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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疏一道(宝元元年正月)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三、《乐全集》卷一九、《宋名臣奏议》卷三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九九、《右编》卷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睹丙午诏书,以星文流变,坤载震摇,先春而雷,众异间作,陛下惕然戒惧,思所以当天意。爰下明诏,诞告庶官,凡上躬之阙遗,政刑之阙失,阿枉之党,蒙罔为奸,咸使密疏以言,悉心无隐,约之亲览,靡及有司。臣伏睹诏书,怅然感慨,远惟祖宗造基立法之勤,先帝持盈垂裕之意,敕天之命,抚此下人,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陛下天资神智,英睿聪明,绍隆基图,恭承帝事,治民祗畏,罔自暇逸。向若仆臣皆正,股肱惟良,协心弼违,将顺其美,陛下可以高揖成康之上,徐步唐虞之域。惜乎人主有仁明之德,人臣乏辅翼之材,因循蔽欺,偷取一切,治而无法,弊不谋救,沴气成象,变咎荐臻,皇皇焉独贻忧于陛下也。臣愚孤远,学识疏陋,猥逢诏旨,询于刍荛,谨稽探天人之情,参合古今之论,上原厥罚之本,下陈致治之方。傥日月之明,照此心之忠义,斧踬之下,免报雠于权强,是由陛下至明,岂独微臣受赐。惟陛下留神研虑,察臣狂言。臣伏思诏书曰「星文流变」者,臣鄙儒,不通天官之学,谨按前志说《春秋》「星陨如雨」为王者失势,臣下专恣之应。况紫垣、太微,上帝之座,天子之庭;列星布位,近臣之象,流移失次,乃迩臣不恭其职,相朋附下,怀贰茍容,不忠王室之咎也。「坤载震摇」者,臣窃考载籍,历世以还,地震之异,未有若今兹之甚者。谨按前志,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升,于是有地震,兹谓不阴。夫坤为阴体,臣道也,妻道也,外国之道也。阳薄于阴而不能胜,相乘而震。且定襄之地直王城西北,正在乾位,君德所在,天之警告,夫岂虚发?「先春雷震」者,臣谨按前志,雷当以二月出,其卦曰《豫》,言万物因雷出地,皆悦豫也;以八月入,其卦曰《归妹》,言雷复入地,则孕育根荄,保藏蛰虫。雷本阳气,有人君之象,故先时而声,犹阳不闭藏,发泄无度也。又正月以来,日蒙少光,辄或数日不解。臣谨按前志,蒙如尘,其蒙先大温。已蒙,日不见,行善不请于上,兹谓作福;蒙微而风,解复蒙,下专刑,兹谓分威。蒙浊,夺日光,公不任职,兹谓不黜;蒙,一温一寒。风扬尘,知佞厚之兹谓蔽。此蒙大略也。臣闻上天无言,示人以象,人君省躬,应天以实。是故考政者必求于天端,弭灾者必推于人事,天人之际,其应甚明。臣谨按《春秋》之义,举往以明来,观著而思微,天地之变,国家之事,粲然皆见,无所疑矣。故夫星流而殒,地震而裂,先春而雷,日蒙不解,其咎皆由乎阳德舒缓,阴道专纵,下为阿比,以蔽聪明者也。臣愚不达道,敢因四变,推明七事。臣闻之《书》曰:「无敢伏小人之攸箴」。盖言明王求理,不遗下言也。臣议虽鄙,切以为今世之切务,治道之至要,难尚此矣。陛下幸加惠,不以臣之疏远而废其言,天下幸甚。何谓七事?其一曰密机事,二曰用威断,三曰广言路,四曰重图任,五曰正有司,六曰信命令,七曰示戒惧。何谓密机事?臣闻之《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故《春秋》之义,讥君之漏言。是以人臣造膝而对,诡辞而出,人君明以察之,断以行之,慎之至也。韩子云:「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臣比见群下之言事者,深言切论,陛下或播之于左右;囊章密疏,陛下多付之于有司。凡国之庶政得失之疏,莫不系乎二府者,故诸臣下之言,其有指摘时病,及诸治乱者,则用事之臣必所不悦。而陛下更暴其言而露其章,缘是而蒙谴者有之矣。此盖陛下体貌大臣,笃其诚于勿贰;疏外群下,忽其言之未然。大臣固不可以忌疑,下言固未可以轻信,然亦在深思其意旨,徐察其情伪,参诸理道,辨其否臧,言茍可行,自当听纳;言之未善,置而勿扬。使下竭其忠、效所见,则奸谋僻行不萌于下,嘉猷正论日闻于上,致理之效,何以先此?今清问之对,封奏之事,开言为怨府,洒翰为祸胎,沮忠义之言,成忌克之俗,人悼后害,孰敢献纳?下情壅隔,国之大祸也。臣深愿陛下先务此道,以为立政之本,凡臣下入告之议,宜断在圣心,清问之言,姑慎于外泄。念大《易》失臣之戒,防《春秋》漏言之讥,则天下有心之臣,皆为陛下用也。其二曰用威断,何谓也?臣闻《书·洪范》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臣无有作福作威。臣之有作福作威,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故《春秋》之义讥郑忽之弱,以其胁于权臣也。君人之柄,惟赏与罚,信赏必罚,惟断而已。夫乾体以刚,天行以健,故能中正无邪,运用不息。人君之德配乾而法天者,盖取乎刚且健也。以陛下之英明温睿,而济之以断,天下不足治也。往年庄献晏驾,陛下亲政,革弊去蠹,拔材赏忠,断自渊衷,不挠于下,典刑立正,区极一新。天下翕然,皆谓陛下天机如艺祖,神略如太宗,万世一时,无穷之福也。今者,道路之言皆谓陛下宽厚敦恕,徽柔广容,事存大体,动循往例,臣窃惑之。此盖怙权之臣搂取邦柄,故说陛下,以为人主之孝莫大于奉先志,守成规。夫祖宗之所以建基图,垂谟训,炳如日星,信如四时,虽百世其可易诸?至于操纪律,明赏刑,用正人,去邪慝,治不忘乱,安不忘危,以和其民人而保其宗庙,此孝之大也。且政由俗革,彼此一时;事体权宜,各有云设。或迹存而理异,或治久而奸生,必践而行,以为无改于祖宗之道,尚安足以为孝乎!《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故复而不厌,久而不弊之谓道。遵常守故,非圣人之事;因时损益,乃建治之理。昔先王之作为爵禄赏罚,临事而制宜,是以为天下之主。见劳授赏,则众誉不能进无功;见恶行诛,则众谗不能退无罪。若政无大小,人无大小,弛张用舍,一取诸例,是爵禄赏罚不在人主而在簿书也,予夺之柄于陛下何有?一史持簿书,按例而足矣。此盖用事之臣自谋之虑,不才而例进者,收恩在己;才而例退者,归怨于君。人主欲赏拔忠良,擢用才俊,而用事之臣不悦者,辄曰:于例不可。用事之臣猥引亲旧,妄援谬庸,而人主欲诘其故,辄曰:于例宜然。以致今兹台阁混淆,贤愚糅杂,典刑都弛,名器益轻。于后执时政者便于引例之说,终无发明之言。臣尝读《汉书》至晁错之事,惟错谋策宏远,达于权义,有致主经世之志,戮于奸谗之口,而史氏不能褒其忠,更讥以变古易常之说,臣窃愤厉,痛忠臣之难为也。臣又读《晋书》至何曾之事,诫其子曰:「吾每进见,未尝闻经国远图,但道平生常语。此非贻厥之道,及身而已」。且曾为上公,图之不建,谁任其咎!而史氏不能贬其罪,更美以知几先识之善,臣窃惋悼,痛谀臣之误国也!嗟乎!忠谀之无报,淑慝之不显,其已久矣,又可独长叹于兹乎!臣愚伏愿陛下奋乾威,发天断,裁正无不忍之爱,采拔罔疏贱之隔,大稽诸古,小度于今,使天下之耳目常新,万务之本原必正,无曰引例合义而已,帝王之制不亦光大乎!其三曰广言路,何谓也?臣闻《书》美尧之德曰「询于众」,《春秋》之义大君命,讥大夫之专者。今天下之士不思结知于人主,思见知于贵臣;愿归恩于强臣,不愿受恩于人主。何欤?得强贵之心者,身不涉危而长保富贵;蒙陛下之遇者,立未及安而已罹祸咎。今夫大臣有所荐论,陛下重违其意,或勉从之;陛下之有眷遇者,而大臣独不能以陛下之故,姑收其用,必排而去之。何陛下之待贵臣厚,而贵臣之待陛下薄也?而又多逐善人,指为钩党,使陛下腹心无所寄,耳目无所托,奸无所发,恶无所彰,九重之深,渐成孤立。陛下天纵将圣,知几其神,此理甚明,岂其不悟?昔汉魏相白去尚书副封,以防壅蔽,而宣帝得以知祸变之微,为汉明主。唐太宗躬勤政理,明于听受,著《司门式》云:其无门籍人有论奏者,皆令监门司马引对,不许关碍。又制大臣入论事,辄引谏官随入,或对问之言有亏理道,即从而诤之。此唐文帝致太平之迹也。至代宗时,元载为相,邪慝不法,惧为人言,因议凡群臣奏事,皆先闻之司长官,关白宰相,而后得上闻。时颜真卿疏奏曰:「往日李林甫欺君擅权,奸骄用事,群下指言者,率皆因事阴中伤之,犹不敢显为条约,以绝言路」。以为元载之恶,过于林甫也。惟在陛下开延谠直,虚心接纳,无限卑远,茍造膝而有益,虽犯颜而必恕,以通天下之志,以成天下之务,其惟广言路乎!其四曰重图任,何谓也?臣闻《书》曰「邻哉臣哉」,此帝尧所叹,以为与己密近之臣,必有德也;又曰「钦四邻」,此帝尧所叹,以为在己左右前后之臣,必正人也。故《春秋》之义,以为天子之宰通乎天下,重之至也。夫国之所谓大臣者,莫尊乎宰相,君为元首,宰相乃其股肱,动静休戚,义犹一体。宰相之职,朝夕王所,论道官材,图议天下之政者也。安有居宰相之位,而足不至王庭,面不见旒扆,言不闻君听者乎?大臣疾病,君为之忧轸,上医治疗,内使临问,数赐告加恩,意礼厚矣。若其偃息卧家,遂罢其朝谒,旷时弥岁,则未之有也。伏以台司为具瞻之地,庙堂非养病之所,朝廷之仪不可慢,社稷之重不可轻。况今灾衅荐作,人心汹惧,安危所系,实在柄臣。伏愿陛下为宗社之大计,略恩礼之小节,高选德望,考慎厥相,应谴告于上穹,示大公于天下。且自灾异之作,陛下忧劳谦畏,诞降德音,举诸阙政,致诚罪己,而元臣当国,莫肯任咎,茍安宠禄,以妨贤路,礼义廉耻,何以训下!自馀三事,任政之臣志行忠邪,材智深浅,必料陛下知人之明,悉存乎圣虑矣。其五曰正有司,何谓也?臣闻夫子曰:「必也正名乎」!《春秋》之义,君不尸小事,臣不专大名。故尊者主要,卑者位劳,所以正位分,明堂陛也。人君逸于任使,垂拱而治,三公论政,九卿分职,群有司各事其事,故端本而影直,振领而襟整,众务百职,各安其局。今夫津官亭吏一命之微,米盐货利毫杪之细,莫不关决衡石,烦黩天衷。三公不修其职,而猥侵群有司之事;群有司茍谋期课,莫安所守。上下姑息,习以为常,偷慢怀安,风俗益弊。臣愚以为方今国体所系,政府而下,分职之重,台省备矣。而豸冠乏匪躬之士,蒲规鲜替否之言。当衡鉴者,循资格而无贤愚之别,绝劝赏澄清之义;运计筹者,张空簿而责锥刀之末,无敛散轻重之权。政失其本,事忘其旧,其所召弊,由来渐矣。臣愚伏愿陛下少运神智,详思世务,诸如此弊,宜有兴改。撮其机要,谨其关柅,莫若择任三吏,切摩治本,使夫总百揆者则谋用庶官之长,列庶长者则各选众职之任,付之柄而责其效,尽其才而要其成,官守典司,无相侵紊,有废厥职,必正于罚。如此,则陛下优游太紫之上,执赏罚之柄,而群下莫敢不奔走其职,庶务肃然而理矣。其六曰信命令,何谓也?臣闻《书》曰:「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夫命令者,以简为重,以信为本。简则易从,信则必行,易从则不犯,必行则可久,此之谓为国之要,为政之经。臣比见朝廷出令,或寻即更改,或俄复停废。吏易之而奉行不固,民忽之而茍慢多违。揆大体而论之,此害政之深者。夫滋章召乎巧诋,文烦所以法轻。今条令重累,盈乎几阁,自明习者不能遍睹,况郡县承用者乎?陷愚蠢于亡辜,罗元元之不逮,其咎由乎格令之烦多而不信,故奸吏因缘而为市也。臣请今后凡诸臣有请改釐条制,审复勘会,益加详慎,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自然民无起诈之端,吏息舞文之巧,祥刑善制,咸中有庆矣。其七曰示戒惧,何谓也?臣闻《书》曰「惟天降灾祥在德」,而「吉凶不僭在人」。是故或无灾以倾其邦,或有灾以兴其国。无灾者骄怠所以起,有灾者戒惧所由生。故尧、汤遘水旱之期,中、高有桑雉之异。一则以有备而无患,一则以修德而弭妖。今兹之变,亦在陛下惟德之修而已。承弼之臣,戒其权重者;侍从之臣,戒其阿谀者;帷幄密近之任,戒其用事之势;掖庭嫔御之嬖,戒其燕溺之惑;服羞戒其过制;优戏戒其荡心。啬用无小,侈费无微。念四方惟正之供,悯小人作业之劳。至于边防之守,兵食之备,器乘之用,将帅之材,臣谓宜皆存乎圣虑矣。臣故曰惟备之戒,此其概矣。夫修省之方,惕厉之意,虽陛下兢兢夙夜,不忘于怀,然天下之人莫之知也。按《春秋左氏传》,晋梁山崩,晋侯召伯宗而问焉。对曰:「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降服,乘缦,彻乐,出次,祝币,史辞,以礼焉」。今震谪之异,众变重累,何啻乎山川之灾?臣愚以谓陛下宜于常礼有所降损,斋居澄虑,深思天意,揆阴阳之道,察教政之阙。其在陛下者,臣愿陛下勿吝其失,必易其度;其在臣下者,臣愿陛下内断于心,明正其罚。俾彝伦咸叙,以邀天之福,则七世之庙传裕于无穷,烝民之生率同于庆赖矣。臣位卑而言高,有陵越之尤;迹疏而意忠,有激讦之咎。但使臣言一经圣览,微悟主心,幸以涓尘于国家而有补,则虽鼎镬捐躯而不辞。干冒天威,臣无任激切待罪之至。
上门下侍郎刘莘老书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九三、《西台集》卷七
孤子毕某谨叩头再拜,上书门下侍郎执事:礼,齐衰之丧,对而不言,言非礼也,而况于书乎!求之本朝,惟范文正公居母丧,尝移书万言以抵执政。则丧之用书,有国事也。某罪罚之馀,待尽朝夕,且无范公之国事,而亦敢以书上干不孝之诛,则自祖父以来门户之寄,有不得待于异日者。是以停号窒哀,留喘辍息而强布于左右,伏惟门下侍郎不倦而观之。某尝论古今文章多而史材少,譬诸绘事,同技而异能也。盖文人之文如绘形,史家之文如绘神,则更遗所尚于意外,要使类其人之生而已,所以难也。昔马迁作《史记》,所谓「辩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者,犹若可学。至于所记之人在数千百年之外,读书如亲与之接,而精神意气有以想见其为人,则殆不可学。而所谓类其人之生者,此也。由马迁而下,为史辞者颇皆不与其所书之人相类,而近世尤甚。且以本朝韩王赵普言之。普辅太祖皇帝定中国,抚四夷,辑安元元,经制备具。其微谋远略,济时佐命之功,目虽不可见而耳犹可闻。及观近世之载,乃若所谓除目,而亦有为四六之体者,何与夫人不相类也!故某之曾祖文简公仕于太祖、太宗之朝,至景德中相真宗皇帝,薨于位,四五十年之间,阴功厚德、高言绝行可书者甚众。而陈彭年之行状,杨亿之志文,虽褒大显异,而序其行事,亦止用四六而已。由作行状、志文之后,距今八十六年,而墓隧之碑未立。虽为至晚,而有所待,盖亦恐与夫人之不相类也。伏惟门下侍郎,议论行于未显之时,能事见于已用之后。其推贤让善,折奸锄恶,扶名教,厚风俗者,固已载竹帛而藏于府库。则夫所谓文章者,乃公之馀事。然举天下之士论德诵义,有名位功业,而又求文章可以信后世,图不朽,则方今识与不识,皆知公一人而已。而某幸生公之时,又游公之门,又可以进说于公之左右,则曾祖墓碑之立不立在今日矣,非徒然也。曩某为吏东州,识故陈留李公成之,凡成之语言容貌,风力气慨,与夫治民行己,篇章议论,皆亲见而熟味之。及观门下侍郎所撰志铭,简而备,粹而古,贯穿而伟,驰骋而不尽,大类苏武、赵充国传。而读之过半,思酣意熟,如成之在前相对,彷佛其眉目,忽焉忘文字之所载也。某虽不敢妄意其高下,然亦岂非为类其生者欤?则曾祖文简之墓碑,历三世而后获请于左右,非独人事,亦若天理。然盖文简之事母孝,则见王禹偁所行之告命;谕德行,则有真宗皇帝除授之德音;直道而进,则可考京尹之所建明;论大事,决大疑,则澶渊之议,其略颇在《实录》与陈彭年之行状。然犹行事之常也。昔管仲少时与鲍叔牙游,鲍叔知其贤,终进管仲,以身下之。天下不多管仲之贤,多鲍叔能知人也。而文简公为济州推官,乃知取王禹偁于卖浆之家,教养成就,与同出处。及在中书,又力荐寇准,同为宰相以济大事。故准平生与人少合,而深德文简公,两女嫁文简公之次子,某之叔祖为太府卿者是也。史官之所纪次,天下士大夫之所传诵,但喻准与禹偁之贤,而未论文简公之知人,与夫管仲、鲍叔牙之事同功而异说,则殆俟有人如司马迁著书。故愿门下侍郎上观真宗皇帝待遇始终之厚,次察寇莱公、王黄州取友之深,因及杨亿、陈彭年之行状,传以史官之义,而赐之碑铭,得如志成之文之类其生也。则岂惟今日兄弟子孙感激而流涕,盖将与《书》之《毕命》世传而共宝,而天下仁人君子实宠嘉之。伏惟钧慈加意,幸甚。
禹贡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横浦先生文集》卷六、《南宋文范》卷五四
此一篇以为史官所纪耶,而其间治水曲折,固非史官所能知也。窃意「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此史辞也。「禹锡玄圭,告厥成功」,此史辞也。若夫自「冀州」至「讫于四海」,皆禹具述治水本末,与夫山川之主名,草木之生遂,贡赋之高下,土色之黑白,山之首尾,川之分派,其所以弼成五服、声教讫于四海者,尽载以奏于上,藏之。史官略加删润,叙结成书,取以备一代之制作,而谓之《夏书》。然其间称「祗台德先,不距朕行」,此岂史辞哉?此禹之自言也。自称祗我之德,不违我之行,而不知退让安在,其为不矜伐哉?曰:古之所谓不矜伐者,非如后世心夸大而外辞逊也。其不矜伐者在心,其色理情性,退然如无能之人,不言而天下知其为圣贤。至于辞语之间,当叙述而陈白者,亦不可切切然校计防闲,如后世之巧诈弥缝也。使其如后世之人,中外不相应,岂能变移造化,成此大功哉!余因以发之。然此书所纪事亦众矣,而谓之《禹贡》,其间言篚赋亦详矣,乃不略及之,何哉?曰:此史官名书之深意也。其意以谓昔者洪水茫茫,九州不辨,民皆昏垫,今一旦平定四海,使民安居乐土,自然怀报上之心,以其土地所有献于上,若人子具甘旨温凊之奉于慈亲焉,此民喜悦之心也。名篇之意,其在兹乎。不及赋篚,以言名虽曰赋篚,亦非彊为科率,使民不聊生也,其喜悦愿输,亦若贡物然。此所以总名之曰「贡」也,意其深哉!呜呼!山川道里,水土细微,事亦大矣,而其名篇,乃以民心为言,则圣贤之心,盖可知矣。其意如此,岂班、马所能及哉!
宣圣七十二贤赞(并序绍兴十四年五月六日丙辰)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五一
朕自睦邻息兵,首开学校,教育多士,以遂忠良。继幸太学,延见诸生,济济在庭,意甚嘉之。因作《文宣王赞》。机政馀閒,历取颜回而下七十二人,亦为制赞,用广列圣崇儒右文之声,复知「师弟子閒缨弁森森、覃精绎思」之训,其于治道人心,亦庶几焉。
孔某,字仲尼,鲁人,开元廿七年制追谥为文宣王。赞曰:
大哉宣圣,斯文在兹。帝王之式,古今之师。志在《春秋》,道由忠恕。贤于尧舜,日月其誉。惟时载雍,戢此武功。肃昭盛仪,海宇聿崇。
颜回,字子渊,鲁人,赠兖国公。赞曰:
德行首科,显冠学徒。不迁不贰,乐道以居。食埃甚忠,在陋自如。宜称贤哉,岂止不愚。
闵损,字子骞,鲁人,赠费侯。赞曰:
天经地义,孝哉闵骞。父母昆弟,莫閒其言。污君不事,志气轩轩。复我汶上,出处休然。
冉耕,字伯牛,鲁人,赠郓侯。赞曰:
德以充性,行以澡身。二事在躬,日跻而新。并驰贤科,得颜为邻。不幸斯疾,命也莫伸。
冉雍,字仲弓,鲁人,赠薛侯。赞曰:
懿德贤行,有一则尊。子也履之,成性存存。骍角有用,犛牛莫偷。刑政之言,惠施元元。
宰予,字子我,鲁人,赠齐侯。赞曰:
辩以饰诈,言以致文。苟弗执礼,宜莫释纷。朽木粪墙,置不足云。言语之科,烨然有闻。
端木赐,字子贡,卫人,赠黎侯。赞曰:
谦德知二,器实瑚琏。动必几先,孰并其辩。一使存鲁,五国有变。终相其主,誉处悠远。
冉求,字子有,鲁人,赠徐侯。赞曰:
循良之要,在于有政。可使为宰,千室百乘。师门育才,治心扶性。退则进之,琢磨之柄。
仲由,字子路,卞人,赠卫侯。赞曰:
升堂惟先,千乘为权。陵暴知非,委质可贤。折狱言简,结缨礼全。恶言不耳,仲尼赖焉。
言偃,字子游,吴人,赠吴侯。赞曰:
道义正己,文学擅科。为宰武城,聊以弦歌。割鸡之试,牛刀谓何。前言戏尔,博约则多。
卜商,字子夏,卫人,赠魏侯。赞曰:
文学之目,名重一时。为君子儒,作魏侯师。不可后礼,始可言诗。假盖小嫌,圣亦不疵。
曾参,字子舆,武城人,赠郕伯。赞曰:
夫孝要道,用训群生。以纲百行,以通神明。因子侍师,答问成经。事亲之实,代为仪刑。
公西赤,字子华,鲁人,赠郜伯。赞曰:
学者行道,敝缊亦称。使齐光华,偶为肥轻。周急之言,君子所令。答问允严,理皆先经。
公伯寮,字子周,鲁人,赠任伯。赞曰:
人有贤否,道有废兴。子如命何,营营震惊。季孙虽惑,景伯莫平。师资一言,秩祀亦惩。
漆雕开,字子开,鲁人,赠滕伯。赞曰:
仕进之道,要在究习。具臣而居,咎欲谁执。斯未能信,谦谦有立。阙里说之,多士莫及。
南宫适,字子容,鲁人,赠郯伯。赞曰:
先觉既立,礼乐并驰。尚德君子,尔乃兼之。羿奡可惭,禹稷可师。三复此道,载观白圭。
申枨,字子续,鲁人,赠阿伯。赞曰:
刚毅近仁,志操莫渝。性匪祝鮀,面岂子都。有一于此,刚名可图。云欲则柔,盖生之徒。
原宪,字子思,鲁人,赠原伯。赞曰:
轼彼穷阎,达士所遵。邦无道谷,进退孰伦。敝衣非病,无财乃贫。赐虽不怿,清节照人。
有若,字子有,鲁人,赠卞伯。赞曰:
人禀秀德,气貌或同。而子俨然,温温其容。两端发问,未达机锋。以礼节和,斯言可宗。
司马耕,字子牛,宋人,赠向伯。赞曰:
手足其亲,志异出处。魋将为乱,子乃脱去。在污能洁,危而有虑。内省若斯,何忧何惧。
颛孙师,字子张,陈人,赠陈伯。赞曰:
念昔颛孙,商德与邻。学以干禄,问必书绅。参前倚衡,忠信是遵。色取行违,作戒后人。
高柴,字子羔,卫人,赠共伯。赞曰:
婉彼子羔,学业先圣。宗庙之閒,一出乎正。克笃于孝,非愚乃令。师知其生,有辉贤行。
陈亢,字子禽,陈人,赠颍伯。赞曰:
惟禽之问,从容其鲤。求以异闻,诗礼云尔。请一得三,诚退而喜。且知将圣,不私其子。
樊须,字子迟,齐人,赠樊伯。赞曰:
养才以道,圣人兼济。始谓不仁,问学良喜。寓志农圃,似睽仁义。学稼之辞,岂姑舍是。
林放,字子丘,鲁人,赠清河伯。赞曰:
礼之有本,子能启问。大哉斯言,光昭明训。德辉泰山,诬祭莫奋。崇兹祀典,盖永令问。
公冶长,字子长,齐人,赠莒伯。赞曰:
子长宏度,高出伦辈。虽在缧绁,知非其罪。纯德备行,夫子所美。以子妻之,尤知英槩。
蘧瑗,字伯玉,卫人,赠卫伯。赞曰:
有卫伯玉,夫子与居。寡过未能,荐赞使乎。以尸谏君,友则史鱼。果能进贤,烂然简书。
澹台灭明,字子羽,武城人,赠江伯。赞曰:
惟子有道,天与异容。状虽云恶,德则甚丰。南止江沱,学者云从。取士在兹,貌或非公。
曾参,字皙,鲁人,赠宿伯。赞曰:
惟时义方,有子诚孝。怡怡圣域,俱膺是道。暮春舞雩,咏歌圣教。师故与之,和悦宜召。
宓不齐,字子贱,鲁人,赠单伯。赞曰:
君子若人,单父之政。引肘寤君,放鱼禀令。傅郭勿穫,遂能制命。百代理邑,用规观听。
颜无繇,字路,鲁人,赠杞伯。赞曰:
人谁无子,尔嗣标奇。行为世范,学为人师。请车诚非,顾匪其私。干载之下,足以示慈。
巫马施,字子旗,鲁人,赠鄫伯。赞曰:
天清日明,密云曷有。师命持盖,子亦善扣。惟夫子博,三才充究。学者之药,所得遂茂。
商瞿,字子木,鲁人,赠蒙伯。赞曰:
易之为书,弥纶天地。五十乃学,师则有是。子能受授,洙泗传世。知几其神,宜被厥祀。
公孙龙,字子石,楚人,赠黄伯。赞曰:
黄伯著祀,公孙是云。弥缝中道,协辅斯文。藏修方异,渐渍其勤。史辞不忘,播为清芬。
廉絜,字庸,卫人。赠莒父伯。赞曰:
兄弟之邦,士有廉庸。涵泳素教,表揭儒宗。杏坛探赜,洙泗从容。作兴一时,莒父其封。
叔仲会,字子期,鲁人,赠瑕丘伯。赞曰:
瑕丘祚邑,子期是为。亲训有日,广业于时。四教允隆,五常以持。比肩俊杰,闻望斯垂。
燕伋,字思,秦人,赠渔阳伯。赞曰:
师席高振,大成是集。至道克传,贤达斯执。善教之柔,儒风可立。渔阳之士,得跂而及。
申党,字周,鲁人,赠邵陵伯。赞曰:
侁侁申周,四科与俦。逸驾文圃,鼓枻儒流。冠佩既燕,言动允休。邵陵得封,子想清修。
琴牢,字子开,卫人,赠南陵伯。赞曰:
多能鄙事,圣人曲意。惟其知之,是以不试。宗鲁虽友,吊必以义。尚师嘉言,祀亦罔替。
秦商,字子丕,楚人,赠上洛伯。赞曰:
孔父秦父,相尚以力。俱生贤嗣,相与以德。是父是子,致法畴克。会弁儒林,令名无极。
步叔乘,字子车,齐人,赠淳于伯。赞曰:
勉勉子车,封邑淳于。亲炙避席,唯诺趋隅。发问既博,雅道是扶。抑可尚也,不亦美乎!
颜之仆,字叔,鲁人,赠东武伯。赞曰:
贤行颜叔,亲承尼父。志锐于斯,道尊是辅。泥在陶钧,木就规矩。终縻好爵,扬名东武。
公西箴,字子上,鲁人,赠祝阿伯。赞曰:
猗尔子上,鲁邦之望。以德则贵,惟道是倡。师聪师明,友直友谅。伯于祝阿,儒风斯畅。
石作蜀,字子明,秦人,赠石邑伯。赞曰:
在昔石邑,能知所尊。懋依有德,克述无言。鼓箧槐市,扬名里门。此道久亲,彼美长存。
颜高,字子骄,鲁人,赠琅琊伯。赞曰:
琅琊之伯,其为子骄。微言既彰,德音孔昭。已观雩舞,同听齐韶。历千百祀,跂想高标。
邽巽,字子敛,鲁人,赠平陆伯。赞曰:
彼美邽子,先圣是承。墙仞已及,堂陛将升。良玉斯琢,寒水必冰。锡壤平陆,茂实斯腾。
任不齐,字选,鲁人,赠任城伯。赞曰:
任城建伯,其表曰选。淑问雅驰,才华清远。竞辰力行,爱日黾勉。礼教崇崇,令望昄昄。
曹恤,字子循,蔡人,赠曹伯。赞曰:
肃肃曹伯,王室之裔。积习乐道,切琢明义。惟善则优,素德是类。史笔有焕,令名永纪。
冉孺,字子鲁,鲁人,赠纪伯。赞曰:
纪伯子鲁,圣学是务。厉己斯约,好问乃裕。周旋中规,容止可度。允矣昔贤,后世所慕。
伯虔,字子析,鲁人,赠聊伯。赞曰:
有虔子析,全鲁之彦。儒行既明,聊伯乃建。兢兢受道,奕奕峨弁。懿选嘉访,世享馨荐。
县成,字子祺,鲁人,赠钜野伯。赞曰:
至圣立教,子祺安雅。擅誉鲁邦,启祚钜野。伟矣风猷,时哉用舍。出伦离类,后学是假。
颜哙,字子声,鲁人,赠朱虚伯。赞曰:
袖锡朱虚,在器轮舆。儒室振领,圣门曳裾。贤业素蕴,美材以摅。万世不刊,载观成书。
孔忠,字子蔑,鲁人,赠汶阳伯。赞曰:
惟子挺生,道德之门。佩听至论,鲤门弟昆。三得三亡,所问深温。君子归宓,义不掩恩。
后处,字子里,齐人,赠营丘伯。赞曰:
温温子里,入闻至圣。揽道之华,秉德之柄。深造阃域,不乖言行。全齐之封,竹素为盛。
左人郢,字行,鲁人,赠临淄伯。赞曰:
伯彼临淄,左行独贤。晞踪十哲,秀颖三千。心悦诚服,家至户传。乐只君子,文声益宣。
公晰哀,字季次,齐人,赠郳伯。赞曰:
周衰伪隆,政出群公。廉耻道微,家政聿崇。不为屈节,撝默自容。子于是时,凛然清风。
漆雕徒父,字子期,鲁人,赠须句伯。赞曰:
遐想子期,挟策圣帷。涉道是嗜,惟仕可縻。在德乃贤,在名乃垂。洋洋之风,逮今四驰。
荣旂,字子旗,鲁人,赠雩娄伯。赞曰:
伯锡雩娄,务学实著。三千之徒,七十是预。历告莫行,惟德乃据。视于前书,式彰厥誉。
秦祖,字子南,秦人,赠少梁伯。赞曰:
秦有子南,赞赞述作。守道之渊,成德之博。范若铸金,契犹发药。历世明祀,少梁宠爵。
秦非,字子之,鲁人,赠汧阳伯。赞曰:
乐善哲士,伯于汧阳。传道克正,垂名允臧。执德以洪,用心必刚。袤广业履,式彰素王。
商泽,字子季,鲁人,赠睢阳伯。赞曰:
邈矣子季,睢阳是伯。屏息受业,延教登席。未践四科,固涉六籍。祀典载之,好是正直。
郑国,字子徒,鲁人,赠荥阳伯。赞曰:
伯夫荥阳,实惟令德。俊义贤行,过不留迹。道以目传,妙则心识。猗欤伟欤,后代之则。
颜幸,字子柳,鲁人,赠萧伯。赞曰:
祀封于萧,实惟子柳。夙敛格言,克尊善诱。明德惟馨,贤业所就。大侑于儒,传芳逾茂。
漆雕哆,字子敛,鲁人,赠武城伯。赞曰:
子敛受封,爰居武城。亹亹其闻,翩翩其英。抠衣时习,厥学日明。诞敷礼教,爵里增荣。
壤驷赤,字子徒,秦人,赠北徵伯。赞曰:
式是壤伯,昭乎圣徒。执经请益,载道若无。诗书规矩,问学楷模。得志则驾,领袖诸儒。
施之常,字子恒,鲁人,赠乘氏伯。赞曰:
国因乘氏,有德斯彰。参稽百行,赞理三纲。自拔行閒,荣名甚光。在史霭霭,历久弥芳。
公祖句兹,字子之,鲁人,赠期思伯。赞曰:
惟彼子之,锡伯期思。与贤并进,得圣而师。彬彬雅道,翼翼令仪。一日王言,庙食不隳。
狄黑,字晰,卫人,赠临济伯。赞曰:
仰止狄晰,抱负渊通。游泳德化,扬厉素风。伟识既异,持教乃隆。厥志茂焉,宓祀无穷。
奚容箴,字子晰,鲁人,赠下邽伯。赞曰:
奚容子晰,已望堂室。幼则有造,成则祖述。文采日化,儒效力弼。永观厥成,德音秩秩。
冉季,字子产,鲁人,赠东平伯。赞曰:
东平子产,姓著盛时。奉师于塾,讲道之微。答问其敏,渊妙以思。升降陛廉,尚想英姿。
秦冉,字开,蔡人,赠彭衙伯。赞曰:
彭衙高士,经籍是亲。赞成德艺,叶于彝伦。厎绩圣道,期肖素臣。优哉优哉,学以致身。
梁鳣,字叔鱼,齐人,赠梁伯。赞曰:
室家壮年,无子则逐。见于信史,全齐之俗。原本厥初,师言可复。以学则知,揆之宜笃。
乐欬,字子声,齐人,赠昌平伯。赞曰:
乐氏子声,锡爵昌平。信道之笃,见善乃明。引领高节,载惟昌城。先贤聿集,出为时英(《咸淳临安志》卷一一。又见《中兴礼书》卷一四二,《中兴小纪》卷三一,《群书考索》后集卷三一,《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一一,《宋史》卷一一四,万历《杭州府志》卷四○,《金石萃编》卷一四九,嘉庆《汉州志》卷三三,《两浙金石志》卷八,同治《德阳县志》卷三八。)。
人心:原无,据《宋史》补。
药:《两浙金石志》作「乐」。
熙宁望祭岳镇海渎十七首 其三 奠玉币用《明安》 宋 · 郊庙朝会歌辞
四言诗 押支韵
祀以崇德,币则有仪。
肃我将事,登降孔时。
精明纯洁,罔有弗祗。
史辞无愧,神用来娭。
百将传序 宋 · 张预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嘉靖《河间府志》卷二八、光绪《东光县志》卷八、《善本书室藏书志》卷一五
臣谨昧死言:臣常读杜牧注《孙子》序,至其所谓「犹盘中走丸,丸之走盘,横斜圜直,系于临时,不可尽知;其必可见者,丸不能出于盘也」,臣始谓此言非至论。及观历代史书,上下千馀载间,将兵者所以成、所以败,莫不与武之书相符契,由是乃以牧之言为信然。臣因择古之所谓良将者得百人,以其传集成一书,分为十卷,以太公为首,而其次皆以年代,题曰《百将传》。凡史辞泛漫而不切于兵者,一皆删去之;或非兵略而可以资人之智虑者,间亦存焉。虽期便于观阅,然亦全其始末。传取数事,先以《孙子兵法》题其后,次以行事合之,以参校其得失。学者观此,不独简而易习,明而易晓,抑亦知孙子之书不空言,而告之贤将所以成立功名者,岂无法哉!臣编此书,数年而后成,虽不足以补陛下教育武士之道,然臣惓惓之诚勤亦至矣。惟陛下赦其狂妄,谨昧死上进。
按:康熙《河间府志》卷二一,康熙十七年刻本。
韩世忠克敌弓铭 南宋 · 洪遵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外集卷五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恭惟皇帝陛下天姿英武,光启中兴,器械之利,洗万古而空之。乃绍兴改元之十一年夏五月,枢密使韩世忠献所造克敌弓于朝,皇帝称善,诏密院下其制于起部,命军器监择工部之良者建造以闻。既成,分赐六军。制度之精,诚足以壮军容而怖敌人,示子孙武功之盛。然未有铭诗,祓饰厥美。臣生无益县官,幸以文墨簉迹朝绅,暗而无言,使嘉量盘盂楹席巾几之辞,独光简册,兹非臣之罪欤?敢昧死载拜而献铭曰:
员穹宣精,森列缠度。天弧煌煌,九星炳著。在昔圣人,仰宪皇乾。弦木爰作,以威幅员。炎德复晖,肇开英主。光启中兴,戎器具备。于时枢臣,弓陈克敌。其制维何,神臂遗则。皇帝曰俞,颁诸共工。六材既聚,俾鸠僝功。折干液角,治筋沈丝。漆良胶和,合九成规。期门控弦,虎贲攒簇。决拾既佽,射必中鹄。巧穿七札,力倍六钧。繁弱武库,有掩前闻。时方未精,庸窒不轨。既安既众,以壮国体。渊渊鼓钲,悠悠旆旌。弓矢启行,卒乘精明。属车彭彭,和銮锵锵。弓在天仗,万民斯望。周备器械,见歌声诗。汉精技巧,见称史辞。侯今之制,跨周轶汉。下臣作铭,揭示亿万。
明堂大赦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七六、《中兴礼书续编》卷七
门下:朕懋承洪绪,祗保令图。荷临顾于元穹,席燕诒于烈祖。敕天之命,曾罔忽于几微;善日者王,夫岂遑于遐逸。务求端而从事,期遵制以扬功。历祚灵长,神人悦穆。繄二十七日之孚佑,不忘乎心;在五三六经之垂摹,莫重于祭。爰修毖祀,具绎彝章。有天下不足解忧,固思亲之弥切;惟圣人为能飨帝,曷报本之敢稽?属当农扈之丰,久底边垂之靖。群黎绥辑,庶类阜城。繇美贶之宣臻,饬明禋之丕举。夙既登于阳陛,兹宜敞于合宫。乃即季秋,载涓初吉。奉盛以告,要肩忠信之心;越绋而行,盖酌尊卑之义。原庙分咨于谒献,宗祊申命于祼将。率迪弥文,稽循前宪。方齐精于清禁,肆蒇事于亲祠。高斿歘御于九筵,陟配遹崇于二后。焜樵蒸而上达,华璧玉以前陈。乐舞之和,不废于宴娭;黻冕之美,无亏于孝敬。纷百灵之从坐,峨列辟之骏奔。齐酌咸周,史辞迄备。默而思道,可自乡于蕃釐;歛以锡民,庶克承于溥爱。趣敷大泽,式对闳休。可大赦天下。于戏!荐三犠而礼神祇,己秩熙明之典;为百姓而祈祉福,庸恢赦宥之仁。尚赖秉文之贤,共武之俊。暨中外之庶寀,体宽洪之茂恩。协赞予诚,永跻于治。
道德真经直解叙事 南宋初 · 邵若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四
据《史记》,略曰老子为守藏室之史,周衰,遂去。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馀言,而去,莫知其终。缘其史有上下篇目之文,后人因之,上卷说道,下卷说德。今以理考,道、德混说,无上下篇,此史辞之流言,今以除去。
又不知何人不审正文前后本意,分为八十一章,惟务其华,图象阳数。此以戏论,无益于人,今亦除去。
又创立篇名,狭居其事,言理不当,今亦除去。
此书义不连环者,当时关令不解徵问,而老子自陈其事,或引前圣之语,所以文意断续。其辞重叠者,如父母慈心,训之切切。
其间干涉国务者,盖老子叹当时之风,乃周朝之事也。
其间犯讳,若改易之,经久恐失本意。据令云经史旧文则不避,及书籍传录,为字不成。
此书笺注者多,虽能于理则不中,虽辩于事则无法。只如注玄牝为口鼻,是不中理也;死之徒为涅槃(梵语涅槃,秦译无为。),是不中事也。如是胸怀,臆注语言,散失者不欲备举,其由未至于道也。孔子志于道,缘道无形,据于有形之德,以德为立基之本,本立而道生,以其渐者也。岂可殢德而不进道?此所谓过其门而不入其室也。
如志于六艺,浮游于德,以术为道,认秽汁为精,以钝浊为朴,迟速为性,拱手不动为无为,不食滋味为恬惔,傥来适去为自然,休妻独寝为清静,如此之徒,不可与言至道。如《抱朴子》第八卷云「五千文虽出老子,然皆汎论,较略耳」。其中了不肯首尾全举其事,有何承按者也?盖其人多言房中及黄白术,执有为为事,将好利淫心测度无为之道,是故不知首尾。又况不及此子者乎?又直以轻举者为上士,修道德者其次。夫举身隐形,变化物象,在禁为妖。孔子不语怪力乱神,以其无所益也。老子所著,长生久视,务在进道,而不专取。且神仙之人居止三山,不离于地;跨凤朝帝,亦不离天。居天地之间,兀兀然寿千万岁,暂时易短为长,报尽还复于死。若不进道,何异大椿耳!此非论说是非,恐殢神仙之术,不进于道。
万类惟人最贵,最贵不誉食誉衣,惟人能了达死生,莫为尘缘放过。忽尔死之将至,此事不是临期,设或沉没他途,万劫千生难遇。若愚得之不易,历学勤苦,二十馀年,始悟本来。然而大道无言,借有言以显道,故语言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言。若以见闻觉知,卒难了悟。今居钱塘,邂逅遇清河居士,相与投机,因论此经,教中最上,缘为注者辞博多文,世人为文所障,是故难知义趣。道德本无多事,若正注相挟,直截易解,令人一见开发,闻言悟德,即德见道,以此不辍,是为报祖。而求正文,凡得三本,今以本朝御览一本为准。今所为注,凡言德者,事涉孔氏之门,言其大道虚寂,理准佛乘之旨,以儒、释二教为證,撮道德合为一家。惟恐根钝福薄,不能承当其事。此书下有留形住世长生之术,中有保国安家久长之法,上有出离生死常存之妙,恐惧乎不见而患乎不行。此身与古圣一般,但为之若是。当今圣主惟道惟德,乃孝乃仁,一慈二俭,总循旧章,功成平泰之风,以此相合和气,使观者不离仕国养亲之德,常存无欲之心,久则民物淳淳,致君尧舜之上,以此流通,上报国恩。
按:《道德真经直解》卷首,影印正统道藏本。
声声慢 雨 清末至民国 · 赵熙
押词韵第五部
鸦翻落日,电笑群山,热风传响高槐。
作势翻停,一灯蚊乱萧斋。
云垂九天如墨,入三更、星豆齐筛。
檐溜决,似马陵箭发,鳖子潮来。
万事须臾过眼,听柝声在水,波路平街。
屋漏无乾,移书百费安排。
阿香驾涛又作,料村田、秧翠成堆。
人倦矣、梦醒时,凉月照阶。
案:香宋尝云:“诗句可以入词,即经史辞句亦可入词,稼轩为之也工。”时人或惊疑此论,惟宋育仁深然之,并称此词一扫纤细语,格韵俱高,“马陵箭发,鳖子潮来”,最为警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