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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行 元末明初 · 陶宗仪
押阳韵
弭棹中和桥,僦舍千步廊。
报名谒鸿胪,会朝造鹓行。
国安四方静,君明六卿良。
圣德湛汪濊,庆祚衍灵长。
退率二三子,跻彼容台堂。
应试式中考,青衿解趋跄。
寝处不暇逸,倏尔十日强。
赏谢既已竟,乃遂戒趣装。
挈书别居停,验符来正阳。
门籍甚昭著,门吏更审详。
左入而右出,御道在中央。
张拱谨步骤,宁敢相颉颃。
俄然豁尘眸,红杏映绿杨。
琳宫閟神乐,宝殿祠玉皇。
□□□□□,驯驭有□房。
周览日未曛,放船漫翔洋。
有客留且住,烧烛罗酒浆。
语笑忘夜分,月白露气凉。
晨兴未果别,叩关过上方。
上方距方山,驻望路渺茫。
沙河走其下,水浅可滥觞。
行行莫能前,恨弗凌云翔。
展转乌鹊矼,滞碍了不妨。
迤逦广通镇,长流浩汤汤。
长风力健顺,舟子意激昂。
画鹢喷巨浪,轻帆挂危樯。
筐箧缄赐金,照耀发宠光。
橐囊贮赍粮,往返迪吉康。
兹行非浪游,素愿诚我偿。
计程七百里,便可还寓乡。
儿女出门迎,童稚列两傍。
膝下问起居,欢乐谅非常。
和张辅之赠别(倚) 宋末元初 · 仇远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夜雨溪头泊客船,檐花沟溜亦涓涓。
灯前诗酒留三宿,纸上功名付百年。
寒雁叫霜投木末,晴云扶日出山巅。
欲归苦被微官缚,不得相从酌冷泉。
张辅之入内内侍省磨勘转内殿承制告词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栾城集》卷二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敕具官某:昔文武之盛,其侍御罔匪正人。今余近习之臣,与缙绅之士,均遇以法,亦无以私恩进者。尔以久劳当迁,往祗厥官,使天下知叙法之公,无内外之异。可。
六月十四日后殿侍立新永康太守成嘉甫朝辞奏事词气恳恻上为嘉纳尝随笔纪其事今乡人祖帐分韵得西字遂书以赠行 南宋 · 魏了翁
押齐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严精伐鼓趋晨鸡,龙媒戒仗喑无嘶。
宰臣奏事左墄降,史臣曳履东阶跻。
永康太守臣申之,上殿音吐干虹蜺。
曰臣前领大农簿,试郡得请今当西。
鞑人求通反其使,金人匿壮招吾携。
勿言残金继前好,将贰鞑靼摇青齐。
时将有反事有间,玩岁愒日忧噬脐。
皇帝瞿然曰是是,伸颐颔首天听低。
贴黄更请磔叛将,褒恤死事不可稽。
陛下亦闻西事否,昔号险阻今多蹊。
散关皂郊已平地,白环黄牛犹溃堤。
分台列阃越秦视,体统涣散人情睽。
上云私意误大事,谆谆切切重提撕。
申之又言故臣丙,昔尝有德于坤倪。
上顾指臣曰安丙,申之顿首如含悽。
纷纷交情异生死,独此推本祛群迷。
臣时张拱立帝傍,螭头恨无千赫蹄。
为王留行力不足,戴目处此羞梁鹈。
宫无小大莫非事,勇为天子绥群黎。
天如有意听臣归,问天重乞青玻瓈。
策问第三十(学者洒扫应对)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八、《龙云集》卷二八
问:洒扫应对,虽始学者之末务,圣人或有取焉。而《礼》之有《曲礼》、《少仪》也,其本末隆杀,大率为后进设,则孰谓斯须之顷,可于此不讲乎?今士之游庠序者,亦不谓无志于学矣,至其能缺然自视,而每以不当于礼为恨者谁哉?夫趋隅拾级,张拱布武,与夫怡声下气,屑屑之细谨,初亦何预术业;而术业非此,殆无以资晦养,则士独胡忍自比于野哉之由、戆甚之黯?且以为闲习未至焉,犹有说也。若乃盱衡抵掌,以散木废雁视一世之人,而甚者有弗锄之骄色,自若之矜气,至并与巍冠侈袂而出之,斯侮道也,尚亦有说乎?孔子曰「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而颜子乃所愿则「无伐善,无施劳」。呜呼,至矣哉,圣贤之事也!二三子其亦有意于斯乎?愿闻所以自勉者。
六先生画像赞 其六 涑水先生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一
笃学力行,清脩苦节。有德有言,有功有烈。深衣大带,张拱徐趋。遗象凛然,可肃薄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五。又见《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四一,《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九,《濂洛风雅》卷一,《永乐大典》卷一八二二二,《文章辨体汇选》卷四六四,《山堂肆考》卷一六七,《南宋文范》卷三六。)。
醉:右引作「静」。
无为军崇寿禅院转轮大藏记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镡津文集》卷一四
崇寿精舍转轮藏成,乃因天竺月师遗书,故为书之。按其书曰:崇寿院籍属无为军,为城中之塽垲也,昔沙门义怀于此说法聚徒。怀之徒既众且盛,而经教缺然,患其无所视览。而清河张拱感是,遽相率其邑人出财鸠工,谋写先佛三藏之说。而怀师以他命既去,复命今沙门净因往继之。而张拱益与其院僧曰慈愿等戮力,必成其事。既而因师复使僧处仁等慕匠氏为转轮藏,以置其经然。藏有殿,环殿以众屋,总若干楹,内置佛像法器,金碧照耀皆俨然可观。其用钱凡七百万。夫转轮藏者,非佛之制度,乃行乎梁之异人传翕大士者,实取乎转法轮之义耳。其意欲人皆预于法也。法也者,生灵之大本,诸佛之妙道者也。诸佛以是而大明,群生以是而大昧。圣贤乃推己之明而正人之昧。故三藏之取谕者谕于此也,五乘之所归者归于此也。然其理幽微,其义广博,殆非众人概然而辄得,故益其藏而轮之,姑使乎扶轮而转藏者,欲其概众普得,渐染佛法,而预其胜缘,则于道其庶几乎。是亦至人摄化群生之一端耳,其意远且大矣。今因师从而效之,其所存不亦至乎!可书也。至和三年季夏十日记。
正蒙三 其三 三十篇第十一 北宋 · 张载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二、《张子全书》卷三、《张子抄释》卷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
三十器于礼,非强立之谓也。四十精义致用,时措而不疑。五十穷理尽性,至天之命;然不可自谓之至,故曰知。六十尽人物之性,声入心通。七十与天同德,不思不勉,从容中道。
常人之学,日益而不自知也。仲尼学行习察异于他人,故自十五至于七十,化而知裁,其德进之盛者与!
穷理尽性,然后至于命;尽人物之性,然后耳顺;与天地参,无意、必、固、我,然后范围天地之化,从心而不踰矩;老而安死,然后不梦周公。
从心莫如梦。梦见周公,志也;不梦,欲不踰矩也,不愿乎外也,顺之至也,老而安死也,故曰「吾衰也久矣」。
困而不知变,民斯为下矣;不待困而喻,贤者之常也。困之进人也,为德辨,为感速,孟子谓人有德慧术知者存乎疢疾以此。自古困于内无如舜,困于外无如孔子,以孔子之圣而下学于困,则其蒙难正志,圣德日跻,必有人所不及知而天独知之者矣,故曰「莫我知也夫」,「知我者其天乎」!
立斯立,道斯行,绥斯来,动斯和,从欲风动,神而化也。
仲尼生于周,从周礼,故公旦法坏,梦寐不忘为东周之意;使其继周而王,则其损益可知矣。
滔滔忘反者,天下莫不然,如何变易之?「天下有道,丘不与易」,知天下无道而不隐者,道不远人;且圣人之仁,不以无道必天下而弃之也。
仁者先事后得,先难后获,故君子事事则得食。不以事事,「虽有粟,吾得而食诸」?仲尼少也国人不知,委吏、乘田得而食之矣;及德备道尊,至是邦必闻其政,虽欲仕贫,无从以得之。「今召我者而岂徒哉」,庶几得以事事矣,而又绝之,是诚系滞如匏瓜不食之物也。
不待备而勉于礼乐,「先进于礼乐」者也;备而后至于礼乐,「后进于礼乐」者也。仲尼以贫贱者必待文备而后进,则于礼乐终不可得而行矣,故自谓野人而必为,所谓「不愿乎其外」也。
功业不试,则人所见者艺而已。
凤至图出,文明之详,伏羲、舜、文之瑞;不至则夫子之文章知其已矣。
鲁礼文阙失,不以仲尼正之,如有马者不借人以乘习。不曰礼文而曰史之阙文者,祝史所任,仪章器数而已,举近者而言约也。
师挚之始,乐失其次,徒洋洋盈耳而已焉;夫子自卫反鲁,一尝治之,其后伶人贱工识乐之正。及鲁益下衰,三桓僭妄,自太师以下,皆知散之四方,逾河蹈海以去乱。圣人俄顷之助,功化如此,「用我者期月而可」,岂虚语哉!
「与与如也」,君或在朝在庙,容色不忘向君也。「君召使摈,趋进翼如」,此翼如,左右在君也。「没阶趋进翼如」,张拱而翔。「宾不顾矣」,相君送宾,宾去则白曰「宾不顾而去矣」,纾君敬也。
上堂如揖,恭也;下堂如授,其容纾也。
冉子请粟与原思为宰,见圣人之用财也。
圣人于物无畔援,虽佛肸、南子,茍以是心至,教之在我尔,不为已甚也如是。
「子欲居九夷」,不遇于中国,庶遇于九夷,中国之陋为可知。欲居九夷,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可行,何陋之有!
栖栖者,依依其君而不能忘也。固,犹不回也。
仲尼应问,虽叩两端而竭,然言必因人为变化,所贵乎圣人之词者,以其知变化也。
「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不惮卑以求富,求之有可致之道也;然得乃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
爱人以德,喻于义者常多,故罕及于利;尽性者方能至命,未达之人,告之无益,故不以亟言;仁大难名,人未易及,故言之亦鲜。
颜子于天下,「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故怒于人者不使加乎其身,愧于己者不辄贰之于后也。
颜子之徒,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故曰「吾闻其语而未见其人也」。
「用则行,舍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颜子龙德而隐,故「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与圣者同。
龙德,圣修之极也,颜子之进,则欲一朝而至焉,可谓好学也已矣。
「回非助我者」,无疑问也,有疑问,则吾得以感通其故而达夫异同者矣。
「放郑声,远佞人」,颜回为邦,礼乐法度不必教之,惟损益三代,盖所以告之也。法立而能守,则德可久,业可大,郑声佞人能使为邦者丧所以守,故放远之。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盖「士而怀居,不可以为士」,必也去无道,就有道。遇有道而贫且贱,君子耻之。举天下无道,然后穷居独善,不见知而不悔,《中庸》所谓「惟圣者能之」,仲尼所以独许颜回「惟我与尔为有是」也。
仲由乐善,故车马衣裘喜与贤者共敝;颜子乐进,故愿无伐善施劳;圣人乐天,故合内外而成其仁。
子路礼乐文章未足尽为政之道,以其重然诺,言为众信,故「片言可以折狱」,如《易》所谓「利用折狱」,「利用刑人」,皆非爻卦盛德,适能是而已焉。
颜渊从师,进德于孔子之门;孟子命世,修业于战国之际;此所以潜见之不同。
犁牛之子虽无全纯,然使其色骍且角,纵不为大祀所取,次祀小祀终必取之,言大者茍立,人所不弃也。
送张拱微出都 北宋 · 王安石
押尤韵
归卧不自得,出门无所投。
独寻城隅水,送子因远游。
荒林缠悲风,惨惨吹驼裘。
捉手共笑语,顾瞻中河舟。
嗟人皆行乐,而我方坐愁。
肠胃绕钟山,形骸空此留。
念始读诗书,岂非亦有求。
一来裹青衫,触事自悔尤。
误为世所容,荣禄今白头。
塞责以区区,一毛施万牛。
不足助时治,但为故人羞。
宽恩许自劾,终欲东南流。
子今涉冬江,船必泊蔡洲。
寄声冶城人,为我问一丘。
张拱传 北宋 · 李廌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三、《济南集》卷六
张拱字辅之,浚仪人,闿达警悟之士也。少嗜学,举进士不第,家日益索。其母党龚氏,世为国医师,故拱亦善方术。尝于宜春门后坊陈药为肆,仍复不售。元丰二年上休日,日将出,百官诸卫入贺同天节,街尘不惊,朝市未集。一道士迎日而来,目光瞭然,射日不瞬,径往拱所,顾而不揖,振衣上坐。拱方披衣栉发,未盥颒,意颇忿其倨,作色语之曰:「鍊师何为者?何所自而至于斯」?道士应之,玉音琅然,曰:「汝无诘吾所从来,正欲见汝耳」。拱意以谓此诞人也,京都似此者甚众,遽以一钱掷而与之,且使之去。道士笑曰:「吾无求者也,以汝有道质仙缘,故来教之,何见拒之深也」?拱冠带而出,与之语,论神仙则理致精微,皆所未闻。于是惭悔若不胜,曰:「拱鄙人,眼凡心惑,岂图仙君闵而见临,愿卒教之」。道士笑曰:「志何求」?拱变色曰:「家贫,饘粥不充,傥使不食而饱,则所愿矣」。俄有鬻蒸枣者来,道士乃以先所掷一钱买之,得枣七枚,顾谓拱曰:「神仙以辟谷为下。然却粒则无滓浊,无滓浊则不漏,由此亦可以入道。子房诸人乃以丹药疗饥,固亦迂矣。儒者讥诃神仙,以谓仙者不死,则昔之延龄者皆安在哉?盖不知仙之为仙也。夫仙者,玄也;玄者,天也;天者,道也;道者,万古以固存。人能仙,则虽死不死。夫人以有累,欲体玄妙而传之于身,身者必尽之形,安得以必尽之形,而使之不死哉!顾世之人,死则神与质皆逝;而仙者形则有生死,而神则无变迁,移时日、改姓名而已。如彼精金,鼓铸铝锤,真性如故。而昧者乃欲按摩吐纳,交媾服饵,补益躯干,以求不死,则愚矣。汝欲得此道,能自此不淫色可乎?人能不淫,俗念自息;俗念既息,仙之才也」。乃取七枣,熟视而嘘之曰:「汝啖此,可终身不食;人或强之食,食亦无禁,复欲不食,则不食如初。食与不食,汝可自如。但以汝有老母妻子,未即相从。然汝既啖此七枣,当有七梦应之,梦中所见,豫为汝言」。拱皆记之,后无不酬者。谓拱曰:「他日汝事亲既终,婚嫁且毕,已能不食,复又何求?宜便脱身诣名山中,于悬绝处寻一石穴,深广有容者,汝自累石密塞其门,一念不起,坐卧行立于其间,自有佳趣。仅及半纪,则汝之身如蝉出壳,逍遥乎六合之内外矣。过此,非今可以语汝也」。言竟,蹑衣而起,拱固留不可,起出门,则无睹。拱乃知其非常人,怅然有所失者累月,闻饮食之气则呕,遂不食,丰二年,粪溺俱绝,表里清畅,而神气明爽,步趋轻利。因自试其力,自晨抵暮,缘都城外郛可匝者五,盖数百里矣。衣袂轩轩,超然萧旷,物外之一鹤也。其母病痔几二十许年,历用众药未损,拱漫以七枣馀核而进之,一夕遂愈。拱既不御内,则室家之爱漠然无心,视若道路人。其妻郭,前朝名将军进之后,性亦刚果,忿恚而卒。其家以是益忧疑之,逼而馈之食,食辄兼数人。尔后或食,或不食,无常。朋友疑其诈者,扃鐍于虚室以试,拱不以为苦。人或召医,则携药而往,至则登病者之席,止于床隅,趺坐而已。或渝旬涉月,杯水粒粟,迄无所需。今行年六十,而颜色如四十许人。喜饮酒,好作诗,予尝以诗赠之,一时名公卿因予诗而知拱者甚众。比闻其母已殁,度其绝世而穴居,当不久也。予与拱游十有二年,又与其亲陈至端诚相友善。至忠善立节,为予言拱所遇,洵不诬,故为作传。
林省吾挽辞 宋末元初 · 王柏
羌若人兮大带而深衣,张拱徐趋兮俨乎其若思。
动有则兮神定,澹无欲兮心夷。
便儇嵚巇之纷吾前兮,醢鸡起灭。
忠信传习之省吾躬兮,圣贤我师。
伊春阳之冉冉兮,生意方懋。
何雪霜之不仁兮,荃兰遽萎。
搴三后之纯英兮,时不得而荣瘁。
抱太极而永归兮,哀与我之其谁。
云沈沈兮凄巘,风棱棱兮断澌。
长田长田兮,寂寂永夜。
畅旨独立兮,千古名垂。
定州州学私试策问(五) 北宋 · 赵鼎臣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一、《竹隐集》卷一二
问:国必有史,史必有书。三代之际,而史为世官;两汉以来,而史为家学。至于近世,家学亡矣,是非不出于一人,论议率资于众口。盖趋以备官记事而已。则后之不及古,岂不谅哉。《书》与《春秋》,皆史也。至马迁始合之,而后人莫能易。马迁而后有班固,班固而后有陈寿、范晔,此最彰明较著者也。踵而为者,盖日益多,虽或善或否,要知各尽其心焉耳矣。昔人以才、学与识,谓之三长。今诸家之书,其文具存,所谓才、学者谁欤?而所谓识者又何也?能兼众长而备有之,则信善矣;亡乃或得其一而遗其二欤?固讥迁于前,而晔掎固于后,魏收致诋于魏澹,韩愈见刊于路隋,史之说何纷如也?昌黎伯至以仲尼之穷,丘明之盲,迁、固、寿、晔、王隐、崔浩之徒刑僇困辱,以为史氏之敝,自戒以不为。乌虖,其然乎?其不然乎?若夫荀悦之合纪传,张辅之论班马,知几「不可」之谈,李翱「虚美」之说,亦史学所宜讲也,愿并与诸君辩之。
与张辅之书(一)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象山集》卷三
来书累累及己事,辞复而意切,读之甚喜慰。苟如是,谁不欲相告者,况如某之直而多言者耶?今此子寿兄入邑,此事政可面论。第恐事罢不复能留,至邑又有谒见应接之烦,虽相见,有不暇及此耳。故略寓此言之。蒙谕针膏肓之说,且师友切磋之言,孰不欲各中其病,顾恐学未至,识未明,不能知人之病耳。又恐言或中病,而听者不自以为病,不能受耳。又子方求吾言,但当尽子受言之道,不当教我告子之方。使我告子而无其方,则其言不足求矣。子岂可教之使如何而告子耶?必欲教人告己,是何异教玉人雕琢玉哉?至引孔子答弟子问仁、问政、问孝之说,此尤非所宜言。孟子于孔子,特曰愿学而已。吾于孔子弟子,方且师仰敬畏之不暇,如颜子、曾子,固不待论,平时读书至子夏、子游、子张、蘧伯玉、南宫适诸贤言行,未尝不惕焉愧畏,钦服而师承之。而子遽可以孔子望我邪?且子既能究观圣人答弟子之言,知其无不尽处,扩而充之,圣人亦只如此是已。已知教人之方,则吾当北面矣,尚何以针子膏肓邪?虽然,庸讵知此言之非针子膏肓也?写至此欲止,恐子未能深悟,试更为详言之。学者大病,在于师心自用。师心自用,则不能克己,不能听言,虽使羲皇、唐、虞以来群圣人之言毕闻于耳,毕熟于口,毕记于心,祗益其私,增其病耳。为过益大,去道愈远,非徒无益,而又害之。来书谓备尝险阻辛苦,而无操心危、虑患深之效,此亦非也。子之能特然自立,异于流俗,趣舍必求是,而施设不苟。人之所为,有所不敢为,人所不能为,己或能为之。人之所知,有所不敢知,人所不能知,己或能知之。凡此岂非操心危、虑患深之效欤?虽然,至于师心自用,学植不进,未必不由此也。古之所谓曲学诐行者,不必淫邪放僻,显显狼狈,如流俗人不肖子者也。盖皆放古先圣贤言行,依仁义道德之意,如杨、墨、乡原之类是也。此等不遇圣贤知道者,则皆自负其有道有德,人亦以为有道有德,岂不甚可畏哉?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行其所知则光大」。尊所闻,行所知,要须本正。其本不正,而尊所闻,行所知,只成得个檐版。自沉溺于曲学诐行,正道之所诋斥,累百世而不赦,岂不甚可畏哉?若与流俗人同过,其过尚小,檐版沉溺之过,其过甚大,真所谓膏肓之病也。来书举程明道先生静亦定、动亦定之语,此非子之所知也。定之于动静,非有二也。来书自谓静而定,亦恐未能果如是也,是处静处动不同矣。子之意,岂不自谓静时尚或能定,独难于动而定耶?凡子之所谓定者,非果定也,岂有定于静而不能定于动邪?至又谓近虽未能不动,而于动中之定颇庶几焉,此正是檐版处。见子寿兄可面扣之。若已悟得,亦不妨验过。如意有未平,而子寿处或冗未暇言,无惜以片纸见问,切磋之益,政有所望,非所敢惮也。
与张辅之书(二)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象山集》卷三
前尝论子为学之病,及得二十一日报帖,又知子尚未深晓特然自立之节,较之流俗人则为贤者,在子之身则为深病。吾非不知子之践履,尚未能不自愧,顾以为践履未至,此节已常在胸中,耿耿然为拒善之藩篱,而不能以自知。况践履既至,自无愧于心,其为病可胜言哉?凡子之病,皆性之不纯,理之不明,而外之势又有以增其病而无以药之者。子之病,非独子有之也,人皆有之,顾在流俗人而或有之,是则可喜,非可责也。至于知学者有此病,则其观圣贤之训,听师友之言,必当惕焉愧悔改革,不如是谓之不知学可也。子欲问大学之道,而不知此病,虽于特然自立处一向加功,将必不能至于无所愧。纵不自知,自谓无愧,识者观之,正是一场大檐版耳。吾之所望于子者,非以流俗人望子也。如以流俗人望子,则子流俗人贤者矣,勉而进之,诚流俗中大贤者矣。望之以圣贤之门,乃始为一膏肓之病人也。此病去,自能改过迁善,服圣贤之训,得师友之益,如动亦定、静亦定之说,亦不必苦心而自明也。见此书如未深省,但当以此书于读书应事暇时常常提省,久当自知之。如疑欲辨,无惜详列。
与张辅之书(三)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象山集》卷三
两书所言践履之说,皆未晓劣者之意。前书所谓践履,不说圣贤践履,只说辅之之所践履。君子有君子践履,小人有小人践履,圣贤有圣贤践履,拘儒瞽生有拘儒瞽生践履。若果是圣贤践履,更有甚病?虽未至未纯,亦只要一向践履去,久则至于圣贤矣。只为辅之践履差了,正如适越北辕,愈骛而愈远。前书分明与子说是拒善之藩篱,既是拒善之藩篱,又岂可与圣贤践履同日而语?凡所与子言者,皆只是入头处,何谓不教以入头处也。如《中庸》「戒慎」、「恐惧」之言,子正不能如是。充子之践履,识者观之,正有可愧可耻,不能戒慎,不能恐惧,莫甚焉。二十五日书至,发读之,见其颇无条理。诸兄皆以为此必辅之气未平时所言,使少迟半日,必不如是答书也。某以为须是深省其病,深生愧恐,改革自新,然后能所言中理。如不知其过,则虽心平气定,辞不悖谬,亦未必能中理也。如所谓初不容以口舌辨之说,此正师心自用,拒善不能改过之明验,尚何戒慎恐惧之有?
与邵叔谊书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二七、《象山集》卷一、《宋元学案补遗》卷五八、《江右文钞》卷四
前日窃闻尝以夫子所论齐景公、伯夷、叔齐之说,断命以祛俗惑,至今叹服,不能弭忘。笑谈之间,度越如此,辅之切磋,何可当也。允其所见,推其所为,勿怠勿画,益著益察,日跻于纯一之地,是所望于君子,夷、齐未足言也。此天之所以予我者,非由外铄我也。思则得之,得此者也;先立乎其大者,立此者也;积善者,积此者也;集义者,集此者也;知德者,知此者也;进德者,进此者也。同此之谓同德,异此之谓异端。心逸日休,心劳日拙,德伪之辨也。岂唯辨诸其身,人之贤否,书之正伪,举将不逃于此矣。自有诸己至于大而化之,其宽裕温柔足以有容,发强刚毅足以有执,齐庄中正足以有敬,文理密察足以有别,增加驯积,水渐木升,固月异而岁不同。然由萌蘖之生而至于枝叶扶疏,由源泉混混而至于放乎四海,岂二物哉?《中庸》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又曰:「其为物不贰」。此之谓也。学问固无穷已,然端绪得失,则当早辨,是非向背,可以立决。颜子之好学,夫子实亟称之,而未见其止,盖惜之于既亡。其后曾子亦无疑于夫子之道,然且谓为鲁,在柴愚师辟之间,素所蓄积又安敢望颜子哉?曾之于颜,颜之于夫子,固自有次第,然而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虽夫子不能逃于曾子矣。岂唯曾子哉,君子之道,夫妇之愚不肖,可以与知能行。唐周之时,康衢击壤之民,中林施置之夫,亦帝尧文王所不能逃也。故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病其自暴自弃,则为之发四端,曰:「人之有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夫子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此复之初也。钧是人也,己私安有不可克者?顾不能自知其非,则不知自克耳。王泽之竭,利欲日炽,先觉不作,民心横奔,浮文异端,转相荧惑,往圣话言,徒为藩饰,而为机变之巧者,又复魑魅虺蜴其间,耻非其耻,而耻心亡矣。今谓之学问思辨,而于此不能深切著明,依凭空言,傅著意见,增疣益赘,助胜崇私,重其狷忿,长其负恃,蒙蔽至理,捍格至言,自以为是,没世不复,此其为罪,浮于自暴自弃之人矣。此人之过,其初甚小,其后乃大;人之救之,其初则易,其后则难,亦其势然也。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于其端绪知之不至,悉精毕力求多于末,沟浍皆盈,涸可立待,要之其终,本末俱失。夫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后世耻一物之不知者,亦耻非其耻矣。人情物理之变,何可胜穷,若其标末,虽古圣人不能尽知也。稷之不能审于八音,夔之不能详于五种,可以理揆。夫子之圣,自以少贱而多能,然稼不如老农,圃不如老圃,虽其老于论道,亦曰学而不厌,启助之益,需于后学。伏羲之时,未有尧之文章,唐虞之时,未有成周之礼乐。非伏羲之智不如尧,而尧舜之智不如周公,古之圣贤,更续缉熙之际,尚可考也。学未知至,自用其私者,乃至于乱原委之伦,颠萌蘖之序,穷年卒岁,靡所底丽,犹焦焦然思以易天下,岂不谬哉?
与张辅之书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九、《象山集》卷一二
此理塞宇宙,古先圣贤常在目前,盖他不曾用私智。「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此理岂容识知哉?「吾有知乎哉」,此理岂容有知哉?吾书此,非敢以赠辅之,亦聊以自警耳。
与黄监书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六、《象山集》卷九、《永乐大典》卷七五一○
某切见乡来赵丈举行社仓,敝里亦立一仓,委梭山家兄主其事,某颇有所未安者。昨亦尝禀闻愚见,以为莫若为平籴一仓以辅之,乃可长久。平籴则可独行,社仓未必可独行也。社仓施于常熟乡乃可久,田不常熟,则歉岁之后,无补于赈恤。平籴则丰时可以受农民之粟,无价贱伤农之患,歉时可以摧富民闭廪腾价之计,政使独行,亦为长利。今以辅社仓之所不及而弥缝其缺,又两尽善矣。其详已尝托陈教授布禀。
与朱元晦书(一)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四○、《象山集》卷一三、《宋元学案补遗》卷七七
朝廷以旱暵之故,复屈长者以使节,傥肯俯就,江西之民,一何幸也!冬初许氏子来,始得五月八日书,且闻令小娘竟不起,谅惟伤悼。前月来又得五月二日书,开慰之剧。某不肖,祸衅之深。仲兄子仪中夏一疾不起,前月末甫得襄事。七月末,丧一幼稚,三岁,乃拟为先教授兄后者。比又丧一侄孙女,侄婿张辅之抱病累月,亦以先兄襄事之后长往。痛哉!祸故重仍,未有甚于此者。触绪悲摧,殆所不堪。某旧有血疾,二三年寖剧,近又转而成痔,良以为苦,数日方少瘳矣。傅子渊前月到此间,闻其举动言论,类多狂肆。渠自云闻某之归,此病顿瘳。比至此,亦不甚得切磋之。渠自谓刊落益至,友朋视之,亦谓其然。其长子自一二年来,乡人皆称其敦笃循理,过于子渊。子渊亦甚誉其子。比日不知何疾,一夕奄然而逝。刘定夫气禀屈强恣睢,朋侪鲜比,比来退然,方知自讼。大抵学者病痛,须得其实,徒以臆想,称引先训,文致其罪,斯人必不心服。纵其不能辩白,势力不相当,强勉诬服,亦何益之有?岂其无益,亦以害之,则有之矣。
问汉文武之治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五一、《象山集》卷三一
对:尝读《洪范》至于「沉潜刚克,高明柔克」之辞,未尝不反覆深考而敬思之,以为古先帝王之所以未尝不学,而求警戒磨励之心未尝不切也。执事教诸生以汉文帝、武帝之事,愚独以学而断二君之失。夫文帝之为君,固宽仁之君也,然其质不能不偏于柔。故其承高、惠之后,天下无事,不知上古圣人弦弧剡矢、重门击柝之义,安于嫁胡之耻,不能饬边备,讲武练兵,以戒不虞。而匈奴大举入边者数四,甚至候骑达于雍甘泉,仅严细柳、灞上、棘门之屯,虽拊髀求将,御鞍讲武,而志终不遂。使其有学以辅之,而知高明之义,必不至于此矣。武帝之为君,固英明之君也,然其质不能不偏于刚。故其承文帝富庶之后,贯朽粟腐,愤然欲犁匈奴之庭,以刷前世之耻。然不知舞干格苗、因垒降崇之事,不止卫青、霍去病之师,而穷贰师之兵。至于海内虚耗,户口减半,虽下轮台哀痛之诏,亦无及矣。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执事谓始作者有以基之,信其然乎。使其有学以辅之,而知沉潜之义,不至于此矣。呜呼!富庶之效,虽辽于虚耗之报,而拊髀之叹,有不如轮台之哀。尧、舜、三王之心,吾于汉武帝末年之诏而知之,此吾所以重惜其无学以辅之也。若圣天子求治之至,而治道未尽举,此则执事大人之任,愚未敢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