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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到城东有感三首 其二 北宋 · 郑獬
七言绝句 押麻韵
好春初满杏园花,十里曾携载酒车。
今日黄云衰草地,不堪更送长沙(自注:李子思谪官,又于此相别也。)
张氏安隐堂记 宋 · 王当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二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九
求安在于无心,不能无心,虽止不安;
求隐在于无名,不能无名,虽藏不隐。
盖有心则思,思则为物之所役;
有名则显,显则为物之所迫。
人之生也,其大拟乎天地,其明并乎日月,其序通乎四时,可谓盛矣,而卒至于愚死者,累于物也。
万物纷纭,亦各生其生也,人乃以意好之。
好而得之,以欲败性;
好而失之,以念困神。
得失皆苦,何如无心?
万物皆归于我,吾且受之;
万物皆求于我,吾且与之。
如是则是非迭作,荣辱交起,忧患具至,何如无名?
且形自道而生,有生则道有其寓;
道因形而寓,有寓则形有其神。
然形岂能神哉,道使之然也。
及神去灵绝,而形与物俱弊,形何有于我哉?
以是思之,形固不足有矣。
形且不足有,何用于有心;
心且不足有,何用于有名?
如是则知所重矣,知所重则物外矣。
佛之言得安隐,以此哉。
先生舜臣作室于洛都之中,号曰安隐堂,其亦知所重邪。
吾尝观之久矣,疏通豁达,柔内刚外。
与人无间,而未尝求于人;
于物无恶,而未尝着于物。
贫富得丧,听其自来,信其自去,未尝留意于其间。
优游里闾,与俗上下,人谓之同也,不知其有所异,人谓之流也,不知其有所止。
嗟夫!
此其庶几乎。
虽然,能无心矣,能无心之心乎?
能无名矣,能无名之名乎
道至于此而后备,宜复以是求之。
送陈公朝序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一、《跨鳌集》卷一八
倚柱而笑,女子之私忧;
以牛犒师,商人之过计。
尝谓食肉有大臣,而女子以鲁为忧,忧非其职也;
谋国有强将,而商人为郑之计,计非其职也。
然而非私忧过计者,盖鲁乱则及身,郑亡则及家,与其救末,宁若救本,则其智愈远矣。
《禹贡》梁州之域,陵国最久长,于秦地隶,于汉隶犍为,魏设为州
梁目为怀仁,再变为隆山,三变为仁寿。
土厚石深,其民坚刚质浑,宜有仁厚君子为西南之雄。
比日,谁意士气彫落,服儒冠屦,乃至造为俳语俚辞,动辄嘲谤呫嗫,相语狋吽以争,居间阖门操方寸之觚,画一尺之纸,曰:「吾将疵甲而毁乙」。
亦有父兄窜定,党类更倡,识者闻之,各惊相视。
讦人阴私,间人骨肉,虽甚愚小人,有不忍言,有不敢言,有不欲言者。
孝子慈孙蒙被丑声,切骨髓,若人何心哉!
夫嘲人乃以自嘲,谤人亦以自谤,非刑不能惩,鬼不能诛,而人不能责,但过恶未熟,行将自及耳。
某生长于陵凡五世矣,有俗如此,某何望焉。
是某之私忧过计者然也。
足下沉悫有年,有可以动人者,某知之久。
将治新都,岂无意于厚风俗,政成而后归,亦岂无意于吾乡?
此仆所望也,亦固所愿也。
旧国旧都,望之畅然。
昔人酒酣有为故乡悲,桑梓所在,不得不然,此其常常者。
足下堂有上寿亲,他日版舆以归,足以率人之孝。
庭下有诸孤,抚字之馀,足以率人之慈。
传闻诗书,使群公子厉精,足以劝人之学。
岁入甚羡,旅人鹑衣,亲旧狗马,丁穷困时补其无馀,足以劝人之义。
酿白酒,割黄鸡,一觞一咏,与父老相娱乐。
携妓登山,可以规谢公之游;
插花起舞,可以尽白傅之乐。
前日之风,苟视足下若此,宁不少愧欤?
某少而贱,知无能为而私为忧过为计者,殆必有说。
且出闻若人言,见若人行,某不敢从若人游,决可保矣,而不保吾弟。
吾弟犹可保也,而不能保吾子与吾孙。
吾子与吾孙习而熟之,不免为偷薄所牵矣。
此正若鲁女、郑商之当念也。
私为忧,过为计,将欲救本而弃末,亦曰迟足下之归。
足下行矣,因书以诿左右者,惟足下留意无忘。
此固所愿也,亦非敢望也。
隆山 宋 · 宋之才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危磴盘云杪,惊涛涨晚空。
江山有待,杖履偶相同。
孤塔苍茫外,千帆杳霭中。
谁知丘壑趣,未缚软尘红(元陈世隆《宋诗拾遗》卷一四)
薛徽言行状薛季宣笺) 宋 · 薛嘉言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七五
君讳徽言字德老,世为永嘉人
曾祖元礼,祖庠,皆不仕。
季宣谨按:朝散郎邹极撰我曾祖《墓志》曰:「其先世家河东汉平元始间,有曰丕者,渡江寓毗陵。后有辟地福唐长溪者,又徙永嘉,君其裔也。」《墓志》叙述先世,其阙略与谱谍同。而伯父待制《行状》云唐令之补阙后也,至公五世矣。谱称补阙后居长溪廉村,于永嘉房为伯祖,以相参验,似不祇五世。/父强立,少登科,礼部侍郎邹浩尝以学官荐之,历州县,所至有声,清正恬退,终金陵幕官。/先祖字成翁,历吴县主簿中都、宜黄二县令江宁府观察推官,累赠左光禄大夫。尝闻父兄长老言,光禄为人短小精悍,襮和里刚,宰剧有声,奉法不阿其上,号石莲长官。恬澹工诗,有《旧居》一篇:「花木萧疏一径深,门前绿柳更森森。旁人错比陶潜宅,澹泊仍无爱酒心。」先娶陈氏,鄂州使君诜之女,封永嘉郡太夫人。夫人四明大族。初昏,奁具华靡,察光禄有不豫色而问之故,光禄曰:「我儒家子,观卿调度,非若吾家妇者。」夫人曰:「有是哉!」其归遂能降志节约,居贫若傃。闺门肃睦,非亲无识面者,而乡人传以为法,训责女妇,必曰:「汝非薛七嫂乎!」七,光禄君辈行也。/从祖兄居实尝为季宣言,光禄宜黄时,有小人不获于母、去而远游者,已而母经死;比邻闻称冤呼子声,不知伤子之不在,共證其子实杀之。光禄阅母枕中,得县人称贷券帖,独疑其冤,阳按其子,使人阴以缢母领巾夜掷债家户下,微伺于旁。债家晨起然香,见巾,识之,唾曰:「冤家何以至此!」执问,即陈杀母,远近叹服,称神明。/君其季也。少孤,警颖。先令人即世时方在襁褓,比成童,先中奉捐馆舍。/中奉令人,先君葬时祖妣官封。/独与诸兄讲学,识虑已过人。既长,能自立,力学刻苦,穷昼夜弗懈,遂博通经。/先君从文定胡公安国学,有《上胡侍读咨目》三通,在《遗编别录》第一卷。/再举,登建炎二年进士第,解褐授南剑州司法。会车驾幸永嘉,君以书谒中司赵公,诋一时用事者。赵公大称赏,以国士期之。/时吕相颐柄国,赵相鼎为中丞。君贻以书,赵相立读,即卷而怀之曰:「公以谏臣望鼎,何辞焉!」于是促席欢语,如旧相识。赵相语及太上光尧寿圣皇帝好学,虽在戎马,常读《资治通鉴》,君曰:「《书》云:『知之非艰,行之惟艰。』诚能监古今成败而力行之,天下大幸!」赵相愕曰:「久矣,鼎之不闻是言也!」既而赵相弹劾吕相之欲臣敌、立御营使、责谏臣事,得太上褒语,赵相谢曰:「三者非臣所及,温士薛某为臣言之。」明日,缴上其书。见《遗编》第二卷。/俄移跸会稽赵迁枢相,力荐君,蒙召对,以强志勤政及君子小人为言,颇合旨,改左承奉郎,充枢密院计议官。/西府旧无计议,有干办官。朝廷将用先君,以干办冗名,非所以处天下士,遂易名计议,设官自君始。渡江之初,边障不立,君请建立方镇以固罗落,当时采纳,置镇抚使淮甸荆襄閒,疆埸始有藩篱之限,而江左之势成矣。后并两淮,分镇置宣抚使,君复请并上游以一其制。置镇、并上游置帅、强志勤政及论君子小人,其劄并见《遗编》第三卷。/踰年,前用事者复当国,君一以诚正待之,虽衔恨次骨,欲中伤之,终弗能也。绍兴二年议遣使,君以选,权监察御史,宣谕湖南。/吕相复入,怨君之尝议己也,未有以发。禁省须纸钱四千,浮费,君执奏获可。因上遣君行视明州湖田,反命,有诏选忠信不欺士循问风俗,遂复以君充选,实欲去之。/性明爽,虽筮仕未久,而疏通若素宦饱于更练者。既临遣,敷奏详明。/时宣谕五使皆给亲札御宝之历,使按举必书,又以太宗铭石之戒遍赐郡邑。将发,君上薛宣换县故事,视县剧易易置令长;请诏郡县,政事有失于诖误而未正于法者,财用有出于敷敛而未见于用者,刑狱有过于平允而陷于深重者,御史未至,并许自陈改正;恶心不悛,虽寘死地可勿恤。奏可。《御宝历序》在《遗编》第五卷;跋尾语尤鲠切,在第九卷;《换县宥过劄子》在第三卷。/入境,布宣德意,揭示教条,检覈吏奸,无不契事机、当人心者。/约束榜牒在《遗编》第五卷。/奏本路不便于民者十事,乞委宪司觉察违戾。/十事:一曰户口逃亡,不为开落;二曰产去税存,贫民受弊;三曰秋苗受纳,巧取多门;四曰高估官产,吏私其利;五曰人户避役,亲在其居;六曰乡村聚徒,教习律令;七曰差役愆期,科敷保正;八曰公吏溢额,作过多端;九曰人户陈状,科补助钱;十曰开剥死牛,邀求百出。印榜奏事在《遗编》第七卷。/且请岳飞绥定湖南及邻境,给韩京营田,免全州广西节制,乞选岳守与潭、鼎腹背制幺贼。/江西湖南接壤,盗贼出没其间,两路追讨之兵不相犄角,以盗出界为尽己职,故盗得视两界缓急,往来以骋。君奏岳飞御军严肃,请以两路盗贼并委之。江贼彭铁大就君请降,岳掩其懈击之,大获。君悦,表其功状,岳军得以展其智力,诸将所乡鼓行,盗用此戢。时全州湖南广西二路,潭州益阳县割入鼎州,君奏罢之。选岳守事见讨杨幺语中,乞委岳侯两路盗贼、给韩京营田奏在《遗编》第六卷,岳侯破彭铁大事、论全州奏在第八卷,益阳奏在第九卷。/论郴、道、永、桂阳丁米均,见存一丁至石馀者,并带籴之弊。/丁米前例口赋四斗均,以承平丁帐科于乱后,君既蠲其数,遂奏计口之赋,贫富一等,富者宽裕,贫者重困,均之田亩,则又偏苦上户,谓宜履亩分口算之半,以就均一,宽贫下带籴之米。湖南一路,旧有之名籴而未尝给钱,多或兼倍正赋,州县受纳,必先籴而后租,民不供命,但能充籴而已。常赋之入,至一县岁不迨三分者,良民偏受其弊,实无补于县。君初难遽除之,周询其详,始班其禁。又有和籴夫米,并受纳米样、斗斛纽耗仓例、把算抬斛斗面销钞之米,水程装纲縻费脚乘修笼夫米价钱、户帖及牛倒死、买醋钱、均敷黄曲曲引钱、䌷轻夏税帖纳钱、陈状补助钱等,其它名数尚不一。君奏州县受纳收耗与当远而近输者得收脚钱如条例,馀一切罢之。宪司纠违禁者丁米奏在《遗编》第七卷,带籴奏、约束榜在第八卷,放丁米罢受纳增收水脚钱榜在第九卷。/时田荒籴贵,命州县量城市远乡道里朝暮可及者,自近及远,区处赈粜。由是籴价顿平,济惠甚溥,戴上赐,不以遐遗也。且请存留漕司上供钱斛,赈济、道、桂阳三州,罢营缮等费。/诸州大饥,在兵荒之后,田莱不辟,米价翔踊,而二广帅司闭籴,且禁耕牛出境,一牛直钱百千。且漕臣李弼孺初起上供,帅司永州计置,材植缮成,府民不胜困。君留上供钱斛不遣,截支米二万石,裨常平义仓支济,及以封桩经制司银三千两分畀州县,仍借诸司钱籴广西米赈给,通那省米借贷,听四等下户十人为甲,州为给据,自至拨米州支请。牒止遏籴遏牛,营缮约饬诸县括荒閒田亩,劝课富家开垦,晓民生放种本收息,官为催理。又命上户粜米接济,给历稽其多寡,高者免役,其次免罪,籴平田垦,人不觉饥。《论遏籴遏牛请拨上供赈粜奏》在《遗编》第六卷,《劝课奏》在第七卷,存留上供、支米赈济、自劾三奏、《生放种本榜》在第八卷,《罢帅司营缮奏》、《谕民粜米榜》在第九卷。/荐本路宪吕祉、郴守赵不群、全倅刘延年、前衡倅赵伯牛统制官吴锡等,朝廷皆召用。/吕祉为宪,其治在衡州曹成寇迫州城毅然独立,指挥诸将防守,寇不能犯。它盗胡元奭等数千人,所在出没,韩京讨平之。为政激扬清浊,豪吏不敢为奸。赵不群初宰章丘,抗金虏数万之众。其守郴也,曹成攸县安仁间,执安抚使向子諲,径薄城下,郡人惊走殆尽,不群迎战,贼不敢前。后再至围城,不群拒守六昼夜,出奇应变,竟却之。岁旱,以马料赋民播种,身率僚吏减奉以济贫民,又省冗费犒军,因缮城垒,民不知役,楼壁屹然。君之支截上供,繇不群发之也。刘延年,元祐名臣放之从子。居乡以孝友闻,遭世艰难,携家族四十口转徙江湖,与共甘苦。敏于政,善应卒权。兴国军贼率李胜拥徒数千,称迎奉神御,拿舟直抵其垒,厄于延年而去。初,靖康中有旨召对未赴,既更世故,不复自言。赵伯牛通判衡州,当孔彦舟变,伯牛使人开谕,一郡免于焚爇。从平胡元奭,再拒曹成有功。又道倅郑安恭,元祐大臣雍之子。绍兴初曹成据州百馀日,杀略惨酷,十室九虚;安恭摄郡,能劳徕安辑之。明年,猺人大出,安恭率众讨捕,逼逐山谷,贼穷请命,至言乏食,非其本心,安恭戮当敌一人,馀无所问,诸峒稍知畏服。祁阳张登治最一路,继褚稹弊政之后,兵火之馀,安集流离,首与民约,如是而催科,如是而差役,善良者处以是道,强猾者治以是法,民始疑而易之,三月而信之,五月而安之。曹成受降而来,一邑震恐,从容措画,不扰而济。大兵之后,田政浑殽,刻意穷究,推割分明,吏畏其强,民怀其惠。提刑司检法官文浩先知宁远县,有循良称。安抚司统制官韩京,朴忠善战,破郴贼李冬至、虔贼钟超、胡元奭等,兵皆数万,如孔彦舟馀党及永兴土寇王盖天、游寇贺潮等,亦皆不减数千人。君初议营田率先请茶陵安仁二县荒田耕种。吴锡号吴野叉,威名甚著。猺人杨再兴反,攻围武冈军,出没八年,为所破,穷追数百里,焚其庐落甚众。君为录奏其事,皆功见一时者。荐吕祉章在《遗编》第六卷,韩京赵不群文浩郑安恭章在第七卷,刘延年赵伯牛章在第九卷,惟吴锡奏家亡其藁。按《使事录》,奏状以千文为号,不应遗落,必还朝所上章也。其破杨再兴事见第八卷。《请委岳飞绥定盗贼奏》中又有荐黎明事,别见。/初抵茶陵,县虑囚有以平人为劫盗者,片言折之,审知官吏冒赏之冤,立下吏痛治,为直之人称神明。/初,县人高大被劫戕死,其夕李方、陈一家亦被盗。巡尉捕未获,高大家人疑贺大、谭世绩等实杀高大。县尉何燮收辞所连逮上县,并以陈一、李方事鞫之,鍜炼成狱。贺大知不免,以陈九、张七雅有猜恨,枝辞入之。世绩等具以纵迹自明,狱司不为追。会君阅成案,洞见其冤,移狱安仁,遂直其事,活无罪九人。至安仁虑七杀三人狱,以痕伤在左、款辞在右,及前后异词为断。二奏在《遗编》第六卷。/论漕臣措置州县日纳移用等钱苛敛,且纵吏门下奸赃,请绳治。又按发知桂阳、邵三守、常宁等不法、祁阳等妄杀,按赃吏之尤者械送狱。/湖南赋役繁重,民有嫁老母不举子以规析户免进丁者。转运判官王淮赋钱移用系诸州日纳缗钱二千,县以大小,输钱十五千至十千。又、衡二州日出旗望酒钱二十千,实未尝得酒,州县于民,下自米面银纸,下至鬻豆腐者皆不免科掠。郡县去国既远,又当积乱之后,守宰贪纵,遂成风俗。郡守和璟其尤者,群下有五毒三谄之目。衡阳令王括、邵阳谢微祁阳褚稹皆专恣昏墨,民不堪命,号曰三阳。括先以赃败死,、稹有谢一褚二之称。陵令谭知柔先有召命,君留不遣,按治其奸,皆无所贳。平阳赃露亡去,因项属吏。知宁远县张雍懦不胜任,东安威远前坐罢软对移,清湘谭观光、耒阳李炜刚劲有守,晓习吏治,君请以观光易威远,仍不理遗阙。论王淮权运判赵志之罪,按和璟武冈权尉李端悫巡检刘清奏在《遗编》第九卷;靳谭知柔监税沈铨常宁监税王载平阳权令李发,并桂阳签判权监陈如埙对移奏在第七卷;永守黄升推官等并谢微、褚稹及其主簿严彻、常宁阮冠、衡阳杨祖尧、高摅奏在第八卷;衡州录参詹勉奏在第六卷;换县章在第九卷。/以论潭帅非其人,又其閒发擿稍多,行之且峻,不无忤权贵意。既还,权发遣兴国军,而它使皆进擢,识者为不平。/前此李纲为湖南大使,军民颇服其威信。李以言罢,折枢密彦质代之,帅司正兵财七千人,招降之乃二万众。或传将欲起赴行在,人情惴恐。君奏:「纲至数月稍见成效,至于彦质事未可知。夫以未可知之事,而易已试之效,臣窃惜之。」是时帅司军费不支,漕司艰于出纳,渐致猜阻。君请漕司济其军用。杨幺皇太子,凭藉湖水为乱,群盗散处山谷,土寇、游寇更出侵掠,如尹花八、张成、萧尚十、萧小四、田行者、陈道、王盈、邓装、彭铁大、贺聪、贺佐、李询、贺全、刘仕财之属,强者数万,弱者三二千人。君过江西,知岳侯忠略可任,奏请借以讨贼,必可肃清湖外。朝廷帅司贼事,君奏贼中乏食,必因涨水侵肆,已与帅臣彦质定议,兵要津,使其进不得掠,退无所给,一两月间,其势必穷;然后鼎州攻其前,本军制其后,计穷而来,不战可屈,此上策也。使贼不离平原,官军四合,其平已久。正以波涛浩渺,水势已涨,贼轻利,飘去焱来,初无定止,官舟不葺,又无水军,较彼己之短长,计时势之利害,私忧过计,愿无欲速。且请精择岳守量事应副,以张潭、鼎犄角,水势已落,可以必取。又奏比本路荆南兵援鼎州,师次城下,不给之粮,各引而归,实无所补,止付岳飞以贼,可保成功。朝廷已遣王𤫉之师,君知𤫉不知舟楫閒事,归对密请委𤫉荆襄备禦;又奏贼舟楫便利,善长钩贯泅没,与之从事于波涛间,恐非官军之便。𤫉竟以水战困于搭钩致败,卒用岳侯以陆道取之,它盗亦平,悉如君策。君之行也,上谕君访山林不仕贤者。长沙黎明字才翁,以孝友信义著称,其学问有渊源,自胡文定诸公所推重。尝从御史张昕学,遭乱托以母,及陷于贼,间关入贼取之。尝过郢州李允文京西提刑至郢,即还,曰:「招安之寇,允文凶恶,其来必与为乱,变在目中矣!」后一月而难作。君归,奏曰:「惟此可以克贼。」君去而卒,事不果行。吕相既思有以中君,君行未复,即以堂劄诮君移陈如埙为专擅。君归,又以其论帅臣军旅为诞,且以小臣不当荐举将相言之上前。时和璟所亲为户部侍郎,愬君请给军用,支截上供为不知体国爱费,君用此出。吕相意犹未惬,召君与谏官唐辉妇兄同见,明告君曰:「朝廷本欲相留,上令与公州郡。」已而唐谏果以质请表状弹击,上不直之,不报。旋命都司计五使手历,即课君殿,削焉。后张督军湖南,闻君将命有体,兴国未上,寻复召还。论易帅章在《遗编》第六卷,论帅漕支费及杨幺事宜在第九卷,请用岳侯讨贼奏在第八卷,论王𤫉杨幺二劄在第三卷,荐黎明奏劄在《遗编别录》第一卷。《遗编》自六卷至九卷皆湖南使事,号《使事录》,疏其大者于此。又有使回奏劄,在《遗编》并《别录》、《奏议》中。惟被命申请画一,盖五使合奏,已施行者详于榜牒,奏事、御宝、手历但抄写奏状语,故不录。/亡何,以比部郎官召。后虏骑次右军,车驾幸建康,扈从以行。仓卒进发,先驻跸平江,及春还临安。一时事宜、人情、敌势,知无不言,誉望弥著。/平江建康奏议劄目并在《遗编》第三、第四卷,《别录》第一卷。/改兵部,又改吏部左选,右司,改左司检正中书门下诸房文字,起居舍人。首以申严欧阳修王贽所请,令赐对臣寮少留殿门,候记注官出,面录圣语及亲奉德音,事干教化礼乐刑政为世典法者,并备录,关报记注官。士论美之。/君之为都司也,刑寺奏谳,父有夜盗子财,子不知而杀之者,当以夜入人家,时杀之勿论。君谓人子弑父,宁论曲直?且父子法不别籍,何谓人家?子富父贫,得非供养有阙?抵以不孝,识者然之。在后省也,论旧都省无杖省吏,有罪,大付棘寺,次不过罚直,人情难傅重议,是三尺法终不行于省吏也,小人何所畏惮?始置杖都省,以诘小过,奸利少戢,而省吏侧目思报矣。论记注奏劄在《遗编》第三卷,议刑置杖奏亡。/金使至,许还徽宗梓宫及母后河南地。时无故请和,且无邀索,有识詾詾,以为虑,朝士皆知不可而无以拒之。君位螭坳,朝夕忧瘁,直前面奏。及侍从同对,辩论尤切,因感疾。时方正旦,犹欲力疾侍立,家人苦谏,始在告。/赵相凡三入,君皆劝以事功难就,唐姚崇要说明皇十事可以为法,赵不能用。秦平江,过阙,望赵留己,而赵无留之之意。君间见曰:「公已许秦过阙,秦自意留,使之遂行,将恐觖望,而以媢嫉生怨矣!」赵顾不知君意所在,大不说曰:「秦居公里,于公厚乎?」由是稍疏君,而秦、赵之隙矣。初,赵相、群公议所以待敌,谓莫急于自治,用和战为适时之宜,未始持必战之说也。请和使至,虏情既不可测,秦复入,揣上皇有厌兵意,始决计和。群公虑患将,遂皆抗议不屈,辩说纷起,君独不深论。已而至上前,忠谏恳切,上垂涕曰:「朕屈意和,老母计尔。」君陈帝王之孝,至援汉高帝杯羹之说,又与秦廷争移晷,遂中寒疾以归。旧事,左、右史奏事直前,无所关白,自同时潘中书良贵向子諲议和后,人无继者,虽直前名存,奏事必先通奏,与请对从官等矣。议和奏议今多亡佚,所存画一亦亡,其首在《遗编》第三卷。议王伦使事白堂二劄在第四卷。其论梓宫事曰「万里梓宫,真伪孰辩」,以姚崇赵相禀目在《别录》第一卷。/疾寖革,语犹不忘国事。以绍兴九年正月壬辰卒,享年四十七。上闻之为悼惜,有旨赠帛百匹,与遗表恩泽。/故事,左、右史卒,官其家二人。渡江后,未有卒于位者。省吏以君置杖旧憾,且迎合时相,以省记沮格之。侍从有以中朝左右史姓名为言,复设辞拒解,左右史不得致仕恩泽,自兹始也。/娶胡氏,累封安人,贤淑和鸣,侍汤药尤谨,遂染疾,后君十三日亦卒。君虽晚而早达,锐意功名,君相眷注渥,人皆指日待其也,而竟止此,莫不伤惜之,为流涕云。生子男二人:长季随,次季宣。女四人。越明年九月十九日,葬郡城西太平山之原。君天性忠鲠,献替甚多。/君前后奏陈,多系体要,它人所难言者,在君为不足道。书奏存者已在《遗编》并《别录》中。/今皇帝即阼初,君以布衣上书言时政,曰国势,曰边防,曰刑赏,曰巡幸,曰财用,曰官吏,凡六事。/京城之围,大元帅起河北,中原道梗,行者莫敢北乡。君仗策干元帅府,行不告家。会太上皇即位南京,更以书奏。书在《遗编》第一卷。/既于朝,首请择贤宗室立为皇嗣。/太上皇春秋富,君臣未有启择后议者。君首陈大计,以为:「太子天下本,本不立则干易摇,前代计不早定,致祸乱者不胜数。而立子以公,为法后世者,莫如仁宗皇帝。今戎狄侵陵,社稷缀旒,万万曩日。陛下仁圣,远追先烈,宗社大计,安知不已定于渊衷?须请而行耳。臣是以不顾死亡,申此愚直,愿陛下断自圣意,无惑群言,以幸天下。」太上虚纳。上虞娄寅亮继之,其封事言:「太祖子立弟,有天下者陛下一人而已。自谀臣进说,惟濮王子孙以为近属,馀皆谓之同姓,遂致昌陵之后,寂寥无闻。祀丰于昵,仰违天监,太祖在上,莫肯顾歆,此二圣所以未有回銮之期,中原所以未有息肩之日也。愿法章圣仁祖,于陛下子行中遴简太祖诸孙,视秩亲王,使牧九州。它日皇子诞生,退就藩服,不过添一节度使耳。」太上感说,赐寅亮对,敷奏剀切,大略以为本朝传国十世,大统三绝,太祖有命而太宗享之,天意人心,未必不为是也。语惬上意,面赐褒答,曰:「太祖舍其子而与其弟,朕之所师法也。」擢监察御史,立后之意始定。无几,事又中寝。君乃因星变上书论国本曰:「侧闻小臣娄寅亮建言,乞择宗室之子育之后宫,以待皇嗣之降。陛下不谋不卜,即日召对,所以宠录之甚厚,继有旨召子子英、子唐入侍。此命一出,万口称庆,谓即施行矣。而子子英一见而止,子唐未闻促召,士众失望,不晓所以。若谓姿非英物,不足以备拊育,则子唐者不应不与之进;若以所阅之子已足充选,则二子不应遣还。窃料小人无深谋远虑,独不能堪目前之情,荧惑陛下已成之志,则春秋鼎盛、子孙千亿之语必陈于前。愿陛下尚念祖宗基业之重,鉴仁祖克意之法,无徇宦官女子之情。且仁祖末年,天下宁谧,人心安固,设有非常,孰敢异论!今日之事,其势云何!此实有识所以寒心,不知所出也。」已而上意遂决。书别见,奏劄在《遗编》第三卷。/劝大臣和协济功,乞宰相不亲细务。又摭《陆宣公奏议》可酌取以救时者,如减兵之冗食、蠲法之挠人、省官之不急、去物之无用、罢事之非要五事。/白堂二劄见《遗编》第四卷,五事书在第二卷。/绍兴元年,诏以星变访阙失,乃上书言所当深忧者三:曰国本未立,曰佞倖未去,曰国论未定。且曰忧其所不足忧,而忘其所当深忧,此又大可忧者也。其言皆切中时宜。/当时连上二书,其第二书专谏营缮,并见《遗编》第一卷。营缮当时未见其害,后果甚云。/初闻徽宗讳,主上衔恤哀痛,时议国事,遽欲遵用以日易月除丧;君建议终制,上之美,识者韪之。/论国服劄子在《遗编》第四卷。/开府岳帅以议论不合弃,请终丧庐山,君遗书为陈大义劝谕,岳幡然感动,即日莅。其它建白弥缝,有补于时多此类。/遗岳侯书亡。/兄弼与君尤友善,时帅荆南方召用,力丐外,得请,安抚虔南,因以过家,为毕窀穸,以尽其谊,似非偶然者。/弼,待制伯父也。张端明阐为行状,其文多阙略。伯父行事,乡人喜言之,不无奇伟过实,摭其大而不诬者附左。其事书行状中,而未详者互见之,裨其阙。/伯父磊砢多权智,尚气节,不修小谨曲廉,人所甚难,谈笑处之,沛如也。自始为士,乡先生忠简许公景衡刘给事安上刘舍人安节等名一时忠敬士,皆许以帅才将略。年十六,试补郡学,即居其。同诸生京师,附花石纲舟溯汴,舟中杨梅盛熟,纲吏撷饷诸生,伯父独收所弃腐并核,以瓦缶储之,同舟莫知何谓。抵,有司以失罪纲吏,吏藉缶中所储證坏获免,始皆服其远见。教授杭州,沈待郎晦先以微累被斥,伯父为之湔祓延誉,遂立天下重名。代还,以余相元中荐对,为徽庙言:太祖使人赵普,见其读书,问知《论语》,大惊,曰:「《论语》夫子之言,皆足为天下法,有一言而人终身不能行者,况全书乎!」太祖曰:「其一言谓何?」曰:「节用而爱人。」徽宗亦曰:「治国之道无它,节用爱人而已。」斧座即起,遂复去,为沧州教官。年饥,学粮赈粜,州将以为非制,止之。伯父曰:「有如荐饥,籴不能补,某当坐之。」来岁大稔,偿其旧而复赢。筦库左藏中人强横,既投劾致事,竟流王道之仆,后无敢哗者。辟亲征使参谋,都人群起拿杀内侍,侵及士夫,将校辄以奸细名之,将相环视,不知所为。伯父前曰:「是不难办。」下令杀内侍者赐帛,首乱者出,执斩数人而定。围中裨画甚众,京城迄赖以保全。提举辇运,不克赴,主管明道宫。居乡莆门,巡检土豪陈大指之奸,大指逃入于海州,将惧为乱,伯父曰:「处以巡检之地则受制矣。」从之,大指果出,徙家郡下,而患遂销。除湖南转运判官杨幺方炽,诏张相都督,岳侯为制置使讨之。贼便水战,楼船如大德、小德、望三州等高过十丈,其多不可计,二公亦作大舰当之。伯父知舟楫非我所长,不敢明告,因燕曰:「适观儿戏,摸鱼而得一鲤。」呼吏立取盆鱼于前,损益盆水示之,鱼水宽则纵,逮去而鱼执也。岳侯睨旁微笑,自此不复言水战事矣。会天旱湖涸,阴以厚募招取贼舟,寇至则强弩据水当之,不与接刃。大造巨筏,断贼江路,又于上游乱投刍稿,贼舟挟轮,不可复运,酋豪势屈多降。岳以步骑直捣其营,贼因以溃败。王彦久不应召,伯父直徽猷阁主管荆南、归、峡州荆门公安军经略安抚,代之。督府计安出,所从兵卫几何。伯父曰:「皆中原金房精兵,劖其面曰『尽忠报国,誓杀金贼』,固难与为乱。朝廷必欲,非某书生所可及;但欲代,则湖南送吏足矣。」徊翔似不欲行者,久之乃进,迎吏不至,殊不为止。入境,遣亲兵七千人迎候,伯父即日罢遣湖南亲兵。湖南将请间欲有所陈,伯父大声谢曰:「已知盛意,不过欲相送至荆南耳。久苦将士,亦欲到任犒津遣。然某既帅荆渚,亲兵皆吾腹心之卫,又寘腹心于内,则非所以待之。」荆南亲兵闻之,无不大悦。其将本为伺伯父者,反以情告,且曰:「王太尉未有去意,公当袭而代之。」伯父曰:「吾以身任,太尉亦忠,安有是理!」竟驰入如其计。晨起未出,诸将列坐宾次,瞥见新帅入府,罗谒于庭乃大惊,遽出交政,起其众赴督府。军人不乐,谋因大阅乘旱以变。伯父先期临阅,竭帑犒赐,时雨亦降,乱心遂息。以伯父告无它志,还朝,得帅侍卫步军。于班列间,望见先君,以为伯父,叹曰:「薛直老又在此矣,何归之神!」知为先君,谢曰:「非贤兄保全,安有今日!」参谋京西湖北有王缺子者,(忘其名。)故杨幺贼中殿帅,岳侯用为水军统制,乘岳行边为乱。部勒已定,其母使僮告之。伯父密谕诸将为邂逅入王舟中索饮,伯父驰至江步,呼曰:「行府有军事,盍相从议之!」诸将强王登舟,即共缚之付吏,一军震詟,无敢动。它日岳还自边,列将贺舍人者白其妇与僧乱,岳即便座按其事,辞连一寺僧,无非诸将家也。岳引伯父视其牍曰:「出营中,至此略不问,则负诸将;欲如柳公绰故事,尽纳诸江,复不忍。奈何?」伯父曰:「妇私者但一贺将,众何与?知非谰辞分谤,小人之情邪?」岳意不解,伯父曰:「此曹类因乱离偶合,不以正者有之。今暴其私,人情念家者怨,耻过者忿,而公自谓无负,不摇三军之众乎?」岳曰:「请密之。」旋使夫人内集,视辞所污蔑类老矣,即已。贺妇狱决,贺即日恚死。岳谢伯父曰:「君一言,几得罪于诸公!」岳侯丁母忧去,张宪提举一行事务领军。病在告中,张侍郎宗元除书至,士籍籍,曰:「朝廷使张侍郎代公,公不复还矣!」张太尉以此辞疾,诸将往往或效之。伯父谕强出临勒诸军各营部,偶语者斩,谓群校曰:「我公心腹閒事,参谋独知之,欲知其详,问之可也。」伯父因某请问,谓曰:「张侍郎来,由公之请,汝辈岂不闻乎!公解军几何时,汝辈坏败军法如此,公闻之且不乐。今朝廷已遣敕使强公起复,张侍郎非久留者。」群校还白,曰:「吾为汝言参谋知公心腹閒事,果然!」军中遂安,岳侯闻亦大服。会先君遗书请岳,岳不自安,乃起。岳之诣阙,已具衣冠入对,伯父疏一机事教岳敷奏,岳意末之,伯父曰:「姑持以行,不问则已。」及见,不暇它语,上先及之。它日,请与伯父偕入奏事,岳出手疏,以储贰为言,冲风吹纸动摇,岳声战掉,读不能句,上视伯父色动。岳退,伯父进曰:「臣来在道,常怪岳飞习写细书,穷诘端倪,乃作此奏,虽其子弟无知者。臣尝规以大将不当预国家事,谓臣子一体,不当形迹之顾,欲臣同对,明臣独与闻之。」上色定,曰:「朕固疑之欲引卿对也。卿之言,将不之察!」改龙图阁经抚湖北。伍俊除抚州钤辖,不行,被命同提刑万俟卨图之,万俟惧不能致。伯父许俊不遣,旋委三州,自择所便授之。得州来谢,犹从卒士二百人。伯父伏甲见之,执诸座上,叱其从卒皆坐,伏兵殴之以出,收其积粟赡军荆、鼎二郡。后十五岁,季宣荆州时,用之始竭。初,已僇,伯父奏同万俟卨受命图,事归一,故臣得自诛之,由之始谋。万俟谓伯父自有其功,其初不能无望,闻奏之上,乃大感服,后万俟治岳侯狱,不以一辞见累。伯父论中原形势,常以关中为诸夏首荆州为吴蜀之脊,皆天下形势之地。其守荆南,即缮楼堞、治器械、具储峙,奏论:「孙吴谨守上游形势,故曹操不能;陈氏不以上游形势为国,故为杨坚所取。陛下驻跸东南,尺土未复,置形势于度外,谨守江淮,以固东南之圉,臣愚所未悟也。荆南西援巴蜀,东控吴会南通交广,北接襄汉,进可以取,退可以守,上游之形势也。异时指麾,号令中原,以图恢复,莫此为便,与夫出则建康、入则吴粤,其势相万也。臣之在治,驱豺狼,披荆藋,招集流散,务农赢粮以望幸久矣,惟陛下实重图之!」不纳。金人归河南地,朝廷将谋安定关陕,加秘阁修撰,充都转运使左司郎官。初,秦罢居永嘉,人鲜知其才者,伯父曰:「吾观秦论当世之务,多未闻于人者,此其不可掩,殆为时用必矣。」与之出处,得欢甚。将对,秦以户部侍郎,谕伯父以财利言曰:「此官可得也。」伯父不欲以风旨言利进,不用其语,秦稍不乐。因见论许忠简公行事,伯父亟称其贤,言许位侍从。时上尝盛怒汪、黄二相,目许如一语迎合,彼可取而代也。秦笑吃吃不能已,伯父出,又笑而归,始有疏斥伯父意矣。湖北提刑向子忞,伯父湖南所按吏也。其在湖北,与伯父交论于朝,秦罢子忞,伯父因亦丐外,主管虔州管内。初,岳侯以列将拔起,时张俊韩世忠等已皆建立功效至大官,内不能平。伯父劝岳屈己下之,书凡三十七通,俱不之答。岳破贼,遣大将俘献楼船各一,卒徒战守之具毕备,韩始大说定交,而张忌之益甚。岳名日盛,幕中之轻脱者教岳勿苦降下,于是始隙。张谓伯父实主岳府谋议,百计倾岳,欲并中伯父。枢府简取虔卒,张以不应等格,急责其使,使即谰言虔帅占留精卒不,伯父因被劾罢。岳侯事起,张求伯父在虔通书尺簿有遗岳侯书处,指为反迹,秦徐擿其下文,曰:「此复有遗秦相书。」伯父用免,而张宪、岳云之狱,止以交关书问,并谋进退为反具云。踰年,伯父繇主管玉隆观再知虔州,蕃将程师回桀黠不受制,伯父按教奇兵,或坐或立,心知有异,传令皆坐,不坐者斩,以统领张涓所部,遂按军法斩之,师回吐舌大惊,始禀畏为用。诏归燕人于北,师回有亲从兵数百人惮不欲行,伯父善谕师回:「公从卒众多不可芘,诚能遂遣此属,朝廷必多公,芘不遣矣。」师回即日承命。朝符促师回就道,亦俛首告行。虔界江岭,其守长兼提举南雄州南安军甲兵盗贼。前提刑刘昉摄事,治尚宽恕,得盗多贳活之,贼中号「我爷佛」,与官军格,则曰:「我爷佛终不见杀,汝何为者!」为暴益甚。伯父再至,讨积年名贼俞三、古五官、朱关索、吴锦等,皆获之,无所置,贼徒加以「剥皮」之号,遁入它境,三州遂安。伯父终更,因罢虔州,进集英殿修撰福建。闽部八郡山贼,自建炎后磐据岩险,剧寇管天下、伍黑龙卓和尚何白旗、丘崇、廖七嫂、满山红之属数十百部,部数千至数十百人,泉、漳、汀、南剑邵武界咸被其毒,乡民多筑山砦自保,甚则残败县邑,州门昼闭。贼知伯父在虔威略,甚恐,或欲狙击邵武建昌道上。客劝伯父改途辟之,不应。迎卒已至,号令送兵还,娖队伍扬金鼓旗帜,分道并进,为若数千人行者,声言亲帅以虔兵将至矣。群盗屏迹,无敢近。路钤辖李贵讨管天下失利,为贼所生得,伯父知将兵不可用,而朝廷相次遣将张渊、富选、成闵刘宝措置福建盗贼,不受帅司节度,且半年一代,州县困于将迎。伯父创立奇兵,其初数百,未几数千人,以为殿前司左翼军,拔石城大姓陈敏于指使中,不数年为统制,充措置盗贼。弟犯令,伯父斩之,而不怨。事既专一,军费大省,群盗或招或获,而境内晏清矣。前次戍兵不听号令,秦靳于军赏,伯父临以恩信,故事无不集。伯父初计,欲使降贼取盗自赎,拔功多者为将,以励其馀。朝廷每闻贼降,必取以去,伯父于其降也,先激使之,比去,皆有劳绩,盗贼稍定。伯父下令山砦勿葺,销其固险之态,民无寇患,山砦亦空。在镇四年,平豪贼百七十部。汀贼李谷,故郡豪右,其兄子遐奴反,主为重,三日至三万人。伯父批诸将所上变书互送诸部,不再旬而败,虽幕府不知也。海寇陈小三列舰六十犯境,伯父遣水军统领郑广以三百人击之,期三日破贼。广请益兵,不许,居三日,贼舟阻风江浦,广帆舟断浦口,不血刃取之,尽虏其,鱼贯束之以献。广归问曰:「广以一击什,不自,公料功在三日,何也?」伯父曰:「弟从吾令,毋问何以知之!」提刑吴序宾媢伯父之能,数以功状不实愬于秦。有告土豪叶反者,秦以付,吴见伯父问计,且请兵,曰:「朝廷以属公,某何敢与?发兵唯命,但恐师兴而不可得耳。」吴不知为计,遂辞之。事下帅司,伯父处兵职,实系于,已乃召之。辞以母疾不至,伯父遣医劳问,且止其行。它日来,执斩纛下。伯父每平强寇,戮魁领,罢遣枝党,一无所问,怀服迁善。诛李谷也,吴疑贼首数辈,欲生之,伯父曰:「吾岂乐戕人命者,察此等非良善,舍之将复乱耳。」竟不得已而贳,后多获之满山红中。上功,初不见录。蜀士钟鼎客于张渊统领邵宏渊家,宏渊质直喜功,恶不用。宏渊常对诸将面折之,以宿愤杖宏渊百,斥入士伍。鼎上书秦相为辩曲直,秦怒创听读之名,放之福州,入赦原所不迨。鼎求依所亲于永福县,伯父听之,鼎复走行在所上书,有旨劾福州官吏。伯父自劾:「某寔鼎,官属何罪!」秦不说,例降一官。赵相女嫁福州,其女仆被笞,即自经死,或欲罪女,中当路意。伯父按验之。方事之初,伯母刘氏谏曰:「奈何按问赵相女子家事!」伯父曰:「我不傅以文法,教我者又将中我,岂不反为赵氏累乎!」或造安抚使印为人转资,吏薄其议,伯父判牍尾曰:「帅以印为权,以资为赏。盗窃权赏将,何所不至乎!」斩之以徇。经略广东也,秦相语执政曰:「薛直老福建,水陆以广东盗贼未平,更付此者。」韩京循梅州,弹压盗贼,秦难制,檄伯父取之。谒见南雄州,伯父即席谕丐罢,送之出岭,遣将驰入其戍代之。初讨贼闽广界中,与麾下诸将争功有隙,至是赖伯父免死,始大服其雅量。僧宗杲得罪,秦褫服加巾,窜岭表,道出南海,其徒从之者数百人。或欲以危法加之,用茹菜事魔告之,伯父曰:「得非僧宗杲者?皆佛之徒尔。」告者惭沮,不敢复言。伯父在闽,得目疾内障,至广加剧,使人读状乃判,覆诵如流。狱吏与囚为奸,纵抱成案,宵逸未之觉,伯父夜中传钥呼巡捕吏,直抵某处墙下搏之,下有神,无敢欺者。累章请祠,不许。有医夏侯裴为以金针抉目,明瞭如故。盗贼告定,始录前后功,加待制云。伯父居官,乡人有所欲见者皆有以答其意,终始无倦色。先君既以伯父而葬,所以收恤其孤者尤尽恩致,其详别见之。至今乡中论谋略气谊,推伯父为称首。/将葬,季随裒录遗藁,请状其生平行实,将求立言之君子为之表志,以示不朽云。兄左朝请郎、知台州军州事嘉言状。/嘉言,司封伯父也。性忠厚,行修整,好古学,再举贡。后母党蒋璿长溪,以其贫召之,为办路赍,伯父谢曰:「京师虽数千里远,然罄所有,亦足以供往来费。」入李幕,李救太原,次怀州不进,伯父谏之不听,遂弃其师。江阴田通奉钱月百万,伯父罢取不如令者,捐减居半。绍兴八年,有诏以亢旱许中外实封言事;伯父以尝召对不称罢,不敢强聒,拟杜牧罪言,作《听言论》。初,知温州苏起重伯父节行,就问政理,亟延伯父宴席。伯父因苏来会,辞曰:「某何为者,而府宴必与,无乃为盛德累乎!」苏瞿然晓曰:「以书还我,然自今毋我外,有可提诲,愿闻之。」当时相与乃如此。馀在待制伯父所为行状。/初,光禄大夫在贫约,收嫁族人孤女,诸父行谊皆有祖父风烈。司封孝衰于妻子,而人多厚妻族,惇笃本宗,每用其至,兄弟四人友爱如手足。待制司封最先达,遇之官,必合兄弟之舍,与从昆弟之遗孤以行。从父兄顾言卒,司封收录其子伯,教终身。待制长育从弟与言,既为纳室,又择名士林松伯高,以其妹归之;伯高终于东阳丞,复迎嫠嫁于叶氏。先君下世,将仕先兄又卒,待制季宣及诸姊孤露迎归,为嫁叔姊。迨季宣长,遂任以官,为之筑室求婚。然后引郊赉恩得任子,以通判伯父未任,舍其子而官之。黄氏从母遭乱贫寠,诸父迎居乡里,以便赒赡,事之如祖母然。通判伯父讳昌言,字韪明,潜曜不喜矜持,温然厚德君子也。待婺倅不赴,奉祠卒。以司封通判之和厚,待制之英伟,先君之方正,性德异,而雍睦无閒为甚难,足为兄弟法矣。上念祖父名义行业如此,以季宣之弗克负荷,家法沦替,遗风泯绝,会将流遁鬼蜮,言之有腼颜面。大惧年祀寖远,故老凋丧,一旦溘先朝露,而我先人之烈亡轶无传,以重忝祖之责,敬以见闻,仰笺先君遗行,祖父、伯父行事之遗落者因并见之,琐碎不书,为大者之存也。既将上之史官,而不肖者亦永有以自监。子思上记夫子而不失其意,虽不敏,愿学焉。诬国史以增饰私门之令猷,季宣岂敢!孤季宣谨泣血笺先大夫右史公行状如上。(《浪语集》卷三三,永嘉丛书本。)/四千:原作「四千千」,据文渊阁四库本《浪语集》删。
诸葛武侯庞靖侯新传序 宋 · 王赏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七
东汉之末,群雄并起,曹操挟天子以令天下,而志在欺夺,名虽为强王室,其实弱之。
此固不足与图齐晋之功。
其馀跨州连郡,亦皆有割据之心,智能之士驰骛而奋□□□者,睹汉室之已倾,知天命之不复,时不可为,则退而□□□□□□□司焉,岂复有志于当世者哉!
其说刘备跨有荆益,结好孙权,以成鼎足之势。
天下有变,命一上将北向宛洛,身出秦川。
此特感三顾之勤,聊以成其志尔,非谓汉室为真可兴也。
《出师表》言:「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
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
孔明诚言也。
后世论孔明者多异说,或以为管、晏,或以为
王通谓其无死,可以兴礼乐。
崔浩则讥其相不能与曹氏争天下,可与赵佗偶。
皆非深知孔明者也。
毛脩之云:昔在蜀中闻长老言:陈寿曾为孔明门下书佐,被挞百下,寿挟私恨,妄论孔明应变将略非其所长。
大抵蜀人歌思孔明,虽远不忘,疑寿短之,过为毁骂。
子思先生亦尔,何哉?
寿有古良史之风,其所著述文义典正,皆扬于王庭之言,微而显,婉而成章,班史以来无及寿者。
之论寿是也,其论孔明非也。
寿为《孔明传》,载其南征,则自春出师,其秋悉平;
祁山之役,称其戎阵整齐,赏罚肃而号令明。
其末言其推演兵法,作八阵图,咸得其要。
孔明之善用兵,应变将略尽于此矣。
□□等奏使寿孔明故事寿才于治或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而所与对敌或值人杰,故连年动众,未能有克。
至于传赞略申言之,寿明为晋讳也。
孔子作《春秋》,定、哀多微辞,寿何訾云。
至《庞士元传》,不载其答顾劭语,有论帝王之秘策,揽倚伏之要最,吾似有一日之长者。
寿亦有说。
士元固奇士,先主待之亚于孔明,然至于论帝王之秘策,则似一时之语。
观其进说,执刘璋于会中,帝王秘策殆不如此。
先生欲借士元之语,以发其微言耶?
先生,赏之伯父也。
什邡王达观刊先生所著二传,以与学者共之。
赏尝折衷其说如此,录以示达观,使并刊之,以附二传之末云。
诚斋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八、《方舟集》卷一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八四
子思诚明,似二事为圣贤入道深浅之候,学者岂可躐至!
如人饮食,量口腹所受,有不可强,而诚之浅深见矣。
令狐大受以「名斋,景浚卿为之记,资人李石作铭曰:
彼孰为物?
执抟形似。
彼孰为
于身则是。
夫岂不知,是有四体。
一指不伸,隐忧厥中。
是中有,执抟则空。
彼空非物,守以吾躬。
躬之所基,忠信孝友。
人且有疑,日用引久。
岂无水旱,曰岁其有。
父母师保,倚为辍作。
试归此斋,举束高阁
敛之毫芒,散之山岳。
何必读书,以身为学。
陈鼎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六、《永乐大典》卷三一五一
陈鼎建州松溪县人
父戬,建炎末尝任给事中
以父荫为右承务郎
戬与秦桧有世契,临安府排岸,秩满,差摄进奏院
绍兴十年,金虏败盟,复夺我河南地
是年六月上万言书,言「虏人于今日败盟,乃朝廷福。
使虏盟未败,即他日之祸有不可支吾者。
愿乘此机,蚤为自治之策」。
怒,言者因论中丞廖刚为地求易差遣,得旨,降一官放罢,日下出国门。
俄又送吏部,以饶州德兴县
十六年五月德兴士民傅取新等诣阙,乞留再任。
至是进呈,上曰:「果有德政及民,则固可留。
然其间不能无使之留者,须加核实」。
中丞何若闻之,即奏朋附廖刚,其在德兴,不遵法令,用刑惨酷,坐免归。
为邑有惠政,至今人思之。
淳熙五年李舜臣尝宰德兴,邑人为诗以美之,其章首云:「银峰县政百馀年,陈郑才猷旧所传」。
盖指也。
贺新郎臞翁倅生曾孙 宋 · 刘鉴
 押词韵第九部
曾作莺迁贺。
道玉皇、久敕薇垣,分君星颗。
只待好年好时日,约束东风吹堕。
到今日、看来真个。
恰好丁年翁七十,五云间、太乙吹
青一点,杉溪左。

太翁阴骘天来大。
隆山、层一层高,层层突过。
簪绂蝉联孙又子,眼里人家谁那。
算只有、臞翁恁么。
陆机翁卫武,便履声、毡复尚书坐。
拚几许,犀钱果
眉州先贤图像碑阴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嵩山集》卷五一
右三十二人,皆出武阳
郡人杨师中尝考诸书,其地有彭亡聚,相传彭祖葬此山,后世因以彭山名其县
唐先天以前名隆山,拓拔魏以上则通称武阳
武阳之名盖甚古,秦司马错伐蜀王开明败走于武阳,获之,谓此地也。
蜀郡乃为县,班孟坚云:「汉武帝夜郎,立犍为郡,领县十二,以为南夷」。
非也。
王褒资中孟坚传云蜀人
邓通事文帝,而传云南安人
南安今为嘉州武阳居其上游,则三邑殆割蜀郡隶之也。
常道将亦称蜀本一郡,汉分巴割以立犍为广汉,因有三蜀之名,益知武帝所开南夷,止得今泸、戎之地,而附以蜀南鄙,为无疑也。
汉律,县万户为令,减万户为长。
赤水有黄龙庙,有汉碑,载武阳泠化。
当时武阳盖为大县,孟坚武阳铁官,而丹棱青神铁冶犹在焉,则吾郡之四邑,皆为武阳故疆也。
彭山县市南有祠,临官道,上题其颜曰忠孝。
其壁有画,汉晋衣冠。
长老言,元祐末县令鞠嗣复张文纪李令伯缋焉。
师中以为堂堂乎县,自光武称为士大夫郡,当不止二士。
于是益于古求之,如谏官宋远、唐陵台令任宥,皆由他邦来居之,则不论,独取是三十二人者,命画史程其年论其世,稽其所立而为其冠服容貌。
师中曰:「文纪大司空升明事安帝,争太子不当废,其后立为顺帝,救赵腾不当以忠言诛,同时减死者八十人。
令伯祖父朱提亦名二千石
文纪令伯盖由有家法也」。
师中字民极,尝来见予,请以是立之学官,因并其言刻之。
予于是叹曰:平生第闻兹郡为多才,而不知皆出于士大夫家。
夫所贵乎士大夫者,其法有以贻其后,故守其家法则为能子孙,非专以其山川之灵,尝出白虎、神鼎、宝磬而然也,览之者其无忘焉!
宋故左丞相节度使雍国公太师谥忠肃虞公神道碑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二
自昔立国者,不幸当强虎狼之敌,非得天下之大势,国未易立也。
大势一得,则万亿年之基可定于一日,不然百战万举,何益于成败之数?
是故吴以赤壁,晋以淝水,吾宋以牛渚,皆以一日之大势定基而立国者。
赤壁淝水之役乘其方锐之初,君子以为易,牛渚之役振于娄败之后,君子以为难。
客有问者曰:「事难而功反易,何也」?
曰:「我高宗皇帝知人如尧,善任使如汉高祖而已」。
其人受任使者为谁?
丞相虞公
公有勇力乎?
曰否,儒者也。
公非,公焉得力?
公有机数乎?
曰否,公德人也。
公非孙吴,公焉得数?
然则曷济登兹?
曰忠诚而已。
方诸将皆遁,而我师大溃,公身先冒死以激怯懦,不以忠乎?
方虏酋遗吾元帅书,以行惎间,公昌言其诈,以安危疑,不以诚乎?
夫大忠可以贯日月,何人不感?
至诚可以动金石,何人不怀?
感一而万从,怀一而万顺,惟吾所向,何敌不克,何难不济,何功不成哉!
故曰公之成功忠诚而已。
客曰是矣,然君子以谓尧之知人,犹失之鲧;
汉祖之善任使,犹失之绾与濞。
今我高宗一举而得公,一战而定国,故公之功难于周公瑾谢幼度,而高宗之圣贤于尧与汉祖远矣。
呜呼盛哉!
呜呼盛哉!
公讳允文字彬父隆州人也。
系出周虞仲,在六国曰卿,在唐曰世南
世南七世曰殷,守仁寿郡,即隆州也,因家焉。
曾祖昭白,祖轩,父祺,皆赠太师魏、秦国公。
秦公仕至左中奉大夫德阳县潼川府路转运判官
初,秦公未有子,祷于梓潼神,是夕梦入一官府,见一大官衮冕迎秦公,执客主礼甚敬。
主人忽指其侧一人介胄而立者,曰:「此为而子」。
秦国夫人娠,公将生,户外有异光云。
六岁暗诵六经,十岁赋诗,有惊人语,诸老知其远器。
未冠属文,有能名。
初不欲以门子进,秦曰:「汝薄吾泽耶」?
公乃拜命。
锁厅试凡四荐名,至绍兴二十四年进士,竟如志。
初仕监成都府榷茶司卖引所,又监雅州名山县茶场,权四川都大提举茶马司干办公事四川总领所辟差干办,行在分差户部粮料院
既登第,转左奉议郎通判彭州
未赴,制置司檄权黎州,改知渠州
召除秘书丞,兼兵部员外郎,兼实录院检讨官,兼国史院编修官,除吏部员外郎,兼权枢密院检详,又兼检正,又兼右司员外郎,除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
工部尚书使虏,归除中书舍人直学士院,兼侍讲
江淮督视府参谋军事,拜兵部尚书,川陕宣谕使
孝宗即位,徙知夔州
未上,召除敷文阁学士、知太平州,改兵部尚书湖北京西宣谕使
就升制置使,改显谟阁学士、知平江府
徙知潼川府,未上,再知平江府
召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改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
未几,以端明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召拜知枢密院事,又以知枢密院事四川宣抚使
召拜枢密使,进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兼制国用使济国公,迁左丞相枢密使华国公
少保武安军节度使四川宣抚使、雍国公,以少傅致仕。
薨,赠少师,又赠太傅谥忠肃
今上庆元元年,赠太师
茶马司,使长贾思诚议增茗课,公力谏不从,谒告引去。
渠州,地埆民窭,而常赋之外又行加敛,流江一邑尤甚。
公亟除之,然后上闻。
岁减缗钱六万五千有奇,远民呼舞。
考试类省,所得多知名士。
宰臣沈该荐公于高宗,召见,公献言谓君道有三:曰畏天,曰安民,曰法祖宗,时论韪之。
显仁后崩,百官入临皆吉服,公独变服。
有非之者,公不改,俄诏百官易服。
西掖秦桧妻王赠希妙先生富民金鼐以奴事而累官至阁门宣赞舍人给使元君实以结宦官而超除枢密副承旨,公皆封还诏书。
吏部侍郎汪应辰出知衢州,公请留之。
时诸军帅皆以宦官承受,公奏罢之。
绍兴季年,和戎既久,虏情叵测,而朝廷玩愒,晏然无虞。
公因见上,力陈虏必渝盟。
寇来之道有三:曰川陕,曰荆襄,曰淮东
彼必不出于此,必以正兵出淮西,奇兵出海道,宜为之备。
时上方在显仁谅闇,太息,深以为然。
未几公使虏,馆公者与公实射,一发破的,君臣惊异。
公见虏中倅倅挽刍粟,肄舟师,归见上,再申前言,请备之。
上继使徐度使虏,还言虏无变意。
三十一年五月,虏使来贺天申圣节,因索将相大臣,割两淮地
上始悟公前言,乃以刘锜淮东制置使京畿河北路招讨使,军于建康王权侄汜副之。
九月,虏以重兵出淮东刘锜禦之。
完颜亮自将大军自寿春渡淮入寇,众号百万,王权禦之。
既而二将望风遁还,而以伪退诱虏为辞。
公料必渡江南奔,白执政未信。
十月丁巳,谋报果渡江,中外大震。
上避殿减膳,面谕宰臣,议散百官浮海避狄,宰臣陈康伯曰不可。
于是上始闻公料必败语,谓公知兵,心倚重焉。
急召李显忠淮西大将,命知枢密院叶义问督视江淮诸军事,以公为参谋洪迈冯方俱入幕府
庚申,公辞行,上曰:「卿词臣,不当遣。
以卿洞达军事,姑为朕行」。
公泣谢曰:「主忧臣辱,臣愿尽死力」。
辛酉,公出脩门,闻王权尽失淮西刘锜尽失淮东亦托疾过江。
戊辰京口,问兵败状,抵谰曰:「兵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
曰:「虏席卷两淮,直窥江表,今日用兵为得已乎」?
建康告急,公与义问倍道而进。
十一月壬申,刘汜又大败于瓜洲。
以兵向来石,即牛渚也。
甲戌,公与义问建康
是夜有诏,罢刘锜,以成闵代;
王权,以李显忠代。
于是义问檄公如池州,招显忠领西师,且犒师来石。
乙亥,公行。
是日逆已次来石,刑白黑马祭天,期以诘朝渡江。
丙子,公未至来石十五里所,已闻江北鼓声震天。
公见官军十十五五坐道旁,盖王权败军也。
公念已去,显忠未来,若坐待显忠,国事去矣。
呼而问之曰:「逆在江北,汝等何乃在此」?
从者皆劝公还建康,曰:「事势至此,皆他人坏之。
督府直委公犒师耳,非委督战也。
彼自有将帅,公奈何代人任责以速辜」?
曰:「吾位从臣,使虏济江则国危,吾亦安避?
今日之事,有进无退,不敌则死之。
等死耳,退而死不若进而死,死吾节也」。
策马至来石,趋水滨,望见江北虏兵连营三十馀里,不见其后,号七十万,马倍之,而王权溃兵止一万八千人,马数百而已,诸将已为遁计。
公召其将时俊、张振、戴皋、盛新、王琪劳问之,曰:「虏万一过江,汝辈走亦何之?
今前控大江,地利在我,孰若死中求生乎?
且朝廷养汝辈三十年,乃不得一战报国乎」?
众皆曰:「岂不欲战,谁主张者」?
觉其可以义动,因诵言曰:「汝辈止坐王权之谬至此,今朝廷巳别选将将此军矣」。
众愕立曰:「谁也」?
曰:「李显忠」。
众皆曰:「得人矣」。
曰:「今显忠未至,而虏以来日过江,我当身先进死,与诸公勠力决一战,何如?
且天子出内帑金帛九百万,给节承宣、观察使告身,今皆在此,有功即发帑赏之,书告授之。
若有遁者,我亦归报某用命,某不用命」。
众皆曰:「如此则我辈效命有所付矣,请为舍人一战」。
公即与时俊等谋,整步骑为阵,分戈船为五,其二上下东西两涯为游军,其一载精兵于中流以待战,其二伏内港以备不测。
号令甫毕,复上马至水滨,见北岸有一高台,其上立大朱绣旗,左右各二,环立侍者
中张一大黄盖,有一人被黄金铠,据胡床坐其下者,逆也。
忽虏众大呼,声动天地,亲秉一小朱旗,麾舟数百艘绝江而来。
一瞬间七十馀舟已达南岸,其登岸者与官军战,我师小却。
公乘马往来阵间,顾见时俊,抚其背曰:「汝胆略闻四方,今可作气否?
若立阵后,则儿女子耳」。
俊回顾曰:「舍人在此耶」?
即手挥双长刀,出阵奋击,士皆殊死战,无不一当百,俘斩略尽。
其中流者,船小而卒众,又自争舟,兵刃隔塞,运掉不俊,而我之蒙冲往来如飞,横突乱刺,虏舟破,溺死者数万,顷刻江水为丹。
虏引馀舟遁去,公命强弓劲弩追射之,虏兵多伤。
至夜师还,数尸四千有七百,杀万户二人,生得千户五人,女真五百人。
是夕公具捷奏以闻,椎牛酾酒,大飨将士。
公谓虏明日必复来,乃与诸将再往水滨,整列步骑戈船,出海䲡船五之二,以其半直北岸上流杨林河口,以遏虏舟之所自出。
丁丑,虏众如墙而进,我师射之,应弦而倒,死者万计。
舟来未已,海䲡逆击,虏舟大败。
顾见我师扼其归路,即纵火自焚。
我师举火尽焚其馀二百艘,逆遁去。
扬州,留遣一骑移书招王权,其辞若与权有宿约者。
公观其书,将佐变色。
公虑生变,即顾诸将曰:「此反间也,欲以携我众耳」。
诸将拜曰:「赖公之明,当效死以报」。
是日李显忠至,公谕之曰:「京口无备,我今欲往,公能分兵见助否」?
显忠曰:「惟命」。
即分李捧军一万六千人及戈船百艘会京口
庚辰,京口,谒刘锜问疾。
执公手曰:「疾何必问?
朝廷养兵三十年,我辈一技不施,今日大功乃出于一儒者,我辈愧死矣」。
京口止有战舰二十四艘,会李显忠戈船亦至。
公与杨存中成闵谋曰:「虏弃来石来此,欲出我不意,我宜反出其不意」。
庚寅,大阅舟师,大而蒙冲,小而海䲡,皆外垩板城,中运机轮,但见舟行,不见有人。
三周金山,沂洄往来,矫如白龙,怒飞水上,风涛掀天,江水尽沸。
北岸诸酋凭垒纵观骇愕,皆以为神。
亟遣人报至见之,笑曰:「此纸船也,欺我哉」!
因列坐,诸酋前跪曰:「南军有备,未可轻进」。
震怒,拔剑数其罪,命斩之。
哀谢久之,曰:「姑赦汝,宜率诸将,五日必绝江,违命先斩」。
诸酋退曰:「南涯必不可往,往即死。
不可谏,谏亦死。
盍先诸」?
龟山寺乙未夜,诸酋伪效南军劫砦,直至幄前,阍曰:「何为者」?
曰:「欲奏事」。
既入,即乱射幄中,被箭呼曰:「汝南人乎?
吾人乎」?
皆应曰:「吾人」。
遂连射殪
十二月己亥,公与杨存中等具奏以闻,公寻诣阙奏事。
甲辰至,上见公,慰籍甚渥。
公谢曰:「此庙社之灵,陛下之英断,臣何力之有」?
公因奏曰:「来石之役,张振等以偏裨胜逆,今止赏以三官,臣愿貤臣官以赏扼等」。
上曰:「曩者江上事势,此何等危事?
如此宣力,功其可忘」?
即除扼等正任承宣观察等使,于是刘锜致仕,王权、刘汜削籍流岭表。
上命公往经理两淮,公请以兵断虏归路,徐发京口之师袭之,为进取计。
比至淮上,诸军先已过江,尽复两淮矣。
戊申,东驾幸建康,于是有宣谕川陕之命。
三十二年春,公自襄汉而西,开幕府兴元
初与大将吴拱、李道会于襄阳,既又与吴璘会于河池,又与会于秦州,前后博议经略中原之策。
董庠淮东,郭扼守淮西赵撙信阳,李道进新野吴拱王彦合军于商州吴璘姚仲以大军出关辅,因长安之粮以取河南,因河南之粮而会诸军以取汴,则兵力全而饟道省,至如两河,可传檄而定。
初以此策闻于高宗,又以闻于孝宗
经理有绪,关河响应,旌旃所指,军民归附日以万计,且争出刍粟牛酒以迎王师。
遂复泾、原、熙、巩等十六州。
而蜀士杨民望者媢公,沮挠于中,谓宜弃新复州郡,而退守蜀之故封。
言者信之,大臣史浩主之。
公娄争不能得,乃请入见而陈便宜,诏许焉。
既见,孝宗问弃地得失何如,公以笏画地,具陈形势险要,如是而固吾蜀,如是而基进取。
上慨然曰:「史浩误朕」。
公既忤时宰,于是有当涂之命,时隆兴元年春也。
明年春襄阳有警,召归,于是有宣谕湖北京西之命。
未几,进制置使
公开幕府襄阳,与大将王宣赵撙等会议攻守之策,以为荆襄藩篱实在唐、邓,然胜势在唐州、方城,其次樊城,其次光化军,而唐、邓无城,难以据守,乃先城新野,次城邓州,次城唐州,又开泌河以通漕运。
藩篱既固,则襄汉久安,此守策也。
王师进取之路,出蔡以睨陈,出襄郏以袭许,出汝以逼洛,出嵩、虢以震河东,出商以图陕西,此攻策也。
部分已定,累奏以闻,而宰臣汤思退欲速和戎,议弃唐、邓。
既而二州之民虏皆孥戮,上亦悔之,召公诣阙。
未至而有姑苏潼川之命,旋又有召归之命,公参辞不获。
参知政事王之望忌公,请少须政成,召用未晚,上可之而召公益急。
既至见上,即除签书枢密院事,而之望未之知也。
命下,之望失色。
初,虏议和,其约曰:「俘虏两还,叛亡则否」。
至是并求所否,公执不与。
未几,有参知同知之命。
适议母后戚畹恩泽,公请视旧差增,视今损半。
蜀军请谋帅,或荐王权,公执不可。
虏使来聘,故事,大臣躬与除馆,公独不行;
虎贲给其厮役,公请易以材官;
使者骄惰,公请斩之,不果。
识者韪之。
湖寇李金颇炽,潭帅珙请济师,曰鄂将可用而与某州将不相下,即遣鄂将,而以某州将继之。
鄂将闻之,力战禽贼。
时久不置相,有两参预,会蜀人李宏中书除官,同列欲与之。
曰:「是富者子,吾曹可不避谤」?
同列不悦,言于上曰:「虞某李宏玉带,将除以职」。
御史章服附其说以弹公,请付廷尉
丐罢政,于是有太平兴国宫之命。
狱成,有司怀二奏以候伺上意。
上迎问曰:「带自虞某家出否」?
对曰:「否」。
于是同列亦罢政,李宏新州章服贬秩绌,中外詟服。
召公,于是有知枢密院之命。
未几,吴璘卒,于是有四川宣抚之命,上辍所御履及黄金甲胄赐焉。
公开幕府利州,时军政久蠹,民力愈凋,曰敝之攸兴,兴于大将之贪与私也,于是首劾大将任天锡剥其下以为苞苴,又劾幕掾王槐孙以战功官其亲族,又劾守令刘洪、宋琛等十一人之病民瘝官者。
首荐员琦为西帅,吴珙为东帅,又荐可将材者三人,又荐其次者五人,又进退偏裨二百馀人。
大将得人,后进获伸,诸军驩呼,四蜀交贺。
于是开公正,绝请谒,缮营垒,修器械,明劝沮,甄窳良,拔智勇,绌奸贪,戢裒克,禁子本,杜私役,训技击,汰老癃,刊窾籍,核赝名,一日罢浮食者一万有七千馀人。
乃辟蒐庭,乃试射侯,今之挽弓一石有五者,昔之减于一石者也。
今之蹙弩五石有五者,昔之三石者也。
至是军政修矣。
请择使者,厚贾胡,简权奇,却罢驽,设监牧,广騋牝,至是马政修矣。
又请捐公钱一百万缗,代民补输,自是一岁军须减钱谷九百万有奇,四路郡县除逋负缗钱三百四十三万有奇。
又禁两税之豫索者,又禁鹾酒之豫输者,又减常赋之虚额者。
适邛蜀等十四郡告饥,则帑廪,除年租,活流民数十万口,至是民力裕矣。
法行之初,谤讟盈路,或谓召变,公不为动。
既而下无异论,蜀民顿苏,军政一新,实自公始。
公引疾丐祠,一再愈力,上优诏召公,降诏者一,锡宸翰者二,遣中使迎劳趣行者五,公固辞者八。
特命北门草麻,除枢密使
未几,有右辅辨章兼官枢廷、国用之命,时乾道五年八月戊子也。
右相陈公俊卿龚茂良宜在本朝,有诏补外,陈公见上,上愠。
见上震怒,陈公退,丐罢政。
上不留行,恩礼顿衰。
公泣入见上,为陈公摧谢,且言愿全所以进退大臣之礼。
上怒未怠,公百拜于前,始授陈公观文殿学士、知福州
汪应辰曰:「虞公所谓范尧夫佛地位中人也」。
闻者一辞。
上自即位,再郊见上帝,皆以两望祀于斋居之宫。
六年卜郊,及期又雨。
公忧形于色。
是夕公雨立沾衣,焫芗吁天,引咎责己。
丙辰开霁,上登坛成礼。
公感上不世之遇,深思所报,每曰:「宰相无职事,旁招俊乂列于席位而已」。
怀袖有一小方策,自曰《材馆录》,闻人一善必书。
一再谕蜀,首荐汪应辰赵雄黄钧梁介、范芭、章森
前后居中及为相,首用胡铨张震洪适梁克家、留正、郑闻周执羔王希吕韩元吉林光朝林枅丘崇晁公武吕祖谦、张珗、杨甲王质辛弃疾汤邦彦王之奇尤袤王佐王公衮
又用吕原明司马康故事,荐张栻经筵,又荐布衣李垕制科,一时得人之盛,廪廪有庆历元祐之风。
先是,浙民岁输身丁钱绢,细民生子即弃之,稍长即杀之,公闻之恻然。
访知江渚有场,其利甚厚。
而为势家及浮屠所私。
公令有司籍其数以,请以代输民之身丁钱绢,以缗计者至一十三万七千有奇,绢以疋计者一十六万三千有奇。
免符下,九州之民呼舞,始知有父子生聚之乐。
会庆圣节,燕群臣及虏使。
酒半,上起更衣,使者密诹傧曰:「侍坐孰为虞丞相」?
观者以,上命傧与之见公于幕次,叹曰:「真汉相也」。
上大喜,召公见曰:「卿能重中国如此」!
七年,建储,公言于上曰:「皇太子宜日闻正言,日见正行,以养成其德,必与正人处」。
乃荐王十朋陈良翰詹事刘焞李彦领为侍讲侍读
会庆节,虏使乌林天锡来贺,见紫宸殿,既跪进其主遗上书,因跪不起,要我以故事所无之礼,左右失色。
公请驾兴,上入内,天锡色沮。
公遣閤门官传宰相之令,云:「使人好礼,有诏放仗」。
使介还馆,更相谯责,乃因傧者恳祈,诘朝朝见上寿,遂极恭顺,朝论称快。
公下其事于边郡,令檄虏中。
天锡归,果获罪。
上遣使使虏请陵寝地,虏不可,而荆襄羽书报云,虏以三十万骑奉迁陵寝以来,中外恟恟。
于是荆、襄大将韩彦直帅臣张栋请发兵禦寇。
公料虏决不敢动,戒边臣勿妄动,已而寂然,中外大服。
其后书赞称公「镇物如嵩岱,决事如蓍龟」者以此。
一日,有报国门外海舶数百艘,将及岸者,中外恍骇。
上召问公,公对当是外夷贾舟风飘至此,果高丽贾胡也。
上志克复,尝手笔付曰:「朕必欲用武臣为枢密曹勋如何」?
公执奏不可,上勉从之。
未几,复用张说签书枢密院,廷臣极谏,上怒甚。
公力救解,皆授以郡。
上蒐讲官制,欲正左右丞相之名,于是有左丞相之命。
八年,公引疾求去,不许。
御史萧之敏弹公移帝城骑兵一军于建康,非是。
上曰:「丞相有大功,勿移弹文之副」。
公伸前请,祈致其仕。
三请不许,强起视事。
之敏外补,公上疏留之,不报,朝论归重。
寻力祈解政纳禄,其词危苦。
上察公意不可夺,于是有少保节度使宣抚四川之命。
锡宴禁中,上赋诗饯行,有云:「归来尚想终霖雨,未许乡人衣锦看」。
又诏奉常赐公家庙五室祭器,其后大臣不复有此矣。
公开幕府汉中,建请蜀军口众者微增其廪,于是诸军大悦。
又请关外四州之民,凡养马者复其赋役,于是马数岁滋。
大将以边头六军兵将散漫,地势回远,公请随地易置左右前后中军之部分,以便缓急。
于是军势首尾相应。
商、虢之间有寇邻者拥众数万,尝输款于我,公不轻纳。
虏中捕之,或请增兵,公不为增,虏卒自退。
契丹之使曰六彪者,潜请合力于我,俟命于西和州上,久不遣。
会其属疾,公请遣还,无致后悔。
青羌犯边,制司请发兵,公止调绵州兵三百留屯成都,声言击羌而实不进,羌自散。
上锐意大举,密诏趣迫,公不奉诏,复于上曰:「机不可为,但令机至勿失耳。
植根本,图富强,待时而动可也,安敢趣师,期为乱阶乎」?
公注意将才,偏裨行伍寸长必录,延见慰荐,人人得其驩心。
幕府再招人士如韩晓、王元、李昌图韩炳陈季习陈损之李舜臣,后朝廷皆赖其用云。
公念属任至重,益务修军政,裕民力,储财用,戴星秉马,冰满鬓髯,人不堪其劳,公不顾也。
竟以此得疾而薨,实淳熙元年二月癸酉也。
享年六十有五。
是日大风扬沙,前两夕大星霣于军前,太史奏将星坠云。
讣闻,上大恸,辍视朝,于是有赠少师太傅之命。
公娶王氏,成都甲族,累封蜀国夫人
三子:公亮奉议郎,直秘阁,前四川制置司参议官
著,朝散郎、知开州
杭孙,奉议郎馀杭县
女枢娘,从事郎、黎州军事推官张熠
孙八人:易简,承议郎,前枣阳军使;
刚简通直郎、知成都府华阳县
方简宣教郎、知泸州江安县
宣教郎、知眉州青神县,夷简,宣教郎、知成都府郫县
普,承奉郎
曾、泰,未奏官。
公事秦公、秦国夫人至孝,宅夫人忧,哀毁柴立。
既葬,伏哭墓前,僵仆不能起。
阡中有枯桑,是夕两乌巢焉,里人赋诗颂其孝感
秦公尝疾笃,公惊惧,书默祷于天云:「愿移父之疾加臣之身,减臣之年,为父之寿」。
秦公即瘳。
后一星终,乃薨。
绍兴隆兴间以忠孝文武名德望与魏国张公浚相颉颃,孝宗尝称公曰:「今阃外能类魏公者,独有卿耳」。
然二公以身徇国,皆不免于谗口。
赖上圣明,其言不行。
魏公尝遗公书曰:「自昔任事于外,鲜获安全;
优游不为,率有后福」。
公尝以,且言于上曰:「一天下舆图易,一朝廷议论难」。
然公天资宽厚,每以德报怨。
王之望公所荐,冯方公所厚,而每排公,章服与公无怨而附他执政弹公。
及公为相,念之望以罪废,请授以资政殿学士
以水死而禄不及嗣,请官其一子;
久远窜,请贴职授郡。
或问曰:「圣人谓『何以报德』,何如」?
曰:「圣人不曰『以德报怨,宽身之仁』乎」?
有以明哲保身规公者,曰:「仲山甫之明哲,不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乎」?
公之经学绝人如此。
公性廉介,虽君赐亦固辞。
初除签书枢密,赐白金及缣疋两各一千,力辞得请乃已。
最后谕蜀辞行,赐钱一万缗,至蜀以市国马。
大将有献附子,之金也。
有献家酿,珠也。
公笑曰:「是宜一劾,劾之近名」。
却之而已。
公颀而长,山立玉色,之如神仙中人
其音如钟,杰魁俊伟,慷慨磊落,内无城府,外无边幅,好士如好色,视军士如视其子,待内外族亲如待其家人。
家居雍容,无疾言厉色,不訾饮食,不詈臧获。
乡郡太守,出入不由戟门。
自秉政至谕蜀,退食必观书。
为文立成,不雕而工。
尝注《唐书》、《五代史》,有诗文、奏议若干卷。
诸孤以年月日葬公于所,后二十八年,不远八千里,遣一个行李来庐陵请铭。
万里尝待罪太史,于职宜书。
铭曰:
南国,以江为壁。
维宋中兴,以人为城。
孰为其人?
虞姓雍公
玉立长身,岩岩岱嵩。
谅我高宗,殪彼羯戎。
匪公则贤,高宗睿聪。
揠而将之,万英之中。
绍兴辛巳,彼羯暴至。
其来冲风,其速如鬼。
我师既溃,彼锋益锐。
公奋孤忠,转败为功。
羯酋射天,岱嵩压之。
羯駓饮江,岱嵩跲之。
跲之则毙,压之则殪。
赫吾天声,濯吾王灵。
风鹤弗鸣,彼自震惊。
草木弗兵,彼自割烹。
在昔典午,有导有安。
曷尝帅师,与敌周旋。
武哉雍公,儒衣据鞍。
矢石纷前,对之夷然。
弗色弗声,弗麾弗旃。
笑谈之间,一清腥膻。
乾坤再安,神人重驩。
赤子晏眠,今四十年。
公事高宗,尽节尽瘁。
万事不理,维理一事。
公相孝宗,端委庙堂。
旁招俊乂,寘彼周行。
维宋中兴,两社稷臣
前张后虞,皆蜀之人。
相望有伟,与宋靡已。
作颂以纪,太史万里(《诚斋集》卷一二○。)
呜呼盛哉:原脱,据四库本补。
陈侍郎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四、《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三○
昨者伏蒙还赐手书,慰藉甚厚,拜领感激,不知所言。
奉祠冒昧之请,又蒙台慈引重再三,卒以得其所欲。
所示堂帖,谨以祗受,仰荷恩眷,尤不敢忘,而不知所以报也。
盖熹赋性朴愚,惟知自守,间一发口,枘凿顿乖。
度终未能有以自振于当世,退守丘园,坐待沟壑而已。
今以閤下之力得窃廪假,以供水菽之养,其为私幸,亦已大矣。
顾于义分犹有侥冒之嫌,而閤下推挽之初心犹以为不止于此,此则岂熹所敢闻哉!
又蒙垂喻今日之事,慨然有戛戛乎其难哉之叹。
且承任职以来屡有建白,去处之义自处甚明。
熹也虽未获与闻其详,然有以见贤人君子立乎人之本朝,未尝一日而忘天下之忧,亦不肯以一日居其位而旷其职盖如此。
然犹不鄙迂愚疏贱之人而语之及此,其意岂徒然哉!
熹诚不足以奉承教令,然窃不自胜其慕用之私,是以忘其不佞而试效一言焉,执事者其亦听之。
熹尝谓天下之事有本有末,正其本者,虽若迂缓而实易为力;
救其末者,虽若切至而实难为功。
是以昔之善论事者,必深明夫本末之所在而先正其本,本正则末之不治非所忧矣。
且以今日天下之事论之,上则天心未豫而饥馑荐臻,下则民力已殚而赋敛方急,盗贼四起,人心动摇。
将一二以究其弊,而求所以为图回之术,则岂可以胜言哉?
然语其大患之本,则固有在矣。
盖讲和之计决而三纲颓、万事隳,独断之言进而主意骄于上,国是之说行而公论郁于下,此三者,其大患之本也。
然为是说者,苟不乘乎人主心术之蔽,则亦无自而入。
此熹所以于前日之书不暇及他,而深以夫格君心之非者有望于明公
盖是三说者不破,则天下之事无可为之理,而君心不正,则是三说者又岂有可破之理哉?
不审閤下前日之论,其亦尝及是乎?
抑又有大于此者,而山野之所弗闻弗知者乎?
閤下诚得其本而论之,则天下之事一举而归之于正,殆无难者,而吾之去就亦易以决矣。
熹窃不自胜其愤懑之积,请复得而详言之。
夫沮国家恢复之大计者,讲和之说也。
坏边陲备禦之常规者,讲和之说也。
内咈吾民忠义之心,而外绝故国来苏之望者,讲和之说也。
苟逭目前宵旰之忧,而养成异日宴安之毒者,亦讲和之说也。
此其为祸,固已不可胜言,而议者言之固已详矣。
若熹之所言,则又有大于此者。
盖以祖宗之雠,万世臣子之所必报而不忘者。
苟曰力未足以报,则姑为自守之计,而蓄憾积怨以有待焉,犹之可也。
今也进不能攻,退不能守,顾为卑辞厚礼以乞怜于仇雠之戎狄,幸而得之,则又君臣相庆,而肆然以令于天下曰:凡前日之薄物细故,吾既捐之矣,欣欣焉无复豪分忍痛,含冤、迫不得已之言,以存天下之防者。
呜呼!
孰有大于祖宗陵庙之雠者?
而忍以薄物细故捐之哉!
夫君臣之义,父子之恩,天理民彝之大,有国有家者所以维系民心,纪纲政事,本根之要也。
今所以造端建极者如此,所以发号施令者如此,而欲人心固结于我而不离,庶事始终有条而不紊,此亦不待知者而凛然以寒心矣。
而为此说者之徒惧夫公论之沸腾而上心之或悟也,则又相与作为独断之说,傅会经训,文致奸言,以深中人主之所欲,而阴以自托其私焉。
本其为说,虽原于讲和之一言,然其为祸则又不止于讲和之一事而已,是盖将重误吾君,使之傲然自圣,上不畏皇天之谴告,下不畏公论之是非,挟其雷霆之威、万钧之重以肆于民上,而莫之敢撄者,必此之由也。
呜呼!
其亦不仁也哉!
甚于作俑者矣。
仁人君子其可以坐视其然,而恬然不为之一言以正之乎?
此则既然矣,而旬日之间,又有造为国是之说以应之者,其欺天罔人,包藏险慝,抑又甚焉。
主上既可其奏,而群公亦不闻有以为不然者,熹请有以诘之。
夫所谓国是者,岂不谓夫顺天理、合人心而天下之所同是者耶?
诚天下之所同是也,则虽无尺土一民之柄,而天下莫得以为非,况有天下之利势者哉?
惟其不合乎天下之所同是而彊欲天下之是之也,故必悬赏以诱之,严刑以督之,然后仅足以劫制士夫不齐之口,而天下之真是非则有终不可诬者矣。
不识今日之所为若和议之比,果顺乎天理否耶?
合乎人心否耶?
顺天理、合人心,则固天下之所同是也,异论何自而生乎?
若犹未也,而欲主其偏见,济其私心,彊为之名,号曰国是,假人主之威以战天下万口一辞之公论,吾恐古人所谓德惟一者似不如是,而子思所称「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者,不幸而近之矣。
昔在熙宁之初王安石之徒尝为此论矣,其后章惇蔡京之徒又从而绍述之,前后五十馀年之间,士大夫出而议于朝,退而语乎家,一言之不合乎此,则指以为邦朋邦诬,而以四凶之罪随之。
盖近世主张国是之严,凛乎其不可犯,未有过于斯时者。
而卒以公论不行,驯致大祸,其遗毒馀烈至今未已。
夫岂国是之不定而然哉?
惟其所是者非天下之真是,而守之太过,是以上下相徇,直言不闻,卒以至于危亡而不悟也。
传曰:「差之毫釐,缪以千里」,况所差非特毫釐哉!
呜呼,其可畏也已!
柰何其又欲以是重误吾君,使之寻乱亡之辙迹而躬驾以随之也?
呜呼!
此三说者,其为今日大患之本明矣。
然求所以破其说者,则又不在乎他,特在乎格君心之非而已。
明公不在朝廷则已,一日立乎其位,则天下之责四面而至。
与其颠沛于末流而未知所济,孰若汲汲焉以勉于大人之事,而成己成物之功一举而两得之也?
熹杜门求志,不敢复论天下之事久矣。
于閤下之言窃有感焉,不能自已,而复发其狂言如此,不审高明以为如何也。
尚书王公计就职已久,方群邪竞逐,正论消亡之际,而二公在朝,天下望之,屹然若中流之底柱,有所恃而不恐。
虽然,时难得而失,事毁而难成。
更愿合谋同力,早悟上心,以图天下之事。
此非独熹之愿,实海内生灵之愿也。
汪尚书己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四、《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二九、《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九三、同治《玉山县志》卷九
自顷拆号,日望登庸,尚此滞留,不省所谓。
海内有识之士,盖莫不为明公迟之,而熹之愚,独有为明公喜者。
盖以省闱之取舍观之,则疑明公于天下之义理尚有当讲求者,而喜其犹及此閒暇之时也。
自道学不明之久,为士者狃于偷薄浮华之习,而诈欺巧伪之奸作焉。
上之人知厌之矣,然欲遂变而复于古,一以经行迪之,则古道未胜,而旧习之奸已纷然出于其间而不可制。
世之人本乐纵恣而惮绳检,于是乘其隙而力攻之,以为古道不可复行,因以遂其自恣苟简之计。
俗固已薄,为法者又从而薄之,日甚一日,岁深一岁,而古道真若不可行矣。
譬之病人,下寒而客热炽于上,治其寒则热复大作。
俗工不求所以治寒之术,遂以为真热而妄以寒药下之,其不杀人也者几希矣。
苏氏贡举之议正如此,至其诋东州二先生为矫诞无实,不可施诸政事之间,则其悖理伤化,抑又甚焉。
而省闱盗用此文者两人,明公皆擢而寘之众人之上,是明公之意盖不以其说为非也。
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
明公未为政于天下,而天下之士已知明公之心,争诵其书,以求速化,耳濡目染,以陷溺其良心而不自知,遂以偷薄浮华为真足尚,而敢肆诋欺于昔之躬行君子者不为非也。
况于一旦坐庙堂之上,而以宰相行之,其害又当如何哉?
明公前者駮正张纲之谥,深诋王氏之失,识者韪之。
而今日之取舍乃如此,死者有知,得无为所笑?
不审明公亦尝悔之否乎?
熹愚无知,辱知奖甚厚,往者亦尝关说及此,而今略验矣。
故独不敢以延拜之迟为恨,而以犹得及此暇时,讲所未至为深喜。
明公若察其愿忠之意,而宽其忘分之诛,则愿深考圣贤所传之正,非孔子子思、孟、程之书不列于前,晨夜览观,穷其指趣而反诸身,以求天理之所在。
既以自正其心,而推之以正君心,又推而见于言语政事之间,以正天下之心,则明公之功名德业,且将与三代王佐比隆,而近世所谓名相者,其规模盖不足道,况苏氏浮靡机变之术,又其每下者哉!
熹忽被堂帖,戒以官期,本不欲行,今乃得遂初心。
有书恳丞相,求祠禄以供水菽之奉。
恐或怒其不来,未易遽得,即乞从容一言之赐,早遂所求,幸甚幸甚!
参政梁公之门,初无洒扫之旧,不敢以书请。
又恐疑于简己也,有劄子一通,乞转致之,且及此意,则又幸甚。
熹不敢复论时事,盖亦有不待论而白者,明公尚勉之哉。
再答敬夫论中庸章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一、《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五
「执其两端」,说是推明程子之意,未有过巧之病。
如来谕云云,固先儒所未及,然却似过巧。
兼此方论中,未应遽及此,又似隔蓦说过了一位也。
「强哉矫」,矫,强貌,古注云尔,似已得之
吕、杨之说却恐不平稳也。
「素隐」,俟更思之。
「造端乎夫妇」,如此说固好,但恐句中欠字太多。
兼「造端」两字是实下功夫之意,不应如此泛滥也(此类当两存之。)
「人心之所安者,即道也」。
上文有「率性之谓道」云云,故其下可以如此说。
若恐人错会,当更晓破耳。
游子之言行相顾为有馀不足之事,恐未安。
此数句各是一事,不可混而为一也。
细意玩之,自可见矣(此亦当两存之。)
《章句》之失,诚如尊喻,此间朋友亦有疑其如此者。
但鄙意疑此书既是子思所著,首尾次序又皆分明,不应中间出此数章,全无次序,所以区区推考如此。
窃意其中必须略有此意。
正使不尽如此,亦胜如信彩逐段各自立说,不相管属也。
更望细考,若果未安,当为疑词以见之。
大率摆落章句,谈说玄妙,惯了心性,乍见如此琐细区别,自是不奈烦耳。
张敬夫问目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五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
知性则知天矣」。
心体廓然,初无限量,惟其梏于形器之私,是以有所蔽而不尽。
人能克己之私,以穷天理,至于一旦脱然,私意剥落,则廓然之体无复一毫之蔽,而天下之理远近精粗,随所扩充,无不通达。
性之所以为性,天之所以为天,盖不离此而一以贯之,无次序之可言矣。
孔子谓「天下归仁」者,正此意也。
「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
心性皆天之所以与我者,不能存养而梏亡之,则非所以事天也。
夫心主乎性者也,敬以存之,则性得其养而无所害矣。
此君子之所以奉顺乎天,盖能尽其心而终之之事,所以请事斯语之意也。
然学者将以求尽其心,亦未有不由此而入者。
故敬者学之终始,所谓「彻上彻下」之道,但其意味浅深有不同尔。
「夭寿不贰,脩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云「夭」,与「夭」同。
夫夭寿之不齐,盖气之所禀有不同者。
不以悦戚二其心,而惟脩身以俟之,则天之正命自我而立,而气禀之短长非所论矣。
愚谓「尽心」者,私智不萌,万里洞贯,歛之而无所不具,扩之而无所不通之谓也。
学至于此,则知性之为德,无所不该,而天之为天者,不外是矣。
存者存此而已,养者养此而已,事者事此而已。
生死不异其心,而修身以俟其正,则不拘乎气禀之偏,而天之正命自我立矣。
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
不得于心,勿求于气」。
孟子告子之言以告丑,明告子所以不动其心术如此。
告子之意,以为言语之失当直求之于言,而不足以动吾之心;
念虑之失当直求之于心,而不必更求之于气。
盖其天资刚劲,有过人者,力能坚忍固执,以守其一偏之见,所以学虽不正,而能先孟子以不动心也。
观其论性数章,理屈词穷,则屡变其说以取胜,终不能从容反覆,审思明辨,因其所言之失而反之于心,以求至当之归。
此其不得于言而不求诸心之验也欤。
「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
孟子既引告子之言而论其得失如此。
夫心之不正,未必皆气使之,故勿求于气,未为甚失。
至言之不当,未有不出于心者,而曰勿求于心,则有所不可矣。
伊川先生曰:「人必有仁义之心,然后有仁义之气晬然达于外。
所以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也」。
又曰:「告子不得于言,勿求于心,盖不知义在内也」。
皆此意也。
然以下文观之,气亦能反动其心,则勿求于气之说未为尽善。
但心动气之时多,气动心之时少,故孟子取其彼善于此而已。
凡曰「可」者,皆仅可而未尽之词也。
至于言,则虽发乎口而实出于心,内有蔽、陷、离、穷之病,则外有诐、淫、邪、遁之失。
不得于言而每求诸心,则其察理日益精矣。
孟子所以知言养气以为不动心之本者,用此道也。
告子反之,是徒见言之发于外,而不知其出于中,亦义外之意也。
其害理深矣,故孟子断然以为不可。
于此可见告子之不动心所以异于孟子,而亦岂能终不动者哉?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此是就人身上指出此理充塞处,最为亲切。
若于此见得,即万物一体,更无内外之别。
若见不得,却去腔子外寻不见,即莽莽荡荡,无交涉矣。
陈经正云:「我见天地万物皆我之性,不复知我身之所为我矣」。
伊川先生曰:「它人食饱,公无馁乎」?
正是说破此病。
《知言》亦云:「释氏以虚空沙界为己身,而不敬其父母所生之身」,亦是说此病也。
仲尼焉学」,旧说得太高,详味文意,文武之道只指先王之礼乐刑政、教化文章而已,故特言文武,而又以未坠于地言之。
若论道体,则不容如此立言矣。
但向来贪个意思,将此一句都瞒过了。
李光祖虽欲曲为之说,然终费气力,似不若四平放下,意味深长也。
但圣人所以能无不学无不师而一以贯之,便有一个生而知之底本领,不然,则便只是近世博杂之学,而非所以为孔子
子贡之对虽有逊词,然其推尊之意,亦不得而隐矣。
「寂感」之说甚佳,然愚意都是要从根本上说来,言其有此,故能如此,亦似不可偏废。
但「为」字下不著耳。
今欲易之云:「有中有和,所以能寂感。
而惟寂惟感,所以为中和也」。
如何?
「夫《易》何为者也」止「以断天下之疑」,此言《易》之书其用如此。
「是故之德」止「不杀者夫」,此言圣人所以作《易》之本也。
动卦静而爻之变易无穷,未画之前,此理已具于圣人之心矣。
然物之未感,则寂然不动而无朕兆之可名;
及其出而应物,则忧以天下,而所谓圆神方智者,各见于功用之实矣。
「聪明睿智,神武不杀」,言其体用之妙也。
「是故明于天之道」止「以前民用」,此言作《易》之事也。
「圣人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夫」,此言用《易》之事也。
斋戒,敬也。
圣人无一时一事而不敬,此特因卜筮而言,尤见其精诚之至。
孔子所慎斋战疾之意也。
湛然纯一之谓斋,肃然警惕之谓戒,玩此则知所以神明其德之意也。
「乾坤其易之蕴耶」止「乾坤或几乎息矣」,自易道统体而言,则乾阳坤阴,一动一静,乃其蕴也。
自乾坤成列而观之,则易之为道,又不在乾坤之外。
惟不在外,故曰「乾坤毁则无以见易」。
然易不可见,则乾自乾,,故又曰「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
「学而」,说此篇名也,取篇首两字为别,初无意义。
但「学」之为义,则读此书者不可以不先讲也。
夫学也者,以字义言之,则己之未知未能,而晓夫知之能之之谓也。
以事理言之,则凡未至而求至者,皆谓之学。
虽稼圃射御之微,亦曰学,配其事而名之也。
而此独专之,则所谓学者,果何学也?
盖始乎为士者,所以学而至乎圣人之事。
伊川先生所谓「儒者之学」是也。
伊川先生之意曰,今之学者有三,词章之学也,训诂之学也,儒者之学也。
欲通道,则舍儒者之学不可。
尹侍讲所谓学者,所以学为人也。
学而至于圣人,亦不过尽为人之道而已。
此皆切要之言也。
夫子之所志,颜子之所学,子思孟子之所传,皆是学也。
其精纯尽在此书,而此篇所明又学之本,故学者不可以不尽心焉。
「哭则不歌」,一日之中或哭或歌,是亵于礼容。
范曰:「哀乐不可以无常,无常非所以养心也」。
哭与歌不同日,不惟恤人,亦所以自养也。
尹曰:「于此见圣人忠厚之心也」。
「不图为乐之至于斯」,言不意舜之为乐至于如此之美,使其恍然忘其身世也。
「慎而无礼」,葸,丝里反,畏惧之貌。
绞,急也。
「寝不尸」,范以为嫌惰慢之气设于身体。
孙思邈言:「睡欲踧,觉则舒」,引夫子「寝不尸」为證。
「君子不以绀緅饰」,绀,玄色。
《说文》云:「深青杨赤色也」。
緅,绛色。
饰者,缘领也。
斋服用绛,三年之丧,既期而练,其服以緅为饰。
红、紫非正色,青、赤、黄、白、黑,五方之正色也。
绿、红、碧、紫、骝,五方之间色也。
盖以木之青克土之黄,合青、黄而成绿,为东方之间色。
以金之白克木之青,合青、白而成碧,为西方之间色。
以火之赤克金之白,合赤、白而成红,为南方之间色。
以水之黑克火之赤,合赤、黑而成紫,为北方之间色。
以土之黄克水之黑,合黄、黑而成骝,为中央之间色。
「可欲之谓善」,天机也,非思勉之所及也。
「今人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小人閒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
玩「乍见」字,「厌然」字,则知可欲之谓善,其众善之首、万理之先,而百为之几也欤。
可欲之谓善,几也。
圣人妙此而天也,贤人明此而敬也,善人由此而不知也,小人舍此而不由也。
虽然,此几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其始万物,终万物之妙也欤。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性也。
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情也」。
子思之为此言,欲学者于此识得心也。
心也者,其妙情性之德者欤。
《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忠也,敬也,立大本也。
「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恕也,义也,行达道也。
「定」、「静」、「安」三字虽分节次,其实「知止」后皆容易进,「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此最是难进处,多是至安处住了。
「安而后能虑」,非颜子不能之。
去「得」字地位虽甚近,然只是难进。
挽弓到临满时,分外难开。
「舜好察迩言」,迩言,浅近之言也,犹所谓寻常言语也。
寻常言语,人之所忽而舜好察之,非洞见道体无精粗差别不能然也。
孟子曰:「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诸人者」。
又曰:「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
此皆好察迩言之实也。
伊川先生曰:「造道深后,虽闻常人语言,至浅近事,莫非义理是如此」。
孟子明则动矣,未变也;
颜子动则变矣,未化也。
有天地后,此气常运;
有此身后,此心常发。
要于常运中见太极,常发中见本性。
离常运者而求太极,离常发者而求本性,恐未免释老之荒唐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二。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九,同书学行典卷四七、一四七。)
器:《正讹》改作「气」。
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三
昨已具前幅,而便信差池,便中又辱况书,慰感亡量。
闻携书入山水胜处,想讲学之馀,日有佳趣。
小儿亦得从行,意爱厚矣,感刻何敢忘也。
所论吴才老说经之意,切中其病。
然在今日平心观之,却自是好语也。
《学记》「深造自得」之语,初亦觉其过,欲改之,则已刻石不及矣。
以此知人心至灵,只自家不稳处,便须有人点检也。
李习之在唐人特然知《中庸》之为至,亦不可多得。
然其所论实本佛老之说,故特于序文发之。
盖不遗其善,而抑扬之间,亦不为无意,似不可谓不足而略之也。
哀公问政」以下数章,本同时答问之言,而子思删取其要,以发明传授之意,鄙意正谓如此。
旧来未读《家语》,尝疑数章文意相属,而未有以證之。
及读《家语》,乃知所疑不缪耳。
「天斯昭昭之多」以下四条譬谕,似以天地为积而至于大者,文意颇觉有碍。
不知当如何说?
幸见教。
他所欲请者甚众,临书匆匆忘之。
顾未有面论之日,兹为恨恨耳。
别纸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五
圣贤之言,离合弛张各有次序,不容一句都道得尽。
故《中庸》首章言中和之所以异,一则为大本,一则为达道。
是虽有善辨者,不能合之而为一矣。
伊川先生云:「大本言其体,达道言其用」。
体用自殊,安得不为二乎?
学者须是于未发已发之际识得一一分明,然后可以体用一源处。
然亦只是一源耳,体用之不同,则固自若也。
天地位便是大本立处,万物育便是达道行处,此事灼然分明。
但二者常相须,无有能此而不能彼者耳。
子思龟山气象固不同,然若使龟山又只道个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则不成解书矣。
释氏便要如此,尝见其徒说李遵勖请某僧注《信心铭》,其人每句大书而再注本句于其下,便是只要如此鹘突也。
「中庸不可能」,明道但云克己最难,故曰中庸不可能也。
贯彻上下,不若龟山之奇险也。
龟山之说,乃是佛老绪馀,决非孔子子思本意。
兼「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两句,若如龟山之意,则文理自不通。
但人悦其新奇,不觉其碍耳。
若今人依本分做文字,则「而远人」处下「而」字不得,须下「则」字方成文理。
后面虽有求仁之说,然其道言之,自学者之,又似王氏说话。
道若果不可为,则学者又安可求仁以为道?
若学者可求,则不可为之说又赘矣。
枉费说词,无益学者,而反有害于义理之正,不可从也。
向见李先生亦自不守此说,又罗先生陈几叟诸人尝以为龟山《中庸》语意枯燥,不若吕与叔之浃洽,此又可见公论之不可掩矣。
吕与叔说道不远人处记得尽好,可更检看。
「鸢鱼」、「鬼神」两章,却是上蔡说得通透,有省发人处。
如此说虽是排著一片好言语,然却无个贯穿处也。
智、仁、勇须做有轻重看,若言仁者必有勇,则仁勇一而已,岂有轻重?
勇者不必有仁,则又岂可便言无轻重乎?
此三者,天下之达德,然逐人禀赋成就不同,故有生知安行、学知利行、困知勉行之异。
然仁则浑然全体,智、勇固在其中。
生知安行则从容中道,而学利、困勉不足言矣。
「其动以天,圣人之事」,龟山此章若以上章「诚者天之道」言之,则「以」字不为害。
若直指道体而,则「以」字下不得矣。
「近而不尊」者,谓何等事?
试举一二以證之。
要之此章说得常不快人意也。
陈同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六、《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六、《龙川文集》附录、《陈亮年谱》卷一
来教累纸,纵横奇伟,神怪百出,不可正视。
虽使孟子复生,亦无所容其喙,况于愚昧蹇劣,又老兄所谓贱儒者,复安能措一词于其间哉?
然于鄙意实有所未安者,不敢雷同,曲相阿徇,请复陈其一二,而明者听之也。
来教云云,其说虽多,然其大概不过推尊汉唐,以为与三代不异;
贬抑三代,以为与汉唐不殊。
而其所以为说者,则不过以为古今异宜,圣贤之事不可尽以为法,但有救时之志,除乱之功,则其所为虽不必尽合义理,亦自不妨为一世英雄。
然又不肯说此不是义理,故又须说天、地、人并立为三,不应天地独运而人为有息。
今既天地常存,即是汉唐之君只消如此,已能做得人底事业,而天地有所赖以至今。
其前后反覆,虽缕缕多端,要皆以證成此说而已。
若熹之愚,则其所见固不能不与此异,然于其间又有不能不者。
今请因其所而核其所异,则夫毫釐之差、千里之缪将有可得而言者矣。
来书「心无常泯,法无常废」一段,乃一书之关键。
鄙意所,未有多于此段者也;
而其所以,亦未有甚于此段者也。
盖有是人则有是心,有是心则有是法,固无常泯常废之理。
但谓之无常泯,即是有时而泯矣。
谓之无常废,即是有时而废矣。
盖天理人欲之并行,其或断或续,固宜如此。
至若论其本然之妙,则惟有天理而无人欲,是以圣人之教必欲其尽去人欲而复全天理也。
若心,则欲其常不泯而不恃其不常泯也,法则欲其常不废而不恃其不常废也。
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禹相传之密旨也。
夫人自有生而梏于形体之私,则固不能无人心矣。
然而必有得于天地之正,则又不能无道心矣。
日用之间,二者并行,迭为胜负,而一身之是非得失、天下之治乱安危莫不系焉。
是以欲其择之精而不使人心得以杂乎道心,欲其守之一而不使天理得以流于人欲,则凡其所行,无一事之不得其中,而于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
夫岂任人心之自危而以有时而泯者为当然,任道心之自微而幸其须臾之不常泯也哉?
、禹之所以相传者既如此矣,至于汤、武,则闻而知之,而又反之以至于此者也。
夫子之所以传之颜渊曾参者此也,曾子之所以传之子思孟轲者亦此也。
故其言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又曰:「吾道一以贯之」。
又曰:「道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又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
此其相传之妙,儒者相与谨守而共学焉,以为天下虽大,而所以治之者不外乎此。
然自孟子既没,而世不复知有此学,一时英雄豪杰之士或以资质之美,计虑之精,一言一行偶合于道者,盖亦有之;
而其所以为之田地根本者,则固未免乎利欲之私也。
而世之学者稍有才气,便自不肯低心下意做儒家事业、圣学功夫,又见有此一种道理,不要十分是当,不碍诸般作为,便可立大功名,取大富贵,于是心以为利,争欲慕而为之。
然又不可全然不顾义理,便于此等去处指其须臾之间偶未泯灭底道理,以为只此便可与、三代比隆,而不察其所以为之田地本根者之无有是处也。
夫三才之所以为三才者,固未尝有二道也。
然天地无心而人有欲,是以天地之运行无穷,而在人者有时而不相似。
盖义理之心顷刻不存则人道息,人道息则天地之用虽未尝已,而其在我者则固即此而不行矣。
不可但见其穹然者常运乎上,颓然者常在乎下,便以为人道无时不立而天地赖之以存之验也。
夫谓道之存亡在人而不可舍人以为道者,正以道未尝亡而人之所以体之者有至有不至耳,非谓苟有是身则道自存,必无是身然后道乃亡也。
天下固不能人人为尧,然必尧之道行然后人纪可修,天地可立也。
天下固不能人人皆桀,然亦不必人人皆桀而后人纪不可修,天地不可立也。
但主张此道之人,一念之间不似尧而似桀,即此一念之间便是架漏度日,牵补过时矣。
且曰心不常泯而未免有时之或泯,则又岂非所谓半生半死之虫哉?
盖道未尝息而人自息之,所谓「非道亡也,幽、厉不由也」,正谓此耳。
惟圣尽伦,惟王尽制,固非常人所及。
然立心之本,当以尽者为法,而不当以不尽者为准。
故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
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
而况谓其非尽欺人以为伦,非尽罔世以为制,是则虽以来书之辨,固不谓其绝无欺人罔世之心矣。
欺人者人亦欺之,罔人者人亦罔之,此汉唐之治所以虽极其盛,而人不心服,终不能无愧于三代之盛时也。
夫人只是这个人,道只是这个道,岂有三代、汉、唐之别?
但以儒者之学不传,而、文、武以来转相授受之心不明于天下,故汉唐之君虽或不能无暗合之时,而其全体却只在利欲上。
此其所以、三代自、三代,汉祖、唐宗自汉祖、唐宗,终不能合而为一也。
今若必欲撤去限隔,无古无今,则莫若深考传之心法,汤武反之之功夫,以为准则而求诸身;
却就汉祖、唐宗心术微处痛加绳削,取其偶合而察其所自来,黜其悖戾而究其所从起,庶几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有以得之于我;
不当坐谈既往之迹,追饰已然之非,便指其偶同者以为全体,而谓其真不异于古之圣贤也。
且如约法三章固善矣,而卒不能除三族之令,一时功臣,无不夷灭;
除乱之志固善矣,而不免窃取宫人私侍其父,其他乱伦逆理之事往往皆身犯之。
盖举其始终而言,其合于义理者常少,而其不合者常多;
合于义理者常小,而其不合者常大。
但后之观者于此根本功夫自有欠阙,故不知其非而以为无害于理。
抑或以为虽害于理,而不害其获禽之多也。
观其所谓学成人而不必于儒,搅金、银、铜、铁为一器而主于适用,则亦可见其立心之本在于功利,有非辨说所能文者矣。
夫成人之道,以儒者之学求之,则夫子所谓「成人」也。
不以儒者之学求之,则吾恐其畔弃绳墨,脱略规矩,进不得为君子,退不得为小人。
正如搅金、银、铜、铁为一器,不唯坏却金银,而铜铁亦不得尽其铜铁之用也。
荀卿固讥游夏之贱儒矣,不以大儒目周公乎?
子固管仲之功矣,不曰「小器而不知礼」乎?
也」之说,古注得之
管仲为当得一个人,则是以子产之徒为当不得一个人矣。
圣人词气之际不应如此之粗厉而鄙也。
其他琐屑,不能尽究。
但不传之绝学一事,却恐更须讨论,方见得从上诸圣相传心法,而于后世之事有以裁之而不失其正。
若不见得,却是自家耳目不高,闻见不的,其所谓洪者,乃混杂而非真洪;
所谓惯者,乃流徇而非真惯。
窃恐后生传闻,轻相染习,使义、利之别不明,舜、蹠之涂不判,眩流俗之观听,坏学者之心术,不唯老兄为有识者所议,而朋友亦且陷于收司连坐之法。
此熹之所深忧而甚惧者,故敢极言以求定论。
若犹未以为然,即不若姑置是事而且求诸身,不必徒为譊譊,无益于道,且使卞庄子之徒得以窃笑于旁而阴行其计也。
范直阁1158年3月29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七、《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九、《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伏奉赐教,获闻迩日起居之详,慰感亡以喻。
信后暑雨应候,伏惟盛德所临,百神劳相,台候万福。
熹亲旁粗遣,未有可言者。
伏蒙教谕忠恕之说,自非爱予之深,不鄙其愚,岂肯勤勤反复如此?
感幸深矣。
但伏思之,终未有契处,不敢隐默,请毕其词,以求正于左右。
熹前书所论忠恕则一,而在圣人、在学者,则不能无异,此正犹孟子言「由仁义行」与「行仁义」之别耳。
孟子之言不可谓以仁义为有二,则熹之言亦非谓忠恕为有二也。
但圣贤所论,各有所为而发,故当随事而释之。
明道先生见道之明,亦不能合二者而为一也。
非不能合,盖不可合也。
彊而合之,不降高以就卑,即推近以为远,始倚一偏,终必乖戾。
盖非理之本然,是乃所以为不一也。
曾子专为发明圣人「一贯」之旨,所谓「由忠恕行」者也。
子思专为指示学者入德之方,所谓「行忠恕」者也。
所指既殊,安得不以为二?
然核其所以为忠恕者,则其本体盖未尝不同也。
以此而论,今所被教问曲折,可以无疑矣。
不识尊意以为然否?
若夫曾子所言发明一贯之旨,熹前书一再论之,皆未蒙决其可否。
熹又有以明之。
盖「忠恕」二字,自众人观之,于圣人分上极为小事,然圣人分上无非极致,盖既曰一贯,则无小大之殊故也。
犹天道至教、四时行、百物生,莫非造化之神,不可专以太虚无形为道体,而判形而下者为粗迹也。
孔子所谓「吾无隐乎尔」者,不离日用之间。
二三子知之未至而疑其有隐,则是正以道为无形,以日用忠恕为粗迹,故曾子于此指以示之耳。
此说虽陋,乃二程先生之旧说,上蔡谢先生又发明之。
顾熹之愚,实未及此。
但以闻见之知推衍为说,是以不自知其当否而每有请焉。
更望详览前书,重赐提诲,不胜幸甚!
前日诸疑,亦望早赐镌譬,俾毋疑为望。
时序向热,伏乞为道保重,以须环召
区区不胜大愿,不备。
徐元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九
承喻人物之性同异之说,此正所当疑当讲者,而考订精详,又见志意之不衰也。
慰幸慰幸!
闻之,人物之性本无不同,而气禀则不能无异耳。
程子所谓「率性之谓道,兼人、物而言」,又云「不独人尔,万物皆然」者,以性之同然者而言也。
所谓人受天地之正气,与万物不同,又云「只是物不能推,人则能推之」者,以气禀之异而言也。
故又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便不是」。
熟味此言,可见先生之意,岂若释氏之云哉。
来喻云云,胡子《知言》正如此说(内一章首云「子思子曰」者是也。)
然性只是理,恐难如此分裂。
只是随气质所赋之不同,故或有所蔽而不能明耳。
理则初无二也。
至《孟子》说中所引,乃因孟子之言,只说人分上道理。
子思之意,则兼人、物而言之也。
「性同气异」,只此四字包含无限道理,幸试思之。
若于此见得,即于圣贤之言都无窒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