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霅川世卿宰舒之怀宁 其二 南宋 · 敖陶孙
七言绝句 押支韵
八公草木迎人处,三老风沙上水时。
直使边头行国宝,少年白面且经维(以上宋陈起《江湖后集》卷一九)
江万里殿中侍御史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九六
朕深惟风宪耳目之寄,艰于择材;
时则有魁礨骨鲠之臣,毅然任重。
久矣拾遗于右掖,进之执简于台端
尔学本于经,文贯以道,顷改调于胶瑟,趣入侍于细旃。
察其忠忱,付以言责。
谓臣无玉食,讵宜作于福威;
谓盗窃宝弓,尤特严于书法。
然后君子小人之界限定,家臣世卿之芽蘖除。
顾泰道之消长靡常,善类之离合难必,朝阳鸣之和者少,狂澜倒而回之难,欲局面之坚凝,赖寸心之突兀。
范仲淹负为谏官、为御史之望,出于亲除;
司马光论结人主、结宰相之非,勉哉特立。
(《后村先生大全集》卷六○。)
右掖:原倒,据清抄本乙。
程公许礼部尚书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九六、《后村先生大全集》卷六○
舜以伯夷典朕礼,并列九官之间;
汉以叔孙起朝仪,莫返三代之旧。
乃眷贰卿之高选,必资一世之钜儒。
具官某坤维间生,江表独步。
仲舒之学,渐乎渊源;
韩愈之文,泽于仁义。
去若鸿冥而鹄举,来如麟获凤仪
缙绅推其为翰墨之宗,典册足以鸣国家之盛。
运斤独步,拙工见而汗颜;
援笔立成,众吏为之脱腕。
既无愧于代言之任,尤有功于改纪之初。
以老舍人,行小宗伯,爰举岁满为真之典,仍兼夜直视草之华。
噫,晏婴世卿之萌,格言可复;
房乔奉明主之问,遗恨至今。
愿如博洽之贤,往振寅清之职。
可。
召对劄子(一 辛亥五月一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二五、《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五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三
臣闻《易》曰「穷则变」。
变者,犹医家汗下之剂,不得已而用,不可以屡试也。
宝、绍坏證极矣,陛下慨然改号端平,一变之功,侔于元祐。
不幸金灭鞑兴,适丁是时,外患之来,势如风雨,谓宜坚初志、修内治以待之。
执事者方咎用贤之无益,疑更化之致寇。
再变而为嘉熙,三变而为淳祐,皆求以愈于端平也。
然而卒不能有所愈也,于是四变而为乙巳,五变而为丁未
其间岂无贤揆,率不能久,局面随之而变。
此如沉痼之人,屡汗屡下之馀,难乎其处方矣。
夫亟易相而图任靡终,数更化而规模不立,此所以每变而愈下欤!
丁未转局则异于是。
以端平之旧相复修端平之政事,收拾端平之人材,致太平而起颂声,宜无难者,而时异事殊,不可概论。
诸老殄瘁,宿望一空,名臣欲尽,来者谁继?
经费繁浩,大司农不能给,未免讲求生财之说;
人才乏少,见大夫无可使,未免参用喜事之人。
诸公贵人,志得意满,既取美官,又全美名而去。
一二自好之士,方且栖迟偃仰,弓旌虽遣,翔而未集,使当馈有乏才之叹,翘馆无可贤之延。
或者见其如此,遂目陛下与大臣改端平之政矣,甚者以为改端平之心矣。
自古政事不能无弊。
端平之失,在于施行锐、周防疏、除擢骤而已。
然则以今之审矫昔之锐,以今之密矫昔之疏,以今之久矫昔之骤,因时酌宜,扶偏救失,不得不然,端平之政或可改也。
若夫召故老,起诸贤,抑世卿杜近习,去副封,开言路,绌赃吏,减斛面,数大节目皆陛下与大臣端平之初心,天命之眷顾、国祚之灵长、人心之亲附系焉。
自始至今,孰敢议其非者,断乎不可改已。
臣在田里,见元会所下除书,作而曰:谓陛下与大臣改端平之心者,诬也。
臣闻仁宗以恭俭安静为治体,终其身而不变;
孝宗以刚明果断为治体,亦终其身而不变。
中间虽有小因革,要皆不失其初心,故嘉祐淳熙之盛为本朝冠。
臣敢诵二祖之治献陛下。
富弼再相,上谓欧阳修曰:「顷为人所谗,今必顾虑,不若坚守初志」。
臣敢诵富弼之事为大臣勉。
《诗》云「爱莫助之」,臣不胜惓惓。
取进止。
汤司谏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四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一九、《翰苑新书》续集卷五、《八代四六全书》卷九、《秘笈新书》卷三
孚号于廷,名官以谏。
圣朝无阙事,不待批于龙鳞;
天子有争臣,尤急闻于骨鲠。
识者相庆,翕然同辞。
恭惟国朝,参用唐制,莫要于御史府,莫清于供奉官
岑参杜甫之诗,日趋东省
阳城仲舒之疏,时守延英。
向非一代之名流,曷副九重之妙选。
恭惟某官渊乎似道浩然至刚,栖迟乐衡泌之间,徵起遇风云之会。
公每抗论,幸明主可为忠言;
众亦望风,意山人不乐名利,援礼以杜家臣之僭,奋笔以诛世卿之萌。
谓君然后有反坫塞门,谓盗岂容窃大弓宝玉。
郑公所上百奏,莫不切心;
陆生每著一篇,必蒙称善。
后宫敬惮于质肃贵珰歛避于淳夫
乃冠伏蒲之清班,以旌折槛之直气。
有若仲山甫之补衮,方嘉赖之;
欲如种明逸之拂衣,胡可得已!
行陟大坡之峻,径跻两地之尊。
某仄听出纶,不知折屐。
幸有要津为吾辈之盟主,敢以晚节累平生之故人?
献徂徕《圣德》之诗,尚能勉强;
韩子《谏臣》之论,无复激昂。
郑侍御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四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一九、《翰苑新书》续集卷二八、《启隽类函》卷七一
涣号广廷,晋班横榻
古所谓法家拂士,莫如争臣
今不置大夫中丞,遂长御史
赞书初下,舆论交归。
夷考昔贤,有居是职。
峨冠叱李义府,仗下皆惊;
草奏劾博陆侯,廷中咸肃。
久矣二公之不作,去之千载而若存。
恭惟某官有孟氏养气之刚,有曾子守约之勇,不繇一介之助,自结九重之知。
属者国有世卿,朝多私党。
士登光范,但知章、蔡之恩;
公立上坡,首抗邹、陈之疏。
曰厚俗以教慈孝,曰命相以杜觊觎,然后君臣之分严,然后父子之伦叙,然后九鼎之势重,然后太阿之柄还。
餍鲍鱼于朽腐之馀,在诸人易;
缚猛虎于咆哮之际,为执事难。
兹拜杂端,以旌忠直。
必有以销弭异时反覆之患,必有以坚凝前日挽回之功。
三院之遍更,风棱尤峻;
中司而大用,典故则然。
益进昌言,永扶熙运。
某属叨乘传,耸听置邮。
在古灵藁中,幸早陪于末至;
拜延英门外,独徂贺于太平。
囿山林侍郎神道碑1262年1月10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钱塘
莆著姓惟林氏尤蕃。
太公之先居福之石井,国初徙莆,中兴后自游洋迁郡城。
公讳彬之,字元质
曾祖隐君讳干。
修职郎采,贫而苦学,遗训曰:「吾家赀薄,汝曹当以笔耕」。
父赠朝请郎麟。
妣余氏,继李氏,并赠恭人
公少有能赋声,拔乡荐,至端平乙未西山真公知举,君年馀五十矣,始以词赋第二人擢第。
教授惠州,士风文律为之一变。
再调福建常平司干官,时议榷盐,与帅、漕书数千言,力争之曰:「果行此,山有红巾、海有孙恩矣」。
议遂寝。
甲辰参选,衡文别院,除书库官,迁武学谕,出通判福州,兼西外丞。
安晚郑公再当国,以国子监主簿召。
九月,为明禋举册官。
及上亲享,公读祝册,音节清亮,上嘉叹,擢监察御史,兼崇政殿说书
上不次用公,公感激上知,首言天命、人才、民心,次言括田之害曰:「利之一字,自古为人主心术之蠹。
鞅以富强,弘羊以筦搉,延龄、镈以聚敛进,秦及汉、唐用其说,皆有祸。
今世理财固为急着,然非集众思不可,乃主以一枢臣。
彼生长富贵,翼以群小,臣恐利未兴而害先及」。
又言:「皇祐五年太常博士张述请立皇嗣,时仁宗方四十四。
陛下春秋过于仁宗,国本岂可缓」?
又言:「弥远用郑损弃关,嵩之招北兵入城南,胎襄蜀之祸,两淮生聚逃死沙洲。
边臣但以闭门自守为上策,数千里萧条,数十城孤立,运江浙米、竭大农财以饷兀坐之兵,守不耕之野,诿曰虏哨虽来,粮尽自去,岂不中其减水困鱼之计乎」?
己酉春,又言:「雷雪大作,积阴弥月,寒如深冬。
臣以天意观之,必有召怨于民者。
郡县和籴,帅总漕各和籴,召怨一也;
随户挜盐,增税取羡,丝粟升斗皆征其嬴,召怨二也;
近亲权门之田不问,乃括民户世守之业为官庄,召怨三也。
民怨释则天意回矣」。
四月朔日食,公言:「当崇阳抑阴。
今日用君子而其势未固,去小人而其根尚蟠。
曾、知白、大防、纯仁虽在朝,而丁谓杨畏在外窥伺未已,此天所以示变」。
庚戌,迁左司谏,兼侍讲
仲冬雷,公言:「在《易》,荐雷震为长子,资善虽建,储号未正」。
上曰:「朕志已定」。
辛亥九月,有密荐淳祐旧相者,公言:「竦去不复来而韩、富终始任用,此嘉祐之所以异于元祐也」。
读疏未毕,上曰:「嵩之断不复用」。
定国本,扼世卿,虽上英断,公之力居多。
壬子,除殿中侍御史,仍侍讲
宗臣尹京,以心计市宠,无敢言者,公首疏攻之曰:「陈恕定茶法,以中等为可行;
张方平论盐法,以再搉为不可。
今攘酒课而畿漕不能支,干牙契而天下倅不可为。
括盐处处有场,搉酤在在有库,以至醯酱薪炭,干取不遗,长此安穷」?
疏入,束装俟命,上使讷斋程公辞谕。
程公辞曰:「臣与之同台,知其必力争」。
尹恃上眷,殊无去意,公录弹文,以台牒趣之。
上疑非旧典,或为上言,绍定间袁韶执政尹京,为台牒攻去。
上释然,出尹帅越,以余天任摄尹。
公因讲又言天任非才,密荐裕斋马公,上首肯。
俄而余晦尹京,以私意辱右庠之士,公率同列奏曰:「小司成蔡抗既去,诸学官亦求去,三学皆捲堂而去,何惜一晦而使纷纭如此」!
遂罢。
吴子明大理丞,谢暨除知严州公言:「子明以恩泽补右选,换文守郡,未及考内除,班列耻与哙伍。
昔陈舜封以科第进,及为评事太宗闻其父为伶人,责宰相不分流品,改授殿直
暨贵公子,未更事,岂可付以灾伤之州」?
内臣宣谕,许寝二命。
且言子明荆南,兼机幕执政经从,亲得其安静廉勤之实,欲俟子明自请与外补,暨当为别易,付还元奏,令易以进。
公奏:「易疏是自辱台纲也,臣不敢奉诏」。
又言:「子明众论不与,臣不敢附会执政之意」。
十月,除权工部侍郎
公径出关,上命左珰勉留。
公去意锐甚,又遣都司谕旨,公不得已就职。
内引,力求闲退,上曰:「卿未可去」。
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权侍左侍郎详定殿试。
公遍历台院,谏书暴白于世。
其侍缉熙,每缘经义以规切君德,指陈时政,上必称善。
尝讲《车攻》,上曰:「《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内外之治贵于兼举」。
公奏:「《天保》以上之诗六,《采薇》以下之诗三,文、武治内之意详于治外」。
讲《鸿雁》,上曰:「宣王安集流离,以成中兴」。
公奏:「《采芑》一诗,所谓『其车三千,旂旐央央』,凡卒乘器甲皆取于新田菑亩之间,向使流离犹未安集,何以为兴复之资?
近日流民,尤当加恤」。
旃厦启沃,不可殚纪,惟此二事见于手记,其谨密类此。
素与时相渎山谢公议不合,谢公建遣余晦谕蜀,公言不可遣,由是愈落落。
丐外,以集英殿修撰婺州
婺人来迎,公径归,五辞郡,提举太平兴国宫
乙卯,除知宁国府,又辞,右相讷斋以书勉公一出。
丙辰六月至郡,视圩田旱损高下蠲其租。
郡酒课日入六千楮,拍户逃散,公减千楮,宣人便之。
二贵寓部曲素横,一日干办使臣乞黥某人,吏白旧例奉行惟谨,公折使臣曰:「罪未至此。
相公无公移,岂可凭干办府申状而黥平民者」?
纵使去,一郡竦然。
下车五阅月,库吏言公一钱寸缣不妄取,自奉苦淡,邦人服其清俭。
监察御史吴衍疏禠罢,踰年复职与祠。
丞相贾公自江上凯旋衮归,大明淑慝,每言当垓、荥仇疾忠良邪说横流之际,惟公持论正平。
禋霈奏补吏,以正郎权从必隔郊,相特与奏行。
谓公必召用,然公已忘情斯世矣。
壬戌,百官班庭,奉天万年之觞,上当宁下周尊黄发、汉事三老之诏,擢公宝章阁待制,仍旧祠,与端明陈公垲并命,皆以耆年不可致,旌异之也。
公已先上章告老,命未至而卒。
公素谦厚,群居若无同异者。
及立乎朝,争辨是非,判别忠邪,则生面凛然,词严气劲。
论献羡曰:「希进之赏,滥及盗臣;
括利之名,累及人主」。
新寺曰:「边境多虞,国力已困,何不留此财以实边」?
皆人所难言者。
辛亥召入,见意一徐公西府,问今台臣何如,徐公曰:「他人吾不知,惟林元质中立无附丽」。
退求公奏藁读之,信然。
初,余恭人生公,九日而卒,公终身隐痛,事李恭人尤孝敬。
所居老屋数丈,晚始增葺数椽。
家故有楼,名囿山,因以自号。
去国食祠者三,鳏居萧然,治栖以一长须,服用如老书生。
尝曰:「吾始生,外祖梦有轩车入门,传呼林侍郎,吾止于此矣」。
易箦夷然,辛酉腊月二十六日也,得年七十有八,积阶朝散大夫,赠中大夫
所著有《囿山集》若干卷。
娶方氏,继叶氏,并赠恭人
公先葬两恭人于城西之原,至是以公合祔,壬戌腊月九日也。
男三人:宗焕,迪功郎、浙西安抚司准遣
宗寿迪功郎、新建昌军南城簿;
深甫承务郎
女二人,漕贡进士龚镇、乡贡进士方梦发,其婿也。
孙男五人:介翁,以遗表恩奏将仕郎,嘉翁、宜翁济翁、庆翁。
孙女五人。
初,余与方公德润王公实之及公少同里,晚同朝,方公长二公一岁,二公长余三岁。
四人者仕之日少,止之日多,有把臂入林、尊酒论文之乐。
不幸德润实之仙去,惟余与公相视皆七十馀,酒边感慨,谈谐道旧。
年未及吾二人者或儳,必言戏之曰:「君方耳顺,不宜躐等」。
众为一笑。
余辞禁从还里,谓可以寻前盟,公遂埋玉,前之躐等者今皆从心,而余年八十矣,铭德润,铭实之,又铭公。
呜呼,人徒羡久生之可乐,而孰知后死之鲜欢也,悲夫!
铭曰:
彼喙三尺,若能言者,及至上前,寒蝉喑马。
公外嘿然,不振触人,一奋其勇,犯颜婴鳞
力排世卿,密赞国本,绳恩泽侯,弹京兆尹
上或未悟,公执愈坚,臣非忤君,臣不辱官。
圣度如天,擢置法从,荣进念轻,勇退名重。
里敬老成,朝渴耆英,度不能致,候对西清。
除目及门,公已蜕去,以此书棺,以此题墓。
念平生友,曾不数人,岁晚○落,独存病身。
东路角巾西州马策,驾言出门,吾行安适!
自唐以来,以志为谀,谓余不信,公有谏书。
赵克勤吏部墓志铭1257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
淳祐丙午,予蒙恩召至京师
上总揽权纲,清献游公当国,众贤聚于朝,馆阁尤盛,木石尤公长也,予贰也,获与其英俊并游。
赵公克勤方佐著庭,日有掊击商论之乐。
不旋踵公去,予继之。
辛亥予复召,俄又去。
不十年,同舍郎多贵显,有持钧枢者,惟公留落外服,终其身不再入以死,悲夫!
秦王之后,南渡来居外邸。
曾大父忠训郎公端
大父彦䌽。
父砺夫,赠朝奉郎,母林宜人
幼号奇童,擢嘉定庚辰第。
谢绝富豪求婚者,乡先辈黄公以宁为女择对,意属公,遂婿黄氏。
侯官,寓贵欲包尉地以广其圃,帅欲决西湖闸汎舟,皆持不可。
外艰,调长溪东尉,盗窜它境。
内艰,通前任仅一考,赵公彦侯、李公韶来泉,皆器重公。
赵公使湖湘,以漕摄帅,辟甘泉酒库,治法征谋,皆咨而行。
项帅寅孙至,辟安抚司干官
项去,公随司罢监封桩库门。
无惰赵公希𡉙求士于康吏部直,康以公对,一见如素交,擢户部架阁,兼吏部检阅
考省试,得策卷,喜曰:「必名世士」。
揭晓,则徐君霖也。
太社令,升兼校勘太常寺簿
轮对以强公室、杜私门为说,略云:「妃后四星,环拱帝极,间以异服,实干天象,正礼明法,宜反其居。
天子之富,古无私藏,九重之贵,礼无私觌,昭德塞违,宜端其本」。
次言:「陛下进退忠邪,出于独断,孰不鼓舞?
夫何臣汉弼死,臣范又死,至臣元杰死,则大异矣。
是三臣者,取数于当世甚薄,用力于当世甚厚,受怨于小人甚深。
沦没之后,家事萧然,闻者酸鼻,其存者稀疏如晨星,安知不为拥厚赀、包祸心者之所姗笑窥伺」。
末乞以张魏公浚配享。
秘书郎
明年日食正月旦,公封上曰:「昔刘向论日食,以上无继嗣、政归一姓为忧。
臣忝属籍,窃谓国本宜蚤定,世卿宜显绝」。
著作佐郎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兼都官郎官
是岁丙午,朝野以厄运为忧,公轮对言:「丙午、丁未之厄,古无是说,议者推原宣、靖致祸之本,始于治平王安石之岁、邵雍闻杜鹃之年。
治平末靖康之初,甲子适然一周,午、未遂为大讳。
臣闻《易·系》曰:『几者动之微』。
又曰:『吉凶悔吝生乎动,吝者自吉而趋凶,悔者自凶而趋吉』。
言知而能惧,惧而能悔,则几之失者可救、数之否者可享也。
臣谓不惟陛下当惧,大臣公卿百执事皆不可不惧」。
其言忠愤激发,上嘉纳。
礼部郎官史职如故。
山相免丧,朝论欲倚宅之以拒其来,遂擢史长。
公折柬丞相曰:「诸贤崇长童孺,不正莫甚,一竖扬扬其前,诸老逐逐其后,不知朝廷视史院为何等官。
自古惟闻以正攻邪,未闻以邪攻邪也」。
相愧其言。
无惰在省闼尤执法,虽大臣启拟、中批处分者皆封还之,始多听从,后稍厌倦。
又其人清峻,门无杂宾,惟公至清谈永日,故严惮无惰者亦仄目公。
无惰欲决去,公责以宗国之谊而止。
刘公应起厚光范,李公昴英滞郎省,始皆善公,刘深相结纳,李至呼其子出拜。
后游、赵二公内不说,外未有隙也,俄而李拜谏官,首劾公去,刘旁观而已。
嗟夫,诸人之急于去公也,岂有他哉,将以安游公而重其权也,将以孤无惰也。
公去数月,无惰出赞督府,然游公亦不能安,以大学士经筵,不拜而去,而魁枋改属,局面一转,前日之诸贤皆去,卒如公言
明年起知抚州,竭力航以饷诸屯,总所为停专人。
郡逋版曹绢二万,公积所却例册,节他费,得六十万缗以偿。
枭旗军剽敚者,和籴钱米,两手交付。
民相语曰:「今年不白科矣」。
秩满,差知端州,改广西提刑,皆以风闻寝。
考功郎官召,复寝。
提举江西常平,禁部内预借。
新制令民实产,公袁板籍素明,止勿行,袁人德之。
樵寇声振邻境,公密觇严备,四封肃然。
又以风闻去,一路嗟惜,而抚民攀卧尤甚于前日。
公归,葺居室,辟便斋,为小亭,以焚芗听琴为乐。
广东运判公雅不喜南辕,属台阃皆虚,有诏趋行,留其子守舍,曰:「吾且归矣」。
入境,罢潮城覆税,禁白身摄官,黥黠胥,绌污吏,一路𢥠然。
俄得上气疾,日治事不废。
稍剧,自札四书置夹袋,预治棺衾,奄然而逝,宝祐丁巳闰月九日也。
得年五十七,积阶朝散大夫
家人发书视之:一与其属,曰「无功百姓,重费司存」;
一与其子,曰「能为善士,穷达不足计矣」;
一以身事属其客;
一与常卿洪公天锡诀,援坡翁「今生兄弟」之书。
经略使常平使者见书为恸。
建台才九十日耳。
一子,若鲁,迪功郎福清主簿,洪公婿也。
孙嗣璘,尚幼。
若鲁未尝跬步去亲,讣至,万里奔丧,三伏护柩归于正寝,以其年腊月丙午合祔于普山门黄宜人之墓,参天,公所自卜也。
公未达时,翁婿间自为师友,又受教于乡先生忠简傅公,故问学有源委而议论依名节。
其仕与无惰俱进退,上素敬无惰,虽去犹访人物焉,岁晚召除,皆其密启,无他谬巧也。
公居中补外,咸有可纪,古所谓达材成德,异于世之静言庸违者矣。
有《耻齐杂藁》、《考亭文抄》、《临汝讲义》各若干卷。
公散语条畅,四六温润。
诗尤精诣高雅,盖深于此事者,然谦厚不以诗名,惟余知之。
若鲁奉洪公之状来速铭,予长公十四岁,衰病不出户限,公方与贤哲驰骛于世,孰遽舍我而先乎!
洪卿,公之亲友,所载详备,余著其大者于志。
公讳时焕字文晦
始名时敏字克勤,既易名,犹以旧字行。
铭曰:
孰挽之,承明庭,瑞锦窠
孰推之,潦雾中,槃涧阿。
众阳极,一阴生,可若何。
百年短,千载长,名不磨
经略墓志铭1261年1月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钱塘
余为建阳,获友其邑中豪杰,而尤所敬爱者曰宋公惠父
时江右峒寇张甚,公奉辟书,慷慨就道,余置酒赋词祖饯,期之以辛公幼安王公宣子之事。
公果以才业奋,历中外,当事任,立勋绩,名为世卿者垂二十载,声望与辛、王二公相颉颃焉。
公没且十年,而积善之墓未题,其孤奉故左史李公昴英之状来曰:「先君交游尽矣,铭非君谁属」!
宋氏自唐文贞公传四世,由邢迁睦,又三世孙世卿建阳,卒官下,遂为邑人。
曾大父安氏。
大父华。
父巩,以特科终广州节度推官,赠某官。
母□氏,赠□人。
公少耸秀轩豁,师事考亭高第吴公雉,又遍参杨公方,黄公干李公方子,二蔡公渊、沉,孜孜论质,益贯通融液。
暨入太学西山真公德秀衡其文,见谓有源流,出肺腑,公因受学其门。
丁丑,南宫奏赋第三,中乙科,调
未上,丁外艰
再调信丰簿,帅郑公性之罗致之幕,多所裨益。
秩满,南安境内三峒首祸,燬两县二寨,环雄、赣、南安三郡数百里皆为盗区。
臬司叶宰惩前招安,决意剿除,创节制司准遣阙辟公。
副都统陈世雄拥重兵不进,公亟趋山前,先赈六堡饥民,使不从乱,乃提兵三百倡率隅总,破石门寨,俘其酋首。
世雄耻之,逼戏下轻进,贼设覆诱之,兵将官死者十有二人,世雄走赣。
贼得势,三路震动。
公欲用前赈六堡之策,白臬使,数移文仓司
魏仓大有置不问,闻公主议,衔之。
公率义丁力战,破高平寨,擒谢宝崇,降大胜峒曾志,皆渠魁也。
三峒平,幕府上功,特合入官。
臬去仓摄,挟忿庭辱,公不屈摺,拂衣而去,语人曰:「斯人忍而愎,必召变」。
魏怒,劾至再三。
不旋踵魏为卒朱先所戕,闽盗起,诏擢陈公韡为招捕使。
陈公用真公言,檄公与李君华同议军事。
主将王祖忠意公书生,谩与约分路克日会老虎寨。
王、李全师从明溪柳杨,公提孤军从竹洲,且行且战三百馀里,卒如期会寨下。
王惊曰:「君智勇过武将矣」。
军事多咨访。
时凶渠猾酋掎角来援,护军主将矛盾不咸。
公外攘却,内调娱,先计后战,所向克捷。
直趋招贤、招德,擒王朝茂,破邵武者也;
杀严潮,降王从甫。
与李君入潭瓦砌,百年巢穴一空,惟大酋丘文通挟谋主吴叔夏刘谦子窜入石城之平固
公与偏将李大声疾驰平固,执文通、叔夏子以归。
昭德贼酋徐友文谋中道掩夺,并俘友文以献,大盗无漏网者。
先是,魏劾疏下,陈公奏雪前诬,复元秩。
汀卒囚陈守孝严,婴城负固,陈公檄公与李君图之。
既至,先设备,密写抚定旗榜。
公与李君坐堂下,引郡卒支犒,卒皆挟刃入,李公色动。
公雍容如常,命枭七卒,出旗榜贷馀党,众无敢哗。
辟知长汀县
旧运闽盐,踰年始至,吏减斤重,民苦抑配。
公请改运于潮,往返仅三月,又下其估出售,公私便之。
再考,朝家出二枢臣视师,曾公从龙江淮魏公了翁荆襄,曾公辟公为属。
未至而曾公薨,魏公兼江淮,遣书币趣公,宾主欢甚。
每曰:「赖有此客尔」。
结局,独辞赡家发路黄金五十星。
通判邵武军,摄郡,有遗爱。
通判南剑州,不就。
杭相李公宗勉擢贰天府,除诸军料院
浙右饥,米斗万钱,毗陵调守,相以公应诏
入境问俗,叹曰:「郡不可为,我知其说矣。
强宗巨室始去籍以避赋,终闭粜以邀利,吾当伐其谋尔」。
命吏按诉旱状,实各户合输米,礼致其人,勉以济粜。
析人户为五等,上焉者半济半粜,次粜而不济,次济粜俱免,次半粜半济,下焉者全济之。
米从官给,众皆奉令
又累乞蠲放,诏阁半租。
明年大旱,祷而雨。
比去,馀米麦三千馀斛、镪二十万、楮四十万。
司农丞,知赣州
当路以要官钩致,公不答,遽劾免。
后要官果有坐附丽斥者。
起知蕲州,道除提点广东刑狱,名节制摧锋军,实不受令,公请缓急得调遣,从之。
南吏多不奉法,有留狱数年未详覆者,公下条约,立期程,阅八月决辟囚二百馀。
移节江西,赣民遇农隙率贩鹾于闽、粤之境,名曰盐子,各挟兵械,所过剽掠,州县单弱,莫敢谁何。
公鳞次保伍,讥其出入,奸无所容。
行之初,人持异议,事定乃大服。
谏省奏乞取宋某所行下浙右以为法。
赣州,旴属盗窃发,言者归咎保伍,经筵有为公辨明者,章格不下。
蜀相游公似大拜,以公按刑广右。
循行部内,所至雪冤禁暴,虽恶弱处所,辙迹必至。
直秘阁,移湖南
会陈公以元枢来建大阃,制西广,辟公参谋,以公手疏岭外事宜缴奏,宸翰:「宋某所陈确实可用,若能悉意助卿保釐南土,旌擢未晚」。
鬼国与南丹州争金坑,南丹言鞑骑迫境,宜守张皇乞师,公白陈公:「此虏无飞越大理、特磨二国直捣南丹之理」。
已而果然。
直宝谟阁奉使四路,皆司臬事,听讼清明,决事刚果,抚善良甚恩,临豪猾甚威。
属部官吏以至穷阎委巷、深山幽谷之民,咸若有一宋提刑之临其前。
直焕章阁、知广州广东经略安抚
持大体,宽小文,威爱相济。
开阃属两月,忽感末疾,犹自力视事。
学宫释菜,宾佐请委官摄献,毅然亲往,由此委顿。
淳祐九年三月七日终于州治,年六十四,秩止朝议大夫
明年七月十五日,葬于崇乐里之张墓窠。
娶余氏,继连氏,皆封□人。
三子:国宝,国子乡贡进士
大□,乡贡进士
秉孙,正奏名,未廷对,皆力学济美。
二女:长适登仕郎梁新德,次适将仕郎吴子勤。
三孙:宪、焘、湘,适将仕郎
公博记览,善辞令,然不以浮文妨要,惟据案执笔,一扫千言,沈着痛快,哗健破胆。
砺廉隅,峻风裁,然不以己长傲物。
虽晚生小技,寸长片善,提奖荐进,寒畯吐气。
每诵诸葛武侯之言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
其趣向如此。
性无他嗜,惟喜收异书名帖。
禄万石,位方伯,家无钗泽,厩无驵骏,鱼羹饭,敝缊袍,萧然终身。
晚尤谦挹,扁其室曰「自牧」,丞相董公槐记焉。
张禹马融皆起书生,既贵,或后堂陈丝竹管弦,或施绛纱帐,列女乐,其尤鄙者至以金盆濯足,甚哉居养之移人也!
惟本朝前辈宋宣献李邯郸好藏书,唐彦猷好砚,欧阳公好金石刻,公似之矣。
余既书公大节,又著其细行于末。
公讳惠父字也。
铭曰:
其儒雅则遵、谷也,其开济则瑜、肃也,其威名则颇、牧也,其恩信则羊、陆也。
敌将扼吾吭而干吾腹也,上方备邕、宜而忧襄、蜀也,哀哉若人之不淑也,求之之难也而夺之之速也。
脱车之辐而踠骥之足也,嗟后之人勿伤其宰上之木也(《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九。)
后一「半」字原无,据清抄本补。
日:原无,据清抄本补。
谥李韶方大琮状 南宋 · 李昴英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文溪集》卷一○、《南宋文范》卷三五
昴英窃惟端平更化,当时言官皆上亲擢,修名直节,翕然可称。
今其存者悉已显庸,其殁者悉已节惠。
独有内翰端明殿学士李公韶、右史宝谟阁学士方公大琮,节行立于朝,功德著于民,乃声实彰著,人所共知者,且其官品皆应命谥,而既殁数年,易名未举,非阙典欤?
昴英待罪奉常,不敢自嘿。
窃见李公自为太学博士,已有直声,方公大琮早登高科,服劳州县,三十馀载,耻及权门,人知二公卓然有立,迨蒙拔擢,感激思奋,声猷相继,至今若存。
李公为台谏、侍从,为词臣,出入数十年间,弹击奸孽,呵斥近侍。
明辨和戎之非,乞正首兵之罪。
权奸挟君柄国,则援《春秋》世卿之法以攻之;
权奸服除予祠,则帅从官合词以夺之。
其辞召命,率是经年,其居要涂,无非去日。
其知道州,则葺元公故居,录子孙于学;
提泉舶,则尽却兼司非额之宿例;
临漳,则极言遣使秤楮之弊端。
其清名劲节,终始不衰。
方公大琮居言路,侍右螭,兼词掖,不一二年,首疏明纲常,再疏正君心。
斥旧珰之蛊媚,抑后宫之滥恩。
建明国本,则乞立内学以重教养;
爱惜时望,则力与给舍争辩是非。
奴才守边者褫之,重名器也;
揣摩得官者革之,息邪说也。
将漕福建,举行荒政,赈粜有方,宽弛盐政,与民均利;
移帅岭隅,首尾五载,洁白自持,恩威并著。
订正释奠礼,则取淳熙新仪,按其服器而一新之;
举行乡饮酒礼,则沿中兴旧典,本之以《仪礼》而屡讲之。
买田入濂溪书堂,节用创备安四库。
增补军额,而盗贼不敢犯境;
禁买南物,而蕃贾至为立祠。
其英声茂实,内外如一。
尝观状李公之行者曰:「忠厚纯实,平粹简淡,于人物无臧否,而遇事敢言,无所避忌」。
而状方公之行者亦曰:「谦和冲澹,奉己约薄,閒居不见喜怒之色,其立殿陛争是非,凛不可犯」。
始李公在台端,劾内侍女冠,方公以言官请故相罪,两疏同时,闻者耸动,谓仁者之勇。
会明禋免相,李公除权工部侍郎,方公亦除起居舍人,是其制行同、志尚同、出处进退皆同,而其未及尽用也亦同。
昴英每念人才难得,晚节难保,若二公者生为名臣,殁为全人,稽之典礼,宜得美谥,以明公朝劝善之意,是用转闻于上。
寒亭题记淳祐三年秋 南宋 · 杜子是
 出处:全宋文卷八○八八、《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一○三、民国《湖南通志》卷二八一
山巅木栈,自元丰间赵公世卿沿崖发石,易穴路,得径以通。
嘉熙己亥,熊公伐石以成梯级,然功尚欠缺。
吾父子既新寒亭,自马石穴磴以下,碍者夷之,隘者广之,险者安之。
乃以石为柱,以为阑,虽八九十老翁亦得手拊而上。
是径也,诚唐文之三变欤!
淳祐癸卯秋正定杜子是书。
廷对策宝祐癸丑科)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二八、《雪坡舍人集》卷七
臣对:臣恭惟皇帝陛下十诏宾兴,九临轩御,求贤靡倦,博采刍荛。
兹者进臣等于廷,策之以选举之八事,而欲得夫学术才智之二者以扶世道,真之用心也。
臣来自远方,怀忠欲吐,意陛下必策之以当世之务,理乱安危之机。
而圣问所及,乃止于此,其虑臣等触时讳而不使之言乎?
抑虑臣等有待对之帖括而问其所不备乎?
甚非策士之本意也。
虽然,人才亦国家之重事
陛下求学术者,则欲其达性命而学圣贤,挺气节而发言议。
求才智者,则欲其理国家而究民事,裕邦计而捍边陲,亦皆时政之大者。
臣敢因陛下之问而条其所以对,然后以臣所欲言者为陛下言之,惟陛下试垂听焉。
臣闻求天下之士以文,不若淑天下之士以道。
以道而淑天下之士,正其心也;
以文而求天下之士,蛊其心也。
上帝降衷,蒸民有则,孰非良心善性之赋?
惟民生厚,因物有迁,则教之者非其道耳。
《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言古先圣王所以教天下者,惟修其性中之道也。
大学》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
言古先圣王明其心之明德,以新天下之民,而皆止于义理之极也。
古之所以淑天下者如此。
自乡举里选首废于周,而策士有科始见于汉,既非古意矣,犹未至以词章也。
隋唐以来,始有进士
科目之诱既设,利禄之习亦牢,然后天下之士愈不知所谓道。
心术日坏,以至于今,士习之趋,犹唐旧也。
虽然,变今之士习,臣犹以为易致力焉,何也?
绝响以来,士不知道,隋之世惟一王通,唐之世惟一韩愈,然皆得圣门仿佛,莫造斯道之精微。
如通以圣人之心迹有殊,以人之性有三品,其于圣道,皆昧指归。
学道之士且然,而况科目之士,故士习难骤变焉。
天开我朝,道统复续。
艺祖皇帝赵普曰:「天下何物最大」?
对曰:「道理最大」。
此言一立,气感类从,五星聚奎,异人间出。
濂溪周惇颐倡其始,有河南程颢程颐衍其流,有关西张载翼其派。
南渡以来,有朱熹以推广之,有张栻以讲明之。
于是,天下之士亦略闻古圣人之所谓道矣。
虽为科目之学蛊其心术,而道学之功,每从而救之,识之明者,亦多觉焉。
臣故曰:变今之士习为易。
使上之人不专以文求天下之士,而专以道淑天下之士,则学术才智之士,宜出而为国家用矣。
陛下聪明天锡,问学日新,接精一执中之传,得《中庸》、《大学》之旨,陛下可谓知道之君矣。
抑臣犹愿陛下推是道以淑天下之士也。
而陛下之所以策臣者,则未免于以文尔,是非所以淑天下之士也。
教之无素,求而得之者亦陋矣。
间有能为天下用者,亦天资暗合耳,岂以道用天下者哉。
古之盛时,自八岁入于小学,其所学则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也,礼乐射御书数之艺也。
十有五而入大学,其所学则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序也。
此古之士所以多全才也。
后世以来,所习者词章,所志者利禄。
进士可以求仕,则挟书假手者有之矣。
学校可以求进,则诡名冒贯者有之矣。
世禄之家,能学有几。
里社之人,可试尚多。
贤良惟僻书奥传之观,而道则不知。
词科惟奇文丽藻之习,而道则愈闇。
武科则岂真有山西将帅之学,遗逸则不过惟终南捷径之求。
道之不闻,弊乃至此!
无他,上之人求之者以文,则下之应之者亦惟以文也。
陛下而欲一新乎士习,盍亦先正乎人心。
人心正则士习新,虽以科目求士,亦皆得人矣,尚何学术才智之乏哉!
臣请为陛下疏言之,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朕临政愿治,夙夜不遑康宁。
每惟自昔帝王莫不急亲贤之为务,今选举之法未背于古,而得人之效有不如人意,所以每当馈而叹。
子大夫咸造在庭,其相与茂明之」。
臣有以见陛下求治之切,欲得人以为用,而叹选举之难得士也。
臣闻求于末者,不若求于本。
心术者本也,选举者末也。
本之正,则选焉而得,举焉而获。
本之不正,惟欲于末以求之,虽日变其法而使详,日讲其术而使精,天下之所以应之者,亦止于如是之人耳。
何则?
本之不求而求之末,固如是也。
求之本则道矣,求之末则文矣,文岂足以观人才乎!
故成周之时,以德行道艺兴天下之贤能。
德则六德,知、仁、圣、义、中、和也;
行则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也;
艺则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也。
而独不言所谓道,岂非道贯乎三者之中,而有德行艺者,皆不可以不知道乎?
是以文武不殊科,有武者亦皆有文。
将相不殊途,可相者亦皆可将。
古之人何以能如是也?
无所不通之谓道,知道则无所不能也。
成周曷尝求之选举之末哉!
乡以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先教后兴,盖有素矣。
兴而曰宾,盖有礼矣。
岂若后世圜棘以试之,糊名以考之,待之者亦甚贱乎!
况乎古之所以用乎士者,所献之书虽登于天府,所仕之地则不出其乡闾,故天下之士皆知所以自重,而无所谓奔竞之习。
今之所以教天下,则异是矣。
六艺云者,古之人所谓末节也,今之士亦皆不复知矣,而况所谓六德、六行哉。
未仕者志高科,已仕者志高位,不得不止,愈进愈贪,弃父母,左亲戚,背坟墓,远乡邦,逐逐然惟利禄之计,则科举之法有以坏之也。
科举已久其行,何敢轻议变革。
臣但愿陛下以道而淑天下,使天下之士知天爵之可贵,而人爵之不足贵,知义荣之可尊,而势荣之不足尊,利禄之心轻,则科举之念亦轻。
不得已而后应科举,则恬退静重之士出,而顽钝无耻之风亦可少息矣,安有得人之效不如人意者哉?
臣伏读圣策曰:「夫学术者,君子所以维持斯道者也。
达于性命之原,穷乎圣贤之指,形于气节,见于言议,平昔之所讲贯,其要可得闻欤?
才智者则所以经纶斯世者也,或识国家之大体,或知民事之本末。
材术足以裕邦计,谋略足以捍边陲,平昔之所蕴蓄,其亦有所本否欤?
今朕所以搜罗天下士者,无所不用其至,而膺斯选者,卒无其人,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思得夫学术才智之士以为天下用,而慨今世未有其人也。
臣闻学术才智一事也,学术其体,而才智其用也。
有学术而有才智,其人则君子;
有才智而无学术,其人则小人。
陛下之求人才,必皆求其两全之人,最不可各求其一也。
至圣问所及学术之四事,才智之四事,则脉络相贯,事理相关,亦不可以异观者。
是故达性命之原,则能穷圣贤之旨矣。
秉正直之气节,则能发忠鲠之言议矣。
识国家之大体,则知民事之本末矣。
有裕邦计之材术,则全捍边陲之谋略矣。
臣请为陛下条陈之。
夫圣贤教人,惟性命之学而已。
在天为命,在人为性,命则天命之自然,性则仁义体智四端之固有也。
是故为士者当全天所畀付之命,而尽人所固有之性。
天命之性,则有善而无恶,不可执气质之性以为性也。
四端之性,则一真而非伪,不可泥释老之所谓性以为性也。
圣贤教人,不过如此。
今之学者,则异是焉。
资禀之下者,局于功利之申韩;
资禀之高者,溺于虚寂之释、老。
高谈性命,藐视辈流。
好虚议论者,无实事功,尚虚声名者,无实践履。
程颢之体认天理二字者谁欤?
程颐之求所乐何事者谁欤?
朱熹之欲为朝廷措置大事者谁欤?
明善忱身之言,资士大夫谈柄而已,固不知善若何而明,身若何而忱也。
格物致知之说,窃先儒之绪论而已,固不知物若何而格,知若何而致也。
道之在天下,体可以达用,精可以贯粗。
而今之言道者,则以为无用之空谈,不能见于有用之实学,圣贤岂如是乎!
臣故曰:达性命之原,则穷贤圣之指者,此也。
夫议论者,自气节而发也,天下安有无气节而有议论者哉?
王素谏官,以独击鹘见称,则王素之气节为之也。
刘安世之在言路,以殿上虎见惮,则安世之气节为之也。
欧阳修之气节,则能排夏竦之奸邪;
王拱辰则初虽弹夏竦,而终则攻杜衍矣。
吕诲之气节,则能劾王安石之巧诈;
常秩则始虽立节,终则附安石矣。
无气节而有议论,天下有是理哉?
今之士大夫,气节言议,视先正似若少逊矣。
以讦直为矫亢,以缄默为安静,以随声附和为不立异,以无所指斥为不近名。
陛下非不容受直言也,又非不舍己从人也,而曾未有言焉者。
今天下之窃议时政,惟曰内批也,营缮也。
近习之弄权,而外戚之除授也,然而缴还内降如杜衍者谁欤?
张尧佐四使如唐介者谁欤?
请不再建玉清昭应宫者谁欤?
任守忠节度,指曾觌龙大渊奸利者又谁欤?
苟有一言,臣知陛下必从之也。
无一人为陛下言者,而徒诿曰恐陛下之不受,得毋类于欺君乎?
是皆气节不立之过也,而何言议之有?
故曰:秉正直之气节,则必发忠鲠之言议者,此也。
国家大体,其本在仁。
艺祖皇帝陈桥驿之言,紫云楼之誓,子孙万世,根本在斯,爱养元元,是为大务。
胡今膏泽不下于民,陛下仁厚论中所谓以术辅贪、以材济虐者,往往皆是。
有如去岁,叠见重灾,九郡生灵,为鱼鳖之墟,众大民居,为灰烬之地,不加赈恤,民命谓何?
撤阛阓而广通衢,略无救正之谏。
侈土木而穷事力,第先应办之谋。
以至监司守令之官,罔知承流宣化之任,而诸路台节,旷职甚多。
弄印不除,褰帷何有。
贪吏脧民之脂髓,虐吏戕民之肌肤,陛下深拱九重,亦安知此?
是盖不知有国,故不知有民也。
臣故曰:识国家之大体,则知民事之本末者,此也。
今之备边,重在兵食,食苟不足,兵何由强。
而今之兵财,体统乖异。
制阃则曰食少,总饷则曰兵多;
制阃则曰乏粮,总饷则曰虚籍。
岁行和籴,内斲本根,边有屯田,竟无效验,徒耗物力。
不立规模,寇至则逃,敌去则舞,乘虏之退,则以为功,愚弄朝廷,希觊醲赏。
侧闻壬子之蜀祸,甚于丁酉之虏兵,而掩败不言,惟以捷告。
观其夺回虏掠三十万计,则知残害鱼肉凡几何人。
生聚良难,岂堪频蹂。
边之不能禦,政坐不能练兵足食以为备,而徒以欺朝廷为心也。
臣故曰:有裕邦计之材术,则全捍边陲之谋略者,此也。
是皆不知道而然也。
无道中之实用,而尚虚文以欺世,其失固宜矣。
故臣愿陛下求才智于学术之中,而无求才智于学术之外。
苟不求其学术,而第求其才智,虽求士无所不用其至,非所谓至矣。
陛下而先审乎此,则选举入事,臣得以次第而熟数于前。
臣伏读圣策曰:「进士一科,自唐而重。
祖宗盛时,或一榜才百二十人,而得四贤相。
或胪传之际,日有五色,而多得名臣。
果何道而臻此欤?
近岁州乡贡举,率多混淆。
考覈之法,有不容略。
故既选于礼部,又覆试于中书,朕拳拳于作新者至矣。
棫朴之茂,丰芑之仁,子大夫其亦有以称朕意者欤」?
臣有以见陛下加意于进士之科,而欲如祖宗得人之盛也。
臣闻求天下之士者,科目也;
坏天下之士者,亦科目也。
士不务道,惟知工于声病之文。
用不适时,惟知习于套括之学。
其未仕也,用力惟在于此,其既仕也,从政曷知其方?
失在于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也,非科目坏之乎?
大抵科目之取士,惟在于文,不在于道,故天下之士不习乎道,惟习乎文。
每至三年,谓之大比,群聚以考其艺,誊录以观其文。
不求之乡评,不本之宿望,惟其文足以惑有司足矣,初不必素行之可以服乎乡里也。
惟能窃用先儒之言,而谓之明理学足矣,初不必用力真在乎义理也。
词赋不本乎理致,日以雕镌;
经义不求其指归,日以穿凿。
至于论策之作,欲观其通达之才,而乃俪叶骈华,抽黄对白,竞为纤巧之制,无复浑厚之文。
世变如斯,可为太息。
然此犹自能之者也。
固有平时不稔于文声,一旦忽腾于榜帖,由私径以鬻举,挟厚赀以倩人。
公道益亡,科举遂陋。
臣观有唐取士,乡贡以荐而充,虽或间有私情,不敢大废公论。
有如武陵之托杜牧一赋,韩愈之荐侯喜数人,允为得才,今岂能及。
故唐之世虽曰私,而犹有公议;
今之世虽曰公,而实用私情。
臣为科举之谋,其说有二:一曰严考校于其始,二曰公覆试于其终。
科举所选考官,必由出身科第之人,然后可在考校之列。
不知出身之士,半是假手之人,以若持衡,安能得士?
臣愚以为方今诸州贡士之际,以至省闱廷对之时,精选考官,以惠多士。
其或谬得科第,决不使与校文,则不至于滋谬种种矣。
仁祖朝用欧阳修典贡举事,一脱西昆之体,丕变嘉祐之文,用能革险怪之刘几,得名世之苏轼,皆考官得人之验。
故曰:严考校于其始。
今日省闱取士之后,必行覆试,可谓良规。
于州县取解之时,虽有帘引,未免文具。
使乡举果皆得实,则省闱安有不通?
而州郡之间,奉行不恪,以覆护为长厚,以驳放为过苛,不知取此庸流,他日又将安用。
臣谓州郡奉行之意不恪,亦由朝廷连坐之法不严。
倘自今以往,省闱覆试不通者,所属州郡真行连坐之罚,则必可以得实材矣。
前日都堂覆试,已极堤防,然虽能察张奭曳白之庸,未能觉温岐潜救之巧,似闻掩覆,大是吏奸。
今已噬脐,后当加意,毋使人谓清明之世而犹有是也。
艺祖时徐士廉登闻诉榜不公,始命覆试。
当时考覈,可谓至公。
虽以陶谷之子登科,亦必在所审察,此覆试尽公之法也。
臣故曰:公覆试于其终。
虽然,此犹未为淑其心也。
朱熹同安,尝因县酺明布训谕,俾父兄毋为子弟假手,以教之欺。
陛下倘能以道淑人心,使人知此义,则能而肆假手,庸而求假手者,皆愧矣。
榜才一百二十人,而得四贤相,廷唱之际,五色云见,而得名世臣,何患不如祖宗盛时乎!
臣伏读圣策曰:「学校之设,所以教养作成。
庆历中,湖学最盛,置治道斋,以讲明世务,遂取其法,以教大学
胡瑗职教京师几二十年,是岂徒校一日之长者欤?
今负箧担簦,云集行都,来者甚众,而与选者甚寡,朕心为之恻然。
其当何道,使无道路之劳,而坐收教养之实欤」?
臣有以见陛下轸念天下学校之士,而欲加教养之功也。
臣闻学校者,最近民而易化民者也。
今之天下莫不有学,而学校以养士,科目以取人,两不相关,学遂虚设。
于其艺而不于其行,考其暂而不考其常,能为发策决科之文,则曰能事已毕,问其根本当然之事,则茫然不知。
气习一浮,风俗遂薄,内则有燕居废学之实,外则有佻达在阙之愆,逐利惟竞于锥刀,养指遂失其肩背。
失在于所养非所教,所教非所养也。
大学四方所聚,实系天下观瞻,而乃诡冒成风,遂成奸弊之薮,祈恩趋利,尤开侥倖之门。
大学尚然,况乎天下有如省闱之试,辄求泛免之恩,使朝廷确然不行,则倖门何由而启。
而乃务为姑息,复与放行,弊例一滋,公法何在?
朝廷曩欲士子之安乡井,乃遍州郡而行类申。
曾不几时,又复中变,于是补闱之士云集京师,无鼓箧逊业之风,如鍪弧先登之状,蹂死不可胜计,仁人岂所忍闻。
是皆启侥倖之心,所以激纷纭之祸。
迩者廷臣欲分路而试,其法亦可谓良。
而臣为学校之谋,其说有二:一曰定教育之良法,二曰示奖励之微机。
夫养士欲养之为异日用也,而可徒教以无益之时文哉!
是必教之以三纲五常之道,教之以修齐治平之序而后可也。
今天下监司郡守,有能知理道之人,乃于学校之外,创立精舍,讲明理义,意固善矣。
而精舍讲道,学校习文,然则学校之士不必知道乎?
又不当如此异其趋也。
昔先儒程颢有言曰:「治天下以正风俗、养人材为本,宜访经术克备,足为师表,笃志好学,才良行修者,朝夕相与讲明正学,其道必本乎人伦,明乎物理,自洒扫应对以至修其孝弟忠信,明善忱身以至于化成天下,其学皆中于是者为成德。
取材识明达可进于善者,使之受其业」。
此言,则臣所谓教育之良法也。
科目学校,自是两途,欲立学校之规,当于科目之外。
方今大学舍选,亦与科举并行,固亦此意。
然舍选所取,亦惟其文,其所谓行则坐斋满季,无私过议罚之谓耳。
行止如是而已乎?
此特蔡京之法也。
大学为然,而天下之学皆不然乎?
程颢又曰:「择学明德尊者大学之师,次以分教天下之学。
择士入学,县升之州,州宾兴于大学,聚而教之,岁论其贤者能者于朝。
凡选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洁,居家孝弟,有廉耻礼节,通明学业,晓畅治道者」。
此言,则臣所谓奖励之微机也。
虽然,师儒则每难于择焉。
仁祖朝,命胡瑗以为大学师,取湖教以为大学法。
教人以有用之学者也。
当时伊川程颐实在表倡之列,天下之士,安有不知道者乎!
陛下而以道淑天下,取程颢之言以为法,命胡瑗之类以为师,则士无道路之劳,而有教养之惠矣。
臣伏读圣策曰:「资荫入仕,与寒畯同升。
患其不学,故严程试。
近岁浸成文具,若祥符之诏令。
于国学习书二年,乃送审官考试。
淳熙之议,欲令铨试,本经法律,各取其半。
今举行之,可欤?
书判之选,唐铨部尝用之,至有龙筋凤髓之誉。
建隆天圣拔萃科,或于内殿,或于秘阁
朕比以吏道之衰,复书判于吏部,以考狱官县令之能否,亦唐世与祖宗之旧也。
其法可加详否欤」?
臣有以见陛下欲察任子于未仕之初,且欲察县令狱官于已仕之后也。
臣闻已仕未仕之人,皆当使之知道。
苟不知道,则未仕者固无所取材,已仕者又何所取材哉。
臣请先以任子言之。
方今冗官之弊,全在任子之多。
三载取士,仅数百人,而任子每岁一铨,以百馀计,积至三岁,亦数百人矣。
泛观州县之仕,为进士者不十之三,为任子者常十之七,岂进士能冗陛下之官哉!
亦曰任子之众耳。
阀阅鼎盛,亲故复多,挟厚赀而得美除,结奥援而图见次,考第未满,举削已盈。
寒畯之流,亦安能及。
使任子其人皆能才识如吕端,问学如张栻,岂不足以为天下之用,独斯人不多得尔。
身燠锦绮,岂知陛下之民之寒;
口饫膏粱,岂知陛下之民之馁,庸者受成胥吏,虐者擅作威福。
寒畯生长诗书,明习礼义,决不至有是也。
臣谨按《春秋》讥尹氏之世卿,讥仍叔武氏之子弱,则任子之不当有明矣。
臣观古人赏曰「世延仕曰世禄」,使之有田禄而已,初非使之世其官也。
任子之法,起自汉朝,必父兄真知子弟之有才,然后保任而授之位,非如今之官及则任也。
儒者未仕之前,皆知任子之可抑。
才玷郎秩,荫可及门,则不复为是言矣。
是私也,非公也,为己子之计,故不复以任子为非也。
是必为父兄者,如先正之不为子弟祈恩;
为子弟者,如先正之自取儒科,不受门荫,则善矣,然而难能也。
臣谓任子之恩,朝廷当加裁抑,不至冗纷。
三岁一郊,少减奏荐之数。
每岁一铨,必严考覈之法。
祥符之诏令,于国学习书二年,使稍知道,然后如淳熙之议以试之,斯可矣。
否则亦文耳,文岂足知任子之贤否哉。
至若令录之官,尤当深识道理,使为县令者常有学道爱人、弦歌为邑之意,为狱官者常有失道民散、哀矜勿喜之心,则书判虽不试而何害。
苟惟不尔,虽有龙筋凤髓之誉,徒美观也。
中书判拔萃之科,亦虚文也。
士而能为文章,安有不能书判?
此但可以观其是非曲直之识耳。
其贪如狼,其苛如虎者,亦何自而知之哉。
虽然,臣犹幸铨闱之试,尚可以惧愚騃之任子。
书判之试,尚可以惧庸谬之令录也。
抑臣闻之,试则当公,不公则不必试。
闻之道路,铨闱固可捐厚赀而得传义书判,亦可先嘱省吏而得案牍也。
傥或无之,言之者固无罪。
万一有此,闻之者不足以为戒乎?
试已非古矣,试而私焉,曷若不试乎?
惟陛下察之。
臣伏读圣策曰:「贤良之举,祖宗以收魁垒杰特之士,如富弼张方平辈出焉。
自熙宁以试进士策与大科无异,由是罢之。
绍兴淳熙追思前宪,下诏复置,而应者绝少。
今可复之,茂异之才,其出否欤?
自绍圣以宏词十二体取该博华藻之士,比年以来,应选亦稀。
朕方患词采之衰,欲令四方人士共兴其习,议者乃谓立法未尽善,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欲复贤良之科,以收魁垒杰特之士,又欲新宏词之科,以收该博华藻之士也。
臣闻异等大科,皆当知道。
苟不知道,名贤良者固无足观,名宏博者亦无足观也。
臣请先以贤良言之。
今世贤良久废不举,盖自淳熙以后无之矣。
夫贤良者,所以待非常间出之士也。
三岁大比之时,所得恐或常士,于是又设贤良之科以取之。
能谋王断国,斯可谓之贤良,能直言极谏,斯可谓之贤良,此名未易当也。
熙宁之朝,以贤良与策士无异,由是罢之,盖有深意。
苏轼兄弟以直言对策,简知仁宗,其后立朝,风节坚劲,争论新法,积忤大臣。
故当时怒影移木,并贤良之科而罢。
然而本朝贤良知道,盖亦有数。
富弼,如张方平,如苏辙,是真贤也,是真良也。
奸邪之夏竦,倾险之李清臣,亦谓之贤良,可乎?
读人所不知之书,何如知人所共由之道;
为世所不能之文,曷若为世所可用之才。
千门万户之书,何补于晋之衰;
济水帝邱之对,何益于唐之乱。
公孙弘之贤良,固不若董仲舒之贤良;
牛僧孺之贤良,固不若裴垍之贤良也。
贤良今不复试矣,贤良之才,臣不敢诬天下以无人也。
但所以取之当以其道耳。
臣谨按《春秋左氏传》,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而《祈招》之诗,则不能知以救楚围之法。
是知记问之浩博,适足以为玩物丧志也。
贤良之策亦始于汉朝,观其策公孙之徒,无非问之以谋国之大方,为政之大略,初未尝以隐僻难知之事而策之也。
臣记杨万里上书孝宗皇帝,有曰:「孟子之时,去周未远也。
而诸侯去周之籍,孟子已不闻其详。
孟献子孟子尤近也,而有友五人,孟子已忘其三,则记诵非孟子所能也。
乃若孟子,则有所能矣。
孟子曰:『天之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孟子之所能也。
今贤良之科,不求孟子之所能,而乃求孟子之所不能」。
万里此言,则上所以策贤良之道也。
程颐亦有言曰:「汉策贤良,犹是人举之,如公孙弘犹强起乃就对。
至如后世贤良,则自求举耳。
若曰廷对,欲直言天下事则尚可。
若志富贵,则得志则骄纵,失志则放旷与悲愁而已」。
此言,则下所以为贤良之道也。
至若词学之科,其文犹当贯道。
文不载道,虽华奚观。
文章所以黼黻皇猷,号令所以鼓舞天下。
词气萎薾,世道系之,不可不加意也。
陛下近者明诏四方,自今三年省闱别立一小词科一试,激昂表厉,陛下可谓得其术矣。
但愿陛下力而行之,必有蔚赡之才出应搜罗之意,谨毋以舍大就小,即易去难,为浮议所摇,方行而复辍也。
又既设此科,当寿其脉。
倘使真无可取,亦当短中求长,市骨而骏马自来,悦画而真龙必至。
苟进取之无阶,则习尚之无益。
然臣闻之,异科之才,多负劲气,出为世用,每不见容。
熙宁之罢贤良,盖以苏轼兄弟之故。
近时词科之不取士,陛下亦知之乎?
亦由前日词臣忤于当国,既已逆其心而拂其意,所以止其身而罢其科。
不然,何名存而实废也,惟陛下察之。
臣伏读圣策曰:「右科之设,本以示右武而求韬略,非徒校虚文而课骑射也。
兵兴累年,未闻慷慨以英略著者,其故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慨念时艰,思欲得武略之士以为之用也。
臣闻以武设科,虽曰右武,以文求武,反不得人
今之武科,臣得而议之矣。
贡荐额狭,选举路艰,于是以武为捷径而求为右科之试。
能诵兵法者,罕能兼骑射之习;
能便弓马者,罕能兼刀笔之长。
于是能文者代课《七书》,能武者代执鞭弭,是无非欺朝廷也。
间有能兼二者之长,亦不过苟一时之试。
求其英略,阒尔无闻。
今之文科,必有五削而后改京官。
今之武科,不出十年,可至郡守
既登武级,复试文闱,换授其官,已在通籍之上矣,此天下之士所以指右科为速化而竞以趋之也。
陛下于此,方且求其英略焉,可谓按图而索骏矣。
寇准器兼将相,非右科也;
韩琦范仲淹才兼文武,非武举也。
此犹文士也。
岳飞韩世忠诸将,亦尝自武举中来乎?
臣愿陛下以道淑天下之士,毋使人指武举为速化之地,则英略者出矣。
臣伏读圣策曰:「遗逸之召,当取于岩穴,如艺祖之招王昭素太宗之召陈抟,真宗之起种放,有光简策矣。
今日未闻有可副明扬之旨者,抑又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广罗人才,而取遗逸于科目之外也。
臣闻逸民之举,天下归周,幽人之求,民心附汉。
遗逸固有国之所先也,然而不求闻达而后可谓之遗逸,阶此以钓名者非也;
不慕荣贵而后可谓之遗逸,借此以媒进者非也。
汉有樊英终于败节,唐有藏用亦至损名。
本朝邵雍常秩,其初亦无大异,审观其后,然后伪而真矣。
其羹藜饭糗,非不欲膏粱也,衣制芰,非不愿文绣也,将有所待也,是作伪也,非真隐也。
夫治天下者,进恬退之人,固可以风奔竞之士,然而恬退之伪者进,则奔竞者愈竞矣。
恬退之伪,奔竞之真也。
种放之出,人犹议之,况又不及者乎。
王昭素陈抟,斯可矣。
臣愿陛下以道淑天下之心,毋使人以遗逸为仕宦之捷径,然后诏内之侍从、台谏,外之监司郡守,举有道之士不事科目者而旌用之,则竞科目、逐利禄者,亦可以少弭矣。
陛下之所以策臣,与臣所以奉大对者,已略陈其槩。
而陛下于其终,复策之曰:「夫是八者,上之所以求于下。
法意之未尽,可为商确者,固朕所欲闻。
若学术才智二者,则下所以应上之求,有关于世道之大。
子大夫贲然来思,必不耻于自言,其合而具陈之,毋略」。
臣有以见陛下求言之意有加无已,以八者责之己,而以二者责之臣等也。
愚臣浅陋,何足以仰承圣问。
抑臣之意,则终愿陛下以道淑天下之士,而不必求之法也。
今之法意,亦可谓尽矣。
而陛下犹以为未尽者,是无乃详于法而略于道乎?
今日之患,正在于下之求上者切于上之求下。
上之所以求于下者虽广其路以招延之,亦密其防而检束之,已非求士之意。
而下之所以求于上者,投牒觅举,肆欺售伪,无所不至,又岂止如汉人之自鬻哉!
是尤非古意也。
若是者既皆不以为耻,又岂特耻于自言而已乎!
风俗益薄矣,陛下不以道挽而回之,臣不知其后之所趋,又当何如也。
然此选举事也。
臣观陛下发策大廷,前乎此时,莫非问以当世之大务。
独惟己丑壬辰,不敢深及时政,此则陛下养明晦之时,而当路忌言之日也。
而今亦若是焉,何哉?
甚非臣之所望也。
臣欲深而言之则僣,欲隐而不言则欺,敢因陛下之所及而略言之可也。
圣问之中,有气节言议之说。
臣于今日,正不满于是二者,敢以二说为陛下献焉:一曰立中道以用天下之贤,二曰奖直言以作天下之气。
何谓立中道以用天下之贤?
汤之执中也,曰立贤无方;
武王之建极也,曰无偏无党。
是故周而不比,和而不同,而后可谓君子。
君子者未尝有所谓党,而上之人亦不当以党视之。
禹、皋叶忠于事舜,而言焉不合,则有吁咈,不苟同也。
同心于辅周,而事有不可,则或不悦,不诡随也。
唐有白居易不附僧孺,亦不附德裕
本朝有苏轼,不徇熙、丰,亦不附元祐。
君子之所自立者如此,若之何而以党视之?
小人之欲空人之国者,必惑其君而指君子以为党。
空党锢以危汉,空清流以祸唐。
而指元祐臣僚为奸党者,当宣、靖之时,空国而无君子,其祸尤不忍言也。
独惟有道之朝,虽倡为朋党之论而不胜。
方庆历诸贤之用事也,夏竦等辈结内侍蓝元震,上疏谓仲淹、修、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四贤得时,遂引以为同列,以国家爵禄为私惠,胶固朋党以报谢当时歌咏之德。
仁宗虽不之信,未几诸贤相继皆去。
仁宗之明如此,而小人亦得以行其动摇之术也。
独惟仁皇之天宇终定,浮云暂蔽,白日即昭。
循至嘉祐之时,皆用庆历之彦,而成功致治,竟是当时指为朋党中之人。
然则君子之党,何负于人之国哉?
何代无贤,固有居今之时,义胆忠肝如庆历诸贤者,而或者以哗竞朋比目之,陛下本无是心也,臣意必有倡为是论者矣。
夫使真哗竞,真朋比,固可嫉矣,第恐以好论国事为哗竞,以志同道合为朋比耳。
夫以好论国事为哗竞,则喑默唯阿、辕驹仗马者为是乎?
以志同道合为朋比,则怀奸相结、根蟠株据者为是乎?
此臣之所不能晓也。
大概今日之弊,在于用一宰相,则用一般人。
一相既去,则凡在其时者,皆指为某相之党而尽去之,非如范仲淹既出而吴育犹奏行其事者也,非如张浚既罢而赵鼎犹不变其所用之人者也。
去年以庶官而论台谏者有二,前日大臣进拟,其一乃已得衡山之麾,其一则犹絷白驹之谷。
得非前日之论台谏者,其台臣已去,故可以擢用;
后之论台谏者,其谏臣犹在,故有所妨嫌耶?
今之谏臣,心乎体国,则必如彦博之不憾唐介,夷简之不憾仲淹,夫亦何嫌于此。
西蜀之贤,乃其所劾,亦已得郡乎。
而乃同罪异罚,一用一舍,臣恐非中道也。
中者执一之谓也,元祐调停,为祸不细,建中靖国,何所谓中!
陛下至德深仁,矜念远谪,谓除误国殄民之外,并有放令自便之恩,而初议指撝,他皆未及。
独惟前日之柄相,密党数人,首拜此惠,是得无类于调停以平旧怨者乎?
夫其据言路、为宰属之时,陷忠良不知其几,误国殄民,孰有大于此!
而首蒙湔濯,臣甚为执事者羞之。
臣愿陛下与大臣,自今进退人才,秉持公道,不肖者终身可弃,忠良者一眚不遗。
且毋使大夫有东人西人之讥,毋使天下有川党洛党之说,则人才之气节者出矣。
臣故曰:立中道以用天下之贤者,此也。
何谓奖直言以作天下之气?
舜闻一善,若决江河;
禹闻昌言,下车以拜。
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闻,而入有法家拂士,则出无敌国外患也。
汉有汲黯淮南为之寝谋
唐有温造,悍将为之堕胆。
二鲍可以歛贵戚,一勉可以尊朝廷。
直言之有功于人国者如此,上之人安可以轻视之。
古之危邦,未尝不钳谏者之口以自涂其耳目。
贺琛之言,未为切直,梁武罪之。
他日侯景之祸,竟无与言。
张九龄之谏可谓忠鲠,唐明皇黜之。
它日禄山之变,曾不知觉。
泛观史传,如此甚多,不可枚数也。
独惟盛时,则不若是。
仁祖朝士气最盛,直言最多,攻夏竦枢密,十八疏上而竟行其言;
陈执中宰相,十九疏上而竟可其奏。
叩铜镮之呼,事关宫禁也,仁祖虽以是出仲淹,竟以是擢仲淹
灯笼锦之诋,事关廊庙也,仁祖虽以是谪唐介,亦以是召唐介
仁祖之容养直言者如是。
陛下端平初政,天日昭苏,积郁顿舒,久蛰咸奋。
谏官论事,御史斥奸,侍从有论恩之忠,百官有轮对之直。
以至草茅投匦,学校上书,华国直言,何减庆历。
当时天下延颈太平,徒以一鉴早亡,诸贤失助,相踵而去,渐已销声。
淳祐初年,柄相当国,纯用私党,布满朝端,示缙绅以意而使之不敢言,扼学校之吭而使之不敢议,于是直气日销矣。
今虽更化,稗政未收,噤无能言,萎瘁滋甚。
泛观士大夫之奏疏,无复我先正之绪馀。
凡所封事之文,类如举子之策,平平论事,小小立言,惟恐伤时,姑以塞责。
臣谓直言之不振,原于直气之久销。
陛下责诸臣以先正能言之风,当责圣躬以祖宗受言之事。
陛下圣度天广,靡直不容。
然而直臣去朝,竟未有如范仲淹唐介再蒙显用者,得非陛下虽能容批鳞之直,而终不能无逆耳之厌乎?
台谏许以风闻,祖宗自有典故。
陛下迩者宸翰,乃责其廉访之不真。
如必待其真而后言,臣恐自此无言者矣。
况其一台臣已去职,其一则犹未至国也,而并罢之,可乎?
夫其逊避再三,久而后就,臣意其人必有可言,而恐不见听者。
陛下曾不待其一言而去,其为结言者之舌,不亦甚乎!
前日台臣之罢,或如圣训之言,然而外议纷纷,则不谓是,咸曰台臣之仆隶,怒于近倖之貂珰,浸润密行,由此遂去。
臣知此事万万无之,第惟台臣未去之先,偶有仆隶交斗之事,是以外议不能无疑。
心固不然,迹则相似,万一因循不革,遂长此风,则汉之常侍必横干司隶,唐之中尉必横于南衙矣。
陛下固不纵其至此,然亦不可不防其微、杜其渐也。
苏轼有言曰:「奸邪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馀;
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
又曰:「弹劾积威之后,虽庸人亦可以奋扬;
风采委靡之馀,虽豪杰不能以振起」。
今日之患,深似此言。
臣尝终日废餐,终夜不寐,以为方今事势,盖有莫大之隐忧。
火未及然,安于薪寝,所赖朝廷有见远识微之士,必能为陛下陈长虑却顾之谋尔。
迩日以来,言者畏忌,天下有患,谁与陛下销之?
臣愿陛下上法仁祖之盛时,次用端平之初政,广开言路,旁通下情,言不可从,置之无害,倘或可用,岂小补哉,则人才之言议者出矣。
臣故曰:奖直言以作天下之气者,此也。
臣草茅愚生,不识忌讳,忠爱一念,与生俱生。
陛下可为忠言,故敢于圣问之外,竭其狂瞽,亦可谓出位犯分矣。
大则殛而投之鼎镬,小则退而屏之山林,其甘如饴,九死无悔。
虽然,陛下必不然也。
陛下自即位以来,未尝以直言罪士,岂以臣一蝼蚁而累陛下天地之仁哉!
第惟臣言历议弊端,旁忤贵倖,将恐第刘蕡之策者,虽嘉其忠,而不敢进之陛下之前耳。
然而臣自幼以来,所学者道。
事君之始,安敢不忠?
且谀悦以取高科,非臣本志。
苟有一语,可裨时政,虽黜不恨也。
臣固万不及刘蕡,而堂堂天朝,岂唐比哉,臣可以无恐矣。
惟陛下矜其愚忠而幸听之。
臣不胜惓惓。
臣谨对。
汉训辞深厚如何论 南宋 · 戴庆炣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六四、《论学绳尺》卷一
论曰:英主以崇儒重道为心,则发而为言者始不流于薄矣。
夫太上忘言,其次有言,则言固非得已也。
不得已而言焉,而又无补于风化之大,则言之薄亦甚矣。
惟当儒学湮晦之馀,深思吾道一脉不绝如线,慨然出而崇奖作新之,此其意至美也。
一旦发之诏令,诞告天下,识者诵其言、味其旨,真见温醇正大之气,蔼然可掬。
则其待天下者固不薄,而所以为言者亦未可以薄而窥之也。
汉武元朔一诏,盖非寻常诏令比也。
训辞所发,无非崇化厉贤之真意。
此意近古,孰不耸动于观感之下?
公孙弘等诸臣嘉称而乐道之,其曰深厚也固宜。
史臣笔之《儒林序传》,吁,有旨哉!
汉训辞深厚如何,请申之。
高帝省赋之诏,其意固仁恕矣,而谓之深厚则未也。
文帝重农之诏,其意固恳恻矣,而谓之深厚则未也。
景帝谳狱之诏,其意固宽恤矣,而谓之深厚则未也。
夫人主敷心腹肾肠而布之言语号令,乃隐然有深厚之意,此岂规规然求为是文辞哉!
崇儒重道之心,夫固有以发之也。
不然,则深厚之褒,何独归之元一诏哉!
况自秦人私制,使群臣庶民畏之如虎狼,而无雍容乐易之意,经生学士坑灭殆尽,固无望其招延而涵育之也。
汉兴,虽诏令数下,亦自有耸动群听者。
然马上之习甫除,之说已入,宜王言之深厚不能不属之上嘉下乐之武帝也。
武固非真知道者,其亦念吾儒之道,自春秋战国以来湫底壅遏,亦不应若是之久也。
学之未劝,俗之未醇,博士弟子员之未置,往来于怀,如有求而弗获者。
想其胸中所存,略不敢有一毫鄙夷厌薄之意。
开导之,训迪之,直欲续儒道之一脉,此其辞岂不深且厚哉?
今取其训辞而读之,如悯礼乐之废坏,其视古者教民中和同一指趋也;
如明居室之大伦,其视古者婚姻以时同一风教也;
如欲延天下士以登于朝,其视古者旁招俊乂同一规模也。
此诏之颁,岂惟春秋战国之所无,而亦高帝、文、景之所未暇及者也。
弘也,实参众议条列来上,且以训辞深厚称之。
夫帝之号令焕然可述,若诏问公卿,诏谕巴蜀,诏举贤良,皆诏也,奚独是诏号为深厚哉
其意盖谓崇化厉贤,髣髴三代圣人之遗意,矧数百年绝响之馀,慷慨发愤,欲一旦而振起之,殆未可以寻常诏令比也。
自时厥后,公卿大夫彬彬多文学之士,史臣笔之《儒林序传》,其亦知源流所自来矣。
虽然,武帝表章六经,罢黜百家,固未为不识吾道之味者,奈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则训辞亦未纯于深厚也。
元封诏茂才异等,至以泛驾之马喻之,旨意一差,趋者澜倒。
于是上书自鬻,待诏金门,往往皆跅弛之士,而儒道为之蠹蚀矣。
愚故为之说曰:元朔一诏,帝尊经之心发之也;
元封一诏,帝多欲之心累之也。
以元朔之诏为帝喜,又以元封之诏为帝惜。
谨论。
圆峰道院祠堂记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八、《叠山集》卷七
非其鬼而祭,圣人不许。
祀非族,歆非类,神与民同归一愚。
上无祭法,下无祭义,难与众人言矣。
许真君立功江湖,建、邵境上民营道院于圆峰山,祠祭勤而诚,吾不知其故。
隐君魏公创祠堂一区,自有道院,大家小民相祠基,施财产、竹木瓦石,黄冠经始守灵𤨏,先后舍施。
有毫发勤劳于斯者必祭,朔望有斋馔,晨夕有香灯,如士大夫之奉家庙。
魏公属余记其事。
客或讥之曰:「人祀许真君,非古也。
以其驱龙蛇、逐厉鬼,有大造于民,精神在天,变化不可测。
时雨旸,救水旱,民祈祥远疾者应如响,祀之可矣,此祠无乃谄欤」?
余曰:不然。
而独不闻《盘庚》之书乎,曰「胥及逸勤,尔祖其从与享之」。
为人臣而勤于王家,先王必念之不忘,天子有大享,使之与享也。
曰「古我先后既劳乃祖乃父」,继之曰「我先后绥乃祖乃父」。
为人臣而劳于王事,先王亦念之不忘,在天之灵亦不忍相舍也。
人有勤劳于神之宫室者,神其忘诸乎?
祭无小大,咸曰报本。
猫有功禾稼则迎,虎有功禾稼则迎,此人情忠厚之至。
祭有法有义,法否而义可,三代圣人不能禁之矣。
神有功于民则祀,民勤劳于神亦祀。
祠堂,季世之古道也,岂可以谄疑之哉?
吾因是重有感焉。
六、蓼失国,国人不自哀,而臧文仲哀之,曰:「皋陶庭坚不祀,忽诸」!
吾考其时,皋陶伯益有,其后嬴为强诸侯,赵为晋世卿,终亦有国矣。
虽灭,皋陶祀未殄也。
臧文仲悲伤憯恻,如疾痛之切体肤。
使及见秦灭赵,楚灭嬴,其为皋陶哀当何如也?
文、武、之宗庙而尽为禾黍,东迁君相曾不动念,心摇摇而不忍去,天悠悠而不我知,一行役大夫之外无人矣。
《春秋》臣子宁无豺獭之心乎?
老子之学,尊其师,崇其教,能壮其宫室,又不忘先后勤劳之人。
为人臣而念君父,能以魏公之心为心,臧孙可无哀,《黍离》可不作,天下事何至如今日乎!
祠堂岁月皆不书,书其作事有古道,俾忠臣孝子闻之,纵无忿心,亦有愧色。
刘吉州汉传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八、《文山全集》卷六
某介恃薄云之谊,忘其为渎,僭有愿陈。
吾乡欧阳巽斋先生,讲学天出,从游满门。
登科三十年,独处环堵。
晚见召擢,一再登朝,先生居之淡如也。
其修于家,终日清言,接引后进,未尝为担石谋。
捐馆之日,橐无赢赀,诸生为集丧事。
悠悠人生,惟死乃见真实。
呜呼,先生之风可使懦夫立也!
子浚字资深,世先生之学,颓然而衣。
禁路诸公每以乡先生殁而无泽为阙典,有欲从化地言者,人情好德,信不相远。
先生不以货财遗其子,而资深亦复能守拙甘贫,酷与乃翁相似。
区区谓文献所属,吾辈当相与辅成之。
大监乐善若不及,又于巽斋为庚年同朝。
傥念其孤,时分廪俸,月资送之,使先生有子不至乏绝,非惟使为善者知劝,而名公念旧下士之盛心,所风厉远矣。
某旦夕亦谋具辞币聘资深至郡斋,庶几前辈之典刑,斯文之宿昔。
念同志孰有如门墙者,故辄以书至焉。
当暑紊听,惭汗沈流,伏乞台照。
还乡初度辱亲友刘卢南惠诗依韵答之 元末明初 · 周霆震
七言律诗 押词韵第一部
憔悴还乡一病翁,雪窗晴透校参同。
庚寅俛诵湘累语,甲子长怀晋士风。
尘暗衣冠情索莫,眼青骨肉谊深崇。
新吟多谢耆年颂,晚节终惭老圃容。
曹子野 明末清初 · 张萱
子野吴昌,盖以余为地主也,乃不具其橐装。及索诗赠,又长安所久逋者。居两月,复不能得一语。此亦有命以左之耶?子野曰:“有命。夫阿赌物,固与曹生左子之诗。岂亦左曹生者,泊舟关门,必欲得之乃去。时启闭纷拿,不得暇声偶。乃走笔赋而投之,竟不能工。夫诗之工拙,亦有命哉!”一笑。
古人之生皆纪日,即以其日命其名。
商人之兴帝天乙,口丁曰甲丙与壬。
我生之辰日安在,谈命主日古足徵。
史于方册称日者,日官底日以居卿。
后世流传作命术,虚中李氏徐子平
维楚有才曹子野,独于刻数得其精。
时有十二刻凡几,一刻一分浊与清。
贫贱富贵寿与夭,百不失一闻者惊。
嗟余□沉混尘垢,凭君沙涤淘清泠子平书名《沙涤经》。)
手按甲子六十珠(□□特诪,手按卒甲子,落如弄珠。),树花同发殊枯荣。
吾□不复为世用,瓮齑未遗心屏营。
乐日常少苦常□,力问命答难舌争。
刘卢同生年月日,两家羊酒□客并。
当时子野幸在门,若为分剖谈官星。
西门□宫君试看,丈夫赌命如投琼
脩身以俟求在我,一委于天穫弗耕。
游仙 清 · 陈廷敬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午亭文编卷八
曾似天台玉真星娥含笑阅流尘。
神光倚徙三千界,仙劫迢遥五百春。
河汉已非来处路,云霞犹是梦中身
愁翻茅许天官籍,误判刘卢世上姻。
赠蒋淳含表弟(时年七十。) 其一 清 · 沈德潜
 出处:归愚诗钞馀集卷六
我家之祖母,君家之祖姑。
再世复缔姻,亲谊同刘卢
君性庄而和,话言绝嬉戏。
准理料事机,烛照兼数计。
行与年俱增,名随实偕重。
裕后藉一经,高斋听弦诵。
冉冉届七旬,礼让逾恂恂。
登堂酌君酒,满座皆阳春。
九丰堂二十四韵戊申 清 · 钱载
五言排律 押真韵 出处:萚石斋诗集卷第四十九
白苧邱墟近,青林坐卧频。
市嚣吟趣乏,野旷俗情真。
鹊口开未,桃花水到新。
长閒长一日,独乐独三春。
栗里陶非我,襄阳孟有邻。
刘卢如顾陆,嫁娶并婚姻。
礼乐文章世,耕耘纺织人。
形骸劳则寿,荑稗熟于仁。
半逻连先宅,扁舟趁令辰。
戴公鹂试听,谢女絮随因。
上冢当时记,归田着处亲。
泥孩卖村庙,杯珓卜丛神。
海岸鸡闻越,山区马驻秦。
墓松依逼腊,城雨返经旬。
小巷抛岑寂,深溪就朴淳
不知扶杖手,犹是入朝身。
际圣天方午,登科岁在申。
晚荣心总赤,今落鬓空银。
丞相胡衕曲,丰台芍药晨。
贮瓶香影绝,弹指梦醒均。
万里行过半,群贤迹漫陈。
港流高圹结,篱树远风振。
枝照仍呼盏,英飘或扫茵。
庄周与胡蝶,谁喜复谁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