之外又行加敛,流江一邑尤甚。
公亟除之,然后上闻。
岁减缗钱六万五千有奇,远民呼舞。
考试类省,所得多知名士。
宰臣沈该荐公于高宗,召见,公献言谓君道有三:曰畏天,曰安民,曰法祖宗,时论韪之。
显仁后崩,百官入临皆吉服,公独变服。
有非之者,公不改,俄诏百官易服。
公在西掖秦桧妻王赠希妙先生富民金鼐以奴事而累官至阁门宣赞舍人给使元君实以结宦官而超除枢密副承旨,公皆封还诏书。
吏部侍郎汪应辰出知衢州,公请留之。
时诸军帅皆以宦官承受,公奏罢之。
绍兴季年,和戎既久,虏情叵测,而朝廷玩愒,晏然无虞。
公因见上,力陈虏必渝盟。
寇来之道有三:曰川陕,曰荆襄,曰淮东
彼必不出于此,必以正兵出淮西,奇兵出海道,宜为之备。
时上方在显仁谅闇,太息,深以为然。
未几公使虏,馆公者与公实射,公一发破的,君臣惊异。
公见虏中倅倅挽刍粟,肄舟师,归见上,再申前言,请备之。
上继使徐度使虏,还言虏无变意。
三十一年五月,虏使来贺天申圣节,因索将相大臣,割两淮地
上始悟公前言,乃以刘锜淮东制置使京畿河北路招讨使,军于建康王权侄汜副之。
九月,虏以重兵出淮东刘锜禦之。
完颜亮自将大军自寿春渡淮入寇,众号百万,王权禦之。
既而二将望风遁还,而以伪退诱虏为辞。
公料必渡江南奔,白执政未信。
十月丁巳,谋报果渡江,中外大震。
上避殿减膳,面谕宰臣,议散百官浮海避狄,宰臣陈康伯曰不可。
于是上始闻公料必败语,谓公知兵,心倚重焉。
急召李显忠淮西大将,命知枢密院叶义问督视江淮诸军事,以公为参谋洪迈冯方俱入幕府
庚申,公辞行,上曰:「卿词臣,不当遣。
以卿洞达军事,姑为朕行」。
公泣谢曰:「主忧臣辱,臣愿尽死力」。
辛酉,公出脩门,闻王权尽失淮西刘锜尽失淮东亦托疾过江。
戊辰,公至京口,问兵败状,抵谰曰:「兵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
公曰:「虏席卷两淮,直窥江表,今日用兵为得已乎」?
建康告急,公与义问倍道而进。
十一月壬申,刘汜又大败于瓜洲。
以兵向来石,即牛渚也。
甲戌,公与义问建康
是夜有诏,罢刘锜,以成闵代;
王权,以李显忠代。
于是义问檄公如池州,招显忠领西师,且犒师来石。
乙亥,公行。
是日逆已次来石,刑白黑马祭天,期以诘朝渡江。
丙子,公未至来石十五里所,已闻江北鼓声震天。
公见官军十十五五坐道旁,盖王权败军也。
公念已去,显忠未来,若坐待显忠,国事去矣。
呼而问之曰:「逆在江北,汝等何乃在此」?
从者皆劝公还建康,曰:「事势至此,皆他人坏之。
督府直委公犒师耳,非委督战也。
彼自有将帅,公奈何代人任责以速辜」?
公曰:「吾位从臣,使虏济江则国危,吾亦安避?
今日之事,有进无退,不敌则死之。
等死耳,退而死不若进而死,死吾节也」。
策马至来石,趋水滨,望见江北虏兵连营三十馀里,不见其后,号七十万,马倍之,而王权溃兵止一万八千人,马数百而已,诸将已为遁计。
公召其将时俊、张振、戴皋、盛新、王琪劳问之,曰:「虏万一过江,汝辈走亦何之?
今前控大江,地利在我,孰若死中求生乎?
且朝廷养汝辈三十年,乃不得一战报国乎」?
众皆曰:「岂不欲战,谁主张者」?
公觉其可以义动,因诵言曰:「汝辈止坐王权之谬至此,今朝廷巳别选将将此军矣」。
众愕立曰:「谁也」?
曰:「李显忠」。
众皆曰:「得人矣」。
公曰:「今显忠未至,而虏以来日过江,我当身先进死,与诸公勠力决一战,何如?
且天子出内帑金帛九百万,给节度承宣、观察使告身,今皆在此,有功即发帑赏之,书告授之。
若有遁者,我亦归报某用命,某不用命」。
众皆曰:「如此则我辈效命有所付矣,请为舍人一战」。
公即与时俊等谋,整步骑为阵,分戈船为五,其二上下东西两涯为游军,其一载精兵于中流以待战,其二伏内港以备不测。
号令甫毕,公复上马至水滨,见北岸有一高台,其上立大朱绣旗,左右各二,环立侍者
中张一大黄盖,有一人被黄金铠,据胡床坐其下者,逆亮也。
忽虏众大呼,声动天地,亮亲秉一小朱旗,麾舟数百艘绝江而来。
一瞬间七十馀舟已达南岸,其登岸者与官军战,我师小却。
公乘马往来阵间,顾见时俊,抚其背曰:「汝胆略闻四方,今可作气否?
若立阵后,则儿女子耳」。
俊回顾曰:「舍人在此耶」?
即手挥双长刀,出阵奋击,士皆殊死战,无不一当百,俘斩略尽。
其中流者,船小而卒众,又自争舟,兵刃隔塞,运掉不俊,而我之蒙冲往来如飞,横突乱刺,虏舟破,溺死者数万,顷刻江水为丹。
虏引馀舟遁去,公命强弓劲弩追射之,虏兵多伤。
至夜师还,数尸四千有七百,杀万户二人,生得千户五人,女真五百人。
是夕公具捷奏以闻,椎牛酾酒,大飨将士。
公谓虏明日必复来,乃与诸将再往水滨,整列步骑戈船,出海䲡船五之二,以其半直北岸上流杨林河口,以遏虏舟之所自出。
丁丑,虏众如墙而进,我师射之,应弦而倒,死者万计。
舟来未已,海䲡逆击,虏舟大败。
顾见我师扼其归路,即纵火自焚。
我师举火尽焚其馀二百艘,逆亮遁去。
扬州,留遣一骑移书招王权,其辞若与权有宿约者。
公观其书,将佐变色。
公虑生变,即顾诸将曰:「此反间也,欲以携我众耳」。
诸将拜曰:「赖公之明,当效死以报」。
是日李显忠至,公谕之曰:「京口无备,我今欲往,公能分兵见助否」?
显忠曰:「惟命」。
即分李捧军一万六千人及戈船百艘会京口
庚辰,公至京口,谒刘锜问疾。
执公手曰:「疾何必问?
朝廷养兵三十年,我辈一技不施,今日大功乃出于一儒者,我辈愧死矣」。
京口止有战舰二十四艘,会李显忠戈船亦至。
公与杨存中成闵谋曰:「虏弃来石来此,欲出我不意,我宜反出其不意」。
庚寅,大阅舟师,大而蒙冲,小而海䲡,皆外垩板城,中运机轮,但见舟行,不见有人。
三周金山,沂洄往来,矫如白龙,怒飞水上,风涛掀天,江水尽沸。
北岸诸酋凭垒纵观骇愕,皆以为神。
亟遣人报亮,亮至见之,笑曰:「此纸船也,欺我哉」!
因列坐,诸酋前跪曰:「南军有备,未可轻进」。
亮震怒,拔剑数其罪,命斩之。
哀谢久之,亮曰:「姑赦汝,宜率诸将,五日必绝江,违命先斩」。
诸酋退曰:「南涯必不可往,往即死。
亮不可谏,谏亦死。
盍先诸」?
亮居龟山寺乙未夜,诸酋伪效南军劫砦,直至亮幄前,阍曰:「何为者」?
曰:「欲奏事」。
既入,即乱射幄中,亮被箭呼曰:「汝南人乎?
吾人乎」?
皆应曰:「吾人」。
遂连射殪亮。
十二月己亥,公与杨存中等具奏以闻,公寻诣阙奏事。
甲辰,公至,上见公,慰籍甚渥。
公谢曰:「此庙社之灵,陛下之英断,臣何力之有」?
公因奏曰:「来石之役,张振等以偏裨胜逆亮,今止赏以三官,臣愿貤臣官以赏扼等」。
上曰:「曩者江上事势,此何等危事?
如此宣力,功其可忘」?
即除扼等正任承宣观察等使,于是刘锜致仕,王权、刘汜削籍流岭表。
上命公往经理两淮,公请以兵断虏归路,徐发京口之师袭之,为进取计。
比至淮上,诸军先已过江,尽复两淮矣。
戊申,东驾幸建康,于是有宣谕川陕之命。
三十二年春,公自襄汉而西,开幕府兴元
初与大将吴拱、李道会于襄阳,既又与吴璘会于河池,又与会于秦州,前后博议经略中原之策。
董庠淮东,郭扼守淮西赵撙信阳,李道进新野吴拱王彦合军于商州吴璘姚仲以大军出关辅,因长安之粮以取河南,因河南之粮而会诸军以取汴,则兵力全而饟道省,至如两河,可传檄而定。
初以此策闻于高宗,又以闻于孝宗
经理有绪,关河响应,旌旃所指,军民归附日以万计,且争出刍粟牛酒以迎王师。
遂复泾、原、熙、巩等十六州。
而蜀士杨民望者媢公,沮挠于中,谓宜弃新复州郡,而退守蜀之故封。
言者信之,大臣史浩主之。
公娄争不能得,乃请入见而陈便宜,诏许焉。
既见,孝宗问弃地得失何如,公以笏画地,具陈形势险要,如是而固吾蜀,如是而基进取。
上慨然曰:「史浩误朕」。
公既忤时宰,于是有当涂之命,时隆兴元年春也。
明年春襄阳有警,召归,于是有宣谕湖北京西之命。
未几,进制置使
公开幕府襄阳,与大将王宣赵撙等会议攻守之策,以为荆襄藩篱实在唐、邓,然胜势在唐州、方城,其次樊城,其次光化军,而唐、邓无城,难以据守,乃先城新野,次城邓州,次城唐州,又开泌河以通漕运。
藩篱既固,则襄汉久安,此守策也。
王师进取之路,出蔡以睨陈,出襄郏以袭许,出汝以逼洛,出嵩、虢以震河东,出商以图陕西,此攻策也。
部分已定,累奏以闻,而宰臣汤思退欲速和戎,议弃唐、邓。
既而二州之民虏皆孥戮,上亦悔之,召公诣阙。
未至而有姑苏潼川之命,旋又有召归之命,公参辞不获。
参知政事王之望忌公,请少须政成,召用未晚,上可之而召公益急。
既至见上,即除签书枢密院事,而之望未之知也。
命下,之望失色。
初,虏议和,其约曰:「俘虏两还,叛亡则否」。
至是并求所否,公执不与。
未几,有参知同知之命。
适议母后戚畹恩泽,公请视旧差增,视今损半。
蜀军请谋帅,或荐王权,公执不可。
虏使来聘,故事,大臣躬与除馆,公独不行;
虎贲给其厮役,公请易以材官;
使者骄惰,公请斩之,不果。
识者韪之。
湖寇李金颇炽,潭帅珙请济师,公曰鄂将可用而与某州将不相下,即遣鄂将,而以某州将继之。
鄂将闻之,力战禽贼。
时久不置相,有两参预,会蜀人李宏中书除官,同列欲与之。
公曰:「是富者子,吾曹可不避谤」?
同列不悦,言于上曰:「虞某李宏玉带,将除以职」。
御史章服附其说以弹公,请付廷尉
丐罢政,于是有太平兴国宫之命。
狱成,有司怀二奏以候伺上意。
上迎问曰:「带自虞某家出否」?
对曰:「否」。
于是同列亦罢政,李宏新州章服贬秩绌,中外詟服。
召公,于是有知枢密院之命。
未几,吴璘卒,于是有四川宣抚之命,上辍所御履及黄金甲胄赐焉。
公开幕府利州,时军政久蠹,民力愈凋,公曰敝之攸兴,兴于大将之贪与私也,于是首劾大将任天锡剥其下以为苞苴,又劾幕掾王槐孙以战功官其亲族,又劾守令刘洪、宋琛等十一人之病民瘝官者。
首荐员琦为西帅,吴珙为东帅,又荐可将材者三人,又荐其次者五人,又进退偏裨二百馀人。
大将得人,后进获伸,诸军驩呼,四蜀交贺。
于是开公正,绝请谒,缮营垒,修器械,明劝沮,甄窳良,拔智勇,绌奸贪,戢裒克,禁子本,杜私役,训技击,汰老癃,刊窾籍,核赝名,一日罢浮食者一万有七千馀人。
乃辟蒐庭,乃试射侯,今之挽弓一石有五者,昔之减于一石者也。
今之蹙弩五石有五者,昔之三石者也。
至是军政修矣。
请择使者,厚贾胡,简权奇,却罢驽,设监牧,广騋牝,至是马政修矣。
又请捐公钱一百万缗,代民补输,自是一岁军须减钱谷九百万有奇,四路郡县除逋负缗钱三百四十三万有奇。
又禁两税之豫索者,又禁鹾酒之豫输者,又减常赋之虚额者。
适邛蜀等十四郡告饥,则发帑廪,除年租,活流民数十万口,至是民力裕矣。
法行之初,谤讟盈路,或谓召变,公不为动。
既而下无异论,蜀民顿苏,军政一新,实自公始。
公引疾丐祠,一再愈力,上优诏召公,降诏者一,锡宸翰者二,遣中使迎劳趣行者五,公固辞者八。
特命北门草麻,除枢密使
未几,有右辅辨章兼官枢廷、国用之命,时乾道五年八月戊子也。
右相陈公俊卿龚茂良宜在本朝,有诏补外,陈公见上,上愠。
见上震怒,陈公退,丐罢政。
上不留行,恩礼顿衰。
公泣入见上,为陈公摧谢,且言愿全所以进退大臣之礼。
上怒未怠,公百拜于前,始授陈公观文殿学士、知福州
汪应辰曰:「虞公所谓范尧夫佛地位中人也」。
闻者一辞。
上自即位,再郊见上帝,皆以两望祀于斋居之宫。
六年卜郊,及期又雨。
公忧形于色。
是夕公雨立沾衣,焫芗吁天,引咎责己。
丙辰开霁,上登坛成礼。
公感上不世之遇,深思所报,每曰:「宰相无职事,旁招俊乂列于席位而已」。
怀袖有一小方策,自曰《材馆录》,闻人一善必书。
一再谕蜀,首荐汪应辰赵雄黄钧梁介、范仲芭、章森
前后居中及为相,首用胡铨张震洪适梁克家、留正、郑闻周执羔王希吕韩元吉林光朝林枅丘崇晁公武吕祖谦、张珗、杨甲王质辛弃疾汤邦彦王之奇尤袤王佐王公衮
又用吕原明司马康故事,荐张栻经筵,又荐布衣李垕制科,一时得人之盛,廪廪有庆历元祐之风。
先是,浙民岁输身丁钱绢,细民生子即弃之,稍长即杀之,公闻之恻然。
访知江渚有场,其利甚厚。
而为势家及浮屠所私。
公令有司籍其数以,请以代输民之身丁钱绢,以缗计者至一十三万七千有奇,绢以疋计者一十六万三千有奇。
免符下,九州之民呼舞,始知有父子生聚之乐。
会庆圣节,燕群臣及虏使。
酒半,上起更衣,使者密诹傧曰:「侍坐孰为虞丞相」?
观者以,上命傧与之见公于幕次,叹曰:「真汉相也」。
上大喜,召公见曰:「卿能重中国如此」!
七年,建储,公言于上曰:「皇太子宜日闻正言,日见正行,以养成其德,必与正人处」。
乃荐王十朋陈良翰詹事刘焞李彦领为侍讲侍读
会庆节,虏使乌林天锡来贺,见紫宸殿,既跪进其主遗上书,因跪不起,要我以故事所无之礼,左右失色。
公请驾兴,上入内,天锡色沮。
公遣閤门官传宰相之令,云:「使人好礼,有诏放仗」。
使介还馆,更相谯责,乃因傧者恳祈,诘朝朝见上寿,遂极恭顺,朝论称快。
公下其事于边郡,令檄虏中。
天锡归,果获罪。
上遣使使虏请陵寝地,虏不可,而荆襄羽书报云,虏以三十万骑奉迁陵寝以来,中外恟恟。
于是荆、襄大将韩彦直帅臣张栋请发兵禦寇。
公料虏决不敢动,戒边臣勿妄动,已而寂然,中外大服。
其后书赞称公「镇物如嵩岱,决事如蓍龟」者以此。
一日,有报国门外海舶数百艘,将及岸者,中外恍骇。
上召问公,公对当是外夷贾舟风飘至此,果高丽贾胡也。
上志克复,尝手笔付公曰:「朕必欲用武臣为枢密曹勋如何」?
公执奏不可,上勉从之。
未几,复用张说签书枢密院,廷臣极谏,上怒甚。
公力救解,皆授以郡。
上蒐讲官制,欲正左右丞相之名,于是有左丞相之命。
八年,公引疾求去,不许。
御史萧之敏弹公移帝城骑兵一军于建康,非是。
上曰:「丞相有大功,勿移弹文之副」。
公伸前请,祈致其仕。
三请不许,强起视事。
之敏外补,公上疏留之,不报,朝论归重。
寻力祈解政纳禄,其词危苦。
上察公意不可夺,于是有少保节度使宣抚四川之命。
锡宴禁中,上赋诗饯行,有云:「归来尚想终霖雨,未许乡人衣锦看」。
又诏奉常赐公家庙五室祭器,其后大臣不复有此矣。
公开幕府汉中,建请蜀军口众者微增其廪,于是诸军大悦。
又请关外四州之民,凡养马者复其赋役,于是马数岁滋。
大将秦琪以边头六军兵将散漫,地势回远,公请随地易置左右前后中军之部分,以便缓急。
于是军势首尾相应。
商、虢之间有寇邻者拥众数万,尝输款于我,公不轻纳。
虏中捕之,或请增兵,公不为增,虏卒自退。
契丹之使曰六彪者,潜请合力于我,俟命于西和州上,久不遣。
会其属疾,公请遣还,无致后悔。
青羌犯边,制司请发兵,公止调绵州兵三百留屯成都,声言击羌而实不进,羌自散。
上锐意大举,密诏趣迫,公不奉诏,复于上曰:「机不可为,但令机至勿失耳。
植根本,图富强,待时而动可也,安敢趣师,期为乱阶乎」?
公注意将才,偏裨行伍寸长必录,延见慰荐,人人得其驩心。
幕府再招人士如韩晓、王元、李昌图韩炳陈季习陈损之李舜臣,后朝廷皆赖其用云。
公念属任至重,益务修军政,裕民力,储财用,戴星秉马,冰满鬓髯,人不堪其劳,公不顾也。
竟以此得疾而薨,实淳熙元年二月癸酉也。
享年六十有五。
是日大风扬沙,前两夕大星霣于军前,太史奏将星坠云。
讣闻,上大恸,辍视朝,于是有赠少师太傅之命。
公娶王氏,成都甲族,累封蜀国夫人
三子:公亮奉议郎,直秘阁,前四川制置司参议官
公著,朝散郎、知开州
杭孙,奉议郎馀杭县
女枢娘,适从事郎、黎州军事推官张熠
孙八人:易简,承议郎,前枣阳军使;
刚简通直郎、知成都府华阳县
方简宣教郎、知泸州江安县
宣教郎、知眉州青神县,夷简,宣教郎、知成都府郫县
普,承奉郎
曾、泰,未奏官。
公事秦公、秦国夫人至孝,宅夫人忧,哀毁柴立。
既葬,伏哭墓前,僵仆不能起。
阡中有枯桑,是夕两乌巢焉,里人赋诗颂其孝感
秦公尝疾笃,公惊惧,书章默祷于天云:「愿移父之疾加臣之身,减臣之年,为父之寿」。
秦公即瘳。
后一星终,乃薨。
公在绍兴隆兴间以忠孝文武勋名德望与魏国张公浚相颉颃,孝宗尝称公曰:「今阃外能类魏公者,独有卿耳」。
然二公以身徇国,皆不免于谗口。
赖上圣明,其言不行。
魏公尝遗公书曰:「自昔任事于外,鲜获安全;
优游不为,率有后福」。
公尝以闻,且言于上曰:「一天下舆图易,一朝廷议论难」。
然公天资宽厚,每以德报怨。
王之望公所荐,冯方公所厚,而每排公,章服与公无怨而附他执政弹公。
及公为相,念之望以罪废,请授以资政殿学士
以水死而禄不及嗣,请官其一子;
服久远窜,请贴职授郡。
或问公曰:「圣人谓『何以报德』,何如」?
公曰:「圣人不曰『以德报怨,宽身之仁』乎」?
有以明哲保身规公者,公曰:「仲山甫之明哲,不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乎」?
公之经学绝人如此。
公性廉介,虽君赐亦固辞。
初除签书枢密,赐白金及缣疋两各一千,力辞得请乃已。
最后谕蜀辞行,赐钱一万缗,至蜀以市国马。
大将有献附子,发之金也。
有献家酿,珠也。
公笑曰:「是宜一劾,劾之近名」。
却之而已。
公颀而长,山立玉色,望之如神仙中人
其音如钟,杰魁俊伟,慷慨磊落,内无城府,外无边幅,好士如好色,视军士如视其子,待内外族亲如待其家人。
家居雍容,无疾言厉色,不訾饮食,不詈臧获。
乡郡太守,出入不由戟门。
自秉政至谕蜀,退食必观书。
为文立成,不雕而工。
尝注《唐书》、《五代史》,有诗文、奏议若干卷。
诸孤以某年月日葬公于某所,后二十八年,不远八千里,遣一个行李来庐陵请铭。
万里尝待罪太史,于职宜书。
铭曰:
维古南国,以江为壁。
维宋中兴,以人为城。
孰为其人?
虞姓雍公。
玉立长身,岩岩岱嵩。
谅我高宗,殪彼羯戎。
匪公则贤,高宗睿聪。
揠而将之,万英之中。
绍兴辛巳,彼羯暴至。
其来冲风,其速如鬼。
我师既溃,彼锋益锐。
公奋孤忠,转败为功。
羯酋射天,岱嵩压之。
羯駓饮江,岱嵩跲之。
跲之则毙,压之则殪。
赫吾天声,濯吾王灵。
风鹤弗鸣,彼自震惊。
草木弗兵,彼自割烹。
在昔典午,有导有安。
曷尝帅师,与敌周旋。
武哉雍公,儒衣据鞍。
矢石纷前,对之夷然。
弗色弗声,弗麾弗旃。
笑谈之间,一清腥膻。
乾坤再安,神人重驩。
赤子晏眠,今四十年。
公事高宗,尽节尽瘁。
万事不理,维理一事。
公相孝宗,端委庙堂。
旁招俊乂,寘彼周行。
维宋中兴,两社稷臣
前张后虞,皆蜀之人。
相望有伟,与宋靡已。
作颂以纪,太史万里(《诚斋集》卷一二○。)
呜呼盛哉:原脱,据四库本补。
宋故少师大观文左丞相鲁国王公神道碑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三
孝宗皇帝齐圣天授,勇智天挺,皇乎有阖辟宇宙、旋乾转坤之姿,盖艺祖之神武,仁宗仁俭神宗之英明,高宗武文,集四圣之大成,金声玉振之者也。
而稽古舍己,比崇华、勋,闻善从谏,兼徽汤、禹,圣而不居,能而不矜,汉五凤唐贞观,风斯在下矣。
故其图任相臣,在初元时则有若魏国张公浚,在中年时则有若雍国虞公允文,皆骏发扬厉,誓清中原,人咸谓君臣投分,一何契也!
至其季年则不然,乃选于众,而举鲁国王公
公之为人,貌不襮其刚,动不显其方,呐呐恂恂,言徐色夷,以春迟湿之气,而当风行雷厉之威,人又谓君臣异趋,又何睽也!
然公自疑丞以宅该辅,十有四年,视前数公,独久厥职。
算效考成,济登隆平,日不足而岁有馀,朝廷清明,纲纪爰整,众正列布,百度咸熙,民物乐康,边鄙嘉靖,淳熙之治视庆历元祐无所与逊者,主之圣亦臣之贤,又何伟也!
呜呼!
孝宗之远猷深旨,是可得而天窥海测也耶?
公讳淮,字季海
其先太原人,五季避地至婺,八世业儒。
曾祖本。
祖登,策进士第,终官承议郎、知湘潭县
父师德,宣义郎
皆赠太师,鲁、楚国公
母时氏,封魏国太夫人
公自幼警敏,寡笑与言,表和里正,力学工文。
绍兴十五年进士,时年二十。
台州临海太守萧振一见许以公辅器。
帅蜀,辟公入幕府
造朝,改左宣教郎,累迁校书郎
高宗皇帝御史中丞朱倬举可御史者,以公应书,除监察御史
右正言,首论:「大臣养尊,小臣持禄,以括囊为智,以引去为高。
愿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
时宰汤思退无物望,公条其罪数十,于是册免,公论韪之。
至于宰士方师尹之狡险,大将刘宝之掊克,吉州守臣魏安行虚增鬻公田之估,皆奏免所居官。
陈辉、王传之才,皆荐为郡。
两淮之互市,如七闽之鬻盐,如诸道之预买折帛,如淮漕之夺民榷酤,皆言其敝,多所施行。
楚公忧,既葬,奉母庐墓,哀动行路。
免丧,除直敷文阁福建转运副使时孝宗隆兴二年也。
旧制,鬻盐官自为场。
其后户计人算,强而售之,淆以泥沙,损其铢两。
公复其旧,小民大悦。
未几召归,言于上曰:「尧以知人安民为难,舜以明目达聪为急,愿陛下以自期,群臣以其君自任」。
又云:「自治之策,治内有三:曰正心术,曰慈俭,曰去壅蔽。
治外有四:曰固封守,曰选将帅,曰明赏罚,曰储材用」。
上曰:「卿曩居言责,议论诚确」。
秘书少监
光宗恭王,上妙简师交,首命公兼王府直讲国史院编修官
执政钱端礼私谒于公,正色拒之。
会王府生皇孙,公请正其典礼,端礼因是谗公。
上知公不相安,命知江州,改建宁府,仍直敷文阁
至郡,老幼逆于境曰:「吾一佛复来矣」。
公俭以裕财用,宽以抚军民。
民有骨肉之讼者,晓以恩义,有泣而去者,狱无颂系,里无叹声。
就迁副漕。
未几得召,御史李处全沮之,诏仍故官。
建之北溪湍悍,方舟以济,每岁桃华水生,随缀随裂,民病涉焉。
公伐石为梁,官费而民不与,梁成而民不知,民堂其南涯,肖公像而祠之。
改浙西提点刑狱,见上陈阁中利病四事,天语褒嘉。
且令一至东宫皇太子待以师儒,特施拜礼。
既至官下,精意谳平,冤者辏集,有数十年不决之讼,皆与直之。
于是有司不敢怠事,狱吏不敢舞文,囹圄娄空,民知远罪。
诸邑有前期借民租调者,公下令必罚,民用昭苏,治最上闻,以太常少卿召。
近习曾觌一再来见,公竟不见,闻者钦叹。
中书舍人吏部侍郎太子左庶子
未几,西掖为真,兼直学士院侍讲太子詹事
会郊祀恩应任子,公舍其子,任其弟。
时閤门官陈觉民超转遥郡防禦使近习龙大渊太师,仍畀开府仪同三司恩数,参知政事姚宪罢政,除资政殿学士,戚里张说枢密罢政,除太尉,在京宫观,公皆封还诏书。
公自掌帝制,训词深厚,有西汉风。
苏公轼太师词,尤为海内传诵。
翰林学士知制诰知贡举
上尝与公论及朋党,至是发策问士以崇名节恶朋党,士风丕变,得士最盛。
上问公以文行之士,公荐郑伯熊李焘程叔达,后皆擢用。
淳熙二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公言于上曰:「曩者大臣知以和为和,而不知以和为战」。
于是一新经武,大整师律。
请令蜀中军帅补置偏裨者,必诣密院以审其才;
诸将勿私置亲军,以消其党;
庐州勿撤戍兵,以严其备;
中外诸军勿互招亡卒,致纪律之不严;
荆襄士夫勿私役民兵,致忠勇之不振。
荐蜀帅吴拱才可登用,郭田、张宣才堪为帅。
辛弃疾江西茶寇,上功太滥,公谓不核真伪,何以劝有功?
文州蕃部扰边,吴挺厍彦威失利之罪;
靖州夷人扰边,杨倓奏田琪失利之罪。
公谓二将战没,若反罪之,何以劝士?
三年八月,除同知枢密院事
靖州蛮既平,率逢原杀及老幼,文州羌既定,李昌祖诱杀降者,公皆请惩其罪。
四年六月,除参知政事
先是,参预龚茂良之政大抵慕魏相,庶位承风,多过于苛。
龚既去,时宰席久虚,公与李公彦颖同秉大政,赞上以治。
尚忠厚,诸路奏谳多所平反,政刑中和,一时气象蔼如也。
五年三月,除知枢密院事
蜀帅胡元质黎州青羌寇降,公请诏守臣不得邀功。
吴挺奏草羌寇亦降,公请诏抚之以劝来者。
先是,蜀帅范成大兴元军帅郭钧御众无术,至是折知常乃言治众以整;
成大吴挺颇失士心,至是胡元质乃言治军有纪。
上问一人而毁誉二三,公曰:「固未可遽罢,亦未宜遽用,此抑扬之理也」。
五年十一月,除枢密使,诏班缀恩礼并视宰臣
上从容言武臣岳祠之员宜省,公曰:「有战功者壮用其力,老而弃之,可乎」?
宰臣赵雄言:「北人归附者,畀以员外置之职,宜吏部」。
上曰:「姑仍旧」。
公赞曰:「圣意即天意也」。
又言:「宗室岳祠八百员,宜罢」。
公曰:「尧时九族,在平章百姓之先,疏骨肉之恩,可乎」?
郴寇陈峒颇张,帅臣王佐请节制诸军,公言:「莫若使各展其效」。
寇平,公言佐之功卓然,赏不可薄,上即除次对。
又言:「用流人冯湛,有功,请先释其累囚,趣上其功」。
又言:「军志曰『赏不踰时』,请趣上诸军功状」。
殿岩步军帅岳建寿初充职,即鞭其偏裨十人,有死者,士有怨言。
公言:「恩未加而威先之,请密赐训敕」。
荐陈溱伉健无华,王世雄奇厖有谋,上皆将之。
楚州守臣翟畋专杀八盗,池州守臣赵粹中专杀一驿骑,皆罪非殊死,公言其冤而正二人之罪。
广西刘焞平妖贼李接,上问功孰与辛弃疾王佐,公曰:「弗如也」。
乃畀集英殿修撰
七年,诏王某起居不名。
黎州寇平,上曰:「皆卿协赞之力,江湖广寇,卿力尤多。
至于行赏惟允,遂为后法。
陈康伯虽有人望,至于处事皆不及卿」。
蜀帅言昨平蕃寇,将臣成光延、高冕失律,公请夺爵或流窜。
上曰:「不已轻乎?
从军制」?
公曰:「故事,平内寇之功其赏半于平北虏之功,罚亦宜然」。
上欣然曰:「朕因卿言,释然有悟」。
乃命减死。
执政七载,多在枢廷,凡选授中外将臣及边方守臣,各称其职,有泛求恩倖从中出者,皆执不行。
方所陈军务,虽数千里外,应之皆切中事机。
上眷益隆,而公益夙夜兢兢,朝野贤之,望其为相。
八年八月癸丑,拜右丞相枢密使封福国公
先是,自不雨至,是日甘雨如注,朝士相贺,曰:「此傅霖也」。
户部言诸郡旱者口算绢钱,其缗八十馀万,上喜命相而雨,尽除一年。
于是公请发廪以振两淮之饥,择官以检民田之损,粜官粟以平畿甸之谷价。
于是富民无蕴年,贫者无道殚,民皆欣然,若更生焉。
先是,丞相赵公雄蜀人也,故蜀中名士多汲引在朝。
及赵罢相,有为飞语以撼蜀士者,皆有去志。
公谓一宰臣去,所用者皆去,唐季党祸之胎也,岂圣世所宜有?
于是求去者留,久次者迁,蜀士乃安,朝论以为盛德事。
王叔简者,蜀类试第一人也,赵公荐之得召,既至而赵去。
公力荐其文行,用为博士
近习王抃枢密都承旨,怙宠为奸,中外莫敢言者。
公极陈其罪,语甚切,谓自古人主受谤鲜不由此,上即斥之。
公荐名儒萧燧代之,小人屏迹。
言者论冗官之敝,请损任子。
公请自大臣始,人服其公。
及郊祀,任子减前郊之半,上甚喜。
时有谓公省事多积,除吏多滞者,语闻,上问:「久不除郡守,何也」?
公翼日启拟三人,上问孰可帅蜀,公以留正对。
命下,谏大夫黄洽贺上曰:「蜀帅得人矣」。
上喜,以其语告公,于是荐刘国瑞风宪李昌图版曹赵汝愚可闽帅,张枃可畿漕。
上曰:「卿迩日选用得人,决事惟允」。
公曰:「臣荐一士则谗兴,决一事则毁至,非圣主责臣以久不除吏,臣何敢哉」!
先是,故相梁公克家久外,公尝从容为上诵言其贤。
九年九月己巳,拜公左丞相克家右丞相
二公对持国柄,同心辅政,上虚己信任,士夫翕然归重,天下颙然望治。
公首以进贤报上为己任,谓李椿之老成,朱熹之练达可以寄民命,上使椿长沙为浙东常平使者
郑丙之刚正、芮辉文学可以侍经幄,上使侍讲天官
余端礼之精密、曾逮之风力可使为民曹,谓葛邲之行谊、熊克之文词可使登法从;
又请补馆职之阙员以储人材,选治郡之高第以为郎官
上尝访公以当世人物,公言儒学政事之臣如京镗谢深甫郑侨何澹、袁说交、吕祖谦尤袤谢谔阎苍舒罗点范仲艺洪迈沈揆陆游倪思莫叔光、宇文介、谢师稷王正己赵思赵汝谊何万、邓驲、陆九渊刘颖赵巩詹元宗吴燠陈仲谔詹骙周颉黄黼蔡戡林枅李璧郑锷赵彦中丰谊詹仪之方有开,皆一时之选也,上皆用之。
李处全钱端礼之孙象祖为郡守,上曰:「王某长者」。
一日上谓公曰:「今中外得人,前所未有,复见古风矣」。
故淳熙人物之盛,至今以为美谈。
然公守法度,爱名器,重人命,钦刑罚,惜人材,全始终,恤民隐,宣德意,审几事,持远谋,夙夜切磋,无微不尽。
郑丙议戍期至而不之官者,必严其禁令,公请遵已行之法。
林宗臣议私请托以求荐举者,必白发其私书,公谓长告讦之风。
邓槔祈改丹书而宰掾谓其罪不可掩,或欲屈法以从所祈,公曰如是则有司可废矣。
进士有求以免举之恩为升等之恩,或谓求者止八人,何必靳,公曰八人得之则百人援之矣。
宦官张去为请以己之官貤其子,公言其子已为遥郡,法不应迁。
龚颐以执政之客补官,求诣铨曹,公言圣世无近比,门不可启。
公之守法度、爱名器如此。
丹阳民有擅决湖水以溉田者,张枃请重其罪,公言民尝请而官不执,罪不在民。
又有饥而强借民谷者,执政请痛惩之。
公言令甲饥民缺食,罪不至死。
左帑胥吏受赇抵罪者三十人,公言刑者颇众,恐伤好生之德,于是流一人,耐三人。
夔帅林栗奏部民谭汝翼豪横可杀,公言夷人杀汝翼下人一百七十馀人,汝翼止杀夷人十七人,谓宜减死,于是止从编置。
吴宗旦刘国瑞请为盗者必杀,公言若尔,则盗必曰杀人者死,不杀人者亦死,等死耳,何惮而不杀人乎?
公之重人命、钦刑罚如此。
故相陈公俊卿请老,公言其材可惜,未宜遽从。
赵公雄请祠,公言人才实难,亦未宜听。
右相梁公克家告病求去,公言时方盛寒,请留之以经筵、在京祠官之职,俟春暄而后行。
部使者曾逢请祠以养亲,公言逢之孝养,宜加以贴职美名之宠,示砥砺于风俗。
周极有才而人多议其轻,公言跅弛之士缓急能出死力,上遂用为郡守
辛弃疾有功,而人多言其难驾御,公言此等缓急有用,上即畀祠官
公之惜人才、全始终如此。
版曹王佐言诸路旱暵,除租至五十四万石,上疑其过于多,公言其非过。
赵子濛言救荒多滥,公言百姓其谓朝廷轻失人命,而重发仓廪,虽知其滥,可不从厚?
沈宗禹请行推排贫富升降之法,公言开民更相纠举,其害甚大。
退谓同列曰:「吾辈见民疾苦,当如疾病之在身」。
王佐请诸郡上供一岁再校,后期者罚。
公言顷岁尝一校殿最,州郡争先,鞭笞苛峻,有至死者。
今若一岁至再,其害不细。
谓宜止于每岁之杪择一二逋负之尤者罚之,庶几吏不急征,民免苛政。
上大喜,曰:「甚善」。
公之恤民隐宣德意如此。
上尝论唐太宗之功业,因叹大功之未就,公以先德后功为规。
上尝遣汤邦彦使虏,而虏酋不礼吾使,因叹宿愤之未摅,公以上策自治为献。
虏使魏正吉朝贺不肃,公责之以朝仪,卒致其恭顺而成礼。
上欲废枢密院之非古官,公言军务至重,不宜弛备以示敌。
公之审几事、持远谋如此。
公所建明,上皆施行,此其尤著者。
十一年冬,边吏言虏主归朔庭,公言于上曰:「虏之情伪未可知也,或中原豪杰起而图之,为吾驱除,亦未可知也。
所宜先者,择将帅、严守备、明斥候、峙糗粮耳」。
边吏又言:虏境檄称,其主巡行故国,南朝来岁贺正旦、生辰使暂辍一年。
上曰:「彼止吾使,若彼使至,则如之何?
盍亦遣使郊劳乎」?
公曰:「彼既止吾使,亦必暂止彼使」。
未几边吏再言虏境有檄,果亦云然。
上再三嘉公,曰:「卿言于前,乃验于今,真庙谟矣」。
高宗皇帝圣寿新岁八十,公言礼之大者仪必极其崇,庆之隆者泽必侈其溥。
上命公绵蕞其典。
十三年正月朔,上躬帅百官朝德寿宫,奉玉卮,上鸿号。
礼成,发德音,行庆泽。
群公百执进律增秩,于是恩达于荐绅矣;
学弟子员径诣太常,于是恩达于韦布矣;
虎贲材宫饫赐餐钱,于是恩达于尺籍伍符矣;
敬老尊贤,薄刑已责,于是恩达于幽人山农海隅苍生矣。
公亦当进两秩,增封邑,公恳辞焉。
退而喜曰:「吾求去八九矣,而上不听,今可以从此逝矣」。
三月,公祈上丞相印绶,归田里。
章四上,不许。
九月,再请为祠官,又不许,进封鲁国公
来年六月,又累章申前请,又不许。
是秋高宗升遐,一时典礼皆公所定。
北虏遣使来贺生辰,或谓上在哀疾,既不受礼,宜辞其来。
公独言继好已久,骤辞其使,未可也。
谓宜除馆延之,徐议礼遣。
从之。
上欲遂服,令皇太子参决机务,乃于祥曦殿西序设幄次,命曰「议事堂」。
每有大政,宰执诣堂禀议,翼日随皇太子诣内殿进呈。
时公当轴寖久,尽瘁夙夜,重以魏国年高有去思,而国恤方殷,欲去不可,闵免踌躇,非其志也。
来年春高宗祔庙,公乃上章丐祠,见上面控,其辞危苦。
上恻然曰:「丞相无苦,敬当勉从」。
观文殿大学士,仍前特进鲁国公,判衢州,从公便乡邻、侍板舆之志也。
诏许辞行,拊劳再三。
退辞东宫,慰藉周悉。
宰执百官设祖帐都门外,观者叹息。
侍亲归里,稚耋驩迎,亲故歆艳,以为古人戏䌽画绣,公独兼之。
公即日上章力辞典州,请为祠官
上恩闵劳,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未几孝宗倦勤,光宗嗣位,公以旧学首奉明诏询初政。
公答诏言极切至,大概谓尽孝进德,奉天敬民,用人立政,罔不在初。
上欲拜公使相,而公宅魏国忧,有诏服除日降制。
公念母子相为命者六十四年,至此痛极,不如无生,誓以素食终丧。
既卒哭,得脾疾,亲旧劝公曰:「此素食所致也。
丧有疾,御酒肉,礼也。
盍强食从礼」?
言未毕,公一恸几绝,劝者乃止。
未几小愈,闻王人及门传宣慰问,且禭魏国以白金及帛疋两各七百,公起拜命,自草奏称谢。
一日,忽语家人子曰:「《易》卦六十有四,吾年亦然」。
即命子弟执笔,自占表章,祈致其仕。
翼日夜漏下十刻,薨于正寝,实淳熙十六年某月某日也。
先是一月,有大星霣于里门。
遗表上闻,两宫震悼,辍朝二日,赠少师,禭以白金及帛疋两各千,令奏亲属一人,添差本路干官以治襄事。
官其子孙七人,恤典从厚,终始哀荣。
明年十二月甲申,葬于婺之北郭外隆寿之原。
公娶何氏,左奉议郎、知温州瑞安县绅之女,累封冀国夫人
子八人:模,通直郎,监西京中岳庙
枢,朝散郎主管佑神观;
机,通直郎,监西京中岳庙
朴,迪功郎
栋,奉议郎主管佑神观;
楫,修职郎,监西京中岳庙
橚,宣教郎,监西京中岳庙
栻,寄理将仕郎
模、机、朴皆先公卒。
一女,适校书郎姚颖
孙男女十四人。
公风骨清臞,萧然简远,家人未尝见其喜愠。
冲淡寡欲,自奉甚薄,食不重肉,一衣十年。
每一饮食,魏国未食,不敢先尝。
闺门肃然,寂无歌舞。
在公退食,端居斋房,观书或至夜分。
合族千指,与同饱温。
训迪子侄,不异己子。
士夫客死,必赒其归。
好贤惜才,人有片善,终身不忘。
然不立党与,不市私恩,每有荐进,不告其人,其不知者或以为怨,终不自明。
公相孝宗,论事安舒,不迫不激。
论人先纯正,论政本宽厚。
是时士大夫多言闽人不可用者,公尝荐一二士,上曰:「非闽人乎」?
公曰:「立贤无方,汤之执中也。
必曰闽有章子厚吕惠卿也,不有曾公亮苏颂蔡襄乎?
必曰江浙多名臣也,不有丁谓王钦若乎」?
上称善。
自此闽士多收用云。
博士章颖论事狂直,上议绌之,公曰:「陛下乐闻直言,故士夫以言相高,耻不相若,此风可贺也,绌之乃成其名也。
绌之愈甚,其名愈重。
名既归于下,谤必归于上」。
上悦,复留。
司言天长县水毁七十馀家,上曰:「此常事,何必以闻」?
公曰:「昔人人主一日不可不闻水旱盗贼,《礼》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
可谓人之父母矣』」。
上敬纳焉。
君子此三言者,真古大臣之言也。
其开广贤路,长养谏者,固结民心,增益主德,其功远矣。
故上每称公曰「不党无私」,又曰「刚直不欺」。
夫外人见其粹温,而上独见其刚直,扬己要誉者能之乎?
隆兴以来称名相云
有文集若干卷,制草若干卷,奏议若干卷。
既葬十四年,栻走二千里,以其兄枢之书来庐陵谒万里曰:「先生非先公故人乎?
墓隧之碑未立,先生而不为,尚以谁诿」?
万里则按其诸子所作家传,及起居郎熊公克所作行状,摭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书之。
铭曰:
皇矣孝宗圣与天通。
英武刚明,而相鲁公
孝宗赫然,鲁公凝然。
赫然如天,然如渊。
规凿矩枘,落落弗契。
云胡相逢,同底于治。
闻诸晏婴,有同有和。
同罔可否,和罔唯阿。
未闻衢室,以俞废咈。
面惟予从,违弗汝弼
维皇之刚,用公济而。
维皇之英,用公粹而。
皇武用公,保大定功。
皇明用公,海函地容。
皇德增增,皇功锽锽。
皇治其弘,有巍其成。
昔周之宣,艾夜勤止。
暨厥末造,鹤诲驹刺。
唐之文皇,唐之
其渐二五,曾无荒。
隆兴之元,阖开乾坤。
震是狁魂,于强于安。
淳熙之季,薄海丕乂。
金瓯罔缺,龟玉罔毁。
何施臻兹,维皇不疑,维公不欺,维卒不欹。
谓公平平,无勇功智名。
后有思者,訾不来下(《诚斋集》卷一二○。)
诚:原脱,据四库本补。
夫人刘氏墓铭1201年12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六、《诚斋集》卷一三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客有自安福来者,曰:「邑之西林有孝子朱云孙者,一日,衰绖羸然,踵门而愬曰:『云孙不天,有二痛极焉。
吾父母幸而偕老,谓百其年以抚我子孙,而母独先即世,一痛极也。
艮斋先生尚书谢公尝言朱氏孝子事,宜书汗青,未及载笔于公之《孝史》,吾母无传焉,二痛极也。
云孙窃闻之,诚斋杨先生尝职太史,又尝铭当世公卿名臣之功德言行,子诚斋故人也,愿徼福于子,为我乞铭于先生,则吾母死而不死,云孙与吾父不天而天也』」。
余曰:「云孙奚而得孝子之称,谢公奚而欲书朱氏之事」?
客曰:「云孙以母病革,血指书词以祷焉,又剔股为𩜾以进焉,翼日有瘳。
他日复病革,其妻曰:『子疡尚新,妾也当进此𩜾』。
翼日复瘳。
他日父病疽,云孙丙夜焫芗于臂以祷于天,请以身代,翼日疽溃。
里之士张鉴、彭维岳等四十有二人上其事于县者至再,前县令黄奭之、尉张椿年记之,后令赵师日序之,乡大夫欧阳俣又诗之,谢公跋之,是以有孝子之称,而谢公之跋谓宜书者也」。
余即取谢公所述《孝史》与客阅之,剔股之事由隋而上,未之前闻也。
惟唐有三人焉,曰王友正,曰何澄粹,曰李兴
谢公既书三人者以为孝,则谓朱氏事宜书,岂不然哉!
客曰:「柳子颂李兴韩子绌鄠人,何也」?
余曰:「皆是也。
柳子恫其志,故颂之以厉谇色;
韩子坊其流,故绌之以儆毁伤」。
于是客袖出夫人行状以请铭,盖从政郎提点坑冶铸钱司干办公事陈章作也。
夫人刘氏,邑之谷口人也。
自其稚齿,靖恭明淑。
父文蕴授以《孝经·内则》、刘向《列女传》,一读成诵,奇之,曰:「是不可以凡女子择对」。
得朱君邦衡字正卿
归事尊章,伈伈孝儆。
正卿以学,闑内之政,囊箧细碎,米盐靡密,夙宵尽瘁,秋毫不以累其夫。
正卿招聘师友,市书充栋,以训云孙。
夫人垂橐以佐其费,无小靳色。
正卿尝出,见道旁弃一女子方睟,雍树以归,夫人鞠为己子,既长嫁之。
岁大侵,谷贵,必痛下其估,寒者衣,疢者药,昏丧而匮者赒。
酷嗜葱岭书,祁寒隆暑,朝诵不懈,梵宫坏隤,倾家必葺。
每语夫子曰:「积之涓流,散之阜丘,其富优优」。
岁在丙辰除夕前二日,云孙帅妇子鸡鸣沃盥,秩初筵,洁牺象,楚笾豆,礼肴蔌,将百拜堂下,上二亲千岁寿,夫人坐未安而逝,享年五十有九。
一男,云孙也。
一女,适人士王大崧。
孙男一人,定,未冠。
爰谋窀穸,爰诹偻句,曰其岁壬戌其月癸卯,其日甲申,其山上湖。
铭曰:
不有斯母,不有斯子,子不爱体,母也痊只。
其痊其延,考终厥年。
母年有止,子心靡已。
古求忠臣,不于而门。
有九其旻,无龥其阍。
刘隐君墓志铭1202年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安福县北门四十里所,曰东江之刘者,儒家者流也。
予所识者曰尧柬暨其子子柬、子方,曰立道,曰仲谦暨其子希韩希仁
盖予与尧京父子同登泸溪先生王公之门,而立道、仲谦又与予同僚于赣也。
君季龄无一日之雅,然亦闻其贤。
予犹子寿森手携族弟梦信所状季龄之行来求予铭,予惊唶曰:「季龄未老,何至于斯」!
曰「年五十又一」。
「何时」?
曰「嘉泰壬戌九月五日」。
嗟乎!
予年八十有六,而阅诸刘在亡者九五世矣。
信矣,人寿几何也耶!
则论次而笔之。
君讳庭老,季龄其字也。
其先出汉长沙定王发
在唐曰景,居高安,徙东江。
景十二世曰曼,于君为曾大父。
彦章,于君为大父。
曰江,于君为考。
此君之系世也。
安福之名儒故桂阳县欧阳彦文、今通直郎仲弼者,此君之外舅且师范也。
其初从彦文仲弼讲习切磋,学进进而文增增,朝异而夕不同。
每一文出,二公必称焉,谓同学子皆当避君三舍。
及贾于有司,辄不雠。
年四十即归隐,曰:「此岂古人为己之学耶」!
署其堂曰「养浩」。
尚书谢公书之,且记焉。
杜门取故书读之,源乎六艺以钩其沈,派乎诸子以溯其流,泳乎晋唐之史以傅其澜,厉揭乎之文以演迤其畔崖,此君之文学也。
武经郎高某夫妇侨死于里中老子之宫,未葬,其子器之如武昌谒亲故,又侨死于涂。
器之有子尚幼,有女兄新寡,无子,挈一孤女以依其弟,至是无所于归。
君葬其三丧,教育其子而廪其家,以族子娶其甥而迎其妻母。
岁大侵,细民弃婴儿于野数百,君为粥以食之,至西成,以归其父母。
二氓相仇,甲欲潜兵其乙,君呼来前,折其不直者,俾谢其直者,释然解去。
庆元五年秋,邻乡有山市曰双田墟者,两山墙立,一溪蛇行,其间居民数百家在焉。
一日天欲明,溪水涌出,倾一市往观,未至,水已登岸。
观者反走入室,随入室,又升楼,水至楼,又升屋,水至屋。
未一瞬间,数百家忽失所在,庐舍人畜蔽流而下。
未午水涸,漂尸满野,哭声震天。
君往拯之,载糗粮,具棺槥,恤生瘗死,活者何数。
此君之行谊也。
配欧阳氏,彦文女也。
二子:绍元、绍云,皆业文有称。
绍云秋闱选充太学待试弟子员。
二女,嫁进士张子华、彭逢辰。
此君之家人也。
乡曰乡,原曰原,山曰山,此君之宅里也。
其岁甲子,其日甲子,此君之塴时也。
铭曰:
猗嗟季龄,洵惠且文。
文不于其邦于其身,惠不于其民于其邻。
畴尼其伸,莫亨其屯。
一岂其天,一岂其人。
吁!
按:《诚斋集》卷一三二,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莆阳志序 南宋 · 林枅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六、乾隆《兴化府莆田县志》卷首
子产相郑,晋、楚之大,不能以非意加焉。
莆之于闽,犹黑子之著面。
自赵侯之至,政修而废起,蠲除租赋,修利关梁,导达沟渎,审端径术,凡前政所欲为而力不逮者,以次毕举。
将去之日,不留遗恨,又属吾邦之彦,类成此书,其编集之富,隐然如一大都。
地无大小,有其人则虽小而大;
事无远近,有其书则虽远而近。
然循良之吏,流风善政之犹存,宏达之士,往行前言之可法,多阙不载,若加裒益,广记备录,庶后学者知所尊尚,无怃然不满之意。
夫以先圣多闻之杞之宋,犹有文献不足之叹,《春秋》鲁史,圣人笔削,犹有所阙所传之异,是亦难矣哉!
郡人林枅书。
九日山题记淳熙十五年 南宋 · 林枅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六、《泉州文物志》一、《闽中金石略》卷四、《福建金石志》石九
舶司岁两祈风于通远王庙。
祀事既毕,登山泛溪,因为一日之欸。
淳熙戊申夏四月,会者六人:林枅赵公迥胡长卿、韩俊、折知刚赵善深。
冬十月,会者五人:赵不逖胡长卿、韩俊、赵善深、郑颐孙。
辞免召命状(二)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五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二、《朱子奏议》卷一三、《古今图书集成》铨衡典卷一○四
右,五月三日建宁府递到尚书省劄子一道,四月十三日,三省同奉圣旨,林枅朱熹依已降指挥,疾速起发赴行在。
已于当日望阙谢恩祗受讫。
伏念昨蒙圣恩收召,续被朝旨趣行,自知愚陋,初乏寸长,无以仰称公朝荐延之意。
复念往者为亲,妄意干禄,然犹自审无能,不敢过希荣进。
矧今孤露,仅及免丧,遽于此时起趋名宦,情既不忍,义亦难安。
加以祸罚馀生,气血凋瘁,疾病攻挠,勉强不前,即已具状恳辞,乞赐敷奏寝罢去讫。
窃虑其状在路迂回,未彻朝听,是致今来再有前件圣旨指挥,恩厚命严,跼蹐无措。
然匹夫之志,前已具陈,势迫情哀,必蒙鉴察。
更望参政丞相丞相特与检会,早赐开陈,收回元降指挥,以安愚贱之分,则不胜幸甚!
辞免召命状(三)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五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二、《朱子奏议》卷一三、《古今图书集成》铨衡典卷一○四
右,尚书省劄子,检会四月十三日,三省同奉圣旨,林枅朱熹依已降指挥,疾速起发赴行在,劄付,令疾速起发者。
伏念微贱无堪,频烦趣召,拜恩踧踖,震惧靡皇。
实以禄弗逮亲,不忍从宦,加以疾病,牵勉莫前,已于二月五月内两次具状陈乞敷奏寝罢去讫。
虽人微趣下,词义鄙拙,不足以仰勤朝听,然披沥肝胆,事皆有据,不敢一言之妄,以取要君罔上之诛。
伏望参政丞相丞相更赐检会,少留听览,特与敷奏,寝罢施行,则不胜幸甚!
谨具状申尚书省,谨状。
与赵帅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七、《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二一二、道光《福建通志》卷五四、《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七
前书所禀,怀有不能自已者。
既而思之,言语过当,深以自咎,然有以知高明之必见容也。
卖盐之事诚亦非便,盖下四州民间纳产盐钱,州县自合给盐偿之。
今既例不给盐,而帅司复行榷卖,议者之言亦未为不当,但相承已久,调度所资,有不获已者。
向时汪丈入闽,正值沈漕罢去王与道住卖之后,亦深以此为疑。
后不得已,竟复榷之,想亦是别无擘画处也。
不知使司今欲作如何相度?
愚意此事今且如此暗行货卖,姑为不得已之计,则他日或有能弛之者。
若遂相度奏请,明降指挥,则是福州民间增此一项无名之赋,自我而始。
况泉、漳、兴化事体一同,势必援例公行,则其为害又不但福州而已。
此事更乞深思,少辽缓之,不须催促漕司相度,或只作手劄密奏,上意未必不以为然。
更以书白庙堂诸公,亦当晓然见此利害也。
不审台意以为如何?
祠请未遂,不知再入文字否?
似闻论盐事者颇及浚湖之役,不知是否?
前日林子方因治建昌士人无礼教官事,几为要路所挤。
今日风俗大抵不甚赌是,令人愤懑。
伏想高怀于此必有处也。
答詹帅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七、《道命录》卷六、《新安文献志》卷九、《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三六二
熹向蒙下喻欲见诸经鄙说,初意浅陋,不足荐闻。
但谓庶几因此可以求教,故即写呈,不敢自匿。
然亦自知其间必有乖缪以失圣贤本指,误学者眼目处,故尝布恳,乞勿示人。
区区此意,非但为一时谦逊之美而已也。
不谓诚意不积,不能动人,今辱垂喻,乃闻已遂刊刻。
闻之惘然,继以惊惧。
向若预知遣人抄录之意已出于此,则其不敢承命固已久矣。
见事之晚,虽悔莫追。
窃惟此事利害如前所陈,所系已不细矣。
又况贱迹方以虚声横遭口语,玷黜之祸,上及前贤,为熹之计,政使深自晦匿,尚恐未能免祸。
侍郎丈乃以见爱之深,卫道之切,不暇以消息盈虚之理推之,至为刻画其书,流布远近,若将以是与之较彊弱、争胜负者。
熹恐其未能有补于世教,而适以重不敏之罪,且于门下亦或未免分朋树党之讥。
盖未论东京禁锢,白马清流之祸,而近世程伯禹洪庆善之事亦可鉴矣。
岂可遽谓今之君子不能为前日之一德大臣耶?
况所说经固有嫌于时事而不能避忌者(如《中庸》九经之类。),指为讪上而加以刑诛,亦何不可乎?
去岁建昌学官偶为刻旧作《感兴》诗,遂为诸生注释,以为谤讟而纳之台谏。
教官者,几与林子方俱被论列,此尤近事之明镜。
虽若无足畏避,然亦何苦而直触此奸慝之锋耶?
欲布愚恳,便乞寝罢其事,又恐已兴工役,用过官钱,不可自已。
熹今有公状申使府,欲望书押入案,收索焚毁。
其已用过工费,仍乞示下实数,熹虽贫,破产还纳,所不辞也。
如其不然,此辈决不但已。
一身目前利害初不足道,正恐以是反为此道无穷之害耳。
切乞更入思虑,不惮速改,千万幸甚。
德庆刊本重蒙序引之赐,尤以悚仄。
此书比今本所争不多,但紧切处多不满人意耳。
序中所用善学圣贤之语极有意味,但今日纷纷,本非为程氏发,但承望风旨,视其人之所在而攻之耳。
若此人尚谈清虚,则并攻老子
幸修斋戒,则兼诋释迦
曾读《三经》、《字说》,则攻王氏;
曾读权书衡论,则斥三苏。
怒室色市,彼亦何尝有定论而可与之较是非曲直哉?
但不察此而欲力与之争,则必反以激成其势而益坚其说,或遂真为道学之害,亦不为难。
此尤不可不虑耳。
当时与王信伯辨者,恐亦尚是近道理人,故得以此言屈之。
若在今日,彼岂有惮于此耶?
蒙喻钦夫曾点处,鄙意所疑,近已于《中庸或问》鸢鱼章内说破。
明道先生乃借孟子「勿忘勿助」之语发明己意说不到处,后人却作实语看了,故不能不失其意耳。
经题之说尤见精密,不肯容易放过。
大抵此理何所不在,今人初不理会,只见事体小可,便谓无害,而以必整理者为过当,非独此事为然也。
顷尝见杨子直晁景迂尝言先儒经解之题,例不敢以己之姓名加之经上。
如《春秋左氏传》、《尚书孔氏传》、《周礼郑氏注》,皆经题在上,姓氏在下,此为得体。
鄙意旧亦尝谓如此,故每题程先生《易传》,必曰《周易程氏传》。
后来以告伯恭伯恭亦深以为然,为换却婺学《易传》签子。
以此论之,则今者所喻犹若有所未尽也。
如何如何?
近传得一文字,诋盐策尤力,不知已见之否?
此事虽累蒙诲谕,然每询之往来,无一人以为便,而仕于广右者无一人不以州县窘乏为言。
近又细询,只桂州诸邑之钞,已是不免等第科卖。
凡此皆与尊喻不同,不知果如何。
区区过计之忧,尚欲高明更加询究,算其利于民之多者而从之也。
其范守文字,谨以元本封呈,幸一过目。
或有所取,则彼攻吾短者乃所以成吾之长,固仁人之所不忍弃也。
僭易及此,悚恐之深,尚幸垂察。
王近思1168年4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九、《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八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平时无事,是非之辩似不能惑。
事至而应,则陷于非者十七八。
虽随即追悔,后来之失又只如故。
今欲临事时,所谓可喜可怪可畏可沮者不能移其平时之心,其道何由?
此是本心陷溺之久,义理浸灌未透之病。
且宜读书穷理,常不间断,则物欲之心自不能胜而本心之义理安且固矣。
颜子在陋巷,而颜路甘旨有阙,则人子不能无忧。
子方不改其乐,必有处此矣。
此说亦只是上条意思,此重则彼自轻,别无方法,别无意思也。
孔子不念旧恶,则是其父子兄弟之间犹有可议也。
苏氏违言之说,果可据乎?
孔子之言必有见矣。
伯夷既长且贤,其父无故舍之而立叔齐,此必有故,故苏氏疑之。
子贡问「怨乎」之意,似或有此意。
然不必疑,但看后来求仁得仁便无怨处,则可以见圣贤之心。
便有甚死雠,亦只如此消融了也。
孙思邈「胆欲大」之说有所未喻。
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
霍光小心谨厚,而许后之事不可以为不知;
马援戒诸子以口过,而裹尸之祸乃口过之所致。
二人之编在《小学》,无亦取其一节耶?
「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取人之善,为己师法,正不当如此论也。
方伯谟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四
前日承书,人还,匆匆不能作报。
比日秋暑,德履佳胜。
永福收近信否?
熹此诸况,如前所与廷老书。
此后竟未得雨,祈祷万方,平生所不欲为者皆为之,亦卒无验。
然每设醮处,为人引去天师前烧香,即记著《后汉书》,此亦何缘有效也。
救灾之备不敢不勉,但今日上下不相恤,虽已具奏及申省部诸司,未知复如何也。
在今日义不当求去,万一所请不从,则亦可以已矣。
宪司有相料理之意,今日又闻其劾信州林子方,此亦是杀鸣犊底消息。
旦夕或自以此去,不可知耳。
数日前写得赵帅兄弟书,因欲致一奠,今为此灾伤,凡百皆废,且往空书,因见幸略及之也。
居仁遭谁丧?
昨日欲作书,偶检来书不见,下笔不得,因书更报及也。
搬过建安良便,恐此间动未得,秋凉能来为幸。
但恐荐送,即又不容来耳。
诸刻昨已遣去,想已达。
未相见,珍重。
许景阳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三、《考亭渊源录》卷一四、《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五
一别十年,彼此皆非复往时矣。
近见槐阴问答,觉得所论皆太宽缓。
此非言语之病,乃是用功处不紧切耳。
来书所论未发之中,恐不如此,似看得太过了。
只是此理,对恶而言则谓之善,对浊而言则谓之清,对四旁而言则谓之中,初非有二物。
但唯圣人为能全之,以致其用,众人则虽有而不能自知,是以汩于物欲而乱之耳。
曾子之说似亦未然。
尝谓夫子此机如决积水于千仞之壑,故当时曾子一闻便透,更无疑滞。
若如所喻,则夫子方是教它曾子渐次消磨,曾子元未及下功夫,如何便应得个唯字也?
此等处且宜虚心玩味,不可轻易立说也。
周叔谨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
叔谨想且留彼,应之相聚,所讲何事?
文字且虚心平看,自有意味,勿苦寻支蔓,旁生孔穴,以汩乱义理之正脉。
《中庸》谨思之戒,盖为此也。
子约书来,说得大段支离。
要是义理太多,信口信笔纵横去得,说得转阔,病痛转深也。
如所论功体二字太露之类,亦是此样。
所云须如颜子,方无一毫之非礼,此说却是。
但未知其意向在甚处。
若云人须以颜子自期,不可便谓已至则可;
若谓颜子方能至此,常人不可学他,即大不可。
想渠必不至此误,但亦只是每事须著一句缠绕,令不直截耳。
公谨来书依旧说得太多,更宜省约为佳也。
汀州已成见次,不知赴官能入山否?
朝廷方遣使命,行经界、议盐法,此亦振民革弊之秋,但恐不免少劳心力耳。
彦章书来,云欲见访,却不见到,不知何故。
所论二人外内之偏信然,此等处只是容易窄狭,自主张太早了,便生出无限病痛耳。
彼既相信不及,势亦无如之何。
莫若且就己分上著力之为急也。
余景思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七
朱、赵相继沦没,深为可念。
宜春人欲留学古卜葬于彼,遂为留居之计,不知果然否?
鲁叔子弟几人?
今皆年几何?
莫亦能自卓立否?
欲作书慰之,以病未能,当俟后便也。
作县固非易事,然尽心力而为之,必无不济。
今人多是自放懒了,所以一纲弛而众目紊也。
承喻立苏忠勇于故居,甚善甚善。
但某自今夏一病至重,今已累月,尚未复常,心力尤衰,日前欠人文字且辞之未得尽脱,岂敢更承当此事耶?
兼近日已辞林子方家墓碑之请,亦恐不能无嫌也。
间中益得观书,当有深趣。
日月易得,愿益勉旃。
若但如拙者既老而后有闻,则享用已不能久,而无复可行之望矣。
直卿既归,想时得从容。
恐讲论不能无异同,正当力究。
有未决者,因来谕及,不敢不尽鄙怀也。
林子方 莆阳余师鲁家藏)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五
伏奉赐教,恭审即日春和,吏部郎中节传所临神相,台候起居万福,至感至慰。
但区区本欲一走前路谒见,少偿夙昔之愿,已托徐丞遣人见报。
日今未至,而来使及门,则云台旆已从东路而上矣。
此亦有山路可至太湖,但衰病之躯,两三日来饮食失节,气痞腹痛,似是所服脚气之药多有凉性,以致如此。
复此山雨,阴寒薄人,势不容进。
引领旌纛,徒切驰情。
失此一见之便,台坐径跻华要,而贱迹跧伏穷山,出处不齐,何由复遂鄙愿?
所冀益懋德业,有以振起末俗衰懦之气,使吾党之士与有光焉,则亦不必同堂合席然后为相见也。
颁惠茶药,极感厚意。
方意极佳,服之有效,别当致谢也。
林子方(以下子方之孙友闻家藏)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五
伏见大礼赦书有荐士之文,而乡人之议,欲以布衣曹南升为请。
如熊左史诸长者,皆已列名具状,而某亦已书其后矣。
某与之游为最久,知其人为最深。
盖其学问不为空言,举动必循正理,识虑精审,才气老成。
虽自中年即谢场屋,而安常务实,不为激发过中之行,本实当世有用之才,非但狷介一节之士也。
陈正献公作帅之日,尝欲论荐,会以移镇不果,论者至今惜之。
若蒙台慈参考众言,察其行实,以时列上,使得稍被朝廷招徕之选,足以见明使者为国荐贤,不遗草泽之意,下使学士诸生有所矜式,兴于廉逊,诚非小补。
东台王丈亦知其人,语次扣之,足以知鄙言之不妄也。
林子方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五
比尝颛使拜书,伏承诲答,所恳榜文,亦蒙留念,感幸不可言。
区区此来所苦万状,仅了今春荒政,即欲丐祠以归。
而所部皆以旱告,盖去岁之灾所不及处无不病者,而衢婺荐凶,公私匮竭,尤未知所以为计。
独念贵境犹可告籴,已请于朝,降本收籴。
且散榜自广以东诸州,以招诱之矣。
番禺以西更有出米通贩去处,谨复具公移,并以榜文三百道仰累颐指,散下晓谕,不胜幸甚。
此米到得四明,尚须般运,方得至衢婺,正自不易为力。
鼠伎已穷,日夕忧惧。
高明有可以见教者,深所欲闻。
切望因风指示一二,幸甚!
丞相李公奏议后序1183年10月16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
呜呼,天之爱人,可谓甚矣!
惟其感于人事之变,而迫于气数屈信消息之不齐,是以天下不能常治常安而或至于乱。
然于其乱也,亦未尝不为之预出能弭是乱之人以拟其后,盖将以使夫生民之类不至于糜烂泯灭,靡有孑遗,而为之君者犹有所恃赖凭依,以保其国。
是则古今事变之所同然,而天之所以为天者,其心固如此也。
呜呼!
宣和靖康之变,吾有以知其非天心之所欲,而一时人物,若故丞相陇西公者,其所谓能弭是乱之人。
非耶?
盖闻政、宣之际,国家之隆盛极矣,而都城一日大水猝至,举朝相顾,莫有敢以变异为言。
公独知其必有夷狄兵戎之祸,上疏极言,冀有以消弭于未然者。
不幸谪官以去,而间不七年,虏骑遂薄都城
公于此时又方以眇然一介放逐之馀,出负天下山岳万钧之重,首陈至策,而徽宗决内禅之计;
继发大论,而钦庙坚城守之心,任公不疑,遂却彊虏。
然自重围既解,众人之心无复远虑,而争为割地讲和之说,以苟目前之安。
公独以为不然,而数慨然深陈出师邀击之可以必胜与其得气再入之不可以不忧,则谗间蜂起,远谪遐荒。
而不数月间,都城亦失守矣。
建炎再造,首登庙堂,慨然以修政事、攘夷狄为己任,诛僭逆、定经制民力、变士风、通下情、改弊法,招兵买马,经理财赋,分布要害,缮治城壁,建遣张所河北傅亮河东宗泽京城,西顾关陕,南葺樊邓,且将益据形便,以为必守中原、必还二圣之计。
然在位才七十馀日,而又遭谗以去。
其在绍兴因事献言,亦皆畏天恤民、自彊自治之意,而深以议和退避为非策,恳扣反复,以终其身。
盖既薨而诸子集其平生奏草,得凡八十卷,其言正大明白,而纤微曲折,究极事情,绝去彫饰而变化开阖,卓荦奇伟。
前后二十馀年,事变不同,而守一说,如出于立谈指顾之间。
少傅丞相福国陈公序其篇端,所以发挥引重,固已尽其美矣。
公之孙灾复使熹书其后,以推明之。
熹谢不敢,而其请愈力,不得辞也。
顾尝论之,以为使公之言用于宣和之初,则都城必无围迫之忧;
用于靖康,则宗国必无颠覆之祸;
用于建炎,则中原必不至于沦陷,用于绍兴,则旋轸旧京、汛扫陵庙以复祖宗之宇,而卒报不共戴天之雠,其已久矣。
夫岂使王业偏安于江海之澨,而尚贻吾君今日之忧哉!
顾乃使之数困于庸夫孺子之口而不得卒就其志,岂天之爱人有时而不胜夫气数之力,抑亦人事之感或深或浅,而其相推相荡固有以迭为胜负之势而至于然欤?
呜呼痛哉!
蒯通每读乐毅,未尝不废书而泣。
安知异时不有掩卷太息而垂涕于斯者耶!
虽然,今天子方总群策以图恢复之功,使是书也得备清间之燕而幸有以当上心者焉,则有志之士将不恨其不用于前日,而知天之所以生公者真非偶然矣。
因次其说以附于八十卷之末,使览者无疑于福公之言云。
淳熙十年十月丙午既望宣教郎直徽猷阁主管台州崇道观朱熹谨书(《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六。又见《宋李忠定奏议》卷首,《黄氏日钞》卷三五,《名臣言行录》别集上卷一,《李忠定公文集选》,《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五○,道光《福建通志》卷七九,《皕宋楼藏书志》卷八○,《爱日精庐藏书志》卷三一,《南宋文范》卷四八,光绪《无锡金匮县志》卷三五,《宋元学案补遗》卷二五,光绪《重纂邵武府志》卷二九,民国《重修邵武县志》卷二五。)
敢:淳熙本作「敏」。
观文殿学士刘公神道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五
淳熙五年夏观文殿学士太中大夫、知建康府事、江南东路安抚使行宫留守彭城刘公寝疾府舍,即拜疏言:「臣病,力不任府事,愿上符钥,归死故山,惟陛下哀之」。
时天子方倚公以重别都,旦莫且召用之,未即听许。
而公疾已革矣,再疏请老。
于是上乃深以为忧,亟遣中贵人挟侍医驰驿诊视。
未至,秋七月甲子,公召门下生,口授千馀言,使具为奏,极言时弊根本,且荐群臣之可用者,毕封上之,有顷而薨。
上览奏惊叹,即日出公前请老章,使以通议大夫致仕。
及讣闻,益嗟悼,诏赠光禄大夫,罢朝一日,且命有司护致其丧,仍给葬事。
明年二月,公之嗣子学雅等遂奉公柩葬于建宁府瓯宁县丰乐里新历之原,而请于朝,冀有以易其名者。
事下奉常,以公廉公方正,威德克就,宜谥「忠肃」。
考功无异词,诏报曰可,于是公之终始哀荣无所不备。
独墓隧之碑久未克立,学雅等惧,数相与涕泣来请文。
熹蚤托公诸父间,遂与公相长大,知公为详。
而公晚岁相予亦益笃,顾虽不文,义有所不得辞也。
公家唐末自长安南徙,遂为建人,世居崇安县五夫里。
有讳民先者,敦朴有行,从安定先生受《春秋》学。
晚以累举得官归家,教授学者至数百人。
赠太子太保,于公为曾祖。
太保忠显公讳韐,靖康之难,秉义不屈而死,累赠太师
忠显公徽猷阁待制讳子羽建炎绍兴之间佐川陕军有功,累赠少傅
公其长子也。
讳珙字共父,少以恩补承务郎,长从季父屏山先生学。
进士乙科,调监绍兴府都税务、潭州南岳庙,主管西外敦宗院
少傅及祖母韩国夫人吕氏忧,除丧,为诸王宫大小学教授权秘书省校勘书籍官、礼部郎官中书舍人
时秦氏用权久,士大夫已窃窃言符谶事。
欲因以追谥其父,召会礼官议问其法,以公不时至,怒而逐之。
踰年,死,乃得主管台州崇道观
召为大宗正丞,改秘书丞,迁尚书吏部员外郎,除监察御史
避荐者,还故官。
铨曹法密吏奸,官不能制。
公寘令式庭中,使选集者得指其违以诘吏,人甚便之。
权秘书少监,迁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
金亮渝盟,天子震怒,悉师北伐。
一时诏檄,多出公手,词气激烈,闻者或至泣下。
御史杜莘老劾大阉张去为忤旨左降,公封还诏书,莘老得不去。
从上幸建康,兼权直学士院
张忠献公留守行宫,众谓车驾东还,必以征讨军事为寄。
俄而诏下,乃以杨存中江淮宣抚使,中外大失望。
公奏论其不可,上曰:「此特为张浚地耳」。
命再下,宰相召公谕旨,且曰:「再论,则累张公矣」。
公曰:「某为国家计,岂暇为张公谋哉」!
再论愈力,事乃寝。
真除中书舍人直学士院
会诏立建王皇太子,宣入视草。
今上即位,借礼部尚书使金国。
是时南北甫罢兵,始为钧敌之礼,使者往辄困辱而归,人皆为公危之。
公受命慷慨,戒家人悉裘葛兼副以行,曰:「藉令不死,归未可期也」。
上闻副使以贿除吏,而公独无所私,手札褒谕甚宠。
然竟以议礼不决,不果行也。
诏以星变旱蝗,大询阙政。
公言:「比年以来,纲维解纵,有赏无罚。
外则诸将刻剥军士,以事交结;
内则朝廷不恤诸路,路不恤郡,郡不恤县,县不恤民,甚或重为贪虐,以快己私。
军民之怨日积于下,其祸将有不可胜言者。
愿陛下扩恭俭日新之德,屏驰骋无益之戏,登崇俊良,斥远邪佞,然后信赏必罚,戢近惩远,以修军政之阙;
节浮冗、宽赋歛,精择郡守,诛锄赃吏,以厚吾民之生,则灾异庶乎其可消矣」。
间又尝为上言:「应敌无一定之谋,而彊国有不易之策。
夫曰和,曰战,曰守,皆所谓应敌之计,不可预图者。
惟修政事以彊国势,使三者之权在我而用无不利,乃为不易之策耳」。
故将田师中死,其家请得赐第京师
又有李珂者,以关通贵幸得官,而自奏求为督府掾
诏从中下,公皆奏以为不可。
不听,再奏极论,竟皆罢之。
然由此遂多忤近习意,而宰相又有阴忌公者,出公为集英殿修撰、知泉州
未行,改知衢州
始至,委事僚属,一无所问。
人或以公未更治民,意颇轻之。
既而欺者得,枉者伸,群下歛手,不能有所为,始大畏服。
凡吏员外置者,悉罢之。
受租米,使民得自操概。
其发钞消籍,皆有程式,田里大安。
乾道元年湖南旱饥。
郴州宜章民李金以县抑买乳香急,乘众怒猝起为乱,众踰万人,分道南出,犯广东、西九郡之境。
还,入道州桂阳军界,杀掠万计。
连破郴、两城,数道大震。
朝廷忧之,以公为敷文阁待制、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使
公受命兼行,以五月入境,则贼众已数万人矣。
亟以实奏,请下荆襄发卒奔命。
且移书制置使沈介曰:「道远贼炽,比诏下,且不及事。
请以便宜出师,即朝廷以擅兴为罪,吾自当之,不敢以累公也」。
制置使即为遣兵,而诏报亦如公请。
然皆未有至者,而贼势愈张。
湘阴桥口,群盗又数百人乘乱窃发,密迩府下,人心益摇。
公简役兵击之,募民有得盗斩首者,皆厚其赏。
盗所隐赃,无多少,官一不问。
不数日,悉捕斩无脱者。
于是赏信刑威,士气大振,人知破贼之有期矣。
六月制置使所遣将田宝、杨钦乃以其兵数千人至,公所以迎劳慰抚之者甚厚。
诸军感奋,愿尽死力。
公与钦语,知其能,檄诸军皆受节度,使率其众,鼓行而前。
下令募贼徒相捕斩诣吏者,除罪受赏。
于是钦等连战破贼,诸将后至者亦遣四出,以分贼势、通粮道,大军遂入宜章
八月,鏖龙冈下。
贼兵数万,自辰至申,官军稍却。
钦被发大呼,策马横冲之
贼分为两,其前列精兵歼焉,馀皆遁走。
追至莽山,贼党曹彦黄拱遂执李金与其腹心黄谷以降。
钦因穷追深入,尽诛其酋豪,而支党胁从窜匿山谷者尚众。
公谕钦等郤兵而听其自诣,则皆相率听命。
岁尽师还,金等数十人皆伏诛,馀皆称诏释之,复故田宅者以千数。
奏官曹彦黄拱而列上诸将功状,又不以一毫有所私。
上嘉叹再三,进职敷文阁直学士,且赐玺书曰:「近世书生但务清谈,经纶实才盖未之见,朕以是每有东晋之忧。
今卿既诛群盗,而功状详实,诸将优劣、破贼先后历历可观。
宜益勉旃,以副朕意」。
贼地既定,境内正清。
于是公乃宣布上恩,力行宽政,且为请于朝曰:「今以陛下神灵,虽幸破贼,然不亟择守宰、宽赋歛以安居民,即一李金死,一李金生,臣恐湖南自是无宁岁也」。
又奏留鄂兵以戍郴、,而益广蒐募,以补州兵之缺,厚抚犒、严纪律而时勒习之。
于是湖南隐然为重镇,奸盗屏迹,商旅复野宿焉。
三年召还,见上首论独断虽英主之能事,然必合众智而质之以至公,然后有以合乎天理人心之正,而事无不成。
若弃佥谋、徇私见,而有独御区宇之心焉,则适所以蔽其四达之明,而左右私昵之臣将有乘之以干天下之公议者矣。
次论税绢退剥、羡馀和籴之弊,又以州郡禁军纪律不明,骄惰自恣,请亟选武臣之奋行伍、习戎事者,使为将副,责以训练,而贵游子弟、閤门国信、五房出职之辈不得与焉。
上皆然之,以为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
间复从容言于上曰:「世儒多病汉高帝不悦学,轻儒生。
臣窃独以为高帝之明,其所不悦,特腐儒之俗学耳。
诚使当时有以二帝三王之学告之,臣知其必将竦然敬信,而功烈所就不止此矣」。
因为上言圣王之学所以明理正心而为万事之纲者甚悉,上亟称善。
是岁小不登,公请亟诏监司郡守先事条画荒政所宜,不者亦使任其无他。
又奏州兵营伍教战之法甚备,事皆施行。
十一月,遂拜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
公辞不获,乃进言曰:「汪应辰陈良翰张栻学行材能皆臣所不逮,而穷探圣微,晓畅军务,曩幸破贼,谋为多。
愿陛下亟召用之」。
上可其奏,以次登用焉。
公入西府,日召诸军将佐从容访问,尽得其材用所宜,以待选用。
一日,上顾辅臣,图议恢复。
公曰:「复雠雪耻,诚今日之大计,然所以求之,必有其道。
臣愿陛下以周宣王为法,侧身修行,任贤使能,以图内修之实,则外攘之效将有不能自已者。
计不出此,而欲浅谋轻举,以幸其成,臣未见其可也」。
上悦。
明年七月,诏兼参知政事
公方与一二同列夙夜悉心竭力,益图所以叙进人材,宽养民力,讨理军政,卒成上意之所欲为者。
盖除福建钞盐岁额二万万,罢江西和籴及广西折米盐钱,又蠲诸路累年逋负金银谷帛巨亿计。
而公尤以辅成上德、振肃朝纲,抑侥倖,奖廉退为己任,以是近倖侧目,而流俗亦多不悦。
盖上尝以久旱,斋居请雨,一夕而应。
诸公皆贺,公复进言曰:「陛下诚心感格,其应如响,此足以见天人相与之际,真有不容发者矣。
然则隐微之间,纤介之失,其应岂不亦犹是乎?
臣愿陛下察此而益谨其独焉,则天下幸甚」!
上为竦然,改容称善。
龙大渊曾觌既逐去,未几而大渊死,上怜,欲还之。
公言:「二人之去,天下方仰威断而庆盛德之日新,柰何遽复为此?
且此曹奴隶耳,怜之则厚赐之可也。
若引以自近而宾友接之,至使得以与闻几事,进退人材,则臣惧非所以隆德业而振纲纪也」。
上感其言,为止不召。
殿前指挥使王琪尝密荐士,得召用。
公请其所自,上以告。
公退,坐堂上,呼院吏作头引召至而诘之。
恐惧,不能置对,请后不敢,乃叱遣去。
无何,杨守来言,尝檄郡,称受密旨增筑新城若干尺。
公与诸公请之,则上未尝有是命也。
公未出殿门,遣吏驰取其牍。
不得隐,遂以罪罢。
诸公因奏:「自今圣旨不经三省密院者,所下之官皆请俟奏审乃得行」。
上欣然从之。
公即从密院移中外诸官府,而内侍省与焉。
明日,忽复有旨,前奏审事勿行。
因谕诸公,即如此,则禁中或时须一饮食,亦必待奏审然后可得耶?
公即以艺祖熏笼事对。
退,又与诸公合奏言曰:「朝廷者,陛下之朝廷;
命令者,陛下之命令。
臣等典司出纳,不敢废职而已。
今方举行旧典,以正纪纲,而已出复收,中外惶惑,臣等窃为陛下惜之」。
时诸公虽更进合辞,而公尤激切,殿中皆惊。
以故独罢为端明殿学士,使奉外祠
上意寻寤,亟诏改知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
公入辞,犹以开广言路、讲明圣学、敦本节用、虚己任贤、斥远邪佞、选将抚军数事为献。
上蹴然曰:「卿虽去国,不忘忠言,而材又非他人所及,行召卿矣」。
至镇,首蠲税务新额,及罢苗仓大斛。
属邑奉新有复出租税,摊配诸乡,岁久民穷,相率逃去,反失正税不胜计,亦奏除之。
又除二税合零、租米暗耗、免役足钱之弊。
人或为公忧不足,而公量入为出,未尝有所乏也。
明年,除资政殿学士、知荆南府荆湖北路安抚使
始至,条上荆襄兵少财匮之状,诏即诿公经画。
公因行视襄鄂兵屯,并边形势,尽得其实以闻。
凡回图役使、诡名虚籍之弊,与夫部伍教习之法,有不善者,皆奏罢之。
先是,荆南兵戍襄阳者累年不得归。
公奏为半岁番休之法,春夏三军,秋冬四军,更迭往来,军士感悦。
荆襄故有民兵,皆农家子,敦朴豪勇,土著自爱,且居近边,知虏情,轻战斗。
比稍堕废,公更为简阅,宽其取丁之数,贫者弛其赋役,随乡团结而岁阅习焉。
其资粮械器,亦为处画,各有条理。
抚循犒赏,岁费钱一万万,而不以一介有取于民也。
明年,遭继母庆国夫人卓氏忧。
明年,起复同知枢密院事荆襄宣抚使
中使奉玺书,即丧次宣押奏事。
公引经援礼,涕泣恳辞,凡五六上,不得请。
时宰相方以恢复大言中上意,而政事不修,举动烦扰,识者忧之。
公乃手疏别奏,具言:「天下之事,有其实而不露其形者,无所为而不成;
无其实而先示其形者,无所为而不败。
今吾所以自治而为恢复之实者为如何?
而乃外招降附,内徙营屯,规算未立,手足先露,其势适足以速祸而致寇,臣不知为此议者将何以待之也?
荆襄,四支也;
朝廷,腹心元气也。
今不忧元气之惫而虑四支之不彊,非臣之所敢知也」。
上纳其言,为寝前诏。
八年免丧,乃复除知潭州,安抚湖南
过阙,见上言曰:「人君能循天下之理,然后有以得天下之心而立天下之事。
然非至诚虚己,兼听并观,使在我者空洞清明而无一毫物欲之蔽,亦未有能循天下之理者也」。
因以极论时事,言甚切至。
上加劳再三,进职大学士以行。
公再临旧镇,不懈益虔,盖所以自律者愈严而所以抚民者愈宽,以是人愈畏服而敬爱之。
岁旱民饥,公亟遣吏行田蠲租如法,而檄转运、常平司诸郡。
且虑奸民乘时窃发,则又遣将益兵戍守,遂以无事。
一旦,湖北盗数千人入境,公盛军声以威之,而开其自新之路,盗多散去,其存者盖无几人。
公乃遣兵,然犹深以迎战邀击为戒。
盗意益缓,于是一战败之,而尽擒以归,独诛其首恶数人,馀悉以隶军籍。
明年,盗之馀党赖文政等复入境,后帅欲尽诛之,盗因悉力死战。
既剿湖南军,遂入江西,犯广东,官军数败,将尉死者数十人,为费以大万计。
于是人乃服公为有谋也。
淳熙二年,除知建康府,安抚江南东路留守行宫。
会水且旱,公奏阁夏税钱六千万缗,蠲秋苗米十有六万六千馀斛,沿纳他物称是。
仍请下漕司,遣吏覆视诸州所蠲租,其颇未尽者,悉以予民。
禁上流税米遏籴,即他路有敢违者,请亦得以名闻,抵其罪。
诏皆从之,以是得商人米三百万斛散之民间。
又贷诸司钱合三万万,遣官籴米上江,得十四万九千斛。
籍农民当赈贷、客户当赈济者,户以口数给米有差。
村落又皆运米置场,平价赈粜,而贷者卒亦不取偿焉。
以府佐赵善珏王以宁及寓士李宗思刘炜领其事,分遣群属循行境中,无远不到。
公又蚤夜咨访,幽隐毕闻。
县给印历,手书告谕,诚意既孚,而赏信罚必,是以人争效用,如办己事。
起是年九月,尽明年四月,阖境数十万人无一人捐瘠流徙者。
上嘉其绩,赐书褒谕焉。
公治财宽于民而急于吏,所以禁其渔取、察其蠹弊者甚悉。
自累镇所施行,每益加详,至是人被其泽尤深。
凡属县所负课,度不能偿者,悉以丐之,而独重禁其非法病民者。
被旨甓城,面以丈计者数十万,用缗钱数万,米千馀斛,而役盖不及民也。
上积公劳效,手札劳奖,赉以鞍马器物甚厚。
明年,进观文殿学士,盖将复登用之,而公病不起矣。
临没时所上疏极言近习用事之祸,至引、伾、文以为戒。
所荐则故相魏国陈公张栻敬夫也。
别以手书诀敬夫,而熹亦与焉。
其言皆以未能为国家报雪雠耻为深恨。
盖其忠孝诚笃,虽蹈死生之变而未始须臾忘也。
公为人机鉴精明,议论英发,遇事立断,其威不可犯。
而居家极孝慈,母福国夫人熊氏早薨,公哀慕无以自致,则以任子恩官其内弟。
事继母礼敬饬备,遭丧时年逾五十,尽哀致毁,得疾几殆。
友爱诸弟,晚岁弥笃。
岁时祭祀,酌古今礼而敬以行之。
内外功缌之戚,必素服以终月数。
在官为罢燕乐,同寮有丧亦如之。
将薨,遗命治丧毋得用浮屠法,后诸贤公往往效之。
其在州郡治平听察,令行禁止,而于爱民厚俗之意尤孜孜焉。
事或小失,虽下吏言之,无不立改。
大脩潭州岳麓书院,养士数十人,而属张子敬夫往游其间,告以古人为己之学。
谓明道程公先生尝官建康属邑,为之立祠学宫,而刻陈忠肃公《责沈》之文于壁,以示学者。
民有骨肉之讼,躬以恩义反复辨告,甚或深自引咎,闻者皆失所争而去。
其在朝廷,危言正色,直前无所避,忠义奋发,未尝以死生动其心。
而爱君忧国,审密持重,不肯为侥倖尝试之举。
盖其饬躬应事,规模科指,晚岁皆益精密。
故上则人主知之愈深,下则学士大夫望之愈重,以至儿童走卒,莫不知公之忠烈。
而在荆州时,北虏亦每使谍者诇公家世,盖知其忠义之有传也。
及薨,所临之邦军民往往罢市巷哭,相与祠之,而建康为尤盛。
且自数岁以来,国家每有四方之故,而有识之士相与私忧,语未尝不及公也。
公薨时年五十有七,封彭城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六百户、食实封二百户
其配曰新定郡夫人吕氏,故兵部尚书祉之女。
新兴郡夫人韩氏,淑人韩氏,皆魏国忠献公四世孙也。
二男子:学雅,承务郎
学裘,承奉郎
二女,长适迪功郎南剑州剑浦县吕钦,次适某官赵崇宪
文集八卷,奏议十卷,内外制二十卷,藏于家。
公自少即以文学知名,及登朝廷,论思润色,当世尤称其得体。
然未尝为无用之文,其驳议又多削稿,故所传止此云。
学雅以公从弟从事郎玶所状公行事视熹,熹受而读之,皆昔所见闻者也。
因剟其大者,著之石而系以铭。
铭曰:
昔在阳九,失我泰平
东游三纪,汴洛膻腥。
帝始灵承,俯仰顾叹。
曰汝在廷,孰抗斯难?
爰有俊哲,三世一心。
忠精义烈,思远忧深。
沬血奋辞,曰此雠耻,乃盟乃欢,颡得无泚?
不有豪圣,孰虑孰图?
孰秉武节,以行天诛?
抑臣有闻,在周中圮,既脩乃攘,厥仆斯起。
惟圣时监,利伸否蟠。
毋棘其欲,毋溺其安。
帝曰俞哉,予钦汝诲。
既启于中,盍布于外?
泽流威燀,汝则来归。
卒辅吾志,以究汝为。
四镇十年,帝适西顾。
彼皇颢苍,胡夺之遽?
我最其迹,有孝有忠。
有政有事,有言有功。
嗟尔嗣人,尚承厥庆。
公思不忘,天子圣神(《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八。又见《汇苑详注》卷一三,《刘氏传忠录》正编卷四。)
二:原缺,据《刘珙行状》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