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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石(宋岳珂《宝真斋法书赞》卷三作宋光宗诗。题作《待月诗》) 北宋 · 林逋
七言律诗 押删韵
入夜跏趺多待月,移时箕踞为看山。
苔生晚片应知静,云动秋根合见闲。
瘦鹤独随行药后,高僧相对试茶间。
疏篁百本松千尺,莫怪频频此往还。
寻春次曾宏甫韵(原按:曾宏甫名惇,避宋光宗讳以字行,纡之子,巩之侄孙。陈振孙《书录解题》:曾氏三望,最初温陵公亮,次南丰巩兄弟,其后则几之族。集中赠宏甫必冠以曾,盖以明同姓不宗之意。) 宋 · 曾几
押词韵第十五部
春山数峰青,春水一溪绿。
幽寻山水间,物物可寓目。
花香若三薰,柳色若新沐。
吾侪幸闲放,晴昼颇连属。
胡为深闭门,终日仰看屋。
嘉招傥亟拜,岂敢惮仆仆。
请君携壶去,政恐日不足。
小槽虽蜜甜,何必待醽醁。
茗事姑置之,雷车困枵腹(自注:宏甫诗有家贫只旧醅,不办樽中醁。但煮官焙香,炊饭鲙鱼腹之句。且云家酿甜甚,不堪飨客也。)。
贺张参政启 宋 · 苏籀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四、《双溪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伏审上眷旧劳,复还大政。命传疾置,罔不佥谐。道路欣拜于锋车,搢绅腾咏于纶綍。事系国体,喜溢民情。前古建极之君,至精考慎;其相风云感会,霖雨敷施。虽天纵日新之姿,亦人谋弼谐之助。恭惟治本,要在得人,核实循名,较修量短,验于已试,柬其真才。莫如孟子之恭王,必曰仁义;亟召穆之而翊亮,同济艰难。迫促诏音,参陪道论。凡密勿邦家之务,待畴咨国老而行。相时会通,若惊受宠。伏惟参政相公金玉王度,蓍龟帝谟,望峻乌台,词高鳌禁。梗议无隐,砭世之盲;清节无华,干国之蛊。若安世而簪笔持橐,如次公而增秩赐金。以万姓劳苦为忧,以四海焦枯自任。著书传道,趋圣域而优长;重席谈经,发睿学之高妙。文士宗其题品,武臣赖于抚循。寡悔与尤,当世谁比?或出暨处,底绩见知。数移百六之秋,运际升平之日。督励耕战,宽恤闾阎;顿振纲维,善厚风俗。拯遗黎而迓箪食,宾左衽而系长缨。允副渊衷之怀,果慰天下之意。霸姜微管,似此得君而成;翊舜命皋,岂曰安民之易。籀夙事芙蓉之府,乐逢桃李之蹊。被捃拾躏藉之馀,犯而岂校;傥湔洗照临之末,公生至明。窃惟屏退之踪,岂忘致恭之礼!矜恤孤拙,祗恃仁恩。钦想于衷,敷述奚既!
庆元六年光宗皇帝导引一首 宋 · 无名氏
押东韵
笳鼓发、云惨寒空。
丹旐去、捲悲风。
忧勤六载亲几务,有巍巍、圣德仁功。
褰裳尊处大安宫。
荆鼎就、遽遗弓。
仙游攀不及,臣民号恸诉苍穹。
婺州稽古阁记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三、《渭南文集》卷二○、雍正《浙江通志》卷二六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区
大观二年九月乙丑,天子既大兴学校,举经行之士。于是诏天下州学经史阁,皆赐名「稽古」。婺州稽古阁者,本以阁之下为讲堂,而阁用大观诏书易名。绍兴中,学废于火,及再建讲堂,虽复其故,不暇为阁。至嘉泰元年,太守丁公逢,乃即讲堂后得旧直舍地以为阁,而请于今参知政事许公大书其颜。公书宏伟有汉法,于是阁一日而传天下。丁公既代去,曾公㮚来为郡,阁之役尚未既也。于是窗户阑楯,瓦甓髹丹,粲然皆备。又为两庑,达于讲堂,高广壮丽无遗力。南山在其上,双溪缭其下,烟云百变,朝暮献状。阁之后有仰高堂,旧祠资政宗公泽、尚书梅公执礼、中书舍人潘公良贵。三公皆郡人,有忠义大节,而祠庳陋且弗葺,曾公彻而大之,始奕奕与阁称。曾公以邦人之请,及州学教授潘君梦得所叙,移书史官山阴陆某,愿记其始末。时方修孝宗、光宗两朝实录,业大事丛,而奏篇有程,久乃能如曾公之请。夫尧、舜、禹、皋陶,书纪其事虽不同,然未尝不同者,稽古也。稽古必以书,前乎尧舜之书,其《易》之始画与《典》、《坟》乎?《易》之画幸在至今,而《三坟》、《五典》自楚倚相以后,不闻有能尽读者,世所共叹也。虽然,今读《易》不能知伏羲之心,读《典》《谟》不能知尧、舜、禹、皋陶之心,虽《典》《坟》尽在,亦何益于稽古?故予以为士能玩《易》之画,与身亲见伏羲等;反覆尽心于《典》、《谟》,与身亲见尧、舜、禹、皋陶等。能亲见圣人。而不能佐其君,兴圣人之治理,岂有是哉!士之放逸惰偷,不力于学者,固所不论。学而不亲见圣人,犹未学也。亲见不疑,而不用于天下,则有命焉。进则不负所学,退则安吾命而无愠,斯可仰称大观诏书,与贤守复阁之意矣。士尚勉之。嘉泰二年闰月二十五日,中大夫、直华文阁、提举佑神观、兼实录院同修撰、兼同修国史陆某谨记。
监丞周公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五一、《渭南文集》卷三八、同治《庐陵县志》卷五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公讳必正,字子中。曾祖讳衎,朝奉郎。祖讳诜,左朝散大夫。皆赠太师秦国公。曾祖妣郭氏,祖妣潘氏、李氏、张氏,俱赠秦国夫人。考讳利见,左朝请郎,赠金紫光禄大夫。妣尚氏,赠邺郡夫人。世居郑州管城县。祖秦公通判吉州,遇乱,不能北归,因家焉。光禄与弟秦公讳利建,皆世以进士擢第。公与从父弟丞相益公讳必大,成童俱入家塾,学行修立,俱以世科自期。已而益公策名,又举博学宏词,如其志。公乃不偶,始以祖遗泽,补将仕郎,易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亦尝贡至礼部,久之,调袁州司户参军。适岁旱盗起,分宜尉、巡检捕之,皆不能获。安扶龚公茂良闻公至,召问计,公曰:「此皆饥民,群聚贷粟以自活耳。桀黠为之倡者,才一二辈,可以计取,馀必自散」。龚公乃檄公往捕,至则谕以祸福,解散其党,而阴募乡豪,授之策,俾擒致盗首,于是盗尽得,坐诛者二人而已。龚公复委公以荒政。当是时,自郡至属邑,流民坌集,公日夜行视,凡累月,全活钜万。诸司共荐于朝,孝宗皇帝召对便殿,论奏合上指,谕以将褒用,遂改宣教郎,知建昌军南丰县。南丰,剧邑也。公遇事明敏,常若有馀。民柏氏夜被盗,并杀守藏奴。贼逸去,公物色求之,果获。面诘犹不承,搜其家,得白金器一箧。既至,倒奁出之,囚闻其声,即引服。净梵寺有盗,夜斩关入,既获,公察其非盗,挺出之,立赏捕真盗。僧恨甚,以公为故出,诉之郡。郡方以他事怒公,即逮所纵囚,系鞫甚峻,囚不能自伸,并邑吏皆重坐。未几,获真盗送郡,拒不肯治,公乃以白诸司,虽治,犹久不决。御史闻之,奏徙大理,乃得实,如公所言。邑赋色目极繁,以入偿出,不足者犹四万缗,率苛征预借,苟逭吏责。公至,一切罢之。且以其实言于转运司,得稍朘,邑赖以苏。乡校久不治,公凡可以补弊起仆者,一切为之。甫满秩,诏赴都堂审察,除主管官告院,进军器监丞。会益公参政事,公请外,知舒州。陛辞,所陈又合指,命公恤民隐,修武备,辟田莱,并究鼓铸利害。先是同安、宿松两监,岁铸铁钱三十万缗,言者以为扰,既损其半,而监亦遽废。亟复,会岁荐饥,又命罢铸,故临遣及之。公至郡,乃知地产铁炭,民以不售为患,而兵工失业,亦或转而为盗,故当饥岁,尤宜鼓铸以聚民。条上便宜,诏命复铸,且省宿松监入同安。公奉行尤有术,公私皆便。又奏:「自昔鼓铸,未始淆以铅,止因议者谓入铅之钱,不可为兵,始淆铅以铸。臣尝亲视之,铅之精者为飞烟,其滓恶下坠炉底,与铁初不相为用。亦尝以入铅不入铅钱,较其坚脆,及冶为兵,初无异。徒使处、信两州岁岁挽运」。谓宜废夹铅之制。又奏:「郡岁输上供缗钱五万八千,旧皆倚办于常赋,不足,则取征榷之赢以补之。乾道间,守臣偶以羡馀为民代输租税一年,而来者因踵为例。会征榷之赢不能当其半,馀三万趣办于坊渡二十九所。今诸场旧馀铁炭及民所贷钱,凡一万五千缗,若取以为铸本,可岁得三万缗,代舒民上供。悉罢坊渡之征,百世利也」。事俱施行。大修学宫,如在南丰时。又立文翁庙于学,立周将军庙于城南,皆舒人也。复故堤城北,以禦灊溪涨溢。民田数千亩,复为膏腴,因作四桥于北西东门之外。其一,公自捐俸为之,州民号周公桥。郡东南有乌石陂,分其流,旁则为石塘陂。乌石之民,欲专其利,乃壅水使不得行,石塘之田,岁以旱告。公命怀宁令丞视之得实,图上于州,公按图自以意定水门高下。甫去壅水未尺馀,得古旧迹,与所高下不少差,陂利始均。石塘民喜至感泣,乃歌曰:「乌石陂,石塘陂,流水溅溅有尽时,思公无尽时」。徙知赣州。过阙,上谕曰:「闻赣兵悍骄,死徙之馀,今亦无几,可勿复补。倘尚循故习,卿当便宜行事。朕将以他郡兵更戍」公对:「守臣古号郡将,今结衔云知军州事,茍有过,臣自当临几应变,不敢劳圣虑」。上喜。明日语宰相曰:「周必正有器识似其弟」。谓益公也。至郡,江西副总管钱卓,本起行伍,暴人也。入境,下令诸校将,以翼日部肄其子弟,选补军额,初不以告郡。会卓请见,公诘其率意,力止之,且微谕以上指。钱惊谢,然意不悦,乃漏公言于诸校将,激使诣郡诉。公徐晓之,如所以告卓,辞指明辩,卒皆贴服,无敢欢者。章、贡二水,来自郡南,夹城东西流,皆有浮梁以济,而城南独以舟渡。溪恶,或至覆溺。公始作南桥,又治道路,以石易甓,最数百丈。兴国县之安陂,溉田六十顷,水势自上奔突,故难筑而易坏,坏且五十年。公命复之,费不及民。擢提举江东常平茶盐公事。入奏,还道玉山县。县有徐田陂,其渠濒江,数决。将徙渠,则地主不可;将徙陂而下,则柘陂居下流,惧为己害,复不可。交讼于公。公谕徐田民买地凿渠,倍雠其直。柘陂民遂幡然无靳色。不三日,渠成,溉田三百馀顷,民大感悦。江自陂而下,避碍析为两支,其一掠县堧而去。岁久岸溃,民居其滨者,闻公修渠以利民,乃遮道自言。公为相水之冲,为石堤。民欣赖之,相与绘公像,祠于玉虹桥侧,岁时奉牲酒,抵今不懈。旧法没官之产以畀民耕,而归其租于常平。及是,议臣请鬻田,以价充籴本。公言:「如此,则常平储愈匮,请除新令」。光宗皇帝从之,因并行于诸路。池州旧试贡士,率寓景德寺,隘不能容,士病之。会阙守,公兼领郡事,始作贡院,植八桂于门,名其门曰擢桂。是岁,贡士五人而三奏名,士以为公之赐。言者榜于间言,诬玉山之役以为扰。罢归,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上章纳禄,不许,再命武夷祠,而公归志已决,告老益力,乃许致仕。公自江东还,阖门屏外事,读书赋诗者累年。益公少公一岁,亦谢事归第,相与置酒高会无少间,时人比汉二疏。益公薨,公哭之恸,不复有世间意。开禧元年十一月旦,感疾不起,享年八十一。娶向氏,文简公五世孙,封恭人,前公一年卒。男二人:綖,早夭。纲,今为修职郎,前潭州醴陵主簿。一女,适进士胡榆。孙男二人,颂、颖,皆将仕郎。孙女一人,尚幼。恭人之殁也,葬庐陵县膏泽乡金凤山,祔大墓之东。至是,乃以十二月庚申,奉公柩合葬焉。维公仕自迪功郎,积迁至奉直大夫,爵管城县开国男,服三品。公孝友最笃,归自龙舒,筑第于永和镇,聚族共爨。弟侄早世,育其孤如己子。伯氏宜春守出妾之子世修,流落赣境,公访得之,为治产筑室于永丰,盖伯氏志也。其处闺门率如此。郑人有寓旁近者,皆岁馈之。刚介有守,不以进退累心。方家居时,前后当国数公,多与公有雅故,数问公安否,公应之泊然。益公屡推恩数以貤公,亦辞不受。善属文,尤长于诗。孝宗皇帝尝访当代诗人于胡忠简公铨,忠简首称公。敷文阁直学士程公大昌,亦称公文学操行之美。晚取庄周息鲸补劓之说,名其堂曰乘成,因以自号。有文集三十卷。书有古法,四方丰碑巨扁,多出公笔。既葬,纲以朝奉大夫新知真州郭君赟之状来求铭。某与益公定交五十年,且尝遇公于临川,适重九日,同集拟岘台,风度话言,尚可想也。而女孙又归公之从子纪。情好厚矣,铭其敢辞。铭曰:
仕不为不逢,人不以为通。年不为不究,人不以为寿。有爱在民,百世不泯。有嶪其丘,利尔后之人。
光宗皇帝挽诗二首 其一 南宋 · 周必大
五言律诗 押冬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与进依三善(自注:臣为詹事,上与议。),从游阅五冬。
初终存缱绻,议论极从容。
辅政时虽浅,开藩眷自浓(自注:宰相拟郑侨帅潭,上今且除臣。)。
不如仙宅犬,犹从鼎湖龙。
光宗皇帝挽诗二首 其二 南宋 · 周必大
五言律诗 押侵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仁爱周华夏,英聪贯古今。
知人符日照,裕物称天临。
閒退亲传子(自注:御批付三省,久欲退閒,遂行内禅。),忧劳旧损心。
景光昭百世,昧谷谩西沉。
皇子镇洮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恭王某辞免立为皇太子不允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六、《玉堂类稿》卷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朕观夏商而后,唐汉以还,率当国家闲暇之时,预进社稷久长之策。古以为重,朕安敢轻?以汝符采昭融,性资英敏。早辨南阳之牍,深穷东序之经。素简朕心,灼知厥德。用协本朝之茂宪,载行至道之圣仪,诏以扬庭,命之贰极。盖兼采亲贤之望,顾岂专父子之恩?永肩忠孝之图,勿徇谦冲之节。
皇子恭王再辞免立为皇太子批答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一、《玉堂类稿》卷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省表具之。朕深维国本,属在皇储。日问寝门,将以教天下为子之孝;时脩齿胄,将以训天下为臣之恭。念典礼之攸崇,实古今之所重。汝聪明天赋,誉望日彰。博通诗书礼乐之文,兼备仁智中和之美。久养成于德器,肆祇协于邦彝。筮从艮索之三,象应离明之两。临轩受册,方肇举于盛仪;削牍抗言,必难回于成命。亟遵前诏,庸对慈怀。
光宗皇帝东宫秋雨诗跋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二、《省斋文稿》卷一四、《益公题跋》卷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五年八月四日,东宫讲毕,袖出御制《新秋雨过书怀诗》一篇。六日,又蒙送示和章,词翰双美,光照蔀室。垂索菲句,辄附于后。某恭题。
龙图阁学士宣奉大夫赠特进程公大昌神道碑(庆元二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故吏部尚书程公以龙图阁学士就第,踰年而卒,其子准等持兵部侍郎杨公大法所状行实属予以铭。予与公同年进士,数尝同僚,厚我莫如公,知公莫如我,其何敢辞?恭惟孝宗皇帝圣学高妙,励精政事,尤有知人之明。惟公历两省六曹,以该洽直谅见知,相与论道,统平政体,在廷少比。公亦忘身徇国,思为朝廷植悠久之计。其在外则心乎爱民,长虑却顾,未尝便文自营,士大夫皆以不大用为恨。及事寿康皇帝,兴念旧僚,叠加恩礼,而左右乏里言,公亦老矣,无意仕进,得谢于家,尽发所蕴,著书立言,启迪后生。盖其自幼至老,禨祥卜祝无所信,玩好技艺无所嗜,唯通经评史,考古验今,一事未详,一理未穷,弗措也。其始终大概如此。若乃爵里议论,则可一二数矣。公讳大昌,字泰之。按程氏其先出自重黎,周有休父封于程,地在关中,子孙散居西北。有开府仪同三司灵洗者,效节萧梁,著功于陈,封忠壮公。《南史》以程安为新海宁人,即今徽州休宁也。厥后或北归,或遂留,故公为休宁人也。曾祖晟,娶洪氏。祖士彦,娶金氏。父畎,累赠正奉大夫。妣淑人陈氏,世积善尚义,孜孜教子。至公颖悟殊常儿,十岁能为文。绍兴癸亥重立太学,年甫冠矣,一试即与选,学官争为延誉。二十一年,登进士第一,左迪功郎、主吴县簿。丁正奉忧。服除,献文于朝,宰府奇之。二十六年,除太平州教授,明年召为太学正。三十年诏馆职必试乃除,初召朱熙载等,再召刘仪凤等,皆辞。上命宰职择人,不许辞。以公应诏,仍谕上旨,遂除秘书省正字,改左宣教郎。三十二年六月,孝宗受禅,擢著作佐郎。初政锐意事功,命谕四出,贵近或预密议,公因轮对及之。寻命百官条弊事,公又极言:「汉石显知元帝信己,先请夜开宫门之诏。他日故投夜还,称诏启关。或言显矫制,帝笑以前诏示之。自是显真矫制,人不复言。国朝命令必由三省,防此弊也。请自今被御前直降文书,皆申省审奏乃得行,以合祖宗之规,以防石显之奸」。又论:「去岁完颜亮入寇,无一士死守,而兵将至今策勋未已。惟李宝捷胶西,虞允文战采石,实屠亮之阶,今宝罢兵,允文守夔,此公论所为不平也」。上韪其言。三皇子就傅,遴择宫僚,九月以公为尚书驾部员外郎,兼恭王府赞读,又兼兵部郎官。隆兴元年,兼庆王府直讲。十二月丁母忧。乾道二年春服阕,召为考功员外郎,六月复兼恭邸赞读,八月迁国子司业。三年十二月,兼权礼部侍郎,一时文柄举属公。其成就人才不可计,凡今老师宿儒多公门生也。五年正月,兼权直学士院,宣对于选德殿。上曰:「朕治道不进,如何」?公知上志在恢复,迎合者多,即奏:「陛下勤俭过古帝王,北虏自通和知尊中国,不可谓无效。但当求贤纳谏,使政事日修,则大有为之业在其中,不必用迎合之言,求奇策以幸速成」。又言:「淮上筑城太多,缓急何人可守?臣谓设险莫如练卒,练卒则在选将」。上深然之。后数日再召对,上曰:「卿前言朕俭是也,独病风俗太奢,用度不足,今早与大臣议立法以止之」。公奏:「居室衣服、吉凶之礼,皆由著令,要在上之人持久以化之耳」。上又问:「卿更有何事为朕言之」?公曰:「事有大小,有先后。今四方狱案必经圣览,大臣因是亦困省阅,何暇议大事、急先务乎?往陛下尝增左右司为四员,若渐复减员,分以委之,中书之务清矣」。后数年,迄如公言。八月除直龙图阁、江东转运副使,盖公求试民事,故以乡部宠之。公引嫌改浙东提点刑狱。越帅多大僚,适岁丰,酒税溢额,漕臣不敢问,乘公摄帅,遣其属挟朝命括羡财,且将增额。公力拒之,曰:「某宁罪去,不可增也」。越人迄今德公。七年,复徙江东运副,诏勿引嫌。公犹不自安,踰年乞祠,就徙江西路。公曰:「可以兴利除害,行吾志矣」。九年岁歉,出钱十馀万缗代输赣、吉、临江、南安四郡五等夏税折帛,遏饥民为盗之原;又迁吉安造船场于台治,以省费革弊,凡吉旧欠皆捐之。清江县有破坑、桐塘两堰,堤江四十里,护田千三百七十顷,民居陆地又三百顷。堰坏四十年,岁罹水患,公力复其旧。又奏漕臣遇代,积累欠数病州县,乞行蠲削。淳熙元年冬诏可,凡乾道七年、八年诸路欠税赋丁役及他钱物并除之。由公一言,上恩及天下矣。岁满再任,进告不下,宰执问其故,上曰:「程大昌职事修举,自合加职」。乃升秘阁修撰。二年四月,召为秘书少监,九月兼权中书舍人。六合塔僧以镇潮为功,求内降给赐所置田产,仍免科徭。公奏:「二税外和预买折帛正额、额外科借皆科也,保正长、身丁杂役皆徭也。僧寺既违法置田,复移科徭于民,奈何许之?况自绍兴二十二年修塔之后,潮果不齧岸乎」?御前置忠锐、忠武军,以浙西路钤辖李师古兼统制,带御器械戚世明兼训练,援例增请给。公执不可,其命俱寝。俄兼崇政殿说书。三年四月除权刑部侍郎,升侍讲,五月兼国子祭酒。公言:「辟以止辟,未闻纵有罪为仁也。今四方谳狱例拟贷死,臣谓有司当守法,人主察其可贷则贷之,如此则法伸于下,仁归乎上矣」。上以为然。旧法,宰执初除、转厅,皆有给赐,减半。其后太尉、使相、三少而上往往取旨视枢密使,都官用例,寖失法意。公请自侍从而执政、自执政而相则为初除,法当全与;馀为转厅,皆减其半,遂为定制。上知公持正不避怨,滋欲用之。四年八月兼给事中。江陵统制官辛逢原纵部曲殴百姓,守帅辛弃疾谓曲在军人,坐徙豫章。公极论不可。上曰:「朕治军民一体,逢原已削两官,降本军副将矣」。康与之在绍兴时以谈谐进,后坐事长流广南,至是有与为地,刊除旧犯,还其资历,公封还敕黄。上喜曰:「待迁擢卿,其益尽心,无避忌」。十月落权字。五年正月同知礼部贡举,御制《原道辨》,寻易名《三教论》,独公与闻之。六月进吏部右选侍郎,兼同修国史。旧小使臣注令尉若监镇兼烟火者,验老病而已,公以其亲民,面令读律,且诘其大旨,不通者辄罢遣。八月兼权吏部尚书。六年夏,正除权吏部尚书。公遇事启请,知无不言。如论军中强壮子弟及西北伉健之人不可轻听离军;禁卫不以膂力进,今率三年辄补外官,用违所长,宜留寘三衙。又欲酌绍兴旧制,命诸军挽强转资,稍示劝诱。又请究归正伪冒,裁减添差,以宽州郡。面奏堂白累万馀言。会举行中外更迭之制,公力请郡,是冬除敷文阁直学士、知泉州。陛辞,上谕曰:「凡有见,悉奏来」。自南渡后,泉为台、信、建昌、邵武四郡代输银二万四千两,诸县并缘苛歛预借。公条便民事,具言本末,有司持之未下。明年首为民代输一年,且乞禁绝后日预借,又蠲前岁秋苗之未输者。八年春,汀贼沈师作乱,诏并剿其徒。公请罪止渠魁,赦其胁从,仍许徒众相纠,可使亡命解散,不然数州据乱,是坚其附贼也。宰相然公言,奏行之。是冬,沈师独与死党窜伏漳州山谷间,距城百馀里。州有左翼军戍将萧统领者卷甲赴之,逮夜力疲,搏贼不胜,死焉。闽中大震,漕檄左统制裴师武出兵。师武置司在泉,谓帅符未下,不敢擅兴。公手书趣之,曰:「事急矣,有如帅责,君可持吾书自解」。又取前得释胁从之旨,散榜以间其党。师武至漳,群情顿安,捕获谍者十馀曹,皆椟藏兵器,谋刻日纵火为贼内应。微公先事从权趣师武行,漳且屠矣。太守刘正义、郡人今左司郎中郑公显驰书谢公曰:「城邑获全,公之赐也」。终更,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十三年秋,起知建宁府,十四年复提举南京鸿庆宫。自公为郎,首侍寿康于王邸,多所宏益,其后间谒东宫,必款语移时。尝用家人礼许见,今上及公主亲取宝器酌酒饮公。受禅之初,与宫僚一等推恩。绍熙元年加宝文阁直学士,旋知明州,示将复用,遽以祠归。四年,超进龙图阁直学士。明年请老,进本阁学士致仕,皆非常典也。庆元改元十一月甲申,以疾不起,享年七十三。积官宣奉大夫,爵新安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一百户,食实封一百户,赠特进。公自宦游去乡里,乐吴兴溪山之胜而卜居焉。晚得安吉县梅溪乡邸间山,规营茔域,未成而卒。淑人陈氏,公母之从兄女,生百日,值方腊乱,父母携匿谷中,祝曰:「儿若贵,勿啼」。自是悄然。既长归公,事舅姑以孝闻,生诸子躬自鞠育。公嗜书,未尝省家事,宾祭孔时,淑人力也。年七十六遭公丧,谓诸子曰:「吾得从而父足矣」。病不服药。后公四十七日,安然而逝,遂合葬焉,二年四月辛酉也。四男:准,朝散郎、新通判太平州;本,早世;阜,朝奉郎、知上元县;覃,宣教郎、新浙西茶盐司干办公事。三女:适承直郎、监行在文思院都门郑汝正;次适奉议郎、新知湖州武康县丁大声;季,早亡。孙三人:端复,登仕郎;端节、端履以遗泽补官。孙女三人。公有文集若干卷,别著《禹贡论》五十二篇,辨江、河、淮、汉、济、弱水、黑水甚详,凡诸儒舍经泥传注失禹本指者一皆正之。又为《山川地里图》,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博洽重许可,读之大叹服,谓不可及。公在讲筵,遂以进御,天语嘉奖,今行于世。别有《演蕃露》六卷;《考古编》、《易老通言》、《易原》、《雍录》四书各十卷;《北边备对》六卷;《书谱》二十卷,取五十八篇互相发明,篇为一论,抉隐正讹,尤有功于学者。呜呼,若公可谓博学笃志者矣!铭曰:
浩浩千古,孰知其津?扰扰万生,孰致其身?伟欤程公,绝类离伦。气以直养,业以精勤。士之指南,国之宝臣。其在两禁,昌言复君。使于四方,仁心庇民。胡不弼谐,迄其经纶,归而著书,极道之真。既没言立,庶几不泯。自歙而湖,肇自于今。有式新阡,尚考斯铭(《平园续稿》卷二三。又见弘治《休宁志》卷二七,《新安文献志》卷六八,《南宋文范》卷七○,同治《安吉县志》卷一四。)。
「减半」上疑脱「转厅」二字。
悼双珍辞 南宋 · 杨万里
押词韵第十四部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七
传口刘光宗字廷瑞,弟绍宗字廷硕,受伏生尚书,经明行修,文词蔚然。年三十馀,一病旬时,相继而逝。诚斋野客杨万里惜其才,悼其不幸短命,作辞以哀之,命曰悼双珍云。其辞曰:
有傅者岭兮,有玄者潭。
崒乎琼台与玉堂兮,天垂光而蔚蓝。
宝祲下蟠乎九渊兮,瑰彩上绚乎千岩。
羌旁砖轇轕而不漓兮,耿虹贯乎晴岚。
劬玉衡之望气兮,九载旭考而宵参。
曰西江之轸墟兮,孕双珍乎泥之潜。
匪珠胎之双止兮,则瑴玉其美兼。
帝令雷公以持斧兮,敕阳侯以发函。
逝将修贡于玉府兮,旅清庙而尔瞻。
夫何夔魖獝狂之予妒兮,肆为伯明之谗。
蹇诉帝以不好兮,未听六丁之穷探。
飞巨石以载震兮,汹怒涛以有严。
连璧毁于石韫兮,双珠裂于波涵。
卞和恸以叫帝阍兮,随侯泣以衣沾。
帝亦悲伤而末如之何兮,磔不若魑魅而不厌。
安得双珍之再芒兮,迥映乎西江之北南。
贺绍熙皇帝登极表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八七、《诚斋集》卷四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高安市
帝出乎震,雷动风从;龙飞在天,云行雨施。乾坤再辟,日月重光。臣某(中贺。)窃以王缵帝,帝缵皇,相承自昔;尧授舜,舜授禹,复见于今。聚三圣于一家,冠百王而独步。恭惟皇帝陛下聪明作睿,统运集躬。育德东明,元良正于万国;继离南面,大人照于四方。历选古初,畴若我宋。蔚后先其相望,凛揖逊以弥高。文祖文孙,釐绍兴之景命;是父是子,受乾道之丕基。天人交归,年世方永。臣近辞储隶,远守侯藩。鸾凤冲霄,夙欣攀附之久;鸿鹄横海,敢言调护之勤。
贺绍熙皇帝册立皇后表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八七、《诚斋集》卷四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高安市
历服初元,天临诸夏;家邦内助,册拜长秋,庆先宫闱,驩浃寰宇。臣某(中贺。)窃以乾健坤顺,一气密运于二仪;日光月明,万物仰瞻于两曜。惟帝及后,若阳与阴。美教则人伦明,正家而天下定。恭惟皇帝陛下修己以敬,化民以躬。王业艰难,念久同于劳佚;慈亲定省,复多历于晨昏。既六龙之御天,宜四星之正位。表仪中禁,帱载函生。惟内有《关雎》《鹊巢》之风,则外有《无逸》《立政》之治。臣名在储隶,迹非远臣。恭俭服浣濯之衣,已相观而身履;夙夜有警戒之道,岂小补于君尊?
代贺皇太子冬节笺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八九、《诚斋集》卷四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土圭景至,有融重日之光;葭琯气浮,丕应一阳之复。宜鼎来于祉福,以钟美于元良。恭惟皇太子殿下仁孝日跻,温文天粹。东序舞籥,泳礼乐之缉熙;西学尚贤,挹诗箴之儆戒。俶临华始,翕受邦休。某縻以攸司,隔于称庆。仰惟子职,钦承二圣之欢;乐只时和,奉上万年之寿。
宋故少师大观文左丞相鲁国王公神道碑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三
孝宗皇帝齐圣天授,勇智天挺,皇乎有阖辟宇宙、旋乾转坤之姿,盖艺祖之神武,仁宗之仁俭,神宗之英明,高宗之武文,集四圣之大成,金声而玉振之者也。而稽古舍己,比崇华、勋,闻善从谏,兼徽汤、禹,圣而不居,能而不矜,汉五凤,唐贞观,风斯在下矣。故其图任相臣,在初元时则有若魏国张公浚,在中年时则有若雍国虞公允文,皆骏发扬厉,誓清中原,人咸谓君臣投分,一何契也!至其季年则不然,乃选于众,而举鲁国王公。公之为人,貌不襮其刚,动不显其方,呐呐恂恂,言徐色夷,以春迟冬湿之气,而当风行雷厉之威,人又谓君臣异趋,又何睽也!然公自疑丞以宅该辅,十有四年,视前数公,独久厥职。算效考成,济登隆平,日不足而岁有馀,朝廷清明,纲纪爰整,众正列布,百度咸熙,民物乐康,边鄙嘉靖,淳熙之治视庆历、元祐无所与逊者,主之圣亦臣之贤,又何伟也!呜呼!孝宗之远猷深旨,是可得而天窥海测也耶?公讳淮,字季海。其先太原人,五季避地至婺,八世业儒。曾祖本。祖登,策进士第,终官承议郎、知湘潭县。父师德,宣义郎。皆赠太师,鲁、魏、楚国公。母时氏,封魏国太夫人。公自幼警敏,寡笑与言,表和里正,力学工文。绍兴十五年第进士,时年二十。为台州临海尉,太守萧振一见许以公辅器。振帅蜀,辟公入幕府。造朝,改左宣教郎,累迁校书郎。高宗皇帝命御史中丞朱倬举可御史者,以公应书,除监察御史。迁右正言,首论:「大臣养尊,小臣持禄,以括囊为智,以引去为高。愿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时宰相汤思退无物望,公条其罪数十,于是册免,公论韪之。至于宰士方师尹之狡险,大将刘宝之掊克,吉州守臣魏安行虚增鬻公田之估,皆奏免所居官。陈辉、王传之才,皆荐为郡。如两淮之互市,如七闽之鬻盐,如诸道之预买折帛,如淮漕之夺民榷酤,皆言其敝,多所施行。丁楚公忧,既葬,奉母庐墓,哀动行路。免丧,除直敷文阁、福建转运副使,时孝宗隆兴二年也。旧制,鬻盐官自为场。其后户计人算,强而售之,淆以泥沙,损其铢两。公复其旧,小民大悦。未几召归,言于上曰:「尧以知人安民为难,舜以明目达聪为急,愿陛下以尧舜自期,群臣以尧舜其君自任」。又云:「自治之策,治内有三:曰正心术,曰宝慈俭,曰去壅蔽。治外有四:曰固封守,曰选将帅,曰明赏罚,曰储材用」。上曰:「卿曩居言责,议论诚确」。除秘书少监。时光宗为恭王,上妙简师交,首命公兼王府直讲、国史院编修官。执政钱端礼私谒于公,正色拒之。会王府生皇孙,公请正其典礼,端礼因是谗公。上知公不相安,命知江州,改建宁府,仍直敷文阁。至郡,老幼逆于境曰:「吾一佛复来矣」。公俭以裕财用,宽以抚军民。民有骨肉之讼者,晓以恩义,有泣而去者,狱无颂系,里无叹声。就迁副漕。未几得召,御史李处全沮之,诏仍故官。建之北溪湍悍,方舟以济,每岁桃华水生,随缀随裂,民病涉焉。公伐石为梁,官费而民不与,梁成而民不知,民堂其南涯,肖公像而祠之。改浙西提点刑狱,见上陈阁中利病四事,天语褒嘉。且令一至东宫,皇太子待以师儒,特施拜礼。既至官下,精意谳平,冤者辏集,有数十年不决之讼,皆与直之。于是有司不敢怠事,狱吏不敢舞文,囹圄娄空,民知远罪。诸邑有前期借民租调者,公下令必罚,民用昭苏,治最上闻,以太常少卿召。近习曾觌一再来见,公竟不见,闻者钦叹。兼中书舍人、吏部侍郎、太子左庶子。未几,西掖为真,兼直学士院、侍讲、太子詹事。会郊祀恩应任子,公舍其子,任其弟。时閤门官陈觉民超转遥郡防禦使,近习龙大渊赠太师,仍畀开府仪同三司恩数,参知政事姚宪罢政,除资政殿学士,戚里张说为枢密罢政,除太尉,在京宫观,公皆封还诏书。公自掌帝制,训词深厚,有西汉风。如苏公轼赠太师词,尤为海内传诵。除翰林学士、知制诰,知贡举。上尝与公论及朋党,至是发策问士以崇名节恶朋党,士风丕变,得士最盛。上问公以文行之士,公荐郑伯熊、李焘、程叔达,后皆擢用。淳熙二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公言于上曰:「曩者大臣知以和为和,而不知以和为战」。于是一新经武,大整师律。请令蜀中军帅补置偏裨者,必诣密院以审其才;诸将勿私置亲军,以消其党;庐州勿撤戍兵,以严其备;中外诸军勿互招亡卒,致纪律之不严;荆襄士夫勿私役民兵,致忠勇之不振。荐蜀帅吴拱才可登用,郭田、张宣才堪为帅。辛弃疾平江西茶寇,上功太滥,公谓不核真伪,何以劝有功?文州蕃部扰边,吴挺奏厍彦威失利之罪;靖州夷人扰边,杨倓奏田琪失利之罪。公谓二将战没,若反罪之,何以劝士?三年八月,除同知枢密院事。靖州蛮既平,率逢原杀及老幼,文州羌既定,李昌祖诱杀降者,公皆请惩其罪。四年六月,除参知政事。先是,参预龚茂良之政大抵慕魏相,庶位承风,多过于苛。龚既去,时宰席久虚,公与李公彦颖同秉大政,赞上以治。尚忠厚,诸路奏谳多所平反,政刑中和,一时气象蔼如也。五年三月,除知枢密院事。蜀帅胡元质奏黎州青羌寇降,公请诏守臣不得邀功。吴挺奏草羌寇亦降,公请诏抚之以劝来者。先是,蜀帅范成大言兴元军帅郭钧御众无术,至是折知常乃言钧治众以整;成大言吴挺颇失士心,至是胡元质乃言挺治军有纪。上问钧、挺一人而毁誉二三,公曰:「挺固未可遽罢,钧亦未宜遽用,此抑扬之理也」。五年十一月,除枢密使,诏班缀恩礼并视宰臣。上从容言武臣岳祠之员宜省,公曰:「有战功者壮用其力,老而弃之,可乎」?宰臣赵雄言:「北人归附者,畀以员外置之职,宜令诣吏部」。上曰:「姑仍旧」。公赞曰:「圣意即天意也」。雄又言:「宗室岳祠八百员,宜罢」。公曰:「尧时九族,在平章百姓之先,疏骨肉之恩,可乎」?郴寇陈峒颇张,帅臣王佐请节制诸军,公言:「莫若使各展其效」。寇平,公言佐之功卓然,赏不可薄,上即除佐次对。又言:「佐用流人冯湛,有功,请先释其累囚,趣上其功」。又言:「军志曰『赏不踰时』,请趣佐上诸军功状」。殿岩步军帅岳建寿初充职,即鞭其偏裨十人,有死者,士有怨言。公言:「恩未加而威先之,请密赐训敕」。荐陈溱伉健无华,王世雄奇厖有谋,上皆将之。楚州守臣翟畋专杀八盗,池州守臣赵粹中专杀一驿骑,皆罪非殊死,公言其冤而正二人之罪。广西帅刘焞平妖贼李接,上问焞功孰与辛弃疾、王佐,公曰:「弗如也」。乃畀焞集英殿修撰。七年,诏王某起居不名。黎州寇平,上曰:「皆卿协赞之力,江湖广寇,卿力尤多。至于行赏惟允,遂为后法。昔陈康伯虽有人望,至于处事皆不及卿」。蜀帅言昨平蕃寇,将臣成光延、高冕失律,公请夺爵或流窜。上曰:「不已轻乎?盍从军制」?公曰:「故事,平内寇之功其赏半于平北虏之功,罚亦宜然」。上欣然曰:「朕因卿言,释然有悟」。乃命减死。公执政七载,多在枢廷,凡选授中外将臣及边方守臣,各称其职,有泛求恩倖从中出者,皆执不行。四方所陈军务,虽数千里外,应之皆切中事机。上眷益隆,而公益夙夜兢兢,朝野贤之,望其为相。八年八月癸丑,拜右丞相兼枢密使,封福国公。先是,自夏不雨至秋,是日甘雨如注,朝士相贺,曰:「此傅霖也」。时户部言诸郡旱者口算绢钱,其缗八十馀万,上喜命相而雨,尽除一年。于是公请发廪以振两淮之饥,择官以检民田之损,粜官粟以平畿甸之谷价。于是富民无蕴年,贫者无道殚,民皆欣然,若更生焉。先是,丞相赵公雄蜀人也,故蜀中名士多汲引在朝。及赵罢相,有为飞语以撼蜀士者,皆有去志。公谓一宰臣去,所用者皆去,唐季党祸之胎也,岂圣世所宜有?于是求去者留,久次者迁,蜀士乃安,朝论以为盛德事。有王叔简者,蜀类试第一人也,赵公荐之得召,既至而赵去。公力荐其文行,用为博士。近习王抃为枢密都承旨,怙宠为奸,中外莫敢言者。公极陈其罪,语甚切,谓自古人主受谤鲜不由此,上即斥之。公荐名儒萧燧代之,小人屏迹。言者论冗官之敝,请损任子。公请自大臣始,人服其公。及郊祀,任子减前郊之半,上甚喜。时有谓公省事多积,除吏多滞者,语闻,上问:「久不除郡守,何也」?公翼日启拟三人,上问孰可帅蜀,公以留正对。命下,谏大夫黄洽贺上曰:「蜀帅得人矣」。上喜,以其语告公,于是荐刘国瑞可风宪,李昌图可版曹,赵汝愚可闽帅,张枃可畿漕。上曰:「卿迩日选用得人,决事惟允」。公曰:「臣荐一士则谗兴,决一事则毁至,非圣主责臣以久不除吏,臣何敢哉」!先是,故相梁公克家久外,公尝从容为上诵言其贤。九年九月己巳,拜公左丞相,克家右丞相。二公对持国柄,同心辅政,上虚己信任,士夫翕然归重,天下颙然望治。公首以进贤报上为己任,谓李椿之老成,朱熹之练达可以寄民命,上使椿帅长沙,熹为浙东常平使者;谓郑丙之刚正、芮辉之文学可以侍经幄,上使辉为侍讲,丙为天官;谓余端礼之精密、曾逮之风力可使为民曹,谓葛邲之行谊、熊克之文词可使登法从;又请补馆职之阙员以储人材,选治郡之高第以为郎官。上尝访公以当世人物,公言儒学政事之臣如京镗、谢深甫、郑侨、何澹、袁说交、吕祖谦、尤袤、谢谔、阎苍舒、罗点、范仲艺、洪迈、沈揆、陆游、倪思、莫叔光、宇文介、谢师稷、王正己、赵思、赵汝谊、何万、邓驲、陆九渊、刘颖、赵巩、詹元宗、吴燠、陈仲谔、詹骙、周颉、黄黼、蔡戡、林枅、李璧、郑锷、赵彦中、丰谊、詹仪之、方有开,皆一时之选也,上皆用之。荐李处全及钱端礼之孙象祖为郡守,上曰:「王某长者」。一日上谓公曰:「今中外得人,前所未有,复见古风矣」。故淳熙人物之盛,至今以为美谈。然公守法度,爱名器,重人命,钦刑罚,惜人材,全始终,恤民隐,宣德意,审几事,持远谋,夙夜切磋,无微不尽。故郑丙议戍期至而不之官者,必严其禁令,公请遵已行之法。林宗臣议私请托以求荐举者,必白发其私书,公谓长告讦之风。邓槔祈改丹书而宰掾谓其罪不可掩,或欲屈法以从所祈,公曰如是则有司可废矣。进士有求以免举之恩为升等之恩,或谓求者止八人,何必靳,公曰八人得之则百人援之矣。宦官张去为请以己之官貤其子,公言其子已为遥郡,法不应迁。龚颐以执政之客补官,求诣铨曹,公言圣世无近比,门不可启。公之守法度、爱名器如此。丹阳民有擅决湖水以溉田者,张枃请重其罪,公言民尝请而官不执,罪不在民。又有饥而强借民谷者,执政请痛惩之。公言令甲饥民缺食,罪不至死。左帑胥吏受赇抵罪者三十人,公言刑者颇众,恐伤好生之德,于是流一人,耐三人。夔帅林栗奏部民谭汝翼豪横可杀,公言夷人杀汝翼下人一百七十馀人,汝翼止杀夷人十七人,谓宜减死,于是止从编置。吴宗旦、刘国瑞请为盗者必杀,公言若尔,则盗必曰杀人者死,不杀人者亦死,等死耳,何惮而不杀人乎?公之重人命、钦刑罚如此。故相陈公俊卿请老,公言其材可惜,未宜遽从。赵公雄请祠,公言人才实难,亦未宜听。右相梁公克家告病求去,公言时方盛寒,请留之以经筵、在京祠官之职,俟春暄而后行。部使者曾逢请祠以养亲,公言逢之孝养,宜加以贴职美名之宠,示砥砺于风俗。周极有才而人多议其轻,公言跅弛之士缓急能出死力,上遂用为郡守。辛弃疾有功,而人多言其难驾御,公言此等缓急有用,上即畀祠官。公之惜人才、全始终如此。版曹王佐言诸路旱暵,除租至五十四万石,上疑其过于多,公言其非过。赵子濛言救荒多滥,公言百姓其谓朝廷轻失人命,而重发仓廪,虽知其滥,可不从厚?沈宗禹请行推排贫富升降之法,公言开民更相纠举,其害甚大。退谓同列曰:「吾辈见民疾苦,当如疾病之在身」。王佐请诸郡上供一岁再校,后期者罚。公言顷岁尝一校殿最,州郡争先,鞭笞苛峻,有至死者。今若一岁至再,其害不细。谓宜止于每岁之杪择一二逋负之尤者罚之,庶几吏不急征,民免苛政。上大喜,曰:「甚善」。公之恤民隐宣德意如此。上尝论唐太宗之功业,因叹大功之未就,公以先德后功为规。上尝遣汤邦彦使虏,而虏酋不礼吾使,因叹宿愤之未摅,公以上策自治为献。虏使魏正吉朝贺不肃,公责之以朝仪,卒致其恭顺而成礼。上欲废枢密院之非古官,公言军务至重,不宜弛备以示敌。公之审几事、持远谋如此。公所建明,上皆施行,此其尤著者。十一年冬,边吏言虏主归朔庭,公言于上曰:「虏之情伪未可知也,或中原豪杰起而图之,为吾驱除,亦未可知也。所宜先者,择将帅、严守备、明斥候、峙糗粮耳」。边吏又言:虏境檄称,其主巡行故国,南朝来岁贺正旦、生辰使暂辍一年。上曰:「彼止吾使,若彼使至,则如之何?盍亦遣使郊劳乎」?公曰:「彼既止吾使,亦必暂止彼使」。未几边吏再言虏境有檄,果亦云然。上再三嘉公,曰:「卿言于前,乃验于今,真庙谟矣」。时高宗皇帝圣寿新岁八十,公言礼之大者仪必极其崇,庆之隆者泽必侈其溥。上命公绵蕞其典。十三年正月朔,上躬帅百官朝德寿宫,奉玉卮,上鸿号。礼成,发德音,行庆泽。群公百执进律增秩,于是恩达于荐绅矣;太学弟子员径诣太常,于是恩达于韦布矣;虎贲材宫饫赐餐钱,于是恩达于尺籍伍符矣;敬老尊贤,薄刑已责,于是恩达于幽人山农海隅苍生矣。公亦当进两秩,增封邑,公恳辞焉。退而喜曰:「吾求去八九矣,而上不听,今可以从此逝矣」。三月,公祈上丞相印绶,归田里。章四上,不许。九月,再请为祠官,又不许,进封鲁国公。来年六月,又累章申前请,又不许。是秋,高宗升遐,一时典礼皆公所定。北虏遣使来贺生辰,或谓上在哀疾,既不受礼,宜辞其来。公独言继好已久,骤辞其使,未可也。谓宜除馆延之,徐议礼遣。从之。上欲遂服,令皇太子参决机务,乃于祥曦殿西序设幄次,命曰「议事堂」。每有大政,宰执诣堂禀议,翼日随皇太子诣内殿进呈。时公当轴寖久,尽瘁夙夜,重以魏国年高有去思,而国恤方殷,欲去不可,闵免踌躇,非其志也。来年春,高宗祔庙,公乃上章丐祠,见上面控,其辞危苦。上恻然曰:「丞相无苦,敬当勉从」。除观文殿大学士,仍前特进、鲁国公,判衢州,从公便乡邻、侍板舆之志也。诏许辞行,拊劳再三。退辞东宫,慰藉周悉。宰执百官设祖帐都门外,观者叹息。侍亲归里,稚耋驩迎,亲故歆艳,以为古人戏䌽画绣,公独兼之。公即日上章力辞典州,请为祠官。上恩闵劳,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未几孝宗倦勤,光宗嗣位,公以旧学首奉明诏询初政。公答诏言极切至,大概谓尽孝进德,奉天敬民,用人立政,罔不在初。上欲拜公使相,而公宅魏国忧,有诏服除日降制。公念母子相为命者六十四年,至此痛极,不如无生,誓以素食终丧。既卒哭,得脾疾,亲旧劝公曰:「此素食所致也。丧有疾,御酒肉,礼也。盍强食从礼」?言未毕,公一恸几绝,劝者乃止。未几小愈,闻王人及门传宣慰问,且禭魏国以白金及帛疋两各七百,公起拜命,自草奏称谢。一日,忽语家人子曰:「《易》卦六十有四,吾年亦然」。即命子弟执笔,自占表章,祈致其仕。翼日夜漏下十刻,薨于正寝,实淳熙十六年某月某日也。先是一月,有大星霣于里门。遗表上闻,两宫震悼,辍朝二日,赠少师,禭以白金及帛疋两各千,令奏亲属一人,添差本路干官以治襄事。官其子孙七人,恤典从厚,终始哀荣。明年十二月甲申,葬于婺之北郭外隆寿之原。公娶何氏,左奉议郎、知温州瑞安县绅之女,累封冀国夫人。子八人:模,通直郎,监西京中岳庙;枢,朝散郎,主管佑神观;机,通直郎,监西京中岳庙;朴,迪功郎;栋,奉议郎,主管佑神观;楫,修职郎,监西京中岳庙;橚,宣教郎,监西京中岳庙;栻,寄理将仕郎。模、机、朴皆先公卒。一女,适校书郎姚颖。孙男女十四人。公风骨清臞,萧然简远,家人未尝见其喜愠。冲淡寡欲,自奉甚薄,食不重肉,一衣十年。每一饮食,魏国未食,不敢先尝。闺门肃然,寂无歌舞。在公退食,端居斋房,观书或至夜分。合族千指,与同饱温。训迪子侄,不异己子。士夫客死,必赒其归。好贤惜才,人有片善,终身不忘。然不立党与,不市私恩,每有荐进,不告其人,其不知者或以为怨,终不自明。公相孝宗,论事安舒,不迫不激。论人先纯正,论政本宽厚。是时士大夫多言闽人不可用者,公尝荐一二士,上曰:「非闽人乎」?公曰:「立贤无方,汤之执中也。必曰闽有章子厚、吕惠卿也,不有曾公亮、苏颂、蔡襄乎?必曰江浙多名臣也,不有丁谓、王钦若乎」?上称善。自此闽士多收用云。博士章颖论事狂直,上议绌之,公曰:「陛下乐闻直言,故士夫以言相高,耻不相若,此风可贺也,绌之乃成其名也。绌之愈甚,其名愈重。名既归于下,谤必归于上」。上悦,颖复留。有司言天长县水毁七十馀家,上曰:「此常事,何必以闻」?公曰:「昔人谓人主一日不可不闻水旱盗贼,《礼》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可谓人之父母矣』」。上敬纳焉。君子谓此三言者,真古大臣之言也。其开广贤路,长养谏者,固结民心,增益主德,其功远矣。故上每称公曰「不党无私」,又曰「刚直不欺」。夫外人见其粹温,而上独见其刚直,扬己要誉者能之乎?隆兴以来称名相云。有文集若干卷,制草若干卷,奏议若干卷。既葬十四年,栻走二千里,以其兄枢之书来庐陵谒万里曰:「先生非先公故人乎?墓隧之碑未立,先生而不为,尚以谁诿」?万里则按其诸子所作家传,及起居郎熊公克所作行状,摭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书之。铭曰:
皇矣孝宗,圣与天通。英武刚明,而相鲁公。孝宗赫然,鲁公凝然。赫然如天,凝然如渊。规凿矩枘,落落弗契。云胡相逢,同底于治。闻诸晏婴,有同有和。同罔可否,和罔唯阿。未闻衢室,以俞废咈。面惟予从,违弗汝弼。维皇之刚,用公济而。维皇之英,用公粹而。皇武用公,保大定功。皇明用公,海函地容。皇德增增,皇功锽锽。皇治其弘,有巍其成。昔周之宣,艾夜勤止。暨厥末造,鹤诲驹刺。唐之文皇,唐之成康。其渐二五,曾谓无荒。隆兴之元,阖开乾坤。震是狁魂,于强于安。淳熙之季,薄海丕乂。金瓯罔缺,龟玉罔毁。何施臻兹,维皇不疑,维公不欺,维卒不欹。谓公平平,无勇功智名。后有思者,訾不来下(《诚斋集》卷一二○。)。
诚:原脱,据四库本补。
宋故太保大观文左丞相魏国公赠太师谥文忠京公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七、《诚斋集》卷一二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孝宗皇帝宅忧,北虏遣使来吊,帝遣朝奉郎、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京公假朝奉大夫、试礼部尚书往报谢焉。至汴京,虏遣使郊劳,用夷礼。盖我以哀往,彼以吉逆,彼必欲行彼之非礼,夺吾之有礼,至临我以威,以张夷狄虎狼之强。我卒能执吾之有礼,折彼之非礼,使君臣诎服,以伸吾中国礼义之尊者,京公以必死抗之也。大抵自古及今夷狄之所恃以行其无道者,止以一死怖士大夫而已。不知夫死之为说,施之畏死者则止者行,施之不畏死者则行者止。然畏死者未必不死,正使不死,其辱有甚于死;不畏死者未必死,正使必死,其荣有甚于不死。异时吾国之士,吾见有出使而移疾惮行者矣;见有不惮行,既行而不称职者矣;见有不惟不称职,而辱命者矣;见有虏人馁之,至于献诗请降,以乞壶飧者矣。奚而然也?畏死故也。今京公执礼如执玉之坚,趋死如趋隅之安,毅然正色而不可夺,虏卒不敢加无礼,不惟不敢加无礼,又复委曲顺从,惟吾之听而莫之敢违。奚而然也?不畏死故也。昔鲁哀公问孔子曰:「敢问人道孰为大」?孔子曰:「礼为大」。弟子问:「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孔子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伟哉,京公乎!惟得孔子论礼之意,是以见礼大而夷狄小;惟得孔子论士之意,是以见君命重而身轻,孰谓一死能动之乎?当是之时,天下忠臣义士闻其风而说之,咸曰:「是可以相天子矣」。至于今上,遂相之,天下尚迟之云。公讳镗,字仲远,豫章人。汉魏郡太守房之裔。曾祖皋,祖德用,父祖和,皆赠太师。祖封袁国公,父卫国公。母徐氏、继母徐氏,皆封秦国夫人。建炎三年,金寇据豫章,恐城中之人图己,家质一壮男子,卫公同产四人莫敢往者。吏持父母甚急,卫公慨然请行。后尽戮质子,卫公逸水而免。寇退,访父母,得诸野,奉以归,兄弟俱全,州闾称其孝感。公稚而翘秀,受孔安国《尚书》,通子史百氏,试郡学必前列。及大比,对《典》《谟》义,极陈禹皋赞舜深旨,考官惊异,谓有经纶业。明年绍兴丁丑第进士,奉大对以直闻,时年二十。主抚州临川县簿,令陈鼎有能名,公一日旁观其政,曰:「吾得之矣。然陈以繁,吾以简」。再转南康军星子县令,地濒江,田病水,故多讼。公核簿正,程里胥,缿筒顿清,善良得职。郡计大半倚舟征,吏缘虐取,过者目为虎穴。守属公董之,薄征通商,民誉蔼如,部使者王秬首荐之。及公造朝改秩,秬为小司寇,见公喜曰:「公才宜在天子左右,毋庸诣曹受邑」。公固请自试治民,秬曰:「薄州县,荣中都官,士夫皆然,公独不然,可以泚孟晋之颡矣」。知江州瑞昌县,俗以终讼为贤,大姓磐据,持吏短长,夺攘民业。忽有媪持牒庭下,公诘其由,莫知所对。公曰:「必某大姓也嗾此媪者」。逮其人下之吏,尽服其辜,杖而屏之邻境,尽取所攘以归其主。始民乐公岂弟,至是一邑大惊,三年莫敢犯者。部使者荐之,章交公车。参知政事龚茂良荐公于孝宗,转主管官告院。先是,茂良帅豫章日得公笺奏之文,奇之,曰:「此汪彦章辈代言手也」。庀职两月,诏从臣举良县令为执法官,给事中王希吕以公应书,即召见。时帝方英明果锐,有雪雠耻、复境土志,夸者乘之,递进窾言,以规速化。公言于帝曰:「天下固有落落难合之事,亦未有骤如意之事」。帝曰:「天地尚无全功,天下安有骤如意之事」?盖悟公之规也。因极言州县俱困,民贫兵骄,士气隤靡,媢贤憎直。帝曰:「卿议论通明,有用材也」。是日除监察御史。公言事务存大体,不为苛刻。至有浮躁险怪之士,或已拜官而潜入脩门造请者,或骋机巧以图近次名城者,或事谈说以营求儒林之官者,皆击去之。帝谓大臣曰:「察官廉察,非小补也」。大朝会摄殿中监,帝顾左右曰:「京某威仪雍容」。又谓宰臣赵雄曰:「京某有公辅器」。时士大夫有倡为从窄之议者,每事朘削,公言于帝曰:「此说一行,日窄一日,将下失人心,上亏国体」。帝曰:「事不务宽大,气象自不佳」。公曰:「继今有进此说者,愿必罚无赦」。又言:「求才不如储才。今姑苏武昌缺一守臣,久未得其人,万一军旅仓卒,当属之谁」?又言:「非尝任守臣者,勿除为部使者」。又言:「天下有勇敢之才,不在军旅则在盗贼。二者相耦,以为消长。为盗不死,或抵黥流;黥流而逋,还复为盗。异时江湖大盗,亡卒半之」。帝曰:「朕虑此深矣,何策而可」?公言:「宜令诸路帅臣名为募兵,实招亡卒,员数有额,月日有限,自首免罪,赐名效用之军。不过旬月,可以坐得精兵,潜消盗贼」。帝皆施行。卫公薨,既祥,除荆湖北路转运判官,举廉绌贪,不避势人,逮鳏振乏,不遗幽远。兼摄江陵帅,训兵御众,威望凛然。军民之政,至今为法。召为郎,未行,继母秦国夫人薨。既祥,复召为将作监,迁右司员外郎。北虏贺生辰使来,命公为傧。值帝宅高宗之忧,公谂其使以帝方居庐,难以受礼,使人不可。既不得见,又欲小留,公曰:「信使之来,以诞节也,诞节且过,何名而留」?明日遂行。帝劳公曰:「朕不见虏使,卿却之之坚之力也」。除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虏又遣使来吊祭,遂以公为报谢使。公行涉淮,故事,当于汴京受宴礼。前三日,公与虏中郊劳使介康元弼、瑶里仲通相见于宁陵,公请免宴,不从。至汴馆,公请必不免宴,则请彻乐,宜如告哀、遗留二使近比。遗之书曰:「盖闻邻丧者舂不相,里殡者巷不歌,圣人《礼经》之明训也。惟北朝之治国家,道之以仁孝,齐之以礼义者也。今某之来,繄北朝之惠吊是荷,繄本朝之哀谢是为。北朝勤其远而闵其劳,遣郊劳之使,蒇式宴之仪,德莫厚焉,礼莫重焉,外臣受赐,敢不重拜?若曰而必听乐,是于圣经为悖礼,于臣节为悖义也。岂惟诒本朝之羞,抑岂昭北朝之懿哉!敢请执事,将何以训之?若不得请,有死无贰,无所逃遁,惟执事图之」。一日之间,凡遣人以书辞者六七,口传者数十。元弼等不从,公亦竟不诎。公虑其以衡命诬我也,至期夙兴衣冠,往俟于位,元弼等遣人相踵趣公即席,又遣相礼者传呼邀请,其声不绝于两序之间。公不为动,徐答曰:「若不彻乐,死不敢即席。必欲即席,可取吾头以往」。闻者震骇。元弼等知不可夺,乃遣人谓公曰:「请先拜醪醴果实之锡,徐议去乐」。公乃帅其属班于庭,北向拜受。未毕,忽北典签者连呼曰:「北朝宴南使,敢不即席」?其声厉甚。于是公即趋退复位。及门,甲士露刃闭关,公命吾典谒叱曰:「南使执礼,何物卒徒,乃敢无礼」?遂排闼而出。元弼等乃以闻其主,留馆七日,乃有免乐之命,后有宴亦如之。帝闻公还,谓辅臣曰:「京某在汴死执不听乐,其节可嘉。士夫平时孰不以节义自许?临危乃见耳」。公见帝,帝劳曰:「卿能执礼,为朕增气。礼固不易执,执礼亦未易,何以赏卿」?公谢曰:「虏畏陛下威德,非畏臣也。正使臣死于虏,亦臣子之常分,敢希赏乎」?宰臣言使还应增秩,右丞相周公必大进曰:「增秩常典,京某奇节,惟陛下之命」。帝曰:「京某今之毛遂也」。即除权工部侍郎。初,公辞行,言于帝曰:「此行礼物与前小异,虏贪而无耻,当有以应之」。果以为言,公答曰:「礼物颁于朝廷,使臣止于将命,丰约非所知也」。虏无以诘。至是,帝曰:「果若卿言」。成都谋帅,帝曰:「京某人材磊落,可使也」。除敷文阁待制、四川安抚制置使、知成都府。公至蜀,念地险且远,天日万里,当使斯民如在辇毂。首罢觇者以安疑情,躬阅讼辞以达幽枉,宾接小官以求人才。肃整维纲,屏逐昏墨,抚字细民,辑睦将士。旬月之间,仁声威誉洽于四蜀。又念蜀民之贫,节用薄歛以裕其力,请岁蠲成都米估之征缗钱七万有奇,草估之征缗钱七万有奇,四路鹾酒折估之征缗钱九十馀万有奇,通三岁,凡二百七十馀万云。后还朝,又请加数年蠲减之期,从之。于是举全蜀之民,被朝廷之泽,若更生焉。绍熙元年,夔、利告旱,发粟三万石以振夔之民,五万石以振利之民。明年,东西蜀告旱,又以钱二万缗、粟二千石,仍请度牒五十以振六郡之民。荣、资二郡尤甚,公请除前一年未输之秋租,又尽除是岁之两税,又请度牒一百,以为水旱之先备。于是饥民免于捐瘠,大侵有如中熟,忘其水旱焉。先是,威州之蛮,其俗相杀者,相偿以钱,即解而去。至是,蛮有与吾兵人斗者,声言将入郛,守臣请避之。公笑曰:「我在此,蛮何敢尔!此必侩者教之,若竿侩者之首于境,则彼不敢动」。太守揭公之令以示之,蛮即退。黎州旧以西兵戍之,一日与州兵相攻,兵刃接矣,其将又纵臾其下,蜀人疑骇。公视之若无事,绌其将而治其不咸者,夷汉按堵。泸守张孝芳政严,兵杀孝芳及其家。公明遣佐属抚谕以疑其党,亟发绵、潼劲兵以踵其后,未几泸卒自斩元恶,禽其党五十人以归,戮于市。于是三边绥靖,朝廷无西顾之忧。公请为祠官,光宗曰蜀人方安京某之政,进宝文阁待制,俾因任焉。在蜀四年,召为刑部尚书。今上御极,公上疏献四事:曰敬,曰公,曰勤,曰俭。上嘉纳之。命兼侍读,上前陈《春秋》一王赏诛大法,读吕公著新法奏议,皆酌古明今,随事寓讽。上喜,因语金华诸儒曰:「京某进读,义理坦明,使朕意冰释,卿等说经,不当如是耶」?于是大用公之意萌于此矣。寻兼史部尚书。绍熙五年九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十二月,除参知政事。明年改元庆元,四月,除知枢密院事。二年正月,拜右丞相。白麻出,在廷相庆。公与同列倾豁肝胆,不忌不克,议疑从可,介而毋我,事疑从是,通而不比,心本宽厚,政出公方,与士钧礼,不为崇峻,匿瑕用长,不遗纤末。然守典谨度,人纲人纪,外若旷然,中实截然。其所主一遵孝宗成宪而已。有戚畹命从中出员外置幕僚者,有属籍近亲特增秩三等者,有禁中药者超为遥刺者,皆执不行。寺人王德谦除节度使,公与同列见上,力言不可。上曰:「故事有之」。公曰:「祖宗故事遵用,有可有不可。在真宗时,则有若刘承规将死求节钺,以王旦之言而不与,止与之以观察留后,今之承宣使也。此治世之令典,可遵用也。在大观、宣、政时,则有若童贯假开边之功,出少府之节,自此杨戬、蓝从熙又得之,谭稹、梁师成又得之。二圣北狩,中原涂炭,此之自出。此乱亡之覆辙,不可遵用也。高宗深创其祸,故初政之诏首言继自今不以内侍典兵。其时有张去为者,及孝宗时有甘昪者,二人非不亲近也,曷尝有此?至于谏臣陈贾一言甘昪之罪,孝宗即逐去之,此又治世之令典,可遵用也。愿陛下以令典为法,以覆辙为戒」。上曰:「除德谦一人而止,独不可乎」?公曰:「此门必不可启。当除童贯时,亦云一人而止也。节钺不已,必及仪同,仪同不已,必及三孤,三孤不已,必及三公」。公于是力请裂麻。上又曰:「不播告书赞而畀以告身,亦不可乎」?公曰:「是掩目捕雀之喻也」。上又遣中人以宸翰谕二三执政,公与同列上疏力争者至于三至于四,上乃绌德谦以外祠,寻谪广德军,仍绌谪词臣吴宗旦,朝论以公比王文正公云。时太上圣体未安,上每忧形天颜。后寖康宁,上欲涓日上万年之觞,而宫臣又以小倦辞焉。五年八月辛未,公乃呼宫臣杨端友等三人至中书面诘责之,泣而承命。癸酉,端友传太上圣旨,令皇帝上寿。辛巳,上诣寿康宫奉玉卮。礼成,辅臣于幄次贺上,上大喜,宫臣及属车豹尾中侍从仆御之臣皆贺,驩呼之声震于中外。有司奏太庙太祖祏室生玉芝,上遂发德音,布告天下。太史尝奏星纬失次,公劝上恐惧修省,以格天心。边城每奏北虏事宜,公劝上不必问彼而自为备。上喜年谷屡丰,因宴辅臣,公劝上勿恃小康而怠持守。燕閒密勿之顷,动容出辞,必献敬戒。至与同列在上前首发大议,陈宗庙社稷万世大计,有人所难言者。六年正月,公与同列奏事退,公独留,力祈上丞相印绶。先是,同列知其意,言于上曰:「京某公正无私,不可听其去」。上曰:「丞相诚实,安得言去」?及公有请,果不从。闰二月,拜少傅、左丞相。三月,公属疾,遂力申前请,凡六表,词皆哀痛。上竟不许,诏药丞视之,且许肩舆入见。六月,慈懿皇后上仙,公力疾而出,发哀成服。八月庚寅,光宗升遐,公闻之不能出,因大恸,遂疾革。至丁酉将逝,其子沆问以家事,不答,第长太息曰:「国家多故,何以枝梧」?言讫而薨,享年六十有三。先是,太史奏木星侵上相。遗表闻,上为震悼,以太保、观文殿大学士致其仕。上以居庐,从有司之请,免临奠及辍朝。有诏公薨于位,礼宜优异。于是赐之美槚以为榇,又赐之貂蝉火龙以为服,又赐之水银龙脑以为歛,又赐之白金三千两、帛三千匹以为赗,又赠之太师、谥之文忠以为恩,又命有司祭之脩门、命从臣中人护丧归葬以为礼。哀荣典章,弥文备物,并用司马光、薛居正故事,近世鲜俪也。其孤沆祈免门祭护葬甚力,从之。配卢氏,封令人,前十二年没,累赠魏国夫人。一子,沆也,承议郎、主管佑神观。三女:长卒;次适从政郎、前广南西路经略安抚司准备差遣黄铢,太史后也;次适宣义郎、添差江南西路转运司干办公事张忠纯,忠献孙也。兄弟四人:铨、镃,皆以公补官;仲氏镐,蚤世,官其子沂。公之天资里和表爽,喜怒不留,色粹气平,可否无忤。策第最蚤,或者易之,特于稠广诋以嫚语,公一笑,亦不孰何。其宰瑞昌,有毁公于太守者。后公摄帅江陵,毁者为幕僚,反侧求去,使人尉安之,且厚遇焉,其人感泣。公常曰:「宁人负我,毋我负人」。至于善善贤贤,不啻己出。其在政地,每挟一小方册,以书才行氏名。上有问,必荐进。于文无所不工,尤长笺奏。仕虽至公台,独未尝掌制,谈者为恨。其为诗源委山谷,而气骨卓伟,无寒瘦态。有杂著三十卷,经学讲义五卷。晚卜居,得宋齐丘宅,古松百章,岑嶎后先,因号松坡居士,堂曰真趣,楼曰山浦。上为书堂名以赐焉,云昭汉回,上贯翼轸。沆以嘉泰元年十一月壬申葬公于新建县桃花乡高坪德源山之原,走一介持书,以朝奉郎、国子司业李公大异所作行状来请铭,铭曰:
朔狁其狉,阻兵以威,血人以娭。一个行李,汉节适彼,鲜不失次。堂堂魏公,往谢彼戎,吊我闵凶。彼用夷礼,僸佅庭止,哀乐不类。公辞以哀,十反莫回,盛服往哉。彼乐不彻,吾首可折,吾节可夺?虎夫负墙,铠争日光,刃磨秋霜。公毅以叱,排闼以出,罔不辟易。彼谂彼酋,乐彻礼优,竣事不留。臣主相顾,嚚暴遄沮,敢或予侮?公归脩门,孝宗亟称,皇威伸伸。人望有岿,竟块厥位,频断大事。大阍其觎,节纛其除,公还赞书。太上违豫,阏以亵御,公达舜慕。二圣重欢,一言回天,兹不曰艰?畴不将命,公当其綮,弥险弥劲。畴不鸿钧,公迎其棼,弥艰弥峋。维垣其贵,文忠其谥,哀荣寡二。西山西偏,德源之原,名相之阡。玉立之节,章水有竭,凛气无歇。
宋故少保左丞相观文殿大学士赠少师郇国余公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圣上御极之元祀,始初清明,德新又新。首选于众,得一名相。匪梦匪卜,决以人望;弗岩弗渭,得之在廷。有杨绾之清,有司马君实之诚。其知国如知医,守法如守城,好贤知好色,用能柱天扶日,耆定周鼎,徐声怡色,措国泰山,懋勋芳烈,至今怙焉。左丞相、郇国余公其人也。或曰:「公贤固也,如不久何?上眷方隆,民瞻方辑,善类方凑,一揖而去,挽之不留,招之不出,贤者固若斯乎?使天下有遗恨也」。曰:此公之所以为贤也。自古圣贤君子之用世,能无遗恨也乎?斯恨也,不在天下必在己。恨在己者,天下疾之也;恨在天下者,天下惜之也。故天下有遗恨,而吾始无遗恨矣。唐之名相不少矣,天下有遗恨者一人而止耳,曰韩休。本朝之名相亦不少矣,天下有遗恨者一人而止耳,曰杜祁公。天下何恨于二公也?休在位十月而去,祁公在位期年而去,盖不究其用,不竟其业也。岂二公有可恨?天下不能不恨也。恨之者,惜之也。仲尼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仲尼且云然,况公与韩、杜乎?此公之所以为贤也。公讳端礼,字处恭,世占名数于衢之龙游。稚而读书,一过成诵。年十三,文已惊人。绍兴二十六年里选,赋《至公广招贤之路》云:「圣如文考,太公归而伯夷归;明若昭王,乐毅往而剧辛往」。有司异之,贡以前列,遂第进士。初尉宣之宁国,历江西安抚司准备差使,知湖州乌程县。孝宗召监行在都进奏院,主管台州崇道观,除监察御史,大理、太常二少卿,兼太子侍读,兼权礼部侍郎,除权兵部侍郎,兼权吏部侍郎,兼太子詹事,为贺金国正旦使。试吏部侍郎,知太平州,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凤翔府上清太平宫。光宗嗣位,召为吏部侍郎,除权刑部尚书,兼侍讲,以焕章阁直学士知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召为吏部尚书、除同知枢密院事,改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除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拜右丞相,迁左丞相,以观文殿大学士判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判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使。复奉祠,除判庆元府,改判潭州。积阶自左迪功郎至特进,爵自龙游县男至本郡公,邑自三百户至八千户,食实封二千九百户,致仕授少保、郇国公。以嘉泰元年六月二十八日薨于潭之州治,享年六十有七。公之尉宁国也,以获盗应改秩,公不上功状,曰:「以人命易己官,尚忍为之」?公之在江西幕府也,帅陈之茂称其文壮而丽,谈于诸公间,章交公车,遂改秩。公之宰乌程也,邑之政旧听于巨室,宰一摇手辄逐去。公曰:「去等耳。以得罪细民去,宁得罪巨室去」。缿筒日数百纸,决事风生,事棼如猬,庭寂如水,鼠辈落胆,鹜行股弁。有富估抵罪,吏不敢逮,公命面缚以来。其人扬扬,公曰:「是必有挟」。言未竟,吏持一文书至,乃本部祥刑使者张宗元书。公不启视,竟置之法。湖之六邑病于口算之征,谓之丁绢钱,率三氓出一缣。自大观始,岁为疋者六万五千二百有奇,不输绢而输其估。其初一绢之估为钱者千,其后为千钱者五。公以民病告于太守单夔,请以上闻,令七氓出一缣,郭内二邑以钱为缣,郭外四邑以缣为缣。夔即以闻,且令公诣中书面陈便宜。丞相虞公允文嘉叹,即言于孝宗,岁蠲缗钱六万。公归邑,父老万数郊迎,感嘉上恩,罔不呼舞。部使者及太守列其治最。淳熙元年召见,孝宗天颜有喜。是时帝意锐欲复中原,在廷知其未可而莫敢遏者,公言于帝曰:「谋国决胜之道,有声有实。敌弱者,先声后实以詟其气;敌强者,先实后声以伺其机。汉武乘匈奴之困,亲巡边陲,威震朔方,而漠南无王庭者,詟其气而服之也,此先声后实之策也。越之谋吴则不然,外讲盟好,内修武备,阳行成以种、蠡,阴结援于齐、晋,教习之士益精,而献遗之礼益恭,用能一战而霸者,伺其机而图之也。此先实后声之策也。今日之事与汉大异,而与越相若。故汉之策不可施于今,而越之策不可不讲也。愿阴设其备而密为之谋,运庙谟于静谧之中,示敌人以辑睦之意,使形声俱泯,观其变而察其时,则机可得而图矣。古之投机者有四:有投隙之机,有捣虚之机,有取乱之机,有承弊之机。敌有内衅,若匈奴困于三国之攻,而宣帝出师,此投隙之机也;敌有外事,若夫差牵于潢池之役,而越兵入吴,此捣虚之机也;敌国不道,因其离而举之,若晋之降孙皓,此取乱之机也;敌人势穷,蹑其后而蹙之,若高祖之追项羽,此承弊之机也。机之未至,不可以先;机之既至,不可以后。以此备边,安若泰山,以此应敌,动若破竹,惟所欲为者」。帝喜曰:「卿通达国体」。既退,帝谕宰臣当不次用公,宰臣以公不诣己,止除奏邸。谒告迎母,遂有归志。请为祠官,故除崇道。寻丁忧,既除丧,不入脩门。谏大夫萧公燧荐公可御史,萧初不公识也。淳熙五年七月召见,言守令以掊克病民,将帅以侵牟病军,用人宜先行实,后才能,择吏宜举廉平,优劝奖。初,孝宗惜其去,至是喜曰:「卿自此当以身为朕用矣」。遂除台察。是时三察无缺员者,特增一员处公云。其所击排不避权倖,或不恪官守而隳职业,或内怀奸罔而败风化,或超资而援恩宠,或依势而夺民产,皆斥去之。又言:「士大夫之俗以媮安为贤,以苟得为能,在朝者计日以求迁,在外者便文以自营。监司以喜怒为刺举,将帅以缔结为勋绩。宜进特立之士,以开众正之路。宜屏附丽之徒,以杜群枉之门」。事皆施行。公之贰廷尉也,宣教郎王定国者,以守禦之功得官,宰掾修怨,诬之以为伪官,白之中书。时宰主之,独参政周公必大不以为然。时宰怒,以付廷尉,令人谕意啖公以法从。公审其非伪,以白时宰,时宰诘问,声色俱厉,公不为屈,竟全之。公之贰奉常也,时奉常久虚位,孝宗面谕执政曰:「余某可为之」。庀职之翼日,有诏欲来岁祈谷上帝,仲春躬耕籍田,令礼官讨论明道故事,三日以闻。公言:「国朝祈谷之制,合祭天地于圆丘,前期朝飨于太庙,其仪视冬至郊祀之礼,此太宗祈谷之故事也。若乃明道之制,则异此矣。以宫中火灾之后,考室落成之初,故于天安殿廷恭谢天地,因之明年仲春耕籍。此明道一时谢灾之故事也,非祈谷定制之故事也。今欲祈谷而耕籍,必合祭天地于圆丘,必前期朝飨于景灵宫太庙,乃可也。欲如明道之制,行之于殿廷,不可也」。诏仪曹奉常集议。中书有谓礼可义起,公曰:「礼固有可以义起者,至于礼之大体则不可易。古者郊而后耕,以其于郊,故谓之郊,犹祀于明堂,故谓之明堂也。如明道谢灾之制,则与祈谷异矣。今以郊而施之殿廷,亦将以明堂而施之坛壝乎?礼之失自某始,某死不敢奉诏」。帝曰:「礼官不可则止」。公之贰铨曹也,铨法所用有法有比。法者,上世成宪之经也;比者,近世湛恩之权也。经有一定,而权有屡迁。吏所欲与,必举比之所可以废法之所否;吏所欲夺,必举比之所否以废法之所可。故士大夫与夺之柄不在长贰而在吏,不在法而在货。公初莅事,取法与比昼夜翻之,一览即强记。及吏白事,公前知其与夺之情,而逆折其举废之词。彼以其比,我以吾法;彼以其权,我以吾经。老吏情得词伏,夺气拱手,宿蠹根穴扫溉顿清。郡邑众职有缺员者,吏每匿而不觌,以要厚赇。公令郡长吏走一骑,持文书当官专达,即揭于省户,俾应格者得之。士夫诣曹小有幽枉,许其夙夜面列。至于武夫起行阵、懵铨法者,吏尤得以扼其吭而要其货,壅阏既彻,文武下僚呼舞相庆。淳熙十四年,自夏至秋不雨,公上封事言:「成汤陈祷旱之辞,必以六事自责。京房推致旱之由,亦以六事所召。若成汤之六辞,今无其三而有其三,曰政不节也,使人疾也,贿赂行也。若京房之六事,今无其三而有其三,曰欲德不用也,上下皆蔽也,庶位踰节也」。帝耸纳焉。公之为詹尹于东宫也,凡阅五年,议论之间,陈古證今,每寓箴谏。若治乱之源,邪正之辨,必深言之,罔不痛切。尝以司马光言人主修心之要有三:曰仁,曰明,曰武。治国之要有三:曰用人,曰信赏,曰必罚。愿书置坐隅,朝夕观省。光宗时为皇太子,敬遇傅寮,尤尊礼公,亲洒「汲古」二大字,以名公之堂云。公之守当涂也,郡多圩田,田在大泽之陂,大抵水高于地,故田之命视堤之坚瑕。每桃华水生,或秋水时至,夜半堤决,诘朝渺然田泽为一,环数十百里汇为钜浸。乾则莽为槁野,民之生业不大穫必大侵。公至,躬行阡陌,周视堤岸,劝民筑堤,增卑培薄,益以揵菑。堤成,昔之狭者广,瑕者坚。于是田无水灾,频年大穰,民歌舞之,至今赖焉。郡有寓公以财自雄,缔交权倖,动摇郡邑。太守每至,啖以货宝,一嗅其饵,伈伈惟命,噤不敢息,政用放纷。公至,却其馈,绝不与通,每以事来,必摧辱之,万人吐气。光宗即祚,有诏求言,公上封事言:「切于圣德者,莫若正心;切于国体者,莫若裕民」。未几首召见,又言:「天子之孝不与常人同,今陛下之孝于寿皇,岂特以天下养为养之至哉?第当如舜之于尧,行其道可也。当如武之于文,继其志、述其事可也。凡寿皇之睿谟圣训,仁政善教,天下所尝蒙福者,愿与二三大臣朝夕讲求而力行之,斯足以极陛下事亲之孝矣」。公之长宪部也,廷尉上一死囚具狱,盖大侠杀人而使他人承之,公谳而正之。或曰是侠能得死士,急之且北走胡,公不为动,卒奏当论如律云。公之帅建邺也,减民租之挈,代下户之输,节浮费,检吏奸,邻馈不入私府,宾燕未尝卜夜。初至,守藏者以县官缗钱百三十万告;既去,以百七十馀万告。雩禜雨旸,罔不响答。外邑尝有蝗遗种,公募民阙地,以粟易之,率一升全一亩,遂不为灾,连岁丰茂。公之贰枢廷也,兴州大将吴挺卒,久未除代,公谓知院赵公汝愚曰:「吴氏世握蜀兵,有识寒心,今徒虑其骤易生变,然天下无衅决不敢动,若更承袭,将为后患」。赵公大喜,遂合辞以奏。光宗犹豫不从,公言:「赵某所请,非为吴氏计,乃为蜀计,非为蜀计,乃为东南计。若无大将,是无蜀也。无蜀,是无东南也。军中请帅,而迟迟不报,人将生心。六朝、后唐,皆以有蜀而存,无蜀而亡,此大验也」。又不从,公遂求去。初,拟张诏除兴元都统制,至是始有俞音。边琐以虏中事宜上闻,光宗曰:「未必实」。公言:「虽未必实,有备无患」。公每忧边思职,常若敌至,讲攻守,荐材用,革债帅,缮戎器,峙糗粮,又掇古今议论边防之文缀为一书以献焉。绍熙五年,光宗被疾,寖不能东朝重华宫,外议诪张。公密疏深切,皆人所难言。时同列将勇去,以塞天下责望,公谓二三执政与国同休戚,今兹何时,乃欲苟免?六月戊戌,夜漏未尽,报寿皇大渐,俄报升遐。光宗遂不能至宫发丧,人情恟惧,朝廷莫知所出。公谓丞相留公正曰:「不有唐肃宗朝群臣发哀大极殿故事乎?今日之事宜奏太皇太后,请代行祭奠之礼,以靖国人」。于是宰相执政上奏太皇太后,从之。仍有旨云:「皇帝以疾,听于大内成服,百官于重华殿成服」。丁未,公与丞相留公正及枢密知院赵公汝愚、参知政事陈公骙建言,皇子仁孝夙成,宜蚤正储位。累日申前请,甲寅,御笔示传子之意。越四日丁巳,始因贵戚得白太皇太后。越七日癸亥得旨,仍宣谕汝愚、骙及公。先是,丞相以朝临仆地去国,甲子禫祭,百官毕集于重华宫,太皇太后垂帘,有旨云:「皇帝有诏,自欲退闲,皇子嘉王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于是太皇太后命左右扶上入帘,面谕光宗圣意。上泣涕俯伏恳辞,不能起。太皇太后命左右起上,仍命持黄袍扶上至殿之左个素幄,仍传命执政同劝进再三,上逊避亦再三。左右频以黄袍被上,上泣,频却之。公泣奏曰:「今太上违豫,大丧乏主,国势岌岌,人情皇皇。太上之诏不可以莫之受也,太皇太后之命不可以莫之承也。且太皇太后非为陛下计也,为太上皇帝,太上皇后计也,为宗庙社稷计也。今陛下乃执人子之一谦,忽国家之大计,是蹈匹夫之小谅,忘天子之大孝也。呼吸之顷,有安有危,其若太上皇帝、太上皇后何?其若宗庙社稷何」?上𢥠然抆涕,愀然勉从,不得已侧坐御座之半。公与同列再拜,上亦答拜。公与同列又奏曰:「太阳下同万物,可乎?正君臣之分,请自今始」。公与同列又再拜,上犹立而受。内侍扶导上诣梓宫前行谢礼毕,上衰服出,至大次犹立久之。公与同列再三固请,上始正御座,朝百官,退遂行禫祭之礼。晷刻之间人情大定,中外相贺,驩声雷起。乙亥,除参知政事兼同知,覃恩进两官。公曰:「国恤尚新,天命有属,讵可因以为利」?即上章力辞曰:「陛下承太上之倦勤,奉祖后之慈训,勉为宗庙社稷计,非以得位为乐。圣心所形,臣实亲见。君臣之间,自当交修此义,岂应遽冒非常之渥」?辞不获命,止拜一官。十二月庚午,除知枢密院。公为山陵使,时叶公适以太府卿总饷淮东,将行,丞相赵公曰:「明日余知院入国门,其少需,往谒之。某且去,士论未一,非余公不能任」。庆元元年四月己未,拜右丞相,公辞免之章云:「好恶偏而党论未息,非包荒镇浮之量,何以调一于异同」?盖指是也。朝士诵之,中外传之。于是人人相庆得贤相,望太平云。二年正月,拜左丞相。公清介诚实,好恶无偏,恪守法度,务行故事,力主公议,爱惜名器。每与朝士接,必从容访问人才,记其姓名,以备选抡。一日谓侍郎杨公辅曰:「公蜀之望,幸疏其贤士」。得三十馀人,多所拔任。先是年饥,淮浙江东请钱请粟于朝,以为振贷,其数万万,公言于上,悉从之。都城居民以户计者十一万二千有奇,元年米㪷千钱,公请发太仓之粟下其估以粜,至今年秋成乃已,所活何数。公忧民之忧,损膳羞,自春徂秋至不肉食,雨旸或愆,禜以私钱。朝廷雩祷,公每赞上以实应天,不专礼文,有祷辄应。至是大熟,因请广籴积仓,以备水旱。四方或小有变异,必闻于上,请恐惧修省,谨终如始。异时钱与券相为母子,以济邦用,至是券日轻,公私交病,议者盈廷,莫救其敝。公请出度牒以收券之入,发都内以散钱之出,严大农受入之令,守钱券十半之约,于是母子相平,民蒙其利。临安之民有口算之钱曰身丁者,台、严、湖三州之民有算之钱曰丁绢者,请与复三年。衢之五邑自两税之外非经数者,其名又十有四,公请与损其十,每岁所蠲为缗钱者四万有奇。免符既下,五州父老欣戴上恩,喜极而泣。时方事丛,朝廷文书、赏诛予夺、政令罢行,公一一观省勾校,不舍昼夜,小有吏谩,靡罅不烛,靡惩不深,三省黠胥不寒而栗,朝士相语昔未睹闻。史馆书成,品汇孔庶,皆公典领,屡趣奏篇,将议行赏,公当首蒙泽者,公以国恤事之方殷,至于弥文非所宜急,皆抑不行。时有贵戚方见亲信,丞相赵公欲疏斥之,议泄,竟以论去。道学之士遂为深雠,依附者日众,内外相扇,浸不可制,指赵公为党魁。其薨于湖湘也,恤典未行,议论纷起。公曰:「此不可以众多之口夺也。设若有罪,某自当之」。即以复官归葬奏请,众皆不乐。浙西常平使者黄公灏以擅放民租远窜,知婺州黄公度以隐芘属吏褫职罢郡,是皆有深怨者。公为执奏,止从薄罚。迨吕公祖俭南迁,救解弗获,朝士有知公者,直以公义相勉责,公曰:「某自分决当去,恐他日将有大于此者耳」。未几,有上书者造设虚词,诬陷浸淫,殆不忍闻,公即缄其书。而眦睚已深,媒檗已熟,有成画矣。诏公与蜀帅赵公彦逾具即位本末来上。盖谓赵公与丞相尝有隙,疑公相代为相,不相能,冀有所中伤,因兴大狱,一时名士一网可尽。公食不能咽,寝不能寐,亟专介走成都,期以守正,要以同辞。未达,而赵公所撰受禅本末之书已至。公取副本观之曰:「大体得矣」。若公所撰《甲寅龙飞事实》,则皆主丞相赵公以明其功,曾不自述其协赞之力。微其辞,彰其义,议论平实,虽时论多所不快,而奸谋竟息。外间所传出于意料,往往乱真,唯晦庵朱公熹见之嘉叹,每曰:「余丞相此书却不失实」。门人共闻,其书遂传。会贵戚除节钺,制词盛推定策之功,公不自顾计,径贴其麻。然犹使并缘《事实》者,其虑固深。公自是忧见颜色,义激肝肠,谓知院郑公侨、同知何公澹曰:「某欲有所启,奈无助何」?二公曰:「公安得独为君子」?公又以语杨公辅,相期协济。他日公独见上,开陈甚密,且曰:「除从官而中书不知,朝网已紊,祸本已滋」。闻者迁怒,公知事不可复为,变不可再激,即抗章引疾。其党尚严惮公,不敢侵,后益追怨。公戒子弟毋入京求仕。公既去,善类始思公之有力。其迹之彰彰者如此,至若弥缝密勿,省几烛微,潜消阴制,深计远虑,宜不得尽知。公尝语所亲吏曰:「某备位宰相,无他长,唯以全护善类为急,其他皆所可略。要不可与此等争虚名,而使士大夫受实祸」。此公之盛心也。盖当公之秉国,适有道学相攻之隙,事方鼎沸,未易和调,非少有纵舍,而徒为矫亢,其势莫遏,其欲未厌,名虽公归,祸将世遍,故利欲饱而党锢解,此其验也。杨公辅贻公书,亦谓公危言劲论,世所不能,而明哲出处,曲全善类,辞显义白,其大端不可掩没如此。可谓深沈弘远,真大臣事业,非浅之为丈夫者矣。一时士大夫罹祸不深,坐废不久,终当藉以扶持宗社,公之为功,必有能明之者。公坚卧遂称病笃,求去恳切,同列合辞于上前,请勿听公去。上一再却还奏牍,宽期赐告,令侍医视药,太官赐膳。公固请去位,上不得已,四月甲子,除观文殿大学士判隆兴府。辞行,召见内殿,有诏免拜赐坐,抚问周洽,遣中贵人至江亭赐黄金二十五镒,及币帛茗香。公又辞郡,故有洞霄之命。上又遣中贵人传诏抚问,赐银奁香茗。公之帅长沙也,三辞不获命,至则除诸邑频年之积逋以宽民力,劾武冈扰蛮之兵官以安溪徭。穷日力以决民讼,夙夜劳勚,体为之瘠。有劝以勿勤小物,公笑曰:「吾平生在官,窃一日之禄,必殚一日之劳,可以老而改乎」?后再帅长沙,暑行属疾,遂薨于位。时有大星霣于其里居之侧云。曾祖庆,祖铎,父绘,俱赠太师,追封岐、益、蜀国公。妣虞氏,赠燕国夫人。娶叶氏,封福国夫人。七子:岘,承议郎、主管佑神观,未除公丧而卒;峄,承议郎、新权通判信州军州事,两预秋荐;嵘,第进士,宣教郎,有旨除二令;峻,承务郎;𡺽、岠未命,皆蚤卒;冈,承奉郎,拟监两浙路临安府浙江渡。三女:长适从事郎、新监庆元府鄞县大嵩盐场支盐官毛淮,次尚幼。孙男五人:瑑,承务郎、新监州永平监;珙、璹,承奉郎;圭、璞,承务郎。孙女三人:长适迪功郎、新建宁府崇安县主簿徐铸,次适迪功郎、新鄂州江夏县主簿刘常道,次尚幼。曾孙一人。初,蜀公一兄已与分产,未几而贫,悉以畀之。性喜济物,饥者发粟,贷者折券,乡里称为仁人长者。公奉母夫人禄养,所至扁其堂曰「戏䌽」。既没永慕,言之必泣。弟端诚,先官之而后及己子。在官得俸,亦以分兄弟之子及其远族云。公孝友诚悫、公忠廉介出于天资,自少至老,无一语欺,蹈规履矩,日自儆戒。体若不胜衣,言若不出口,及其在人主之前,骨鲠切直,撄鳞苦口,自敌以下,有不堪者。谋大事,决大疑,人所恍骇,公处之凝然,决之沛然也。不念旧恶,不阿权势。其在当涂,有江东漕尝使酒嫚骂公者,公与彼交章相避,遂两罢为祠官。后公长天官,其人为贰,踧踖求去。公与之倾心尽欢,仍荐其婿,其人愧服,人服其厚。其在从列,时宰尝属公荐某人,公不承命。人服其刚。在相位财期年耳,天下方望治,而谢病坚卧三月,至补外得请乃出,故天下至今惜之。峄与诸孤将以嘉泰三年正月十三日葬公于龙游县灵山乡石壁之原,以书来请铭,铭曰:
绍熙季祚,光考违豫。仰旷居庐,俯旷机务。兆人皇皇,靡所归赴。宅忧继离,非上而谁?圣考有命,其代予悲。皇上益谦,十命百辞。雨泣其洏,推去天衣。公自宥府,夹日以飞。时乎孔艰,公乎焉依?国有大疑,公作宝龟。国有危事,公作金堤。有昊斯岌,公作天柱。后土斯隉,公作嵩阜。皇曰汝嘉,其遂相予。自右而左,四国是孚。公感主知,其疚其劬。先昒以兴,后昳以餔。以汔于痡,弗有其躯。推毂帝车,匪尧弗涂。鸣球天耳,匪皋弗谟。孰彦而翳,孰嬛而瘁,孰宪而戾,孰罅弗塈?揠而汇之,膏而遂之。绳而墨之,堑而栅之。五月而济,期年而乂。方驾而枙,方楫而弭。留弗可留,致其可致。杨清马诚,韩速杜止。前五百岁,一有其四。后五百岁,一无其二。肃如清风,闻者兴起。勋劳智名,帛素竹青。朱熹所称,杨辅所譝。有麟有烟,对越圆清。侯谁济登,汲古书生(《诚斋集》卷一二四。又见民国《龙游县志》卷三三。)。
成:原脱,据四库本补。
病:原脱,据四库本补。
宋故朝请郎贺州斛使君墓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六
贺州斛使君讳僖,字公和,一字宗鲁。其先河北胡氏,在太祖皇帝时有勋臣曰兴曰槩者,其祖也。在仁宗时有为永定陵官属曰安石者,四世祖也。会丁谓、雷允恭擅移皇堂,安石惧,弃官遁身,变姓名曰斛某云。后家开封,今寓庐陵。曾大父道,故将仕郎。大父祥,累赠金紫光禄大夫。父继善,故朝请大夫、知汀州,累赠中奉大夫。君幼警敏好学,未冠能赋。试闽之锁厅,荐名前列。后以父任非其志,自右迪功郎用举者改宣教郎,终官朝请,历郴州郴县主簿、邵州判官、临江军新淦县丞、隆兴府丰城县令,知赣州兴国县,通判衡州。知贺州,未赴卒,年六十二,嘉泰二年八月十三日。惟新淦以母忧不赴。初主郴簿,李金乱初定,加之年饥,溪蛮出掠,汉民震扰。太守择官转粟,以赈群蛮,莫敢行。君请行,郡中壮之。郡檄宜章令与俱至,则令已移病矣。君笑曰:「洞中真虎穴耶」?匹马孤往,悉召酋长谕以朝廷威德,太守慈惠,家诣人抚,赒之无遗。蛮众感悦,相率送踰境。既归,太守举酒相劳曰:「非主簿,孰了吾事」!是时孙公侍郎逢吉、吴公郎中镒初仕于郴,与君同寮,俱称重焉。在郴勾稽一年,其馀岁月或摄邑事,或摄幕宾,或摄掾曹,并以才择,人叹独劳,君裕如也。逮赞邵幕,民有兄弟以产讼者,阅七八有司,至是三十年,部使者以属君,君决以文法之平,训以骨肉之恩,相与感泣罢讼。里民输租,异时有司受输,往往虐取,利其赢以自入,民甚病之。及君下不民渔,上不官朘,赢则归之官,输者欢乎,以为创见。逮令丰城,乃豫章剧邑,缿筒日四百纸,君卯出辰毕,老吏駴䮙,退食再出,吏呼一人立庭下以试君,君顾曰:「此非晨来投牒者」。吏争曰:「即是矣」。诘之,非也,即杖吏,观者如堵,皆称神明。居亡何,新连帅枢使王公蔺至,幕府初开,凛然风生,诸邑震恐,公笑曰:「惟正人可与极言民瘼矣」。首条三事以告。如:「关市之征,有岁入之常,有庚逋之奇。逋者一,庚者十,病民一也。公使之帑,有纸估之布,有醯估之布,大府之僚又有圭田估之布。圭田者,其田半,其粟倍,其粟一,其估三,是数者皆徵于县,县将安出?出于吏耳,吏又将安出?出于民耳,夫以官戢吏,吏犹渔民,以官渔吏,吏不渔民乎?病民二也。经常之布,不及其初已三十年,积而为逋钜万矣。不举而蠲之,徒为黠吏之外府耳。病民三也」。王公曰:「微君忧民,吾安闻此」!于是蠲徵商之积逋,减经总之缗钱。光宗登极,诏议免诸郡无名赋以宽县道,君白府祈痛蠲月贡之布谓之月桩者,遂免十四邑。地洼濒江,恃堤为安,异时一水,县为巨浸,民皆登屋不炊,死者十二。至是水复然,盖甲子一周矣。父老以曩事告,皆泣。君曰:「我在此,若等毋恐」。君即循行堤上,躬负一土囊以苴罅漏,吏民争先趋之。惟东北隅堤坏,莫敢往。君寝食堤上,夜漏二十刻,视堤不没者三寸,君默祷且沉牲酒,有顷水势顿却,父老驩呼来贺。水既落,堤朽而陀,君丐诸帅、漕,得钱三百万,躬率吏民劝相板筑,市木石,择揵菑,增卑培薄。期月之间,新堤告成,至今水不为灾。隆兴茧丝之征曰和买者,征之不均,君上帅书,请损益其政,使尽善可久。幕府沮之,后漕使郑公汝谐变其法,与君合云。未几,王公召登政地,枢使施公师点忽表荐君改秩,君惊曰:「吾与施公未尝有一日雅」。盖王公荐之。时郑公汝谐为祥刑使者,行部过邑,见圄空已喜,又见耆老士民数百人遮道请借留,郑公曰:「若等应故事耶」?皆曰:「令之于民,若保赤子」。即表荐君改秩。逮宰兴国,时赣之十邑治赋卬罚金,君尽罢之,一裁以法,宿奸詟伏,善良吐气。助役之征敛之过厚,民皆病之,君计出为入,岁蠲缗钱数千。郡丐粟于朝以会诸邑,得二万斛,吏鬻之。君不赇吏,兴国独寡,君发吏奸,乃均得之。盗入老子宫,杀守者,尉求盗不得,执平民掠治诬服,君直其冤。祥刑使者赵公不遏闻之,以语太守,俱论荐之。逮丞衡阳,郡有部使者二台,与太守而三,君中立不倚,皆蒙其知。常平使者李公楫荐以所知,祥刑使者陆公世良荐以廉吏,吏部尚书刘公德秀荐以公正聪明。桂阳缺守,漕檄君摄之。郡小而窭,君痛省穑,去日有羡。郡介蛮洞,无城无兵,君募骁勇,缮干甲,训技击,军声载振,群蛮远遁。漕使陈公研荐君可二千石,得临贺。辞行,诏免见,令中书取君奏议以闻。一曰君德,二曰役法,其言端实可行,朝论嘉之。待次未上,而君病矣。竟以不起,士夫嗟悼。初,临汀府君没,太恭人性严,奉迎之官,承颜养志,惟恐忤焉。及属疾,尝药上食,不以妻妾。居亲丧以孝闻。兄弟二人,仲氏蚤世,君字其孤,训迪迄成,仕有能称。君性简易,旷无畦轸。其居官也,吏惮其严,民乐其宽。爱惜公藏,甚于家产。坐曹听讼,至忘寝食。遇事精明,终归宽厚。性本冲素,不事华靡。暇则读书,或鸣琴奕棋,虽家人子莫见喜怒。初,太恭人将及月辰,临汀府君假寐,梦一释子曳杖及阶,曰:「能仁寺僧也」。惊寤而君生。娶陶氏,朝请大夫尧夫之子。继室董氏,朝散大夫昌裔之季。皆封安人。三子:述、蘧、逮。一女,适文林郎、监广州都盐曾宏父。孙男二人:闻礼、立礼。女一人。病且亟,语述、蘧曰:「吾官止外郎,泽不能遍,汝有伯仲,齿长矣,仕恐时过,盍以畀逮」?二子曰:「愿逊逮」。来年八月壬寅,诸孤葬君于庐陵县美化坊明月岗之原,以中散大夫、提举亳州明道宫林公祖洽之状来谒铭。铭曰:
士患不位,君夙乎仕。位患不才,君刃乎恢。才患不遇,君鴥乎翥。我鱼我书,我菟我符。一麾在手,十骑在厩。蓘弗囷兮,弋弗鹑兮。龄弗椿兮,于嗟旻兮。
按:《诚斋集》卷一三二,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