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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紫笑粗叶大花人称其香予但闻其如酒败醯酸有酷烈逼人之气戏为二十八字记之 宋 · 郑刚中
七言绝句 押支韵
紫笑花香非所媚,人言香胜亦予欺。
初疑丙吉车茵汗,又似微生乞得时。
尚书左丞谢表 北宋 · 傅察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六二、《忠肃集》卷上
中台贰政,微劳勿效于明时;
左辖图贤,误选乃容于充位。
莫遂固辞之恳,弥增非据之惭中谢。)
窃以汉置四丞,实佐令仆之事;
唐分六部,尤严纲纪之司。
然而进靡预于国钧,故其任止专于枢宪。
粤惟神考,稽古治官,肇新二府之联,允洽八元之举。
盖将偕衡旦之密勿,岂特同之谋谟。
凡膺眷注之隆,必倾众望;
矧在褒升之典,岂曰乔迁
伏念臣学不足以穷六艺之文,识不足以通万方之略,骤蒙异渥,拔自稠人。
叨居侍从之流,间尝论天下之大利;
玷处承弼之重,每欲报人主之至恩。
属上圣之日跻,方群贤之星拱。
裁成辅相,天且弗违;
省节蠲除,民用丕变。
醇法熙丰之治,崇起教化之功。
虽浅智褊能,岂测神心之经纬;
而比善戮力,粗知休命之对扬。
荐深岁月之淹,居积渊冰之惧。
免于罪戾,已推全度之仁;
奉以周旋,曷副畴咨之意。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广览兼听,而尽百王之美;
翕受敷施,而致庶绩之凝。
平章以尧帝之聪明,左右以文王之陟降。
谓灼知厥若,孰先已试之求;
故申命用休,益懋同寅之助。
肆令朽质,猥被宠光。
臣敢不激昂千载之期,罄竭万分之补!
宣中庸之常政,俾延及于群生;
咏太平之清风,与有辞于永世
乃所愿也,非曰能之。
梁才甫建节再任大名 北宋 · 傅察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六三、《忠肃集》卷中
伏审诞敷制命,宠建节旄严上将之威仪,仍陪都之管籥。
凡叨顾遇,举集欣愉。
窃以汉命师徒,实重将军之寄;
唐分方镇,始知节度之名。
粤我治朝,参稽往制。
非耆德宿望,均体股肱;
则元功盛勋,任图柱石。
方奉扬庭之号,用膺锡钺之荣。
恭惟某官外博而内融,诚周而道远。
身履众善,兼孔门之四科;
世载令名,继虞庭之八凯
蚤值千龄之会,每殚一节之诚。
用无施而不宜,事虽难而必济。
参大政,罄之谋谟;
出殿近邦,著邵、杜、之善最。
进退有度,夷险莫渝。
自再佩于麟符,既屡颁于凤诏。
裴度未老,久卧镇于北门;
申伯于蕃,宜图居于南国。
亟奉斋坛之拜,益隆岩石之瞻。
大纛高牙,方折冲于樽俎;
玄衮赤舄,伫遄归于庙堂。
某久辱眷怜,属兹拘窘,未遂扫门之愿,徒勤贺厦之诚。
梁方甫知青州 北宋 · 傅察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六三、《忠肃集》卷中
伏审简宸眷之优隆,奉圣书之温厚,起从散地,还畀名籓。
遐迩传闻,士夫鼓舞。
恭惟某官人伦准的,帝室栋梁。
出入周卫之中,从容庙堂之上。
凤池经体,蔼然之声;
麟钥承流,卓尔之政。
顷坐单辞之误,荐贻左授之辜。
仲华当荣悴之交,子文无喜愠之色。
挠之不浊,仰之弥高。
果轸睿慈,亟颁渥泽。
慰藉甚厚,毗倚增隆。
眷兹海岱之区,尤先狱市之寄。
俗阔达而多智,吏舒缓而养名。
太公始封,务行平易之化;
曹参为相,亦隆清净之风。
欲诏令之究宣,俾群黎之悦服,则其谋帅,实重得贤。
吉甫文武之才,万邦为宪;
申伯柔惠之德,四国于蕃。
暂偃息于铃斋,伫还登于鼎铉。
某夙叨末契,尝辱荐书。
纶命之既颁,喜深凫藻;
仰台躔之涣,终托陶钧。
引跂门墙,神魂飞越。
(原作官,据四库本改)使待制舍人赵公挽诗 其一 宋 · 李弥逊
五言律诗 押阳韵
秀出青徐野,风移邹鲁乡。
家声齐,人物到轩黄
漫士从三已,危机付两忘。
并游无此老,谁与共行藏。
跋牧童牛渡图 宋 · 张元干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芦川归来集》卷九
牛用于世多矣,宁戚扣而歌田单火之战,丙吉问其喘,不独为耕具也。
与权所藏《牧童牛渡图》,放浪于春陂平坂间,了无觳𧥆之状。
将收稼穑之功,孰谓太平无象,今日见之,不觉涕流。
上皇帝第二书 北宋 · 欧阳澈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欧阳修撰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三、《淮郡文献志》卷一七
某年某月某日,江西路抚州崇仁县布衣臣欧阳澈谨昧死百拜献书于皇帝陛下:臣闻唐太宗时中书舍人高季辅上封事言得失,辞旨切至,上善之,赐钟乳一剂曰:「卿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相报」。
臣以是知太宗除隋之乱,致治之美,贞观之风,高迈唐室者,以其能听药石之言故也。
臣伏读圣诏,曰「惟药石是求」,窃知陛下盛德函容,广求谏诤,直欲明四目、达四聪,与虞舜异世而同轨。
天下忠臣谊士,能以骨鲠之言上干天听,必蒙其乐石之报矣。
臣以是狂妄昧死,忘其微贱,于圣诏起兵之日,条陈安边禦戎十策,撰成万言书一封,陈乞所部为奏朝廷。
臣之本意非有它望,实欲奋身报国,愿效马革裹尸,以立忠谊之名于天下,庶使保位持禄辈,闻风而惭汗。
适丁递使不通,州府未许发奏,臣于是退处逆旅,栖迟无憀,自恨胸中虽有忠谊之气,抑郁而不达,一旦饿死沟壑,而名不闻,则与草木俱腐。
与其饮恨而死于蓬蒿之间,孰若抗直节而死于斧钺之下。
于是复采朝廷之阙失,政令之乖违,可以为保邦御俗之方,可以去蠹国残民之贼者共十一事,再撰一书,乞并为奏达。
臣言狂直,然皆当世切要,仍得于舆议,非恃一己之私见,伏愿陛下明断而必行,则天下风俗,尚可追复祖宗之时。
倘或以臣为无补于世,则臣甘心就诛戮,第恐天下衰败而不复振矣。
惟陛下留神省察,则生民之幸也。
臣闻为天子者,贵乎聪明神武,决于听断,见善明,用心刚,不牵制于权臣,则天下虽大,四海虽远,可运用于股掌之上矣。
臣伏睹陛下不崇饰恩倖,不听任奸臣,不轻爵禄,不滥赐予,不夺民居以营燕游之地,不竭民力以广无用之费,罢不急之务,擢忠义之臣,杜悦耳之邪说,听苦口之忠言,去易进之人,贱难得之货,则圣德高妙,自有生民以来未有伦拟。
观其初即位慨然睿断,选用忠良,志平僭叛,悉诛六贼以谢天下,则太平之治,似可指日而待。
岂意金人复尔猖獗,使黎元被害,国本动摇,辱莫甚于今日,臣窃知其所自矣。
臣闻陛下自诛六贼之后,英断不及前日,既而朝臣擅权,言路复塞,忠言嘉谟,不闻于上。
故朔方初宁,恬不为备,既失信于夷虏,知其必为患于中国,而不能为防禦之术,宜乎兵端四起,茫然失措,始募天下之兵以禦之,则后时矣。
陛下若欲大有为于天下,以成中兴之业,则当效汉武帝,以雄才大略自任,畴咨海内,举其俊茂,共图治功。
又当效汉宣帝信赏必罚,综核名实,使吏称其职,民安其生,则功业显著,帝祚无穷矣。
今也徒能为文景之恭俭,虽可以为天下先,然服三浣之衣,不能却百万之虏,可为持盈守成之君,非兴衰拨乱之主。
臣愿陛下以古为鉴,乾刚果断,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庶使祖宗社稷不危于夷虏之手,则万世之幸也。
此臣所欲言者一也。
臣又闻王者用人非难,尽其材之为难。
唐太宗委任大臣,谋斯从,言斯听,才斯奋,洞然不疑,故人未始遗力,天子高拱,操成功致太平矣。
下逮开元之间明皇励精求治,元老故旧,动所尊惮,故姚崇宋璟,亦言听计行,力不难而功已成,则将大有为之君,必委任股肱之臣,然后能图维天下之治。
臣窃见陛下擢用大臣,任之虽重,而委之不专,故腹心之寄,耳目之托,易于动摇,难以成功。
谗言一投其隙,虽社稷之臣,亦忘大功而谪小过,则天下失望,而国威不立矣。
臣愚欲乞陛下选用近侍,必精鉴而博采之。
如其可大用则任之勿贰,若成汤之于伊尹,委之阿衡而无疑;
高宗之于傅说,擢之版筑而无间。
言必,谏必听,都俞赓歌于一堂之上,使风化行乎万里之远,则臣将见帝尧在上,为相,炳然与三代同风矣。
此臣所欲言者二也。
臣又闻诸葛亮之为相也,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善无微而不取,恶无纤而不贬,则天下平矣。
臣窃见朝廷大臣,荐黜人材,皆不取天下之公议,用之不过酬私恩,谪之不过快私忿,非谓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也。
如是,则赏不以德,而罚不以罪,殆有甚于上皇之时,将何以厌民望哉!
臣愚欲乞陛下严降诏旨,革绝此弊,凡大臣有所升黜,必询于台谏之臣,决其可否。
宰相曰可,台谏曰不可,宰相曰是,台谏曰非,则召馆阁之臣而问之,佥曰可然后用,佥曰否然后去。
庶几用舍合天下之公议,则忠言日闻于朝,民情不屈于下矣。
昔天宝之季,嬖倖倾国,爵以情受,赏以宠加,纲纪于是大坏,可不戒哉!
此臣所欲言者三也。
臣又闻黄霸之材长于治郡,及其为丞相,则总纲纪号令,风采不及于定国,功名损于治郡。
裴頠拙于用长,荀勖工于用短,则人之才能各有所宜。
古之用人者,论德而定位,量能而授职,甚若籧筱蒙璆,戚施直镈,聋者司视,瞽者司听,虽小有所用,尚且不违其所长,矧夫欲任之以经营天下者耶?
臣窃闻耿南仲特能作章句儒,贯综坟典,为书痴经醉而已。
至于临机应变,则智不足与有明,识不足与有断,其道德虽可尊而谋猷不足采,必不能度长虑远以立大功,其于谋王体、断国论,决非所长。
臣闻其妒贤嫉能,惧人之轧己,则已非社稷之臣者也。
陛下不忘其师傅之恩,则富贵之可也,眷予之可也,使之擅天下之权,而与国家之大计,则不可也。
臣愚欲乞陛下处之以讲读之职,使论道经邦,迪王耳目而已,无以储宫之私恩,而坏祖宗之社稷。
臣尝观萧望之堂堂折而不挠,身为儒宗,真社稷臣也。
藉师傅之恩,而历位将相,亲昵无间。
及其谋泄隙开,谗邪遇之,尚为石显所谮,竟饮鸩自杀。
南仲智谋不及望之远甚,徒以文墨而位群臣之上,臣恐陛下本以报之,反所以害之也。
此臣所欲言者四也。
臣又闻忠臣者社稷之卫,故鲁以季友治乱,楚以子玉轻重,魏以无忌折冲,项以范增存亡,汲黯在朝而淮南寝谋,干木处魏而诸侯息兵,则一士而止百万之师,一贤而制千里之难,在古固有之。
方今朝廷之上,亦不乏其人,陛下尤不可轻用,虑失生民之望也。
观夫秦行千金以间廉颇,汉散万金以疏亚父,则轻去大臣,是中其反间也,是速我后患也。
臣窃闻李纲首建征伐之议,聂昌多秉帷幄之权,则二人者,元勋硕德,文武兼备,使常参庙堂之机,必能使丑虏畏威而销伏。
然则社稷安危,实在二人之掌握,金人视之不啻雠敌。
观其用心,亦不过欲与民共休戚,与国同荣辱而已,其去就岂不系天下之轻重哉!
今也以小过而谪之散籍,奉使而寘之虏庭,是快金贼私忿也,是堕金贼计中也,臣恐邻国得以此窥陛下矣。
臣闻之,偏听生奸,独任成乱。
昔鲁听季孙之说而退孔子宋任冉子之计而囚墨翟
夫以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已危,则众口烁金积毁销骨,信有是理。
臣以是知李纲之黜,朝廷大臣必有阴为之谮者,不然何遽至于是耶?
陛下宜熟察之。
臣前书固尝缕陈其详,于此又申言之,诚为国家惜此人故也。
臣愿陛下过此以往,无轻用大臣。
方今济济多士,百僚师师,岂无一人德望之重,智谋之多,堪使者,何苦以聂昌为此行哉?
尤为陛下惜也。
裴度逢时艰危,而能奋命决策,横身讨贼,为中兴忠臣。
元和长庆间,乱臣贼子蓄缩丧气,惮度之威棱。
时有使绝域者,四夷君长必问度之年龄几何,状貌孰似,天子用否,其威名播于远俗,为华夷畏服也如是。
出入中外,以身系国之安危,为之轻重者二十年。
将相无贤不肖,皆推度为首。
臣谓若者,正今日之裴度也,其出处系国之安危,则丑虏闻风而慑服。
陛下当引置帷幄,使讽议左右,震威华夷,以定中国可也,岂宜遣之于外哉!
此臣所欲言者五也。
臣又闻昔萧铣江陵李靖行军总管,军政委焉。
武德四年八月,大阅兵夔州时秋涛涨恶,未能下,不设备,诸将亦请江平乃进。
曰:「兵机事以速为神,今士始集,不及知,若乘水傅垒,是震霆不及掩耳,不能仓卒召兵,无以禦我,此必擒也」。
臣以是知三军之出,能掩其不备,则万全之策。
臣闻金贼惧劫,必退师而请和,臣愿于此时乘其有怠心,借朝廷一介之使,遣臣奉咫尺之书,往见虏主而议和亲,臣必能口伐丑虏,使之弛废而不为备。
伏愿朝廷简卒练兵,遣良将统制,乘其隙而覆灭之,必得所欲。
无谓肃王为质,张邦昌未还,遂犹豫而不行,小不忍则必致大乱;
无谓臣韦布之贱,不能立此功。
毛遂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定从于楚,而使赵重于九鼎。
当其未用,亦若囊中之锥,及其既用,则颖脱而出矣。
万一用臣狂计,必能却夷狄而安中国,则臣与邦昌固不惜一死以报国恩,虽肃王亦何足惜哉。
大义灭亲,其是之谓欤。
此臣所欲言者六也。
臣又闻古语有之曰:「㗲㗲者易虑,默默者可防」。
故涓涓不塞,将成江河;
一叶不伐,将寻斧柯。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
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则无水难;
丈人之谨火也,涂其隙则无火患。
皆贵其防之微,而杜之渐也。
古语又曰:「欲断不断,反受其乱」。
盖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值而易失。
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
守担石之储者,无卿相之位。
则计诚知之而弗敢决行者,百事之祸也。
臣窃观六贼既诛,其子孙虽以罪谴而羁留四方,然实为大患也。
臣观比者金贼入寇,童贯麾下,当时胜捷兵反乘势作乱者数矣。
此亦将帅非人,不能抚御,使之怀畏,故至此祸;
然亦贯之党类尚未夷灭,而为乱之招也。
盖六贼门人,棋布星列于天下者,皆强藩悍将,怀私恩而视国为雠敌者有之;
幸灾乐祸,而欲快私忿者有之;
反为内应,而与贼同谋者有之。
甚者阴怀叛逆,欲与子孙连衡而起,以刷乃祖乃父之耻者有之。
呜呼,当时六贼党与之爵禄者,皆国家之赐予,今日反归恩于私室,而忘君父之大义,臣子之心果安在哉?
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
不仁不智,无礼无义,则杀之犹雀鼠可也,尚何所惜!
若不正典刑以行诛戮,则国存亡未可保也。
臣愚欲乞陛下睿断,应六贼子孙,悉与歼灭。
仍乞籍记其当时死党,如邓珣、范致虚薛昂之流,不许典名藩,掌兵权,庶几变不生也。
其暴恶已章,如前日蔡州之倅,带番人入城者,即与斩首以谢天下,仍乞灭族以绝后患。
臣观顷者张怀素吴储等谋反,为范寥所告,开封府制勘,怀素等供言蔡京亦尝与谋。
是时开封府尹林摅御史中丞余深实主其事,二人乃死党,力为掩覆,凡文款及者,必尽焚毁,遂幸免。
其后宰执者,皆报其恩也。
臣谓若之流,亦国之贼,怀私恩而背君父,其罪莫大焉。
况不发之恶,则是与之同谋也,今日亦当明告其恶,枭首于市,庶使奸臣贼子望风畏惮,潜销于冥冥之中也。
臣又闻崇宁间蔡京专权跋扈,坏乱纲纪,而人莫敢谁何。
于时台谏乏官,如陈瓘任伯雨何昌言江公望等,乃能抗章数十,论列其罪恶,等即被罪谪,饮恨而死者多矣,所存者惟何昌言一人也。
今日陛下虽能用之,不过处之工部而已,非所以旌忠直之言,而为台谏之表也。
臣愚欲乞陛下擢之近侍,以赏其直,庶使朝廷忠谊之臣,肯抗章鲠切,指摘权臣之失也。
今夫圣人有先见之明,故见几而作,不俟终日,皆能图患于未然。
台谏之章,有议权臣之失者,彼必熟思审察,然后敢闻天听,其言必有益于国家,非为身谋也。
臣愿陛下每览奏章,曲加省察,无以台谏之言为轻也。
臣窃闻聂昌顷时亦尝疏蔡京之失,知其必致大乱,上皇不加睿断,便行窜谪。
及御制《鸣銮堂记》,反指为小人,意其离间君臣之义。
既而罪恶暴露,窥伺神器,动摇国本,上皇悔悟,擢于谪籍者,岂非思其言之当耶?
借使上皇英断,早从昌言,窜谪于散地,委于枢要之职,使振领纲纪,励精威训,严敕边备,广募熊罴之士,以振虎贲之旅,则国必不辱于丑虏矣。
臣言轻,不足以取信于陛下,然臣所乞歼夷六贼之后,及乞诛蔡氏死党林摅余深辈者,盖臣窃意梁师成王黼李彦蔡京童贯朱勔,当时势倾天下,阴结党与,誓生死不相背负,不灭其子孙,则死党尚有异谋;
死党既有异谋,则朝廷不能无患。
陛下为社稷计,为生民忧,则蝼蚁辈何足惜。
若不速于诛戮,则朝廷万一掣肘,谁肯为陛下奋身者也?
谁肯赤心以图国家之大事耶?
臣所谓默默者可防,正指此也;
又所谓「欲断不断,反受其乱」,亦指此也。
臣愿陛下大明诛赏,以示天下,无犹豫而不决,无濡滞而不行。
祸如已迫,悔之何及!
然臣书既达天听,必有大臣为六贼子孙钻皮出羽而为之掩覆者,弃短取长而为之引援者,陛下亦必狐疑犹豫,以臣之言为狂妄,以大臣之计为可信。
臣知此而必欲献其说者,忠义之气不可遏也。
陛下能用臣计,悉与歼灭,则祖宗有灵而社稷有福。
为大臣误,不用臣言,则诚恐他日祸起,陛下思臣之言,又复若思种师道劝灭金贼馀党而不从其计矣。
机不可失,愿陛下裁之。
观夫蝮之螫人也,螫指则断指,螫臂则断臂,所以去小而全大也。
陛下若欲长有天下,宜取法于此。
此臣所欲言者七也。
臣又闻诸路监司,本以澄清天下之吏,而为天子耳目之官,其实欲革贪暴而进明良,去奸雄而取忠义。
奈何擢用非人,比年以来,奸赃狼籍,自不廉洁者,每每有之。
凡所按临,因缘为奸,贿赂公行,以曲为直,徒有举察之名,适滋扰攘之患,甚至其所举京削关升之职,朝廷法意,本欲选用贤能,分职率属,联事合治,良法美意,非不善也。
奈何积弊既久,习以成风,或以赂进,或以势取,挟亲姻者有之,沿恩倖者有之。
故其所举多不称职,真贤实能反沈没下僚,不与收录。
臣愚欲乞应选诸路监司宰相不得自专,台谏之臣,许辩论其当否,必得刚明果断之士,以膺此职,则天下无患乎不平也。
监司受职之日,愿陛下召而面遣,叮咛告戒,使无旷尔官,则人人思效死以报国矣。
仍乞立法禁绝其出按州县,无以顷时受官吏裒聚金银,出界迎按,先次交与,谓之常例。
所有岁举之官,亦乞严行赏罚,令审实其才能,因其所长而举之。
一不称职,则贬其谬举之罪而不恕。
如是,则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雠,以公议取人,而鬻举状者无有也。
臣闻之《书》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
《诗》曰:「念兹皇祖,陟降庭止」。
古之贤君,其用人也,升降有法,功罪各得其真,故为人所保。
为人所保,故帝祚绵远也。
今陛下选举之法非不善,臣辄以为不公,奉行者非其人也。
陛下若能大明赏罚,以惩斯弊,则天下幸甚。
今监司徒知举官而已,未闻某人因某罪而黜之,纵有因而发擿者,不过交结权贵,致一言之助,则又复迁缓而不行。
故使州县之官,不遵箴诫,肆意贪暴,恬不知耻者,为其无黜责之罪故也。
臣愚欲乞陛下严敕诸路监司,岁限发擿部下奸赃者几员,仍要事迹暴白,佥议允当,然后许奏。
若因雠隙而挤陷者,反坐其罪。
仍乞遴选台谏公直之官,埋轮张纲者,每路以一人为观察使,岁令两行巡察监司守令,有受贿挟私而举官者,有奸赃罔民而枉法者,有滥浊而不修身检者,有怠惰而不勤王事者,悉令密奏,朝廷严行窜谪。
应民有大屈抑,许实封投状于观察使,附递以闻。
仰禁约使臣所历州县,除饮食之外,不许受燕,不许买物,不许私谒。
如违禁令,及挟势而残民,若顷时廉访之出,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则许监司纠察申奏,亦当黜谪。
仍乞诸路岁换一人,虑其久则奸生诈起,有功而无过者,别与旌赏。
如是,则有官君子,莫不砥节砺行,蕲自标榜,以拔流俗矣。
此臣所欲言者八也。
臣窃观守令非人,民受荼苦。
比年以来,此风尤甚。
孱懦少断,无干局之誉,贪饕不廉,贼民之脂膏者,易地皆然。
甚者注调京阙,即寻部下富商巨贾预贷金以为费,俟到任而偿者有之。
养侠客于门,以训义方为名,阴令搜求贿赂于外者有之。
故或下车未逾数月,收拾金帛,制造器皿,已拟豪右。
酣酒嗜音,夜以继日,惟恨腹隘而不能恣口于饮,力惫而不能肆情于色。
至于听讼理民,则偃蹇而不暇。
故有屈抑无所从诉,或本欲诉冤,反受罪责者多矣。
良民士子,周身术浅,不幸罹于宪网,雠敌者又从而贿赂有司,下石倾挤,或阴杀于狱,或以枉为直者,比比皆是。
东南之民,痛入骨髓,造怨无穷者,良由守令不得其人也。
呜呼,声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天地之和应矣。
今日金贼之祸,未必不原于此。
以臣观之,守令虽多,求其能尽忠竭节,宣布诏令,求民之瘼以闻于上,推君之泽以被于下者,千百无一焉。
如是而欲郡县之治,不亦难乎?
陛下久处东宫,知民事之艰难,守令之弊,必稔闻而熟讲之。
自即位之日,天下欣戴,自谓前弊可以顿革。
夫何日甚一日,守令奸赃,殆有过于曩时,此亦陛下不能明于听断,以发擿伏奸故也。
臣愚欲乞陛下励精为治,躬览万机,专委监司发擿诸路州县之官,有奸赃污辱之甚者,考覈其实,诛戮数人,以激贪懦,所谓惩一以戒百者此也。
又乞戒敕吏部,注差县令,不以资格,必审实其才能,长于作邑者,然后授之,痛惩铨选受赂之弊。
盖比年吏部注差,无非贿赂,其源既不清,则其流必浊矣。
许台阁之臣,岁举堪试县令者几人,则令尹无患乎乏人矣。
应拜刺史,则许台阁连章荐擢,亦不论资格,第欲得廉洁明断、公直无私者,以表率一州而已。
仍乞陛下每授千里之寄,必召见试问,观其所由,退而考察所行,以质其言。
有名实不相副者罢之,则太守可以得人矣。
汉宣帝尝称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无叹息愁恨之声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
太守之职,尤不可轻。
臣愚又欲乞陛下审察应太守功勤既著、治声卓伟者,宜加旌赏,或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或爵以封侯,公卿有阙则擢而用之。
古者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则行之固有素矣。
观夫第五伦擢自蜀郡而为司空虞延南阳太守入而为太尉刘宠会稽太守罢归,八居九列,四登三事,则郡守入而为三公者有之。
朱邑北海,以治行第一,入而为大司农
召信臣河南,数增秩赐金,召为少府,列于九卿
韩棱南阳,政号严平,入而为太仆
郡守入而为九卿者有之,陛下举而用之,其策岂不良哉!
县既得人,则贰之佐,无患乎不公也;
太守既得人,则贰郡之倅,无患乎不明也,郡县之治可立而待矣。
此臣所欲言者九也。
臣窃观入仕之源太浊,故天下冗官散职,纷纷籍籍,蠹国贼民,莫此为甚。
陛下若欲立太平之基,以复祖宗之治,则当惜名器而清品流,如任子则世禄以赏有功,鬻爵即输财以济国用,二者皆欲罢而不能,至于流外、奏名、权局三者,皆非国家久长之策,何苦而不罢耶!
今夫奸胥猾吏,舞文玩法,窃弄威权,欺逼良民。
当其平居,运谋筹算,不过欲枉寻直尺以窥财利而已;
及其晚节,反授之以职,使莅官临民,则贪暴残贼,有过于平时矣,岂能为民之利哉,流外胡为而不罢也?
布韦之士,当妙年取高第,则欲致君泽民,立功名于当世,故能自重其威权,然一有所溺,尚且不惜名节,而肆为不检;
矧夫桑榆晚景,得薄禄小官,其志岂有远大之望哉,不过问舍求田,规规为子孙计而已。
志不出乎此,则茍可以趋利者无不为也。
故凡奏名之官,历任未久,遽能致富者,不可胜数。
臣愚欲乞应奏名者,例与文学之职,以报稽古之勤,不许莅官,以去其蠹民之害。
见在任者,并放罢。
及诸路官司有阙,监司得授权局,此尤不利于国家。
盖一官才阙,纷然交争,或鬻爵而未补官者,或授差而未交代者,或世禄而閒居者,延颈举踵,窥伺有阙,则扫门求见望尘雅拜而乞怜者有之,持金以赂监司而求者有之,市书于权门而求者有之。
如是,则所费已不赀矣,设心措意,宜何如哉!
非有志于为国而理民,其实欲借势而残贼耳。
臣愚欲乞陛下严行止绝,诸路权局应有官阙,即急申部注差以补之。
如补官未到,则许同僚兼管,应见权局者并放罢。
冗官可去,仕路可清,奸赃之风亦于焉熄矣。
此臣所欲言者十也。
臣又睹比者屡颁诏旨,停罢诸般科需,此足见陛下怜悯编氓日沦凋瘵,恩至渥也。
然近自军兴,而安抚经制司每责办于州县,势亦不得不然。
故或金银,或䌷绢,或钱米,或夫马,或起发应副,或存留准备,不一端而足。
窃见诸州县多以五等簿籍案之,又类责办于上三等人户,吏胥追呼,动以军期急速为言,甚者半夜打门,左手示引,而右手索物,曾不肯旋踵也。
假使上三等中,皆富足温裕之家,则犹云可也。
其间困于供输、昔富而今贫、不得脱去等第者,无虑三之一。
故方是时,虽欲卖妻鬻子以应之,而迫于晷限不遑也。
况科目既繁,且源源而不绝,计无所出,遂至弃去房庐,逃亡离散,可为流涕。
如东南土薄,视他路为多贫,去金戎为甚远,贼兵初不能挠,而民已不克安堵。
古语有云:「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耳」。
此类是也。
臣深究其弊,皆缘产去而税存者多故也。
或居城邑,则有产业售尽,户括税钱,随以除矣。
其所以不得脱去于等第者,三岁推排营运钱之法,行之者非其人故也。
且推排本法,每三岁会人户于州,俾共指證之曰:「今某家富,某家贫」。
计其升降而增损之,各不许过分焉。
奈何比年奉行之官,徒惧减失和买课额,于是欲增可也,欲损不可也。
观夫甲实贫而无所营运矣,犹未从销退,必待乙之富者,乐与之承替而后可。
然法意初不尔。
今一州万一可增者百人,而可损者或倍之,则半是虚存之人矣。
其或窭乏之辈,直指一豪民而讼之,则彼恃贿赂公行,请托势要,不可与为敌。
过此以往,又迟三岁矣。
三岁之间,其科需不知其几端,而三岁之后又安保其不复如是耶?
以是虽均谓之上三等,而无其实者多矣。
至于四等五等,有蓄财殷实,素无差役科纽者,乃恬不知忧,使亲见者,不平之气为之拂膺。
臣伏愿陛下速降诏旨,俾见今凡差役科需,不得拘守旧籍,可先勾集逐乡坊五等人户于县,使众议供析本界有实富实贫者,而籍之以备差科,不限见存等次,庶几得其当。
而屈抑流遁之民,将鸠类集族还土著矣。
待其推排之年,有果可销退者,即与降等,不必须有承替之人,虽减少旧额过分,官吏无罪。
夫惟销退无难,则承受者亦不惮矣。
臣伏闻天下之事,利害常相半。
窃见曩者议臣言事,多以利国为主,而有害民者,则略而不恤。
臣独以为非是,大抵无利于国,亦未必有害;
至于有害于民,则非徒无利焉。
《书》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又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
今横目黔首,乃膏流节离,号呼腾蹈矣,谓邦国何?
臣谓与其失人心,孰若失和买之为少也。
此臣所欲言者十一也。
臣闻之孔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
改之为贵」。
臣今日所论之事,其言虽荒唐缪悠,不足以取重于世,然搜罗天下利病,几过半矣,可以箴朝廷之膏肓,去国家之残蠹,以全活生灵也。
陛下若不从而不改,则臣徒劳辞说耳,徒费纸札耳,孰若钳口结舌,以全身远害哉!
臣非不知忠言苦鲠,必犯天威,罪不容诛。
然臣所以甘心而为此者,诚恐朝廷之官,持禄保位,畏惮权臣,而不敢言耳。
陛下若能用臣狂计以安天下,则臣虽蒙市朝诛戮,亦所愿也。
干渎宸聪,惶恐无地,伏惟陛下矜怜之。
臣无任瞻天望圣俯伏待罪之至,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言。
论相篇 南宋 · 郑范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一、《鸡肋编》卷下
臣观汉有天下三百年,其为辅相者四十有七人,独前称,后称
唐有天下三百年,其为辅相者三百六十有九人,独前称房、杜,后称姚、宋。
汉、唐历年相若,而命相多寡几十倍之差,疑汉有所遗,而后世任相,亦不专于前古也。
魏宪 南宋 · 魏宪叔
七言律诗 押词韵第十一部
炎祚无疆越万龄,如何夷卤尚凭陵。
中兴事业须王导,拨乱韬钤要孔明
剧盗已分齐钺定,端星行指泰阶平
呼韩朝渭非难事,好继当时宋龚明之中吴纪闻》卷五)
白时中罢相制靖康元年正月六日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二八、《靖康要录》卷一、《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三
门下:熙朝任相,当严进退之规;
明主驭臣,宜厚始终之礼。
惟时端揆,翊我初元。
顾谋国之未臧,肆推恩而许罢。
特颁显号,用亶具寮。
特进太宰、兼门下侍郎神霄宫使、庆国公白时中,性禀中和,心存恺悌。
蚤通经术,蔼贡、薛、韦、匡之声;
晚被眷知,居之地。
方胡骑猖狂之日,乃庙谟经略之时。
排难戎亭,懦弱讫成于无断;
投閒真馆,保全实赖于有容。
赐以安车,俾还私第。
爰念上皇之元弼,载悯春宫之旧寮。
特示眷存,聿崇体貌。
晋隆名于秘殿,畀秩任于殊庭。
拓衍原田,陪敦圭赋。
于戏!
参朱邸之佐,尝克尽于忠规;
赤松之游,尚永绥于寿嘏。
祗膺异数,益体至恩。
可特授观文殿大学士中太一宫使,依前特进庆国公,加食邑七百户、实封三百户。
张邦昌观文殿大学士中太一宫使靖康元年三月三日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六、《三朝北盟会编》卷四二、《靖康要录》卷三、《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三
门下:难进易退,允高君子之风;
崇旧优贤,实重朝廷之体。
眷予元弼,为国良臣。
用舍虽系于时,始终且笃其义。
诞敷明命,敷告治朝。
光禄大夫太宰、兼门下侍郎张邦昌,智沈而识精,气博而用远。
蚤登禁路,廷臣无出其先;
久预政机,天下实受其赐。
嘉有功于社稷,俾正位于台衡。
丙吉有声,独擅边书之备;
王商多质,有严汉相之威。
念其行李之勤,处以真祠之逸。
升华秘殿,庶尚便于咨询;
陪赋爰田,用昭宣于物采。
于戏!
留侯知足,愿遗人事之劳;
南仲将归,毋惮简书之急。
其全明哲,以保功名。
可特授观文殿大学士太一宫使、依前光禄大夫,加食邑七百户
唐恪少宰靖康元年八月己未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五一、《靖康要录》卷一○、《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三
门下:周室任贤,《诗》雅美甫申之维翰;
汉朝论相,史官之有声。
皆垂希世之名,用起中兴之治。
朕念疆圉未靖,辅翼罔功,冀得真才,付以枢柄,系生灵之休戚,寄社稷之安危。
咨尔在廷,明听予告。
正奉大夫、守中书侍郎建康郡开国公唐恪,器识闳远,德履端良
学足以通治乱之原,力足以任股肱之托。
召从外服,知略辐辏于朕前;
扬历政途,风采想闻于天下。
浑浑忠义之气,宪宪文武之姿。
为时显人,宜膺大任。
亟升华于右揆,仍兼秩于西台
申衍爰田,陪敦真食。
于戏!
艰难多事,莫甚此时;
谋议盈廷,当求善策。
念民力之已困,恐国势之易摇。
修政刑以固本根,谨关防以消外侮。
毋殚财而益赋,毋黩武以贪功。
顾后患之可虞,惟前车之是戒。
予违汝弼,汝言予从。
无忘厥初,庶永终誉。
可特授少宰、兼中书侍郎,依前官加食邑七百户
沈参政 宋 · 李正民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四○、《大隐集》卷五
总师薄伐,扈跸言还。
清丑虏于淮濆,震天声于边徼。
执俘折馘,大挫犬羊之锋;
布令陈辞,式警鸱鸮之性。
惟庙谟之决胜,假将略以宣威。
国势既隆,民心胥悦。
某官英姿不世,爽气殊伦。
芝草凤凰,来作明时之瑞;
南金东箭,允为内府之珍。
纠弹既肃于搢绅,眷注遂隆于旒扆。
拨烦治剧,尤高铨综之称;
宣化承流,暂试藩垣之重。
亟趋节召,入觐枫宸。
玉堂之地深严,黄麻之文温厚。
昼接尝留于步辇,夜谈载炳于金莲
遂膺亚相之求,式赞繁机之任。
汉廷黜陟,允资丙吉之同心;
周室将兴,孰云山甫之莫助。
休功可望,公论皆然。
某顷缀班联,尝陪步武。
方投闲于祠馆,欣诞布于纶言。
亟闻警奏之传,稍致贺笺之缓。
其为悚忭,曷究敷陈。
汉书杂论上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八、《屏山集》卷三、《南宋文范》卷五三
陈万年性谄,临死召其子咸告教。
至夜半,咸睡,头触屏风万年大怒,咸曰:「具晓所言,大意教咸谄也」。
初,丙吉病时,万年二千石同问疾,众退,万年独留,昏夜乃归。
病甚,宣帝临问大臣行能,万年,遂为御史大夫
呜呼,以吉之贤,犹乐佞人,信乎远佞人之难也。
万年以此致身,虽死犹不知愧,又欲世济其术,悲夫!
王商长八尺馀,容貌绝人,为丞相
单于来朝,拜谒,仰视貌,大畏之,迁延却退。
成帝叹曰:「真汉相矣」。
王商闻望,见重一时,单于岂能知哉,特畏其貌耳。
成帝相商已久,闻单于之言,始以为真汉相,则帝初不知之所以可用也。
单于之言果足为重,则堂堂之夫皆真相也耶?
史称王商有刚毅节。
有女,太后欲以备后宫,商意难之,竟辞以疾。
王凤所中,事下司隶惶怖,更欲内女为援,乃因李婕妤白见其女。
张圭以此击之甚力,廷臣史丹等皆排拫之。
免相三日,呕血而死。
然则所谓信道不笃,既得之患失之者也。
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岂刚者乎?
冯野王不为三公,名重当世;
倪宽为御史大夫官属易之。
以此知士之立朝,可不思有以重耶?
要官显爵,居贤则重,居不肖则轻,人主以是柄而御天下,可不慎其选耶!
元帝诏曰:「刚强坚固,确然亡欲,冯野王是也」。
野王以女弟为昭仪不得为御史,叹曰:「人皆以女宠贵,我兄弟独以贱」。
野王之行能高矣,观此言,未可谓确然亡欲者也。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易》曰「君子以惩忿窒欲」,非近乎道者不足语此。
赵广汉京兆,告丞相魏相
韩延寿左冯翊,劾御史萧望之,皆坐诛。
班固谓讦上不信,以失身堕功。
广汉操术始终如此,其死宜也。
延寿平生谦逊和易,所在有称,一发不中,遂陷大戮,岂其平日所为,出于矫揉耶?
抑不忍一朝之忿,遂掩其终身之美耶?
是以君子慎其微也。
史称高祖定天下,异姓王者八国,皆徼一时之权变,以诈力成功,终于灭亡。
吴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传号五世
余谓高祖之定天下,多用良、平奇谋秘策,亦未免乎权变诈力也。
贾谊谓大抵强者先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尔,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特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
斯言当矣。
萧何起刀笔吏,助成汉业,高祖谓之三杰,然非子房、韩信之流也,何与高祖微时亲昵,故特重之。
高祖即位,首封功臣怫然,虽高祖推重勤勤如此,而人心卒不服也。
镇国家,抚百姓,实有焉,若曰「发纵指示,其功大也」,斯言过矣。
何谓天下方未定,可因以就宫室,非令壮丽无以示威,且亡令后世有以过也,观此言,真刀笔吏哉。
或谓何能识韩信,固非碌碌。
然信之英特亦易识耳,漂母识之于饥困之时,滕公识之于刀锯之下,惟何之言能必行于高祖,此所以独受知人之名也。
武帝勤兵四夷,祸流中外,而卒得无他者,赖前有文、景累培基址,后有昭、宣抚养疮痍耳。
不然,天下土崩久矣。
李广之骑射,程不识之军律,可谓精矣,霍去病无所称焉。
所长者,武帝使之学孙、吴去病曰:「顾方略如何耳,不至学古兵法」。
又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其气识已度越诸将矣。
宋义提兵救赵,至安阳不进,曰:「秦胜则兵罢,我承其敝;
不胜则我引兵而西,必举秦矣」。
此万全之策也。
项羽,夺其兵破秦,乃没没无闻,诚不幸也。
虽胜秦,然其计犹出下。
知秦兵锐甚,战难必胜,故渡河沈舟,破釜甑,烧庐舍,以必死期一胜,岂不殆哉!
虽一胜,而秦兵尚众,会章邯赵高有隙,遣人约和,乘其狐疑又破之,竟以粮少与之约和,及坑秦军犹二十馀万人。
军亦精锐,之所将非其敌也。
必死之战,乘章邯狐疑之隙,仅能服之,其难也如此,非万全之策也。
初秦兵破周章、田儋等,项梁乘其敝破之,梁轻秦有骄色,故义知其必败也。
又欲承其敝,故以赵斗秦,范增之谋深矣,不以为非者,势当然也。
秦不救韩魏,周亚夫以梁委吴,盖用卞庄子刺虎之说也。
噫,既据功名之会,故义乃没没无闻,诚不幸也。
亚父日说项羽曰:「沛公贪财好色,今入关无所取,此其志不小,吾使人望之,气皆为龙,成五色,此天子气,急击之勿失」。
竟不杀沛公
亚父曰:「吾属今为虏矣」。
亚父之知明矣,而不知天命也。
君择臣,臣亦择君。
亚父比肩事怀王,无君臣之分也,言既不从,何不引去?
沛公之人事天时如此,而忿然欲以区区之力胜之,不亦难乎?
武帝李陵属贰师军,愿得自当一队;
帝遣路博德李陵博德亦羞为后距,奏愿留。
《易》曰:「长子帅师,弟子舆尸,凶」。
武帝之所以覆军蹶将也。
周亚夫强直自信,当文帝而显名,遇景帝而杀身,非有幸有不幸,其操术然也。
匈奴寇边,文帝亚夫屯细柳。
细柳在长安西,当时非临敌之地,文帝以万乘临之,先过棘门、霸上,则军中岂不预知哉?
万弩持满,向帝先驱,帝至又不得入,既入又禁驰驱,此亚夫欲以军威示文帝尔。
如穰苴之斩庄贾孙武之斩吴姬,有意为之也。
文帝因此重之,亚夫之名遂显。
后屡谏景帝,帝怒,下吏又不对,竟杀之。
夫行己恭、事上敬,此大臣之节也。
亚夫不知遵此,姑以强直自信不移。
文帝宽仁,故推成其美;
景帝忌刻,故陷于戮辱。
然则景帝之杀亚夫,虽曰滥刑,固有以招之矣。
萧望之不屈霍光而甘于抱关,孙宝不屈张忠而安于主簿,后卒为名臣,士之行己,必正其始。
《易》曰:「进以正,可以正邦也」。
彼躁进之士,茍得一时,虽欲自反,人弗信焉,可不慎与!
公孙宏与辕固同徵,宏侧目事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
士之立朝,由其素养,宏之阿谀,虽未委质,固已知之矣。
《易》曰:「素履坦坦」。
严彭祖不事权贵,或说曰:「天时不胜人事,经谊虽高,不至宰相,愿少自勉强」。
彭祖曰:「凡通经术,当修行先王之道,何可委曲从俗,茍求富贵乎」?
噫,汉儒虽盛,若彭祖者可谓有守之士矣,彼夏侯胜明经取青紫,刘歆谓学《易》干利禄,其言鄙矣。
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况爵禄乎?
武帝申公以治乱之事,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
霍去病孙吴,对曰:「不至学古兵法,顾方略何如耳」。
二子所言者殊途,所会者一理,可谓知为治论兵之要矣。
武帝能用去病,故兵威远震;
不能听申公,故治道无闻,惜哉!
孔甲陈涉博士,卒与俱死。
史称起匹夫,不满岁而灭亡,其事至微,然而搢绅先生负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
以秦禁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
刘子曰:「孔甲诚怨秦而思发愤者」。
然使不满岁而亡,必不轻与之也。
委质为臣,与之俱死,在搢绅先生岂细事哉,盖之知不明,不知胜之不足与也。
初入陈便立王号,其志不广矣。
张耳陈馀皆谏止之,不从,则引其权以去,知胜之不足与也。
又务夸殿屋帷帐之盛,彼佣耕者见之犹讥诮之,曾不如佣耕者乎。
若知其必亡,徒以怨秦与之俱死,此特匹夫之发愤耳。
成帝惑于昭仪,自杀绝其嗣子;
哀帝惑于董贤,而欲逊以大位。
人君一有所惑,举其甚重而不顾焉,亦可谓昏愚矣。
中谒者陈临司隶校尉辕丰于殿中,以此知成帝之时纪纲不肃甚矣。
杀人不忌曰贼,况近在宫掖间耶?
国柄移于王氏,不足怪也。
陈汤郅支单于元帝告祠郊庙,赦天下,群臣上寿置酒,以其图书示后宫贵人
昔楚子以宋馘示文羌,君子曰:「戎事不迩女器」。
讥之也。
元帝以获郅支图上祠郊庙,下以为妇人之悦,失礼甚矣。
其事虽微,史臣详著之。
元帝时御史阙,在位多举冯野王行能第一,帝以冯媛之故不用,曰:「吾用野王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
余尝伟之。
后读《石显传》,乃昭仪冯逡尝言专权得罪,后朝臣荐野王,帝以问曰:「野王昭仪兄,后世必以陛下私后宫亲」。
曰:「善,吾不见是」。
以此见元帝不能为此,乃石显之谋也。
举用三公不信廷臣而折中于宦者元帝陋矣。
又小人之谮君子,亦各有道也,可不戒哉?
《平帝纪》王莽奏事,史官只书安汉公,盖是时平帝之权已移于矣。
史臣非独不敢书,亦以见已有无君之心也。
文帝身衣弋绨,慎夫人衣不曳地,惜百金不作露台,治霸陵以瓦器,可谓俭德之至矣。
然宠幸邓通,赐赏钜万以十数,赐铜山得铸钱,邓氏钱布天下,何耶?
盖心有所嬖惑,不能自胜也。
文帝躬行俭约,实惠及人,小疵不足掩大美,故卒为汉世之贤主也。
其视唐虞三代之君,则有间矣。
袁盎冯唐张释之数谏止文帝,帝或大怒,或怒起入禁中,若不能堪也,然卒听数子之言者,以能胜其私也。
成帝委政王凤王章谏其专权,帝初纳之,后不忍废,卒杀
哀帝欲封董贤王嘉亦数谏,帝初惮卒封董贤,遂杀
二君初非不知其言是也,卒杀之者,不胜其私也。
胜己之私之谓克,人君能自克如文帝,而以成、哀为戒,岂不哉!
郑当时虽推毂士类,然极无操守。
卜式虽朴直,然所行多诈,非汲黯之流匹也。
太史公作《汲郑传》,班固则又以同科,是生不见知于武帝,死不见知于也。
周勃入北军,令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
或曰,使众皆右袒当何如哉,是未察其情也。
方汉臣谋诸吕时,禄主北军,欲入北军不得,乃令纪通持节矫纳北军,说禄曰:「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
禄遂解印,以兵授
当是时,军众岂不知为刘氏而来哉?
已执兵柄,下令以激众心故云耳,岂有夺吕禄之兵而复为吕氏哉?
高祖曰:「安刘氏者必也」。
其有以知之矣。
高祖项羽战,几不免者数矣。
彭城之败,楚围三匝,大风昼晦,与数骑遁。
广武之伏弩,丁布之追骑,当是时也,虽有三杰,智无所用,力不得施,卒得无他者,天相之也。
高祖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
韩信亦曰:「陛下天授,非人力也」。
汉楚争天下,高祖非独得诸侯也,北貉燕人来致枭骑助汉。
项王非独失诸侯也,鸿门舞剑,项伯自蔽沛公
此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寡助之至,亲戚叛之也。
郦食其谋挠楚权,欲立六国后,张良难之,及追至阳夏南,复请彭越王魏、韩信王齐,使各自为战,则楚易散,何也?
盖是时楚兵垂败,借魏齐一战之力以灭之,因时应变,此善用兵者也。
武帝好大喜夸,故一时群臣皆务为高言阔论,以中人主意,希求宠禄,甚若可笑。
公孙宏曰:「周公期年而化,臣窃迟之」。
王恢曰:「匈奴侵盗不已者,以不恐之故耳」。
东方朔自谓「天子大臣」,吾邱寿王自谓「海内寡二」,司马相如奏《大人赋》,春卿谓「神仙可见」,延年欲回昆崙河以限虏,其言不经,受之欣然。
乃知孝宣总核名实,汉家所以中兴也。
元帝为太子时,谏宣帝宜用儒生,曰:「乱我家者必太子也」。
元帝即位,贡、薛、韦、匡迭为宰相,而孝宣之业衰焉。
然则是儒生果不可用耶?
刘子谓不然。
宣帝不用者腐儒耳,所谓儒者不独明训诂、通章句而已,必练达世务,器识兼全可也。
宣帝为辅相者,魏相张安世黄霸于定国萧望之之流是也。
相明《易经》,有师法;
安世识亡书三箧
黄霸系狱,就夏侯胜受《尚书》,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定国迎师学《春秋》,自执经北面备弟子礼;
萧望之好学,治《齐诗》。
是皆通经术者也。
处事知宜,立朝有守,所谓通儒也。
梁邱贺夏侯胜韦玄成严彭祖尹更始刘向王褒,或以儒术进,或以文章显。
宣帝与之议论于石渠,或于燕游,播为歌颂,第其高下,则宣帝岂不好儒哉?
元帝任韦、匡等为,龊龊鹿鹿,亲附阉尹,不敢失其意,故史臣曰:「服儒衣冠,传先王语,其蕴籍可也,然皆持禄保位,被阿谀之讥」。
则元帝所用,其腐儒也耶?
汉书杂论下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九、《屏山集》卷四、《南宋文范》卷五三
或曰:武帝不冠不见汲黯,此足称者。
余谓君臣相与,在贵以诚心,不在贵虚礼也。
武帝为社稷之臣,是非不知也。
进言未尝一听,画策未尝一用,弘、汤之阿谀顺旨,皆超躐见用,至谓为甚戆,谓为不学,谓为妄发,卒见斥逐,则不冠不见是虚礼也。
后拜淮阳太守,欲借其威重以靖寇也。
不受印绶,强予之曰:「吾今召君矣」。
此绐,欲令之淮阳也。
淮阳十年,竟不召也。
高祖骑其项而问周昌,据床而见郦食其,可谓亡礼矣。
然其计策行,其身名显,故高祖虽有嫚侮之讥,而英雄乐为之用者,盖其诚心相与,不责以虚礼也。
武帝力征匈奴主父偃严安徐乐引危亡之事谏之甚切,帝曰:「公辈皆安在,何相见之晚也」!
悉拜为郎,然征伐竟不已。
又包南山民田为上林苑东方朔陈三不可,帝拜大中大夫给事中,赐黄金百,然遂起上林苑
武帝知受谏为人君之美,故不吝爵禄以旌宠之也。
然有赏谏之名,无受谏之实,何益于治乎?
孔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
此之谓也。
哀帝定陶王,从傅、相、中尉入朝,成帝问之,对曰:「令诸侯王朝得从其国二千石,傅、相、中尉皆国二千石也」。
中山王,不能对,帝乃贤定陶王
哀帝年十七,元帝即位时年二十七矣,不省召致廷尉为下狱,萧望之,以此言人君一日二日万几,岂可不练达世务也哉?
元帝好儒,宣帝曰:「乱我家者必太子也」。
汉业自元帝而衰,知子莫若父,信矣。
杜钦王凤曰:「王章所坐事密,天下不知章实有罪,而以为坐言事也。
宜因事举直言极谏,则流言稍释,疑惑著明」。
行其策,史称补过将美,皆此类也。
王章上封事指言专权蔽主,宜废勿用,乃陷以大逆。
死不以罪,天下冤之。
谋主,言无不听也,不能救章之死,又为此谋,盖恶诬善,天下果可欺耶?
奸人之雄也。
专权,尝戒之,又令乞骸骨。
王章上封事,称疾笃,欲遂退。
当是时,刘氏王氏之祸几解矣,乃力说凤起视事,
内结心而外取虚名,故其谋反覆如此。
元帝举直言,专指后宫,谓外戚亲属无乖剌之心,阴为地,谷永之流也而机险过之。
史臣责而恕,且谓浮沉当世,好谋而成,非夫浮华博习之徒所能窥也,其然岂其然乎!
张汤杜周,酷吏也,皆子孙荣显,侯爵数世。
史称虽酷烈,及身蒙祸,其推贤扬善,固宜有后,此牵合之论也。
深刻排陷,流毒一时,其称引一二掾史,何足掩其过伐。
安世、延年之德器,自应绵远,未必由
舜之帝,禹之王,岂必自瞽、鲧耶!
公孙宏徒步数年至宰相封侯,于是起客馆、开东阁以延贤人,一时称焉,然不闻有所引荐也。
董仲舒卒挤排之,何贤人之能得耶。
若所招延唯谄谀软美之士,则宏之客馆与屈氂之奴婢室无以异也。
史称贾山自下剂上,邹阳枚乘游于危国,然卒免刑戮者,以其言正也。
审如是,则比干子胥谏吴,皆不免刑戮者,岂其言不正耶。
君有明暗宽暴,由其所遭有幸与不幸也。
太史公以儒、墨、阴阳、名、法、道德为六家,较其短长而论其指要,刘子曰:「夫儒何所不通哉,不通非儒也」。
其论墨者曰:「强本节用,人给家足之道也。
孔子曰:『与其奢也,宁俭』。
有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易》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
则墨家之长,吾儒之为也」。
其论阴阳家曰:「叙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孔子曰:『行之时』。
《易》曰:『变通莫大乎四时』。
又曰:『君子以治历明时』。
则阴阳之长,吾儒之为也」。
其论法家曰:「尊主卑臣,分职不相踰越,不可改也。
孔子:『君在踧踖如也,君命召不俟驾而行』。
《易》曰:『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
则法家之长,吾儒之为也」。
其论名家曰:「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
孔子曰:『必也正名乎』。
又曰:『惟名与器不可假人』。
又曰:『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
则名家之长,吾儒之为也」。
其论道家曰:「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澹足万物。
孔子曰:『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易》曰:『以此洗心,退藏于密』。
又曰:『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则道家之长,吾儒之为也」。
以是观之,则五家之长,吾儒通之明矣。
其论儒者之短,则曰:「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
是以迹论儒也。
孔子曰:「一以贯之」。
又曰:「予欲无言」。
然则所谓六艺者,果可以病儒哉?
论儒之迹而不论儒之道,非知儒者也。
不蔽于一偏,不滞于一隅,以之治世,以之脩身,无不可焉,兹所谓通儒也。
若曰殊途而同归,百虑而一致,则纷纷之论,不发亦可。
昌邑王贺废,宣帝即位,心内忌,诏山阳太守张敞谨备。
,察其言语,跪起不常。
即奏曰:「故王清狂不惠」。
由此知不足忌。
者,可谓无道之主,非清狂不惠者也。
忧不免张敞之来,故于言语跪起之间,为颠蹶以免祸也。
霍光时,令受诏,贺曰:「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
观此应对,岂清狂不惠者耶?
虽昏于治国,亦善于保身,其得终其天年,抑有由也。
丙吉丞相掾吏,有罪臧,终无所案验,后因以为故事。
且吏不敢为奸臧者,畏刑法也。
刑法不加,彼何惮焉?
奸臧之吏,踪迹诡秘,幸而一败,又获善脱,蠹国害民多矣。
赏罚之柄,诏王驭臣,相之职也。
治远自近,掾吏之奸臧不案,欲责百司郡县之廉,可乎?
丙吉驭吏尝从吉出,醉呕丞相车上,容之。
后赤白囊至,驭吏刺知虏入云中代郡,以白曰:「二千石有老病不任兵马者,宜可预视」。
吉召曹案,科条其人,会帝召问,具以对,宣帝称其忧边思职。
叹曰:「不先闻驭吏言,何见劳勉之有」!
掾吏由是益贤
丞相,百僚之表也,驭吏呕车,其伤体貌甚矣,且时方多警,边郡二千石长吏可不预知耶?
老病不任,可不预择耶?
仓卒之间,偶得驭吏之言而见劳勉,又何足贤?
噫,,汉之名臣,兹不足以贬其盛德,史臣载为美谈,亦已陋矣。
赵充国罢骑兵屯田,欲不战以破先○,其计得矣。
然须迟以岁月,以待其敝,而宣帝责成甚速,遂诏别将辛武贤等出击,斩获数千,其馀尽降。
先○之破,虽充国计画已定,然当时多言武贤出击之功。
或使充国宣帝言屯田不战,先○必破,策之上也。
用兵则有胜有负,负则其患滋多,后勿轻战,未为失也。
继乃罢遣武贤,更不论赏,此则过矣。
使之率三军冒万死,既已成功,安可不赏?
武贤深恨充国,告其子卬他事,卬自杀,充国亦罢,遂为世雠,盖作不顺而施不恕也。
夫争功招祸,自古多矣,余独于充国惜之。
史称隽不疑学以从政,临事不惑,遂立名迹,始终可述。
疏广行止足之计,免辱殆之累,亦其次也。
余观不疑为政,初亦尚严,赖贤母之训,故不至残酷耳。
其议论容饰,颇近豪侠,然不疑诚奇才,考之当世,其伦匹尚多也。
西汉士大夫持禄保位,习以为风。
广、受独行止足之计,名重一时,廉顽立懦,后世犹想其风采焉。
其人非不疑之所能先也。
以游、夏之文学,冉、季之政事,宰、贡之言语,列于四科,不得先之德行,圣人之意深矣。
元帝欲御楼船,薛广德免冠曰:「宜从桥」。
诏曰:「大夫冠」。
广德曰:「陛下不听臣,臣自刎以血污车轮,陛下不得入庙」。
帝不悦。
张猛曰:「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
帝曰:「晓人不当如是耶」?
乃从桥。
噫,广德刎血之言诚过矣,然广德不先发此言以激上心,则张猛之言未必见听也。
事君有犯无隐,广德有之,然元帝亦可谓能纳谏矣。
武帝车千秋,一言寤主,何哉?
智有馀也。
武帝惑于鬼神,故千秋太子之冤,托以白头翁教臣言,武帝亦曰:「此高庙神灵使公教我也」。
武帝晚年多病,尤信巫蛊之说。
卫太子传》曰:「久之,巫蛊事多不信。
上知太子惶恐无他意车千秋复讼太子冤」。
千秋逆知武帝有悔恨心,故乘间而开说也。
不然,千秋为高寝郎,当追捕太子时,何不言耶?
因其悔恨之心,挟以鬼神之事,故一言寤主,岂非智有馀耶?
传中亦言千秋敦厚有智,千秋无他施为,所谓有智者,岂当时史臣亦微见此意耶?
薛方、蒋栩之流,汉高士也,附于他传,仅见姓名。
东方朔》一传几万馀言,考其所载,皆滑稽戏弄不经之谈。
孔子曰:「辞达而已矣」。
亦盍剪其繁芜乎!
萧望之谏官出为平原太守望之上疏曰:「选经术之士以为内臣,外郡不治,岂足忧哉」?
此有激而言,非通论也。
史称元帝优游不断。
萧望之中书本用宦者,非国旧制,欲退宏恭、石显,更置士人。
元帝谦逊,重改作,议久不定,此优游不断也。
后恭、望之,请召置廷尉,请免为庶人即免为庶人,请诎之牢狱即诎之牢狱,又何勇决耶?
盖由听受不明,故忠直之言难行,谗昵之言易入也。
长史谮杀张汤武帝后杀三长史
谮杀萧望之元帝竟不加罪。
此人君之所以贵英断也。
望之既死,帝为之却食,涕泣哀恸,每岁时遣使祠祭,无所不尽其至焉。
生不能用,又杀其身,既死乃为此纷纷,何耶?
哀公仲尼子贡所以讥之也。
魏相为扬州刺史,考案郡国守相,多所贬退。
丙吉与书曰:「朝廷已深知弱翁治行,方且大用矣,愿少慎事自重」。
相心善其言,为霁威严。
相所贬退皆当耶,不可已也;
失之过耶,箴之可也;
不当以朝廷方见用而为慎事之计也。
之贤犹如此,况其下乎?
后之人慎事自重而致身荣显者,率遵此言也。
班固平当逡巡有耻,又谓当持禄保位,被阿谀之讥。
孔子曰:「行己有耻」。
又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亦耻之」。
若审阿谀,乌得谓之有耻乎?
当为相才数月,观其不受侯而过于公孙宏、稚圭之流矣。
高祖田横,至尸乡自杀,其客二人亦自刭。
高祖惊,以客皆贤也,尽召之。
其徒五百人,闻横死,皆自杀。
于是乃知田横兄弟能得士也。
余谓史溢美之言也,五百人时在海中,闻横死惧而逃散耳,或有与同死生者,亦不过数人,海上辽邈,因遂传以为皆死未可知也。
窜海中,其徒五百人若果能皆为横死,则方其盛时,据三齐之地,所得死士可胜论哉?
兄弟之贤,得死士如此之众,夫孰能当之?
兄弟亦屡与诸侯兵战矣,未尝一胜,则所谓死士者,皆安在耶?
史臣盖欲成田横得士之名,因世俗之传,遂实其说。
袁盎虽引义慷慨,然捭阖之士也。
尝谓文帝有高世之行三,且曰:「陛下至代邸,西乡让天下者三,南乡让天子者再。
许由一让,陛下过许由四矣」。
方汉大臣诛诸吕,迎文帝,帝与宋昌决策而来,岂有许由之志哉,再三之让,姑欲谦谦尽力耳,乃谓过许由之让四,何谄谀之甚耶!
文帝甘受其言,使庸庸之君,岂不张其骄心哉。
《书》曰:「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帝王以此观人,则邪与正岂不洞然耶?
张良圯上,见老父授以一编书,乃《太公兵法》也。
初老父与约:「五日平明与我期」。
往,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
又五日鸡鸣往,父又先在。
又五日,半夜往,有顷,父来,喜曰:「当如是」。
《兵法》曰:「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老父之意,默得之,故未传兵书,而先许之也。
张良所画计策,高祖用之,以成汉业。
及招四皓安太子,则高帝亦堕其计中矣。
欲从赤松子游,盖婉其辞以脱世网,所谓「鸿飞冥冥弋人何慕焉」。
高祖雍齿有故怨,尝欲杀之,后诸将欲反,用张良计,乃封雍齿王陵坐与雍齿善,亦最后封。
噫,以高祖宽仁大度,犹未能于此释然,乃知不念旧恶,亦是难事。
韩信王楚,召辱己少年令出跨下者以为中尉,曰:「此壮士也」。
观此,则信岂庸庸武夫耶?
有告韩信反者,高帝初欲发兵,陈平劝帝伪游云梦,信必郊谒,即执缚之,此计亦适行耳。
据《韩信传》,高祖且至,楚欲发兵,自度无罪;
欲谒上,恐见擒。
已明知高祖欲擒之矣,使信决策发兵以袭高祖,事固不测也。
或说钟离昧,楚亡将,汉捕之甚急,初匿之,今发之,是自暴其罪也,以此求免,难哉。
噫,信诚无他,然高祖卒疑之者,岂两雄不并居耶?
韩信料敌制胜,可谓明矣,而不知高祖之疑己,是天夺其鉴也。
高祖兵败成皋自称汉使,晨驰入军,未起,即入卧内,夺其印符、麾召诸将,易置之,乃知独汉王来,大惊,则高祖疑信之迹彰矣。
封齐王,会垓下项羽死,高祖袭夺军,徙楚王,则高祖疑信之迹,又昭昭矣。
殊不觉,故武涉蒯通之言,如水投石焉。
初谓汉王亲信我,不夺我齐。
既夺齐,又谓我无罪。
既见缚,始知汉王畏恶其能,遂称疾不朝。
呜呼,何信知之晚也!
夺军徙地,出其不意,相疑甚矣,三尺童子亦须觉悟,而不知,岂暗昧至此哉?
天夺其鉴也。
项羽引兵欲渡乌江亭长舣舟待,请急渡,不渡,乃战死。
盖是时汉购千金、邑万户,亭长之言甚甘,疑其欺己也。
意谓丈夫途穷,宁战死不忍为亭长所执,故托以江东父老之言为解尔。
使果无东渡意,岂引兵至此哉?
至东城才二十八骑,与汉兵战,斩二将,杀数百人,汉军披靡,使尽用其众,决死垓下,岂易当哉?
所以去垓下者,犹冀得脱也,乃为田父所绐,陷于大泽。
知人心不与己,安知亭长不出田父之计哉,此羽之所以战死也。
武帝之时,异人并出,史臣方之版筑饭牛,斯言过矣。
公孙宏、倪宽之儒雅,专事阿谀,皆佞人也。
张汤赵禹之定令,多务严急,皆酷吏也。
李延年倡优善歌,乃许之协律
宏羊剥民聚敛,乃许之运筹。
至如严助张骞之徒,皆启唱边事以资进取。
三代之时,不免乎流放窜殛者也,尚何才之足云。
汲黯苏武一时杰出,而武帝疏远之,肆其私心,祸流四海,则以朝无人也,史臣之言过矣。
爵禄者人主之柄也,褒贬者史官之柄也。
史官之柄与人主相为权衡,以劝善惩恶。
孔子作《春秋》,后之作史者取法焉。
莫尊于丞相陶青刘舍相也,不得立传;
莫贵于通侯,扶柳成侯也,不得立传。
严彭祖不为宰相李广不封侯,当时惜之,然皆有传焉。
孟眭以议郎立传,江公以博士立传,苏武典属国立传,严安以骑马立传,贾山邹阳之徒以诸侯之客立传,不以爵禄之崇,所以励善也。
春秋澶渊之会,卿当书,以其无信,不书;
召陵之盟,屈完不当书,以其贤,故特书,盖此意也。
佞倖、货殖何以立传?
希恩冒利之人,茍一时之荣,非求名于万世也,史必立传,所以惩恶也。
《春秋》书三叛人名,盖此意也。
史官之柄,与人主相为权衡,而励善惩恶也。
班固作《汉书》,惟《纪》最为严密,事皆详载于《传》,而撮其要书于《纪》,自名之曰「春秋考纪」,其言有深意焉。
余尝考之,吴王濞约六国举兵,齐王后悔,背约城守
济北王为其郎中令劫守,不得发兵。
败,遂得不诛。
班固书曰:「皆举兵反」。
何以书「皆举兵反」?
初意皆反也。
戾太子江充矫制发兵,武帝刘屈氂捕斩反者,班固书曰:「太子以节发兵,与丞相刘屈氂大战长安」。
何以不书反?
初无反意也。
张汤凌折三长史长史阴事,曰:「谋陷者三长史也」。
遂自杀。
武帝尽诛三长史
班固书曰:「张汤有罪自杀」。
何不书陷
有罪也。
弘恭石显萧望之不悔过,请诎于牢狱,塞其怏怏心,望之自杀,有司奏望之有罪,请绝其爵邑。
班固书曰:「中书令弘恭石显望之,令自杀」。
何不书有罪?
谮之也。
太子矫制不书反而书以节发兵,讥武帝惑巫蛊而致乱祸也。
望之自杀不书有罪而书谮,讥元帝信阉宦而杀其师傅也。
凡此之类,不可殚举,固自谓「春秋考纪」者,岂以得《春秋》之意耶?
班固作史赞,非独详于纪善也,又重美之;
非独略于记过也,又婉其辞。
其记善也,虽小善必录;
其记过也,非大过不书。
文帝之仁言俭德,赞中总列十数条,叹曰:「呜呼仁哉」。
于景帝赞又曰:「至于孝文,加以恭俭」。
武帝赞又曰:「文景务在养民」。
非详于记善,又重美之乎?
武帝之穷兵奢侈,其赞曰:「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俭,诗书所称,何以加焉」?
非略于记过,又婉其辞乎?
元帝之号令温雅,成帝之穆穆之容,皆见称述者,不以一失废其他长也。
故曰虽小善必录。
吕后之宠产、禄,景帝之杀晁、周,皆略而不言者,不以小疵玷其全美也,故曰非大过不书。
史赞诸帝皆称述,独高祖赞推其世系运统而已,无所称也。
盖以高祖之盛德大业,不假言而自著,亦非一二言可赞也。
故赞卫、霍不言征伐之功,赞相如不论文章之美,其他则片善寸长,赞皆言之,有馀易见,不足难知故也。
高祖辍洗受言,吐哺销印,其从谏若转圜也,至于废太子则虽得百张良无益。
文帝身衣弋绨,慎夫人衣不曳地,其俭无以加也,至宠邓通则赏赐辄钜万,并举铜山与之,何相戾哉?
盖惑于所爱,虽圣主贤君,犹不能自免也。
四皓入见而嬖姬舞泣,申屠一言而弄臣碎首,此二帝所以称贤圣哉。
论用人疏隆兴二年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四
臣闻人主高拱一堂之上,而天下之事无不知,人之贤不肖无不察,事之利害无不闻,岂他术哉?
不过曰委任一相而已矣。
夫一相岂能尽知天下之事,尽察人之贤不肖,而尽决夫事之利害哉?
不过曰人之贤者进之,人之不贤者退之,言之善者用之,不善者罢之,事之利则行之,害则去之。
故贤相能兼众人之善,而贤主能兼宰相之善。
然世之治也,宰相尚能而逊其下,群贤竭智以事其上,上下有礼而治功成,由不争也,谓之懿德。
世之乱也,宰相称其功以加众人,众人伐其技以凭其上,是以上下无礼而乱虐生,由争善也,谓之昏德。
自古天下国家废兴存亡之端,而未尝不系乎斯二者也。
留侯汉朝第一也,坐筹画策,天造地设,汉庭无能出其右者。
樊哙沛公无止秦宫,沛公不从,留侯曰:「言善,愿听之」。
娄敬说汉王关中,上疑之,留侯曰:「娄敬之言是也」。
于是上即日车驾西都关中
夫韩淮阴犹耻与哙为伍,而娄敬脱挽辂一妄庸人耳,而留侯亟推其言于汉王,可不谓大贤哉?
魏相亦中兴贤宰也,其谋谟庙堂之上,必有大过人者。
然读《赵充国二疏传》,则亦用众臣之长耳。
充国欲罢兵留屯,计可谓迂矣,相推其言以为可必用,帝乃从其计。
疏广太子傅平恩侯许伯建议使其弟舜监护太子家,广曰:「太子师友必于天下英俊,不宜独亲外家」。
免冠谢上曰:「此非臣等所及」。
宣帝由是听之。
夫用兵大议也,太子国本也,魏相不以二臣为轻议,而更以为可从,孝宣中兴,有声,岂不由推贤扬善而致然哉?
区区之愚,仰惟裁择。
邢司户晦小简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九、《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三
某謏闻无似,平昔讲服司户学士畏友禀清淑秀岐之气,负俊伟不群之才,而益以时敏力行之学,文章小技,盖亦不足为矣。
比日诸公不移桑荫,躐登两社者,肩摩踵蹑,未必皆人人皋、夔、稷、契、、周、召、、杜、房也。
有为者亦若是,执事勿以疏远而自画,少加勉焉,安知不皆诸公如也?
「画手看前辈,吴生远擅场」,若求及比日诸公而止耳,不劳逼也;
倘求及前哲于古人中擅场,乃所望于萧傅
执事声称籍甚,仆固愿交而不可得,乃辱许可过实,如见所畏,甚非畏也。
仆老矣,又重以二十年权势之厄,岂复他觊,第拭目以观北方,有焰焰者必执事辈,姑拱而俟。
戊午夏备数槐棘,获侍大资丈研席,而忝与僚末,盖自丁未之冬
是时亦获观光亲迎盛礼,略得瞻望丰度,俯仰几两星终。
拜别许时,岭海阔绝,亦不知大旆所寓。
丙子秋渡海,间关年馀,去腊方抵此。
虽相距不数舍,而惊魂未定,欲通书而不敢。
岂谓曲敦雅好,惠然移问,礼与辞皆非区区者所宜当。
自揆衰朽,曷以得此,感今怀昔,太息出涕。
某顷在朝路,尝谓资政丈昂昂如鸡群之鹤,大见称赏。
既以某狂瞽获罪,人为危慄,公独奋然帅台谏引救,夜半赐对便坐,且得旨释某罪。
此恩未报,而公溘然,尚忍言之!
昨在席收周去华书,云公以直牾当轴者徙封。
既过海,每得去华书,必蒙寄声。
甲戌冬去华报公捐馆,不觉涕之沾襟,盖上以为天下痛,而下以哭其私。
和国侄及侯计议文仲自蜀来见访,云蜀人至今私遗爱,此决不诬。
石夫人无恙否?
郑机宜今守官何地?
陈卿、李廷美皆尝联事,必能为地也。
信笔缕缕,伏乞台炤。
叙复谢丞相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一、《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四○
宠以官联,复二纪鸿陂之旧;
畀之司牧,惊千行鸦字之新。
骤从废弃之中,有此遭逢之幸。
窃以古者被放,必限以年,后世淫刑,至于没齿。
极其所往,生无还期。
孙权悔过于虞翻,骨朽已久;
顺宗思庸陆贽,诏至而亡。
况朱雀在大海之极南,望赤县及中原之以北,岂特风牛之勿及,盖亦水犀之莫通,号大法场,谓多死者。
自唐以后,旅榇如赵端明者殆一千人;
由今以观,内徙如丁晋公者才一二数。
韦执谊之奸黠,而李德裕之精忠,莫不裹尸以归,未有赐环而返。
兴言及此,太息随之。
如某者学术空疏,性资鲁钝。
辨骊黄而识字,粗发蒙
溲鸡白以植碑,仅同儿戏。
建炎中兴之日,窃圣门德行之科,虽蒙君相特达之知,复玷茂异方正之选。
乏师友渊源之誉,滥编研摩削之官。
鬼迫口而妄出瞽言,天夺魄而仰膺震怒。
迹其罪戾,久合诛夷,颇屈典刑,得非侥倖?
三迁魅野,生莫保于孤根;
再涉鲸波,命偶全于一叶。
食有并日,衣无禦寒。
倚门有八十亲,岂特一则以惧;
尽室几二百指,敢云七必不堪
穷愁日甚于三闾,忧愠时遭于六丑。
琼管连兴于大狱,珠城潜中于微文。
潮阳八千里而马不前,盖不数韩公之咏;
牧海上十九年而羝不乳,焉敢期苏子之归。
岂谓雅舂之馀,尚烦当宁之念。
忽报雁峰之徙,旋从螺水之游。
自揆愚衷,已踰望外,遽拜嗣皇之新渥,骤令复秩以分符。
得之若惊,懔不知措。
太守除于一日,何异先贤铛脚刺史之荣;
二千石入为三公,当见前史鼎足承君之义。
自惟何者,曷以堪之!
兹盖伏遇某官股肱元圣,舟楫巨川,建极则有猷有守而有为,浩养则至大至刚而至直。
舜既生而自至,天实相之;
宣中兴而有声,吾无取尔。
方离明之继照,适泰道之汇征。
惟大贤能格于君心,盖常以道;
用真儒无敌于天下,何必言兵。
每怜迁客之无归,虽乏寸长而不弃;
重念本朝之起废,特捐支郡以见收。
伏念某曩岁趋承,尝亲丈席,晚途飘泊,莫造仞墙。
辱去盆以见天,光被云而见日。
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仰尘播物之功;
有民焉,有社焉,何必读书,初乏长人之德。
愧明恩之莫报,愿刻骨以无忘。
过此以还,莫知所措。
汉相论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五、《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
西汉之兴二百馀年,其宰相独称,何也?
窃究其故,自高帝而下,其臣欲有为而其主不足与有为。
文、景、武、昭有可为之时,而其臣或不足与有为,元、成、哀、平,则主臣俱不足与有为矣。
孝宣之世,君臣适相遭,故其建立有可道者焉。
呜呼,其难哉!
方汉之初,酂侯以沛相为相国,开基之初,实为冠,是时曹参未相也。
至惠帝二年死而始相,史官为冠者,妄也。
然则高帝之世,独相萧何一人而已,岂不谓难其人耶?
相四年,而王陵代为右丞相、陈平为左。
长于谋而亦刚正有守,终惠帝之世无大施设,非智于前而愚于后,知帝迫于吕氏,不可以有为也。
吕后元年太傅遂代为右,而审食其为左。
是时诸吕张矣,辟阳具位,固无足言,而亦唯唯,何哉?
吕后犹在,有待而后发也。
吕后今日死,而明日平与太尉勃诛诸吕,立文帝矣。
以是知惠帝、高后,其臣欲有为,而其主不足与有为也。
孝文之元年为左,勃为右。
二年死,三年而勃免,灌婴太尉代之。
汉兴至是二十馀年,公卿皆军吏。
婴死,张苍代之。
以病免,申屠嘉代之。
帝好儒书而婴起鞍马,帝好循吏而喜法律,帝举贤良而无术学,堂陛之间,常不相堪。
至于孝景陶青周亚夫刘舍卫绾相继居位。
亚夫鲠挺,敢争大体,然不知权变;
敦厚,可相少主,然无能建明。
文、景治几三代,而卒不能臻其极者,无三代之佐也。
武帝则又下文、景一等,其臣亦从可知矣。
卫绾以旧臣免,建元则窦婴许昌田鼢元光则薛泽,元朔则公孙弘,元狩则李蔡严青翟元鼎石庆,太初则公孙贺,征和则刘屈氂田千秋
魏其武安进贤可与也,短于识;
平津儒学可与也,短于刚;
牧丘谨审可与也,短于略;
葛绎不受相印可与也,短于果
至若彭侯之亡绶,富民之掘蛊,又琐屑不足科矣。
许昌、薛泽、严青翟赵周之徒,与夫孝景陶青刘舍,虽不概见,然踽踽廉谨,为相备员,亦略见于《申屠嘉传》,而史氏谓李蔡人品出李广下远甚,则其风采亦可想见。
自是以后,王䜣杨敞蔡义相继元凤元平之间,无他大略,谨守霍光之约束。
议者谓置相不选贤,则孝昭之佐,又下孝武时一等矣。
以是知文、景、武、昭有可为之时,而其臣或不足以有为也。
其后元帝韦玄成匡衡,然无救之乱,又从而附之。
成帝则王商张禹薛宣翟方进孔光马宫,然无救王氏之乱,又从而和之。
哀帝朱博平晏王嘉孔光,然无救卞傅之乱,又从而导之。
至孝新都之羽翼已成,区区若马宫平晏,何益成败?
以是知元、成、哀、,臣主俱不足以有为也。
盛哉,孝宣之烈也,本始则韦贤之守正,地节则魏相奉故事,神爵则丙吉知大体,五凤则黄霸总纪纲,甘露则定国明政事。
则赐金以免,则功名损于治郡,定国又事帝日浅,惟同心辅政,以功名始终,庙堂密勿,略无间言,由汉以来未之有也。
故尝论君臣得之难,古人谓之千载一时。
得君如酂侯,不免下吏;
文、景待臣有礼,而绛侯父子之忠,继踵入狱;
武帝之佐十三人,坐事免者大半,公孙、万石仅以柔佞免,然数被遣矣。
元、成、哀、平间,如王商王嘉,庶几名宰,以愤死,以直死,朱博以罪死,安昌之徒,虽容容保宠,死者相望。
孔光再为,亦再斥免,其固位可知也。
汉兴,独父子至宰相,然功名文采亦少贬焉。
由是言之,孝宣中兴,有声,岂不谓君臣相遇耶?
呜呼,其难哉!
汉宣帝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六、《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二
善乎,班生之论曰:「孝宣功光祖宗」。
愚不暇并举文、景、武、昭之事,略条陈高帝之成败而论之,于孝宣窃有所喜,而复有所恨,盖恨其不如高帝之宽容大度,而喜其功光于高帝者四也。
客有过而叹曰:「吁,三王以来,拨乱英雄之主,未有如高帝者也,而以为孝宣之功过之。
咄哉,子之迂也」!
愚曰:然,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于破釜;
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之螫。
客不能无怪于吾言似矣,而未知高帝孝宣之所以为优劣也。
孝宣何如主也?
中兴之贤主也。
其涵养天下,比高帝为优;
其听断之勤,比高帝为优;
其礼貌大臣,比高帝为优;
能使蛮夷慕义而单于降服,比高帝为优。
方嬴秦疲弊天下,汉高起沛,谈笑而麾之。
入关之日,首以三章约法,斯民始有息肩之望。
为帝计者,正宜除苛解烦,以与天下更始,而犹勤兵不解者连年,则其意不在民而在兵。
责以汤武之师东征西怨者,有间矣。
至孝宣则不然,方地节初,始亲政事,遣使十有二,循行天下,问民疾苦。
今日下诏则恤民,明日下诏则又恤民,诏凡数四,为民而下者半。
时则有循吏无酷吏,德政沛然,有之风,则其涵养天下,视高帝为何如?
汉兴之初,天下草创,帝方躬亲听览,日与二三大臣谋谟治道。
已而天下廓然无事,帝意少解,听朝少弛,而晏閒数矣,将相大臣日益疏而嬖宠亲矣,戚姬之爱迁而国本摇矣,自是而听览不讲矣。
至孝宣则不然,方躬亲政事之初,宵旰视朝,五日不听事,群臣奏对则亲省之,天下疑狱不决者则亲省之,丞相史举冤狱者则亲省之。
冀州有寇窃之变,京师有桴鼓之警,则恻然感张敞之功,复使就职,而河内以安。
呜呼,孝宣可谓厉精政事矣,则其听断之勤,视高帝为何如?
方楚汉角力而争雄长,帝得三杰而用之,以麾下精兵、大将军之印付之韩信,以关中金城之固付之萧何,以腹心肝膈之寄付之张良
一旦志得意骄,猜间诸将,视淮阴不啻雠仇,卒缚而辱之,无礼甚矣,独不知大失国体也,而忍为是屈辱也哉?
宣帝则不然,委寄,不移如山,相与图回中兴事业。
且如丙吉地节三年居相位,至五凤元年死矣。
其在相位仅四载,而四载中,河南杀人,连岁大旱,朝廷议者皆咎而帝独信之。
魏相以小累被劾,虽赵京兆欲挤之死,而帝独眷之不少怠。
中兴之功,虽二子之力居多,亦孝宣任之确也。
则其礼貌大臣,视高帝为何如?
夷狄之为患,自五帝三王所以不免者,高帝与之区区较胜负于矢石之间,卒有平城之败,高帝之愤甚矣。
孝惠、文、景,历四世而不能报,孝武以雄才大略,虽穷追远讨而不能臣
孝宣中兴,信威北夷,不烦一矢而单于称藩,雪祖宗积年之愤,天下快之。
则四夷慕义而来降,视高帝为何如?
愚故曰:「于孝宣窃有所喜者,此也」。
客曰:「若如所云,则孝宣果中兴之贤主也,而谓不及高帝之宽容大度,又何以辨之」?
曰:孝宣所最优者,信赏必罚,高帝所不及也。
高帝之兴也,平生所至恶者无出雍齿,杀之可也,而反封之,何其罚之不必也?
平生所至有恩者无出丁公,赏之可也,而反戮之,何其赏之不信也?
孝宣则曰:「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不能以致治」。
故杀广汉,赏王成,所以为赏罚之审也。
高帝之兴也,刻印以封六国,始欲赏矣,未几以留侯之言而罢之,又赏之不信也!
下吏以按萧何,始欲罚矣,未几以群臣之请而出之,又罚之不必也!
孝宣则曰:「掖庭张贺有旧恩则报之,媪御侍养之不谨则斥之」。
所以为赏罚之审也。
然而高帝于赏罚则以宽容大度得之,孝宣则以烦碎苛察失之。
高帝之意,若曰刻印而复六国,使必行之,则六国必有变乱之祸;
下吏以按萧何,使必戮之,则有杀功臣之嫌。
至于王成之增加可无赏也而必赏之,是必谓高帝之销印为谬也;
广汉可无死也而必戮之,是必谓高帝萧何为谬也。
高帝之意,岂不知丁公有恩于己,而雍齿可恨哉?
以为平生恨齿者私嫌耳,不可以私嫌而滥罚;
丁公于己私恩耳,岂可以私恩而加赏哉?
故掖庭张贺之旧恩可无赏也,而必报之,是不谓丁公之不当遭戮也?
媪御养侍之不谨可无罚也,而必仇之,是必谓雍齿之不当封侯也。
孝宣功光祖宗,于是亦少贬矣。
愚故窃有所恨者此也。
客唯唯,请毕其说,愚于是不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