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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庙歌辞 汉宗庙乐舞辞(《五代史·乐志》曰:“汉宗庙酌献乐舞,文祖室奏《灵长》之舞。德祖室奏《积善》之舞。翼祖室奏《显仁》之舞。显祖室奏《章庆》之舞。高祖室奏《观德》之舞。”《唐馀录》曰:“高祖追尊四祖庙,且远引汉之二祖为六室,张昭因傅会其礼,乃曰太祖高皇帝创业垂统室,奏《武德》之舞。世祖光武皇帝再造丕基室,奏《大武》之舞。自如其旧,而《大武》即用东平王苍词云。”) 武德舞 五代至宋初 · 张昭
四言诗 押词韵第十一部
明明我祖,天集休明。
神母夜哭,彤云昼兴。
笾豆有践,管籥斯登。
孝孙致告,神其降灵。
郊庙歌辞 汉宗庙乐舞辞(《五代史·乐志》曰:“汉宗庙酌献乐舞,文祖室奏《灵长》之舞。德祖室奏《积善》之舞。翼祖室奏《显仁》之舞。显祖室奏《章庆》之舞。高祖室奏《观德》之舞。”《唐馀录》曰:“高祖追尊四祖庙,且远引汉之二祖为六室,张昭因傅会其礼,乃曰太祖高皇帝创业垂统室,奏《武德》之舞。世祖光武皇帝再造丕基室,奏《大武》之舞。自如其旧,而《大武》即用东平王苍词云。”) 积善舞 五代至宋初 · 张昭
四言诗 押庚韵
黍稷斯馨,祖德惟明。
蛇告赤帝,龟谋大横。
云行雨施,天成地平。
造我家邦,斡我璿衡。
陶匏在御,醍盎惟精。
或戛或击,载炮载烹。
饮福受胙,舞降歌迎。
滔滔不竭,洪惟水行。
郊庙歌辞 汉宗庙乐舞辞(《五代史·乐志》曰:“汉宗庙酌献乐舞,文祖室奏《灵长》之舞。德祖室奏《积善》之舞。翼祖室奏《显仁》之舞。显祖室奏《章庆》之舞。高祖室奏《观德》之舞。”《唐馀录》曰:“高祖追尊四祖庙,且远引汉之二祖为六室,张昭因傅会其礼,乃曰太祖高皇帝创业垂统室,奏《武德》之舞。世祖光武皇帝再造丕基室,奏《大武》之舞。自如其旧,而《大武》即用东平王苍词云。”) 灵长舞 五代至宋初 · 张昭
押阳韵
天降祥,汉祚昌。
火炎上,水灵长。
建庙社,洁蒸尝。
罗钟石,俨珩璜。
陈玉豆,酌金觞。
气昭感,德馨香。
祗洛汭,瞻晋阳。
降吾祖,福穰穰。
郊庙歌辞 汉宗庙乐舞辞(《五代史·乐志》曰:“汉宗庙酌献乐舞,文祖室奏《灵长》之舞。德祖室奏《积善》之舞。翼祖室奏《显仁》之舞。显祖室奏《章庆》之舞。高祖室奏《观德》之舞。”《唐馀录》曰:“高祖追尊四祖庙,且远引汉之二祖为六室,张昭因傅会其礼,乃曰太祖高皇帝创业垂统室,奏《武德》之舞。世祖光武皇帝再造丕基室,奏《大武》之舞。自如其旧,而《大武》即用东平王苍词云。”) 显仁舞 五代至宋初 · 张昭
押东韵
运极金行谢,天资水德隆。
礼神鄜畤馆,布政未央宫。
诘旦备明祀,登歌荅茂功。
云轩临降久,星俎荐陈丰。
霭霭沈檀雾,铿锵环佩风。
荧煌升藻藉,肸蚃转珠栊。
尊祖咸韶备,贻孙书轨同。
京坻长有积,宗社享无穷。
郊庙歌辞 汉宗庙乐舞辞(《五代史·乐志》曰:“汉宗庙酌献乐舞,文祖室奏《灵长》之舞。德祖室奏《积善》之舞。翼祖室奏《显仁》之舞。显祖室奏《章庆》之舞。高祖室奏《观德》之舞。”《唐馀录》曰:“高祖追尊四祖庙,且远引汉之二祖为六室,张昭因傅会其礼,乃曰太祖高皇帝创业垂统室,奏《武德》之舞。世祖光武皇帝再造丕基室,奏《大武》之舞。自如其旧,而《大武》即用东平王苍词云。”) 章庆舞 五代至宋初 · 张昭
押真韵
罘罳晓唱鸡人,三牲八簋斯陈。
雾集瑶阶琐闼,香生绮席华茵。
珠佩貂珰熠爚,羽旄干戚纷纶。
酌鬯既终三献,凝旒何止千春。
阿阁长栖䌽凤,郊宫叠奏祥麟。
赤伏英灵未泯,玄圭运祚重新。
玉斝牺樽潋滟,龙旂凤辖逡巡。
瞻望月游冠冕,犹疑苍野回轮。
郊庙歌辞 汉宗庙乐舞辞(《五代史·乐志》曰:“汉宗庙酌献乐舞,文祖室奏《灵长》之舞。德祖室奏《积善》之舞。翼祖室奏《显仁》之舞。显祖室奏《章庆》之舞。高祖室奏《观德》之舞。”《唐馀录》曰:“高祖追尊四祖庙,且远引汉之二祖为六室,张昭因傅会其礼,乃曰太祖高皇帝创业垂统室,奏《武德》之舞。世祖光武皇帝再造丕基室,奏《大武》之舞。自如其旧,而《大武》即用东平王苍词云。”) 观德舞(张昭撰辞) 五代至宋初 · 张昭
押虞韵
高庙明灵再启图,金根玉辂幸神都。
巢阿丹凰衔书命,入昴飞星献宝符。
正换熏弦娱赤子,忽登仙驾泣苍梧。
荐樱鹤馆笳箫咽,酌鬯金楹剑佩趋。
星俎云罍兼鲁礼,朱干象箾杂巴渝。
氤氲龙麝交青琐,髣髴锡銮下蕊珠。
荐豆奉觞亲玉几,配天合祖耀璿枢。
受釐饮酒皇欢洽,仰俟馀灵泰九区。
舒州周将军庙碑铭 五代至宋初 · 徐铉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八十四、全宋文卷二八、《徐公文集》卷一一、《全唐文》卷八八四
将军讳瑜,字公瑾,庐江舒人也。吴史列传,功炳乎丹青;皖城遗祠,颂阙乎金石。呜呼!皇天有造物之柄,有爱民之仁,必待圣人而后行;王者有承天之德,有济世之量,必待圣人而后发。故天人合应,圣贤相须,民之司命,阙一不可。虽复凌云之构非一木之材,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然其建大号,运长策,总览英杰,弘济艰难,亦一二人而已。故革夏者九有之师,而伊尹为阿衡;剪商者三千同德,而吕望为尚父。秦为无道,高祖诛之,则酂侯盖于群后;莽据闰位,光武正之,则仲华冠于四七。汉宗失御,孙氏奋发,破虏、讨逆,继志勤王,而将军倾盖于千载之期,濡足于百六之会。策名江左,宣力中朝,殊勋盛烈,旷代齐契,何其伟哉!于时王业始基,群凶方炽,国难荐及,人心屡摇。将军情发于中,义形于色。履艰危之际,贞节弥坚;率振荡之众,伸威方厉。推诚以明大义,故逆折游说之锋;屈身以表至公,故首定君臣之敬。摧赤壁之阵,势动九州;建汉中之谋,量包四海。于是强敌摄迹,群生延颈。奸雄之智,无所施焉;汉室之隆,未可量也。呜呼!天未悔祸,国之不幸,修涂止于偏帅,大命殒于巴丘,流恸于当时,遗恨于终古。岂四百之祚,历数难移;三分之基,疆宇有限?不然,何雄才大略,神授之如彼;短命促龄,天夺之如此?忽乎茫昧,不可得而详也。夫英声由于茂实,元功出于全德。威棱所及,非勉强之攸能;绩用斯存,岂毁誉之可夺!有吴为新造之国,柴桑乃观望之师,大帝非争衡之才,子布有私室之顾。将军投袂而起,横戈以出。魏、蜀二主,天下英雄,或垂翅而宵奔,或俛首而求救。降兹以往,乌足道哉!至于分财推宅之仁,观乐审音之妙,知人先觉之哲,存交服物之怀,实天縰其能,亦行有馀力矣。嗟夫!民坠涂炭,真主所以臞瘠;天造草昧,良佐所以驱驰。非君臣同体,不足以济大业;非帷幄共断,不足以制横流。将军能沮幼生之谭,而吴主亦能拒敌国之间;将军能画不世之策,而吴主亦能破群疑之心。故得丕显霸功,若斯之盛。当此时也,如赵士之碌碌,汉相之龊龊,徒使有若林之会,安能施一绳之维?又况于市道之交、署门之客哉!此义夫节士所以感激于风云,惆怅于时运者也。呜呼!微管之绩既耀于中区,盛德之祀遂崇于东夏。历世逾远,善庆弥彰,翼子谋孙,徙封移社。而支庶繁衍,故在舒庸,召树犹存,鲁堂无坏。光灵不泯,实生太尉、中书令、西平恭烈王焉。半千之运,悬符祖德;万夫之望,允济时屯。始为定乱之雄,终为佐命之老,而仁风所被,多在故乡。王与嗣子邺,皆节制庐江;今仲子祚,复刺举潜部。过里门而载轼,瞻庙貌而长怀,命梓人以新其堂奥,督里宰以除其径术,教祝史以洁其笾豆,率宗属以荐其孝思。肇建丰碑,以永前烈。懿哉!象贤之美、共理之勤,民用接和,岁则大有。戾夫不佞,敢作颂云:
皇天上帝,敷佑下民。既命贤主,亦生贤臣。有若将军,救时之屯。仗义秉信,资忠辅仁。堂堂定策,謇謇忘身。雄飞夏口,横荐江陵。将军犹生,汉室不倾;将军既殁,天下三分。盛德之享,严祠未堙。壮夫击节,义士沾巾。猗欤旧国,赫矣云孙!嗣勋纂服,长戟高门。寿宫有焕,灵貌如存。我纡兰佩,来挹牺樽。怀贤慷慨,用献斯文。
奉和御制读宋书(二首并注) 其一 北宋 · 夏竦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汉宗开圣绪(宋武帝,汉楚元王交之后也。),得岁与周同(帝初封宋公,岁在大火,与武王克商同。)。
金石终移律(史臣曰:至于金石变声,柴火改物。),山河始誓功(《封宋公策》曰:永祚山河。)。
飞名传秘记(《河洛谶》曰:二口建戈不能方,刘字也。空穴无主奇入中,寄字也。女子独立又为双,奴字也。),嘉谶起游童(童谣曰:木亘当北度,走入浩浩乡。金刀既以克,亹亹金城中。木亘,言桓灵宝也。金刀,刘也。亹亹,盛也。)。
能使奸豪詟,诚为一世雄(桓灵宝曰:帝足为一世之雄)。
答客问 北宋 · 尹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六、《皇朝文鉴》卷一二八、《文翰类选大成》卷一四七
客谓予曰:「敢问人臣不忠,孰为大」?曰:「无过为大」。客曰:「过之为言,失中之谓也,为臣有是,则悖于事而害于治。君子善于无过,而子以为不忠,惑矣」。曰:「余所谓无过者,非果能无过,众人不以为过,无迹可攻也。何则?自古人臣为不忠者,未有不外示畏谨,循法度,而能固其宠,久其权,以遂其邪者。内则为宰相,为卿大夫,不敢主天下事,与进贤退不肖,曰:『吾知循故事尔,专则罪也』。外则为郡为邑,以至廉察一道,视政之弊不敢革,视民之疾不敢去,曰:『吾知奉法尔,违乃辟也』。若此者,不惟时君以为无过,天下之人亦以为无过。茍终不能辨之,使内外相济,以成其俗,则国日削,民日弊,以至大乱而莫之禦。谓之忠,可乎?忠臣则不然,一心公乎天下,不以身之安危易其守。其行事也,或犯上之忌,或冒下之谤。若此者,不惟时君以为过,天下之人亦以为过矣。茍能辨之,使得行其道,则国享其利,民被其利,谓之不忠,可乎?故忠臣本于爱君,奸臣本于爱身;未有爱君而先其身,爱身而先其君者」。客曰:「如子之说,仲山甫明哲保身,万石君、霍光忠谨无过,皆不忠乎」?曰:「若数子,皆纯乎其忠,非求无过之名,以为己利。故忠臣之过小而必形,奸臣之过大而不章,世人徒见形者以为过也。孔光、张禹所以危汉宗,林甫所以祸唐室」。曰:「然则,人君何以辨之」?曰:「舍其迹而责其心术,斯得矣」。
濮议答问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八、《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二一
或问:「罢议之诏有权罢之文。议者谓权罢者,有待之言也。盖朝廷迫于皇太后,不得已而罢,故云权罢者,欲俟皇太后千秋万岁后,复议追崇耳。朝廷之意果如是乎」?答曰:「此厚诬之一事也。使朝廷果有此意,手诏虽无『权』字,他日别议追崇,何施不可,何必先露此意示人!是时台谏方吹毛求疵,以指为朝廷过失,若君臣果有此意,亦当深谋密计,岂肯明著诏令,以资言者之口」?问者曰:「然则何故云权罢」?答曰:「事体自当如此尔。追崇以彰圣君之孝而示天下也,本无中罢之理,今不得已而罢,当为迤逦之辞,故云权罢集议,更令礼官徐求典礼者,乃体当如此。此事人所易知,而吕诲等欲恐迫人主,故厚诬以有待之说也。先帝每语及此事,则不胜其愤,仰天而叹曰:『天鉴在上,岂有此心』」?或问:「皇太后既已责中书不当议称皇考,而手书复有称皇、称后等事,议者谓韩琦交结高居简,惑乱皇太后,请降手书,其称亲、称皇、称后,皆非皇太后本意,果若是乎」?答曰:「手书非皇太后本意,事出禁中,非外人所得知也。若云因韩琦使高居简请降手书,则又厚诬也。何以明之?若手书是韩琦所请,既降出便合奉行,岂敢却有沮难,又请上别降手诏也。以此而言,但见韩琦沮止手书称皇、称后二事,不见琦请降手书也」。问者又曰:「然则出于上意乎」?答曰:「亦非也。若出于上意,亦当先谕中书商议,安得绝无一言及之?又若上意果有所主,而中书虽欲不奉行,犹须再三论列,方可回圣意,岂有韩琦一言,上即从之,略无难色?以此知上意不主也」。问者又曰:「然则,称皇、称后,是哀、桓之事,中书以为非而不奉行者也。而吕诲表乃云『致主之谋,不耻哀、桓之乱制』者,何谓也」?答曰:「此所以为厚诬也。且称亲、置园寝及称皇考,皆是汉宣、光故事,吕诲等指以为哀、桓之乱制,乃是指鹿为马尔。以此见其诬罔,何所不至也。据《汉书》,师丹上疏云:『定陶恭皇谥号既已前定,义不可复改』。据此,则恭王称皇,乃师丹许以为是者,故云不可复改尔。昨国家于濮王固自不议称皇,就使称皇,亦是师丹所许者也」。问者曰:「若此,则师丹当时与汉争论何事」?答曰:「董宏欲去定陶国号而止称恭皇,及欲立庙京师尔。此二事是师丹所争也。盖恭皇之号,常系于定陶,则自是于诸侯国称皇尔,与汉不相干也。若止称恭皇而不系以国,则有进干汉统之渐。又立庙京师,则乱汉宗庙。此师丹不得不争也。昨濮王既不称皇而立庙止在濮园,事无差僭,而吕诲等动以师丹自比,不知朝廷有何过举,诲等果争论何事也」?问者曰:「诲等所论者称亲也,称亲果是乎」?答曰:「称亲是矣,此乃汉宣故事也。谨按宣帝之父曰史皇孙。初,丞相蔡义议称亲,谥曰悼,裁置奉邑而已。其后魏相始改亲称皇考,而立庙京师。至哀帝时议毁汉庙不合礼经者,于是毁悼皇考庙在京师者。是时丞相平晏等百馀人议:曰亲,谥曰悼,裁置奉邑,皆应经义。由是言之,立庙京师则当毁,称亲、置奉邑则自合经义也。所谓应经义者,即《仪礼》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是也。亲者,父母之称也」。问者曰:「京师庙既毁,而又毁奉明园者,何也」?答曰:「汉制,宗室诸侯王皆有园,悼皇考自合置园,初名奉明园,置奉邑三百家可矣。其后增为一千六百家,而改奉明园为县,则僭天子之制矣,故议毁之也。今国家追崇濮王,其礼数三而已:称亲一也,置园二也,立庙三也。称亲则汉儒所谓应经义者也,置园则汉宗室诸侯王之制也,立庙则一品家庙之制也。如汉诸王庙当在本国,今濮国虚名,无立庙处,故即园而立庙尔。其依经合古,可以为万世法也」。问者曰:「汉儒既以称亲为应经义,又以两统贰父为非者,何谓也?岂其议自相矛楯乎」?答曰:「两议皆是,不相矛楯也。其初称亲而置邑也,止在下国,与汉朝不相干,故不违经义也。及其后立庙于京师,与汉祖宗并立。至元帝时议毁亲尽之庙,时昭帝既以亲未尽不毁,悼皇考亦以亲未尽不毁,是则悼皇考与汉祖宗并为世数,此为两统贰父也。元帝既上承昭、宣,而又承悼皇考为世,所谓违离祖统者,其议皆是也。使悼皇考庙在奉明园,而不与汉朝宗庙相干,岂有两统贰父之说乎」?问者曰:「父有贰乎」?答曰:「何止贰也!父之别有五,母之别有八,皆见于经与礼。而父之别曰父也、所生父也、所后父也、同居继父也、不同居继父也。不同居继父者,父死而母再适人,子从而暂寓其家,后去而异居矣,犹以暂寓其家之恩,终身谓其人为父。而所生父者,天性之亲也,反不得谓之父,是可谓不知轻重者也」。问者曰:「父母之名,果不可改乎」?对曰:「能深嫉为后者尊其父母,莫如魏明帝也。明帝之诏曰:『有谓考为皇、称妣为后者,大臣共诛之』。然则,称皇与后,是其所禁,而考妣之名虽明帝不能易也。明帝之不能易,是不可改也」。问者曰:「所生、所后父之名,徒见于礼文,而今世未尝用也。今公卿士大夫至于庶人之家养子为后者,皆以所生父为伯叔久矣。一旦欲用古礼而违世异俗,其能使众论不諠乎」?答曰:「礼之废失久矣。始于闾阎鄙俚之人不知义礼者坏之,而士族之家因相习见,遂以成风。然国家之典礼则具存也。今士大夫峨冠束带,立于朝廷,号为儒学之臣,为天子议礼,乃欲不遵祖宗之典礼(谓《开宝通礼》、《五服年月》等书。),而徇闾阎鄙俚之弊事,此非臣某之所敢知也。使臣以此得罪,臣固无惭而不悔也,况所谓以养子所生为伯叔父者,今但行于私家尔。有司之议礼议律,则未尝不遵典礼也。方礼官议以濮王为皇伯也,是时王子融卒。初,故相王曾之无子也,以其兄子融之子绎为后。及子融之死也,礼官议绎服所生父齐衰期而心丧三年。夫以子融为所生父,是典礼也;以濮王为伯,是闾阎之所称也。两议并发于一时,而为臣下议则用典礼,为天子议则用闾阎,其任情颠倒有如此,而人莫与之辨也」。问者曰:「或谓所生父之名出于《丧服记》,止可为议服而言,其他不可称也,果若是乎」?答曰:「律言所养父杀其所生父,听其子告者,又岂因议服而言乎」?问者曰:「礼有明文,而世不用者,何也」?答曰:「圣人以立后为公,不畏人知,故不讳;不讳,则其子必有所生父母也。小人不知义礼,以养子为私,畏人知之,故讳其自有父母,欲一心以为我生之子,故惟恐讳之不密也。尝试论之曰:古之不幸无子,而以其同宗之子为后者,圣人许之,著之礼经而不讳也。而后世闾阎鄙俚之人则讳之,讳之则不胜其欺与伪也。故其茍偷窃取婴孩襁褓之子,讳其父母而自欺,以为我生之子,曰不如此则不得其一志尽爱于我,而其心必二也。而为其子者,亦自讳其所生而绝其天性之亲,反视以为叔伯父,以此欺其九族,而乱其人鬼亲疏之序。凡物生而有知,未有不爱其父母者,使是子也能忍而真绝其天性欤,曾禽兽之不若也;使其不忍而外阳绝之,是大伪也。夫闾阎鄙俚之人之虑于事者亦已深矣,然而茍窃欺伪不可以为法者,小人之事也。惟圣人则不然,以为人道莫大于继绝,此万世之通制而天下之至公也,何必讳哉!所谓子者,未有不由父母而生者也,故为人后者,必有所生之父,此理之自然也。其简易明白,不茍不窃,不欺不伪,可以为通制而公行者,圣人之法也。又以谓为人后者所承重,故加其服以斩,而所生之亲恩有屈于义,故降其服以期。服可降,父母之名不可讳,故著于经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自三代以来,有天下国家者,莫不用之」。问者曰:「以濮王称亲,则于仁宗之意如何」?答曰:「大哉,仁宗皇帝之至圣至明也!知立后为公,不畏人知而不讳也。故明诏天下曰,是濮安懿王之子也。然则,濮安懿王者为所生父可知矣。此仁宗先告于天下矣,所谓简易明白,不茍不窃,不欺不伪者,圣人之法也」。问者曰:「议者以谓恭爱之心分施于彼,则不得专一于此也(此两制议称皇伯议状之文也。)。如是,则恭爱可专施于一而不分施于二也。使上之待濮王也,既不施恭又不施爱,是以行路之人待其所生也,不亦过乎」?答曰:「行路之人,遇其乡闾之长者与有德者,则必竦然有肃恭之容;遇其交游故旧久不相见者,则必忻然有驩爱之语。今遇其所生,而既不施恭,又不施爱,是不如行路之人也。忍为斯言者,谁乎?君子之为言也,度可行于己,然后可责于人。今斯人也偶不为人后耳,使其自度为人后,而能以不恭不爱待其父母,则能忍而为此言也」。问者曰:「为人后而不绝其所生之恩者,施于臣民可矣。施于国家,而有宗庙社稷之重,则将干乎正统,奈何」?答曰:「濮园之称亲立庙,今二岁矣,而与宗庙朝廷了不相关也。其于正统有何所干乎?于此足以见言者之诬罔也,复何疑乎」!
推忠保节翊戴功臣忠武军节度许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使持节许州诸军事行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渤海郡开国公食邑八千七百户食实封三千户累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烈武高卫王神道碑铭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五五、《华阳集》卷四九、《名臣碑传琬琰集》上集卷九
惟高氏始得姓于齐太公之后,历秦汉以来,世固多徙而北者。王之先蓟门人。方五代扰攘,李景盗据江南,数通使契丹。王之皇祖密国公者,与其子适将敌命至,而景欲搆患中原,阴使人害密国公,声言为汴人所杀,迁其子濠、梁。积厚报隆,乃有兹冀国。冀国公知人事之变,举其族内属,占数于濠之蒙城。王即冀国之中子也,讳琼,字宝臣。少起田里,沈勇有大略。太宗尹京邑,闻其材武,召置帐下。太宗尝燕罢禁中,太祖命同升辇至讲武殿。出苑东门,太祖亲扶上马。时王与戴兴、王超、李斌、桑赞等五人皆从。太宗醉不能穿马镫,王左手按辔,右手代镫。既出,太祖顾谓王继恩曰:「此数人者皆将帅之器也」。特以控鹤冠带及束帛赐之。太宗即位,补御马直指挥使,迁御龙弓箭直都虞候。太平兴国四年,从征太原,押弓弩两班合围攻城。太原平,太宗引兵自幽州还,闻敌兵盛至,留王夜作引龙真乐于御营。迟明,王度车驾已远,乃谓众曰:「今敌在肘腋,若并力拒之,尚可驰溃围中。不尔,则不得脱」。于是众与王转战至行在,而六班率不至。及见王,数加劳存之。太宗欲诛六班,王曰:「陛下晨夕兼行,令不密下,主将之罪也。今卫士皆以材勇选,从下太原,有功未赏,尽诛之可虖」?帝怒遂释。擢天武军都指挥使、西州刺史,又为神卫左厢都指挥使、西州团练使。再幸大名,为京新城内巡检。会卢多逊遣吏私通秦王邸,坐失徼巡,降许州马步军都指挥使。适有亡命卒聚,盗于界中,伺知州臧丙出,将劫库兵以为乱。王侦得之,即白丙,选从卒数十人袭贼至榆林里。贼穷保民舍,王挺身登墙,贼酋号青脚狼者,将注矢射王。王引弓一发,应弦而踣,尽擒馀党。丙上其事,稍迁御前忠佐马步军都军头、蓟州刺史。会将北伐,以为楼船战棹都指挥使,部船千艘趋雄州,城易州。历天武左右厢都指挥使、蓟、富二州团练使。端拱元年,与范廷召、王超、孔守正同时落权。王出为单州防禦使,徙贝州兵马总管。不数月,廷召等复进补军职,王引领忽忽,内恩所不及。驸马都尉王承衍镇贝州,公主间入见上,颇知顾王厚,承衍屡慰勉之。明年,遂制授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归义军节度使,廷召等皆列其下。王自单州不一年,蒙擢至此,而数为殿前都指挥使戴兴所呰。太宗谓兴曰:「朕自幽州还,便欲除琼此命,盖已迟十年已」。及为并、代马步军都总管,时潘美亦为节度使,同在太原。旧制,领军职者班其上,王以美数战有功,乃自陈原班其次而许之。以保大军节度使为镇州行营都总管,又以彰信军节度使为太宗山陵都总管,复之并、代。咸平中,契丹内略,阏氏车帐至狼山大夏口。王方遣偏将王万海等七人择兵异道与敌确,而自据要设伏以邀击之。俄杨允恭持诏至,趣王出土门。都部署傅潜畏不出战,既得罪,乃以王代潜屯冀州,敌寻解去。明年召还,授殿前都指挥使,上《鞭箭陈图》,真宗赐对便殿。时言者以高阳之战,范廷召等所领兵颇闻有不用命者,今释不诛,后何以责死力?真宗以问,王对曰:「前日圣恩释之,令其众分隶诸将。一日闻召而欲诛之,方疆埸多虞,傥众惧而变生,臣窃为国家忧」。真宗遽曰:「微卿,几至误事」。王因言殿前诸班、捧日天武诸军,皆拱卫之兵,其数日益耗。真宗曰:「三司以边储不足,未暇增补也」。王曰:「臣兴国、雍熙中,为军厢主,是时诸指挥皆满五百人以上,若积计所阙军食,固当有馀,三司曷为不足」?虽以其言为然,而未能遽行。未几,后殿选补诸军班,王请于所绌中更选人以益之。或曰:「上意所不欲,王固欲之,且典握禁兵,不惧疑至则身辱乎」?王曰:「吾以死许国,安复以疑自顾也」。会马军都指挥使、权步军司葛霸在告,管军独有四厢指挥使刘谦一人,王既兼领二司,乃言:「臣老矣,如有负薪之忧,谁为可任者?先期自殿前而下,各置副都指挥使及都虞候,常有十人。职近事亲,易以第进,又使士卒预识其威名,缓急临戎,上下得以附习,此军制之大要也」。于是施用其言。景德元年,契丹直抵澶州,真宗北幸,驻跸于韦城,大臣有劝上南巡者,召问王行幄。王惕然曰:「且敌之大入,去国远斗,势不可以持久。况羽檄召天下兵,行且至,进则可以决有功。今止军不发,众情大惑,谁为陛下建此策者」?真宗曰:「将更议于大臣」。王曰:「天子亲御六军,蒙犯霜露,国之安危,事在转漏,尚何议也」?遂发韦城,次澶州。将抵浮桥,左右犹踌蹰未进,王下马自扶辇,拥众渡河。既而请帝御北城观兵,汉军望黄盖,皆仰呼万岁,而敌人亦大呼,声闻数十里,其种酋皆骇视失色。有顷,劲弩伏发,射契丹之将某几殊,遂奉书请盟。师还,赐燕于行宫,而李继隆、石保吉、魏咸信酒酣争功。王曰:「天子神武,一举而折敌,公等何功之与也」?继隆等愧甚。已而赐黄金三百两。它日,卫士有白廪粟陈腐者,王曰:「边防战守之兵,暴露寒苦,而所食之粟与豉同色。若等日既食大官,月所给又先进样于上前,岂特诸军比也?有一言以动吾军者斩」。于是众莫敢有言。其后王被疾久不出,辄有遗陈粒于殿下者,中贵人得以闻,人赐精米一斛。王叹曰:「安有是邪」?遂以疾辞典军,章数上,拜忠武军节度使。王素为宰相寇准所知,方澶州之行,劝上南巡者,王钦若也。准尝叱钦若,退而心甚恨。三年,准罢相,钦若知枢密院。王疾甚,真宗趣驾欲临,问钦若,乃言:「天子问疾,所以宠勋臣,今琼无破敌之功,不可往」。帝勉为止。其年十二月四日,王薨建宁里第,享年七十二,赠侍中。有司请辍视朝一日,终以王有旧勋,特辍二日,官给丧事。明年正月二十九日,葬开封府开封县吹台乡建邑里。王仪状英伟,不学古兵法,而临变中机,奇密如神。典禁兵之日久,顾裨佐不足以计事,特以材自任。方其代傅潜提三路之兵,以数十万出入进止,其听号令若一人,敌故惮王,终岁不敢近塞下。王善骑射,与士卒同饮,赐予辄分其麾下,家无所馀。真宗尝问:「卿子几人」?曰:「臣子十有四人,臣诚愚不肖,然未尝不教以知书」。于是赐诸经史于其家。每戒诸子:「毋曲事要势,以蕲进身。自吾奋节行间,至秉旄钺,岂因人力哉」?又尝论:「前后与吾同在宿卫者,孰最有闻」?诸子以其所闻者对之。王曰:「与蔚昭敏、李斌孰愈」?诸子曰:「此众之所非也」。王曰:「吾尝与此二人者言,其忠质一心,无铢发敢欺朝廷。众之所非,吾是以取也」。王少时,尝醉卧田中,父夜往,见有神人擐金甲侍王之侧,父窃奇而爱之。父没,王负父骨十馀年,故其后子孙莫不以忠孝承家。嘉祐八年,王之曾孙女进册为皇后,以故累赠至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秦国公。治平四年,为皇太后,遂赠至卫王,王薨七十一年矣。其葬也,弗及请谥于有司。熙宁九年,天子笃宝慈之养,而念王之功,乃亲考六家之书,以「安民有功曰烈,折冲禦侮曰武」,特赐谥曰「烈武」。又以王墓有窆碑而文未刻,乃诏臣圭,述王遗休而刻之。既又赐之篆,曰《决策靖难显忠基庆之碑》。呜呼,何其盛欤!臣圭伏思太宗之发燕南,真宗之渡澶北,当是之时,王智有足过人者。一旦济国家之难,以休兵靖民显名于后世,顾所施岂不闳哉!与夫自昔将帅搴旗斩馘之事异矣。泽流子孙,与宋无极,殆神理之有相乎?曾祖冕,赠中书令。祖霸,赠尚书令、密国公。父乾,赠尚书令、冀国公。王娶李氏,追封魏国夫人。继亦李氏,追封楚国夫人。子,长曰继勋,建雄军节度使,赠康王;次曰继忠,四方馆使、荣州团练使;次曰继和,崇仪副使;次曰继伦,西头供奉官;次曰继密,内殿承制、閤门祗候;次曰继宣,天武捧日四厢都指挥使、眉州防禦使;次曰继隆,引进使、陵州团练使;次曰继元,东上閤门使、嘉州刺史;次曰继荀,右侍禁;次曰继芳,供备库使、忠州刺史;次曰继颙,左侍禁;次曰继丰,供备库使、昌州刺史;次曰继敏,内殿承制;次曰继昌,西头供奉官。皆已卒。女十二人。孙,西京左藏库副使遵度等六十三人。曾孙,左班殿直士先等一百四十五人。四世孙,东头供奉官公庠等七十一人。来孙,右班殿直世祚等十三人。铭曰:
绍恢皇基,于赫神宗。憺我神武,繄王之雄。威威繄王,出入金革。外动四夷,其武孔硕。王从北征,翼帝之舆。六龙安御,天旋日舒。逮事真宗,决策于河。敌骇枝披,奉书请和。王长六师,阚如虓虎。蒸徒啴啴,畴予敢侮?谁谓人遐,尚有遗烈。至今受祉,亦莫我遏。思齐曾孙,宝有慈极。天予仁孝,化及万国。上方念王,幽州之功。澶州之画,其利亡穷。乃诔王行,乃铭王劳。作碑磪峞,在浚之郊。陟彼高冈,望王之茔。千载而下,其凛如生。
道德真经传进表(元丰元年正月) 北宋 · 吕惠卿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九、《鸿乙通》卷二八、《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三一
臣惠卿言:臣闻庖丁奏刀,得养生于文惠;轮扁释凿,议读书于齐桓。志之不分,道或有在。臣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臣窃以大制散于智慧之伪,含生失其性情之初。爰有真人,起明至教。独推原于道德,盖祖述于典坟。是以鸡犬相闻,庄周指谓神农而上;谷神不死,列子称为黄帝之书。究其微言,中有妙物。唯恍唯惚,视听莫得以见闻;不古不今,迎随孰知其首尾?失之其出弥远,至宝秘于荆山而莫知;悟之不召自来,玄珠索之象罔而可得。轩辕华胥之国,唐尧姑射之山,皆极至游,遂臻泰定。此书之指,其诣不殊。曹参师于盖公,而相齐国;孝文传之河上,而为汉宗。仅得浅肤,犹几康阜。夫唯俗学,不识道真。徒见其文,有异诗书之迹;莫知其指,乃是皇王之宗。故闻不尚贤,则谓遗之野而不收;不贵货,则谓弃诸地而不用。谓绝学则无忧,等于禽犊;谓绝圣则无法,同于鸿荒。不知灵府之间,有若清眸之上。虽留金屑,亦翳神光。故今善恶之两遗,而极冲虚之一致。兹难情度,宜使智迷。遂以允圣之信言,列于百家之珍说。发兹微学,宜属至神。伏惟皇帝陛下以高真之质而出应君师,以妙本之馀而形为事业。蛊饬而庶政交举,革当而四方已孚。方将齐心服形,而捐治物养己之累;深根固蒂,以趣长生久视之门。同天下于华胥,见神人于姑射。深造其极,适丁斯时。臣性维颛蒙,生足忧患。每思朝彻,以解天韬,泛观以考其散殊,又损而期于吻合。维日不足,历年于兹。晚于斯文,忽若有得。即动而静,物芸芸而归根;由浊以清,中冥冥而见晓。遂以其意,达之于辞。虽云自安,未知其可。窃谓至人之静鉴,实为学者之元龟。敢用冒闻,以占中否。龙随章散,固难知其上天;马以智专,因可取于辩道。傥有一言之补,敢辞万死之诛?所著《老子道德经传》凡四册,谨奉表投进以闻。臣惠卿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言。元丰元年正月日,资政殿学士、通议大夫、定州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兼知定州军州事及管内劝农使、上轻车都尉、东平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臣吕惠卿上表。
按:《道德真经传》卷首,正统道藏本。
韦玄成论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八二、《淮海集》卷一九、《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历代名贤确论》卷四五
臣观韦玄成等议汉宗庙之事,未尝不窃笑之,以为此乃不达时变,腐儒之论也。何则?礼非天降地出,出于人心而已。合于先王之迹而不合于人心,君子不以为礼也。夫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古今之情一也。上古之世,生养之具未备,巢居而穴处,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则祭其先也,亦不过荐毛血于中野而已。中古以来,养生之具渐备,范金合土以为台榭宫室,以炮以燔、以烹以炙,以为醴酪。夫以备者自奉,而以不备者奉其先,则非人心之所安也,于是始制宗庙之礼,祭祀之仪,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日有祭,月有祀,时有享,岁有贡,始终有归。其物则天之所生,地之所长,苟可荐者莫不咸在。夫岂求胜于上古之世哉?盖以谓不如是则人心怵焉而不安,此制礼之本意也。昔惠帝作复道,叔孙通因请以为原庙;又尝出游于离宫,因请献樱桃。夫原庙与诸果之献,前此未尝有,而通辄以为请者,知制礼之本意,则可以义起之也。彼玄成者不然,徒见汉之宗庙祭祀不合六艺之文,遂欲一切毁之,不知六艺之文,中古之事也,上古之事不可尽行于中古,中古之事岂可尽行于后世哉?古者,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厩库次之,宫室为后;将毁宫室,厩库为先,宗庙为后。何则?营之先亲而后身,毁之先身而后亲,可知也。汉之制度不合于六艺之文者多矣,彼玄成等徒知陵庙、园寝、便殿、祭祀之为过,而不知神仙、长年、合欢、增成、飞廉、象玉之为过也;知庙在郡国,月游衣冠之为非,而不知千门万户之宫、神明通天之台、离宫别馆百有馀区之为非也。元帝初元中,虽以侈异,尝罢角抵、上林宫馆希御幸者,而永元中幸长杨射熊馆,布车骑大猎,则是宫室宴享之事未能如礼也。宫室宴享非礼则置而不议,宗庙祭祀非礼则议而毁之,汉之祖宗神灵不存则已,神灵若存,能不发怒于子孙乎?元帝寝疾而梦祖宗谴责也,岂非以此乎?史称元帝少而好儒,及即位用玄成等为宰相,而孝宣之业衰焉,后世遂以儒为不足用。呜呼,以玄成等议宗庙祭祀之事言之,元帝所用者盖腐儒耳,安得真儒用之哉?
武侯论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二、《跨鳌集》卷一四
尝怪刘先主以宏深之度,推诚得士,固曹孙之所不逮。方其亲屈将军之贵,三顾诸葛亮于草庐之中,尽其所欲闻者。得臣有如亮,当时一国之才,无出其右。宜其破吴吞魏,如唾手之易,然而鼎峙六合,终其身不能取中原,此其故何哉?为之深思远虑,然后如先主之用亮,此其所以不可图天下也。盖尝闻之,论大臣者有二:有谋臣、有辅臣。谋臣以相济而相资,辅臣以相投而相合。相济如天地之升降,日月之昼夜,布而为雨、凝而为霜,瑞而为庆云祥风,然后可以成岁。相资如邪溪之铤,赤山之精,铸以火,淬以水,然后可以刃物。燕国之角,荆山之干,液以春,析以冬,然后可以伤人。此则为谋臣之效也。相投如立乎大泽之陂,脰鸣、注鸣、旁鸣者居其右,翼鸣、股鸣、胸鸣者居其左,则不过同于声相合;如植芝于兰之侧,则不过同于香;和胶于漆之中,则不过同于固。此则为辅臣之效也。创业之君,宁无辅臣,不可以无谋臣。若高祖之有张子房,此所谓谋臣也。先主之气,愈沮而愈刚,此其与高祖无异。然才高而虑短,志大而机不足。机不足则未免于怯,虑短则遂至于谋疏。孔明虽有为之才,然智无子房之奇,故善于守正而拙于用权。以拙于用权之臣,而事虑短机不足之君,故可以相合而不可以相济,可以相投而不可以相资也。方汉之末,曹已据中原,孙已守江东,先主方为荆州之游客,怅然计不知其所从。方是时,为之始谋者孔明而已。汉中、巴蜀,此高祖所以因而王天下也。足食、足兵于西南之隅,然后徐起而图之,则其谋固然矣,孰谓孔明而不善于守正者乎?惟先主之才高,故听其言而能用,惟先主之志大,故决行其言而不疑。然而不知孱弱之草,不依托于盘根高干之木,则不能伸其身,此古今之常理也。况先主孤奋于东汉之末,欲有为于天下,则曹、孙之势最可假以为托。惜乎亮之拙于用权,而不能借资于人也。亮虽知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难与之争锋,乃欲结好于权以为援,而曾不知事吴不若事魏之为利也。亮之不知事魏之为利者,窃意其心徒以玄德汉室之胄,可区区慕汤武之名,以正征伐之由。而不知汤武之先世惟积德取信于天下,以无心得之,此术不可施于汉末离散之际也。惟孔明昧其名而失其实,此所以不能事魏也。惟先主听用其言,复不知审其是非,行之不疑,亦不能远观却顾于成败未然之际,此其虑短机不足致然也。然则事魏之策奈何?噫!岂不见孙仲谋之能臣魏背蜀而保其国乎?事魏之势,在仲谋可以谋国,在备可以取天下。仲谋之势在外,备之势在内,而亮卒不之悟也。然仲谋虽知所以事魏,而不知资魏以事汉。至乃奉书称臣以媚于操。此所谓得其一而未得其二者也。方操胁帝以制下,先主以帝室之英,势有汉蜀,武侯曷不为先主谋,使尽夫尊事献帝之礼,仍通好于操,无暴其罪,伪推其勋,明告天下曰吾今与孟德戮力除凶以奉汉宗庙,操虽欲不吾从,不可得矣。吾屈身卑节以奉于操,正朔号令之禀于操,子女玉帛以归于操,使操欲绝我而不能,伐我而不可,汉天子将赖我以为固,操将若之何?于是修仁行义、休息衣食乎汉蜀之民,捐数十万金,奉口舌之士,以乘操猜忌多疑之间,疏隔其君臣之欢。且吾迹就内附则凡谋皆易行,假之数年,可以得志。是我外无犯汉之名,阴有谋魏之实,此为蜀之上计也。亮既不能出此矣,虽外结于权,又不能终事之,至于失荆州,蜀之形势不具。嗟乎!使先主曩事魏,则岂得有曹仁、于禁、吕蒙、陆逊之徒,腹背以困吾云长乎?荆州为蜀之右臂,为吴之咽喉,为魏之南门。魏始得之,则以之拒吴而捍蜀。蜀中用之,则以之控魏而抑吴。吴卒夺之,则以之扼蜀而塞魏。盖荆州皆三国不可失之地也。先主失荆州,天下之大势已去矣。由是观之,武侯昔虽有命一上将出军以向宛洛之策,卒不得行,所以终其身不能取天下也。噫!安得谋臣如张良者,以佐先主之谋,而使亮优处萧何之任,庶乎当其才也。人才之难,创业守成之君念之哉。
刘伯升论 宋 · 何去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五、《何博士备论》卷上、《唐宋名贤确论》卷五、《历代名贤确论》卷四八
古之豪杰,遭天下之变乱,慨然而起,皆有拯民拨祸之志,其兵力威势亦足以就功成业者,已而一旦肝脑屠溃于庸夫孺子之手,曾不少悟,为天下笑者,何也?怙气而易人,矜众而忽祸,卒然而发于心意之所不及故也。昔者,王莽之盗汉也,而刘氏宗属诛夷废锢,救死不暇,幸而存者,皆孱驽不肖,习为佞媚苟生而已。独伯升愤然有兴复绝绪之志,收结轻侠,起以诛莽,虽莽亦深惮之。方其起也,独率舂陵子弟八千人,乃诱合新市、平林数千之兵以助其势,而光武之师亦倡于宛。是以斩甄阜、梁丘赐而破严尤、陈茂之师,不数月而众至十万,其势振矣。于是豪杰相与议立汉宗以从人望,其意固在乎伯升也。而新市、平林惮其威明,且乐更始之懦弛也,遂定策立之,伯升争之而不得也。已而伯升拔宛,光武大破寻邑百万之众,更始君臣愈不自安,遂诛伯升。嗟乎!伯升之志固大矣,而其死也,愚夫且及知之,而伯升之不悟也。夫新市、平林之将帅,故群盗耳。方吾之起而藉其兵,已而连却大敌而拥众十万者,功在我也。人以其功而欲崇立之,新市、平林之不乐也,举而属之驽弱之更始,则三军之权不在伯升而在乎新市、平林矣。权分于人而又固争更始之立,宜其不旋踵而诛矣。昔者吕后之欲王诸吕也,以问其相王陵、陈平。王陵力争而陈平可之。夫王陵之争,将欲以安汉而摧诸吕也,不知陈平之可者,乃所以安汉而摧诸吕也。伯升所拒更始之立者,王陵之争也,非所以自安矣。虽然,伯升之心固未尝忘新市、平林之与更始也,惜其抚机而不知发,而为人发之,此其死而不悟也。宋义之令军中曰「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斩之」,其意固在乎项羽也。羽知其意之在我也,是以先发而诛之;使其不先发,即羽亦诛矣。伯升以新市、平林之为附我,是以德之而未忍负之耶?孰若蜀先主之于刘璋、李密之于翟氏也?璋举全蜀倚先主,先主遂取之,以为鼎足之资。人不非其负璋,而与其得取蜀之机也。密始臣于翟氏,翟自以其才之不逮密也,推而主之。已而微有间言,密即诛之,其权遂一,而兵以大振。使伯升乘举宛之威,而又因世祖破寻邑之势,勒兵誓师,以戮新市、平林之骄将而黜更始,则中兴之业不在世祖矣。嗟乎,伯升之不忍者,亦妇人之仁耳!古之求集大事者,常不忍于负人而终为人之所负者,以其相伺之机间不容发故也。世祖之连兵决战不及伯升,而深谋至计乃甚过之。盖伯升类项羽,而世祖类高皇,此所以定天下而复大业也。始伯升之见杀,而世祖驰诣更始,逡巡引过,深自咎谢,不为戚伤,是以更始信而任之。卒至摧王郎、定河北,其资成矣,乃徐正其位号,遂以其兵西加更始而定长安。使其遂形愤怏不平于伯升之祸,则亦并诛而已矣。
策问第九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三、《太仓稊米集》卷四八
问:有创业之主,有守成之主,有中兴之主。创业守成之主,其成功之难易,昔人论固已详矣。至于中兴之主,虽拨乱反正,持颠扶危,号为一致,而所遭之时不同,则所成之功亦异,不容于无辨也。三代远矣,由汉而来,在西京则有孝宣,在东京则有光武,在晋则有元帝,在唐则有宪宗,皆一时英敏有为主也。然而汉之孝宣、唐之宪宗则振坠绪于将乱之际,其为力也易。汉之光武、晋之元帝则绍大统于既绝之后,其为力也难。非特难易之辨如此,摭其迹而论之,则又有不同者矣。孝宣之励精,宪宗之刚果,皆能操握主权,归于独断,其于治道固略相似也。神爵、五凤之间,未尝遣一将,出一兵,能使单于内附,稽首阙廷。而元和之盛,连年动众,仅能拓中国之故疆,折悍将而臣之,其功效之优劣固不待较而明也。光武以汉宗发迹于南阳,元帝以诸王龙翔于江左,皆能使旒缀绝而复续,大厦仆而复支,可谓二代之贤主也。光武殄攘群盗,戡定祸乱,曾不数年遂光汉业;而元帝外不能剪刘汉之逆虏,内不能平王敦之跋扈,使西晋之业如是而止,则其功效之优劣又不待较而明也。四者之效其异如此,何哉?岂时有不同而然欤?势有所迫而至于是欤?抑亦所操之术有或异欤?所以辅治者有善不善欤?是必有其说矣。主上圣文神武度越前代远甚,而区区之问犹及于此者,盖考古验今,以鉴既往之失,正今日朝廷汲汲于求言之意也。其可忽诸?
诸葛孔明传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五、《斐然集》卷二四
诸葛亮,字孔明,琅琊阳都人也,汉司隶校尉丰之后。亮早孤,随叔父玄避乱荆州。建安初,与颍川石广元、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学,诸人务于精熟,而亮独观其大略。晨夜从容,常抱膝长啸,顾谓广元等曰:「卿曹仕进可至郡守刺史也」。或问其所志,亮笑而不言。及玄卒,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每自比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惟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庶元直与亮友善,皆信然之。襄阳庞德公有重名于当世,目亮为卧龙,从子统为凤雏,同郡司马徽为水镜。亮每至其家,独拜床下,德公初不令止。徽字德操,清雅有知人之鉴。刘先主访世事于徽,徽曰:「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有伏龙、凤雏」。先主问其人,曰:「诸葛孔明、庞士元也」。徐庶见先主于新野,先主器之,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先主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将军宜枉驾顾之」。由是先主遂诣亮,凡三往乃得见。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短浅,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亮答曰:「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殆天所以资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闇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帝业可成,汉室可兴矣」。先主曰:「善」。于是与亮情好日密,关公、张飞等不说,先主解之曰:「自孤得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关、张乃止。刘表长子琦亦深敬亮。表受后妻之言,爱少子琮,不悦于琦,琦每欲与亮谋自安之术,亮辄拒塞。既乃将亮游观后园,共登高楼,饮宴之间,令人去梯,因谓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入于吾耳,可以言未」?亮答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琦意感悟,阴规出计,遂得为江夏太守。俄而表卒,曹操征荆州,琮遣使请降。先主在樊闻之,率其众南行,亮与徐庶并从,为操所追,破获庶母,庶辞先主而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地也。今失老母,方寸乱矣。无益于事,请从此别」。遂诣曹公。先主至于夏口,亮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于孙将军」。时权拥众在柴桑,观望成败,宿仰先主大名,又睹亮英伟,甚敬重之。亮说权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据有江东,刘豫州亦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今操芟夷大难,略已平定,遂破荆州,威震四海。英雄无用武之地,故豫州遁逃至此。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若不能当,何不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将军外托服从之名,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权曰:「苟如君言,刘豫州何不遂事之乎」?亮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仰慕,若水之归海。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复为之下乎」?权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吾计决矣。非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者,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难乎」?亮曰:「豫州兵虽败于长阪,今战士还者及关某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曹操之众,远来疲弊,闻追豫州,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附操者偪兵势耳,非心服也。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必破操军。操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成败之机,在于今日」。权大悦,即遣周瑜、程普、鲁肃等水军三万,随亮诣先主,并力拒曹操。操败于赤壁,果引军归邺。先主遂收江南。建安十六年,先主攻益州,亮与关公留镇荆土。居无何,亮率张飞、赵云等溯江而上,分定州郡。会围成都,刘璋遂降。宜城马良致书于亮曰:「闻雒城已拔,此天祚也。明公应期赞世,配业光国,魄兆见矣。夫变用雅虑,审贵垂明,于以简才,宜适其时。若乃和光悦远,迈德天壤,使时闲于听,世服于道,齐高妙之音,正郑卫之声,并利于世,无相夺伦,此乃管弦之至,牙、旷之调也。虽非钟期,敢不击节」?二十六年,群下劝先主即帝位,先主未之许,亮曰:「今曹氏篡汉,天下无主。大王刘氏苗族,绍世而起,今即帝位宜矣」。于是称尊号,策亮为丞相,曰:「朕遭家不造,奉承大统,兢兢业业,不敢康宁,思靖百姓,惧未能绥。于戏!丞相亮其悉朕意,无怠辅朕之阙,助宣重光,以昭明天下。君其勖哉」!以丞相录尚书事,其治颇尚严峻,人多怨叹。法正谓亮曰:「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据一州,初有其国,未垂惠抚,胡不缓刑弛禁,全客主之义乎」?亮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济。刘璋闇弱,自焉已来,有累世之恩,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蜀土吏民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僭;顺之以恩,恩竭则慢。积弊致亡,职由此也。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恩荣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著矣」。章武三年春,先主于永安疾笃,召亮属以后事,谓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业。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当自取也」。亮涕泣曰:「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建兴元年封亮武乡侯,开府治事,又领益州牧。事无巨细,咸决于亮。是岁越巂夷高定背叛,建宁大姓雍闿负阻不宾,牂柯太守朱褒拥郡相继而反,南中骚动。亮以新遭大丧,故未即加兵。初,孙权闻先主住白帝,使大夫郑泉来聘,蜀亦遣人相与报答。及先主殂殒,亮策权有异计谋,欲聘之而未发也。于是邓芝见亮曰:「上幼弱,初在位,宜遣使人重申吴好」。亮答曰:「吾思之久矣,未得其人,今日始得之耳」。芝问其人谓谁,亮曰:「即使君也」。因遣芝修好于权。权果狐疑,不时见芝。芝表请面陈吴蜀唇齿之计,权乃绝魏,与蜀申盟。自后和亲,遂为与国。亮将自南征,长史王连力谏,以为此不毛之地,疫疠之乡,而丞相者一国之望也,不宜冒险而行。亮度诸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而连言辄恳至,故稽留者久之。三年春,亮遂率众南征,其秋悉平。军资所出,国以饶富。有孟获者,为夷所服,亮募军中生致之麾下,使获周观营阵之间,问曰:「此军何如」?对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今蒙赐观营阵,若祗如此,即易胜耳」。亮笑,纵使更战,七纵七擒,而亮犹遣获。获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遂至滇池,使其渠帅自相统领,不复别置汉官,亦不留兵镇守。或者以为不便,亮曰:「夷新伤破,父兄死丧,若置官吏而无兵,必成祸患。一不易也。留兵镇守而无食,必当运粮。二不易也。夫夷人累有废杀之罪,自嫌衅重,若留外人,终不相信,夷汉杂居,猜嫌必起。及其反叛,劳费萧然矣。三不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运粮,而纲纪粗定,夷汉粗安,策犹有便于此者乎」?初,参军马谡送亮南征,临别献言曰:「南中恃其险远,骄黠不宾之日久矣。虽今旦破降,明日必反耳。今公方欲倾国北伐,远事强贼,彼知吾势内虚,其叛亦速。若殄尽遗类,以除后患,既非仁者之情,且又不可仓卒也。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愿公服其心而已」。亮深纳其策,赦孟获以服南方。故终亮之世,夷人无敢反者。五年,率诸军北驻汉中。临发上疏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罢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先帝称之,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惜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亮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已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谋,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泣,不知所云」。遂行,屯于沔阳。六年春,使赵云、邓芝据箕谷,魏大将曹真举众拒之,云、芝兵弱失利。亮身率诸军攻祁山,戎阵整齐,赏罚肃而号令明,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叛魏应蜀,关中震响。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合拒亮。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合战于街亭,谡违亮节度,举动失宜,为合所破。亮拔西县千户还于汉中。蜀人或以此贺亮者,亮愀然有戚曰:「普天之下莫非汉民,国家威力未举,使百姓坠于涂炭,一夫有死,皆亮之罪。以此相贺。能不愧乎」?由是蜀人悉知亮有吞魏之志矣。下马谡于狱,或说亮曰:「楚诛子玉,二世不竞。秦赦孟明,遂伯诸侯。天下未定,不宜戮计谋之士,请释之以图后效」。亮曰:「古人所以能制胜于天下者,用法明也。故杨干乱行,魏绛戮其仆。四海分裂,兵交方始。若复废法,何用讨贼耶」?遂戮谡以谢众,上疏曰:「臣以弱才,窃叨非据,亲秉旄钺,以厉三军。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诫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方。臣明不知人,抚事多暗,《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于是以右将军行丞相事,所总统如前。或劝亮更发兵者,亮曰:「大军在祁山数多于贼,而为贼所破,则其病在一人,而非兵之少也。今欲减兵省将,明罚思过,权变通之道,为将来之举。若不能者,虽兵多,何益乎?而今而后有忠于国者,但勤攻吾阙,则事可定,而贼可灭也」。于是考微劳,甄烈壮,引咎责躬,布宣所失,厉兵讲武,以为后图,戎士简练,民忘其败矣。孙权破曹休,魏兵东下,关中虚弱,亮上言曰:「昔先帝托臣以讨贼,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是故冒危历险,不敢自惜,以奉先帝之遗意,而议者谓为非策。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乘劳进取之时也。谨陈其事如左。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涉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坐定天下。臣之未解一也。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左。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彷佛孙吴。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偪于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汉中,才及期年,而丧赵云、马玉、阎芝、丁立、刘合、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馀辈,青羌武骑一千馀人。凡此皆纠合四方精锐于数年之内,非一州所有而取备于旬日之中者也。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矣,将何以图敌?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则止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早图之,欲以一州与贼持久。臣之未解六也。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定矣。而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及吴人违盟,关某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此,难以逆知。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于是复出散关,围陈仓,未克,粮尽退军。魏将王双率骑追亮,与战,破之,临阵斩双。七年遣陈式攻武都阴平,雍州刺史郭淮率众击式,亮自出至建威,淮闻之遁还,遂平二郡。八年,使魏延西入羌中,大破郭淮及费瑶于阳溪,诏策亮曰:「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重违君意,听顺所守。前年耀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兴复二郡。威震凶暴,功烈著明。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君受大任,干国之重,而久自挹损,非所以光扬盛业也。其复君丞相,勿辞」。九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司马懿自荆州入朝,魏明帝曰:「西方事重,非君莫可付者」。乃使懿督张合等诸军雍凉劲卒三十馀万,西救祁山。合欲分兵驻雍郿,司马懿曰:「料前军能独当之者,将军言是也。若不能当而分为前后,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遂进。亮留兵攻城,自逆懿于上邽。懿敛兵依险,军不得交。亮引还,而懿追蹑其后。至于卤城,张合曰:「彼远来逆我,请战不得,谓吾利在不战,欲以长计制之也。可止屯于此,为祁山声援,分遣奇兵,示出其后。今亮县兵食少,行亦归矣,不可更前而不敢逼,沮三军之气也」。懿不从,兵既相衔,复不肯战,而登山掘营。于是诸将咸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懿病之,乃使合等攻别围,自按中道向亮。时蜀兵更下者十二,魏军始阵,幡兵适交,参佐俱言贼众强盛,宜权留更卒,张助声势。亮曰:「吾统武行师,大信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更者束装以待期,妻子鹤望而计日。虽临征难,义不废也」。皆督遣令行,于是去者感悦,愿留一战,止者愤踊,思致死命,临阵争先,以一当十。却司马懿,杀张合,获甲首三千级,玄铠五千而还。十二年春,亮率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懿对于渭南。亮每患粮乏,使己志不伸。是以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百姓安堵,军无私焉。亮数欲合战,懿亦表固请战,魏明帝恐不能禁,使卫尉辛毗制其军。姜维谓亮曰:「辛毗仗节而来,贼不复出矣」。亮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我,肯千里而请战耶」?相持百馀日,其秋八月,亮疾病。密授长史杨仪、司马费祎、护军姜维等,以身殁之后退军节度。亮适薨,仪等按亮成规,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司马懿。懿率众追焉,仪反旗鸣鼓,若将向懿者,乃不敢逼。于是蜀兵结阵而去,入谷然后发丧。司马懿之退也,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或以告懿,懿曰:「吾能料生,不便料死」。因按行其营垒处所,叹曰:「天下奇才也」。亮遗命葬汉中定军山,因山为坟,冢足容棺,敛以时服,不须器物。策谥为忠武侯。初,亮自表后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馀饶。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馀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及薨,如其所言。景耀六年春,诏立亮庙于沔阳。初,亮亡,所在各求为立庙。时议以礼秩,不听,民间遂因时节私祭之于道陌之上。校尉习隆等上言曰:「周人怀召伯之教,甘棠为之勿伐。越王思范蠡之绩,铸金以存其像。自汉以来,小善微德而图形立庙者多矣。况亮德范迩遐,勋盖天下,兴扶王室,实赖斯人。而烝尝止于私门,庙像阙而莫立,使百姓巷祭,夷戎野祀,非所以存德念功,聿追往昔也。今若尽顺民心,则渎而无典,建于京师,又逼宗庙,宜因其墓立之沔阳,使亲属以时赐祭。凡亮故时臣吏欲奉祀者,令至庙所。断其私祀,以崇正礼」。于是始从之。亮体资文武,明睿笃诚,英略绝时而行治纯懿,直方守正而应变无穷。自为幼童,已欲兴微继绝,拨乱世反之正。其规模大策素定于胸中,见诸行事,皆平时所蕴积者,非临危演思,尝试其说而行也。故翼戴先主于倾覆颠沛之间,从容谈笑,分割山河,兴复汉宗,与畴昔语先主于南阳,其策无不效者。及夫受六尺之孤,履危急之地,事凡庸之主,故由己出而不失臣礼,身握强兵而中外无间,行法严峻而国人悦服,用民尽其力而下不怨劳。死之日,百姓追思,如丧考妣。庶几哉,帝王之辅,伊、吕之俦,度越管、萧远矣。亮虽雄姿杰出,而从谏如流,改过不吝,尝教于群下曰:「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若远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违覆而得中,犹弃敝蹻而获珠玉。然人心苦不能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又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苟能慕元直之不惑,希幼宰之慇勤,有忠于国,则亮可少过矣」。又曰:「昔初交州平,屡闻得失,后交元直,勤见启诲。前参军于幼宰,每言则尽,后从事于伟度,数有谏止。虽姿性鄙暗,不能悉纳,然与此四子终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于直言也」。其好善如此。亮之治国,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赦;游辞好饰者,虽轻必戮。庶事精练,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终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人有言亮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先帝亦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每见启告治乱之道悉矣,曾不语赦也。若刘景升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乎」?都护李平同受遗诏,平后挟诈自营,无忧国之事。侍中廖立徙长水校尉,因怏怏怀恨,疵毁乱群。亮表废平、立为民,平徙梓潼郡,立徙汶川郡。后闻亮卒,平发病卒,立垂泣叹曰:「吾终为左衽矣」。或谓亮之致廖立垂泣,李平致死,岂徒伯氏夺邑,没齿无怨言而已哉!于是可谓能用刑矣。自秦汉已来,未之有也。亮之行师本仁义,明节制,其止如山,其进如风,践敌人之境而刍荛者不止,耕者不变。初出祁山,三郡应蜀,亮不速进,志大会而不就近功也。前军败于街亭,亮屯去数里不救,魏兵相接,又徐行,其安静坚重而有勇乃如此。魏大将司马懿善用兵,殄公孙渊,擒孟达如探取囊中物耳。及与亮相抗,众寡强弱客主劳佚之势相去甚悬绝矣。然终不敢交战,懿亦雅知亮师有节制,终非诡变之所能敌也,故闭营自守而已。其损益连弩、木牛流马创物之智,出人意表。所作八阵图,黄帝、太公丘井法也,周衰而后,亮独得其要云。亮知人贤否,而能尽其才。初,蒋琬为广都长,先主因游猎奄至广都,琬众事不治,时又沈醉,先主大怒,将加诛戮。亮曰:「蒋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其为治以安民为本,不事修饰,愿加察之」。先主雅敬亮,乃不加罪。费祎为黄门侍郎,亮南征还,群僚迎谒于数十里外,年位多在祎右者。而亮特命祎同载,众人莫不易观。其后二人相继总政事,琬方整有威重,而祎宽济博爱,见称为贤相,其当国功名略相比拟云。犍为太守李严命杨洪为郡曹,先主争汉中,急书发兵,亮以问洪,洪曰:「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也。发兵何疑」?亮因表洪领蜀郡太守,众事皆办,遂使即真,而严未去犍为。洪迎门下书佐何祗有才策,洪尚在蜀郡,而祗已为广汉太守。于是西土莫不服亮能尽时人之器用也。先主称汉中王,升黄忠为后将军,亮说之曰:「黄忠名望素非关马之伦,而今便令同列,马张在近,亲见其功,尚可喻旨。关遥闻之,恐必不悦,无乃不可乎」?先主不听。顷之,策关为前军,关果大怒曰:「大丈夫终不肯与老兵同列」。赖行人费诗缓颊说之,关始拜命。刘封初为先主养子,后领上庸太守。关公围樊,促令发兵,封不肯助,又侵陵孟达,遂降魏。及魏攻上庸,封败,自归成都。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先主因此除之,遂赐封死。魏延、杨仪,小人之难养者也,然延骁勇善抚士卒,仪雅有才干,二人积不相能。自亮在时,使仪当劳剧,延冒险阻,皆捐躯受命,不敢辞难。及亮没,即举兵相图,同以诛灭。其烛微消患,驾驭奸桀,皆此类也。亮书奏言教皆有可观,晋时尝令著作郎陈寿录亮故事,寿定著二十四篇为《诸葛氏集》、《开府》、《作牧》、《权制《、》计算》、《南征》、《北出》《、综覈》、《训厉》、《贵和》、《传运《、》军令》、《法检》、《兵要》等皆名篇之目也。寿又为之奏,其略曰:「亮少有逸才,英霸之气,遭汉扰乱,不求闻达,后遇先主,解带写诚,厚相结纳。及魏武南征,先主失势,亮时年二十七,乃建奇策,大破魏军,托据荆益。先主殂殁,嗣子幼弱,于是专决政事,外连孙吴,内平南越,立法施度,整理戎旅,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至于吏不容奸,人怀自厉,道不拾遗,强不侵弱,风化肃然也。当此之时,亮之素志进欲龙骧虎视,包括四海,退欲跨陵边疆,震荡宇内。又自以为无身之日,则未有能蹈涉中原,抗衡上国者,是以用兵不戢,屡耀其武。然所与对敌,或值人杰,加众寡不侔,攻守异体,故虽连年动众,未能成功。昔萧何荐韩信,管仲举王子成父,皆忖己之长,未能兼有故也。亮之器能政理,管、萧之匹,而时乏名将,无成父、韩信,故使功业不及耶?盖天命有归,不可智力争也。青龙二年,亮率众出武功,其秋病卒。黎庶追思以为口实,至今梁益之民咨述亮者,言犹在耳。虽《甘棠》之咏召公,郑人之歌子产,无以远譬也。孟轲有云:『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愤』。信矣。论者或怪亮文采不艳,而过于丁宁周至。臣愚以为皋陶大贤也,周公圣人也,考之《尚书》,皋陶之谟略而雅,周公之诰烦而悉,何则?皋陶与舜禹共谈,周公与群下矢誓故也。亮所与言尽众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得及远。然声教遗言,皆经事综物,公诚之心,形于文墨,足以知其人之意理而有补于当世」。寿不为知亮,而其言亦多有可取者。子瞻,字思远。亮尝与兄瑾书曰:「瞻今已八岁,聪慧可爱,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耳」。后与董厥共平尚书事。邓艾伐蜀,瞻领兵拒战,艾遗书诱瞻曰:「若降者必表为琅琊王」。瞻怒,斩其使,临阵战殁。晋泰始中诏署亮孙京为郿令,京后位至江州刺史。
汉忠臣翟义传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一、《范香溪文集》卷二一、《金华文徵》卷一七
汉忠臣曰翟义,字文仲,永始丞相方进少子。以父任为郎,稍迁诸曹,年二十,出为南阳都尉。宛令刘立与曲阳侯为婚,又素名州县,轻义年少。义行太守事,行县至宛。时丞相史在宛传舍,立载肴酒,过谒丞相史。饮未竟,而义亦至,外吏白立,立语自如,义内谒径入,立乃下走。义既还,大怒,案立主守盗十金,贼杀不辜,缚送邓狱。掾夏恢以宛大县,恐见篡夺,白义可因随后行县送邓。义曰:「欲令都尉自送,则如勿收邪」。载环宛市乃送,吏民不敢动,威震南阳。后为弘农太守,迁河内太守、青州牧,所居著名,有父风烈,而劲正实过之。徙为东郡太守。数岁,平帝崩,王莽居摄,义心恶之,乃谓姊子上蔡陈丰曰:「莽今摄天子位,号令天下,故择宗室幼稚者以为孺子,依托周公辅成王之义,且以观望,必代汉家,其渐可见。方今宗室衰弱,外无强藩,天下倾首服从,莫能亢捍国难。吾幸得备宰相子,身守大郡,父子受汉厚恩,义当为国讨贼,以安社稷,欲举兵西诛不当摄者,选宗室子孙辅而立之。设令时命不成,死国埋名,犹可以不惭于先帝。今欲发之,乃肯从我乎」?丰年十八,勇壮,许诺。义遂与东郡都尉刘宇、严乡侯刘信、信弟武平侯璜等,结谋举兵,立信为天子,义自号大司马大将军。移檄郡国,言莽鸩杀孝平皇帝,矫摄尊号,今天子已立,共行天罚,郡国皆震。北至山阳,众十馀万。莽闻之大惧,乃遣孙建、王邑等,与义会战。义败见杀。呜呼,莽之乱汉酷矣,弑君窃国,罪贯浮于田阎,汉廷群臣曾无一以忠愤闻者。刘歆、刘宏皆宗室,至为莽国师、将军,义兵之西,歆反为莽屯宛,宏反为莽将兵。刘氏若此,它姓臣复何望哉!莽始闻义起师,会汉群臣,宣言周公摄政,管、蔡挟禄父畔周事,以义挟刘信比之。汉群臣皆云,不遭此变,不章圣德。其佞媚乃尔,又岂复有以忠愤兴者乎?于斯时也,独一翟文仲,能凭区区东郡,建倡大义,欲戴汉宗,为国诛逆,功虽不遂,其意象为如何?抑又闻义兵初兴,三辅人霍鸿辈并起应义,谋攻长安,众至十馀万,亦不可谓无人助也。莽方惶惧,至不能食,日夜抱孺子,告祷高庙,放《大诰》作策,班行天下,谕当反政孺子意。使义此时得一战胜,则戮元凶如摧枯,复明辟如反手,功必成矣。不幸至于遽败,犹宜录其忠义大节,标表而旌明之。班氏作史,既不为义特书,而附见于方进传后,又讥义不量力以陨其宗,《春秋》褒贬之旨,固如是乎?义言「死国埋名,犹可以不惭于先帝」,情辞慷慨,固以陨宗殉国自期矣,不量力而死,孰与事汉贼而生乎?固之评于是为大失,因补其遗,作《汉忠臣翟义传》。
辨谤 南宋 · 喻汝砺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八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六五
鸟声跄而和,师旷识其乐;牛鸣惋而悽,葛卢悟而哀。太行之坂,马撼耳而长鸣,则子阳健其才;罗圈之墟,虎咆哮而诉,则汉宗辨其非辜而逸之。夫数物者,乃天地间殊族异类也。翼而云飞,足而野驰,声息气味,与人绝不相关键。而其啾然鸣,轰然号,音韵郁浊,又非若人言之的的可晓者。是数子者骤闻其声,而皆有以逆探其心,悲戚忧乐,得诸音韵间,但不啻对面语。呜呼,异族庶知之音乃若是其易晓!惟古之人立己以诚,故信于己,不眩于物。彼虽殊族异种,弄声吐音,皆不能逃吾耳听心受之际。由是观之,人之言也,虽蠹夫巧眩,出奇露怪,谓棘刺之端可以造沐猴,中逵之冲可以浮美萍,嘘枯吹生阱顷间,则吾必知其言如鸟之乐,如牛之悲,如马之长鸣,如虎之哮吼,皆不能投伪妄以窜吾际。惟是世俗子弗知古人心,誉或投焉则气溢以怡,毁或投焉则气懑以悲,毁誉飙至而悲惨交见眉宇间。呜呼,若人者,中之所存,果如何哉!吾尝镌诘古人所独到处,然后反而自信,不以毁誉槩,而中豁然无少吝。观其榆次胯下之辱,狗曲击筑之悲,褊心者或羞焉,古人则以此为可羞也,而何足羞?盗嫂受金之毁,吏谤妇翁之诚,护名者或畏焉,古人则以此为可畏也,而何足畏?浼我以盗而偿金,污己以偷而服罪,爱身者或耻焉,古人则以此为可耻也,而何足耻?援琴以鼓,窈窕嫱、施之色而夜逃,驵侩贩夫所贱也,而才者或为之;掺挝蹀𨄌,夜衿牟单绞之服,胖然无少顾避,芸夫荛子所鄙也,而大雅者或为之。呜呼,天下之污辱垢贱,莫此乎甚,而古人曾莫之顾,况下此其足恤焉!下此者果不足恤,则殊族异类之号鸣,吾将学古人而志之也。虽然,古人既往矣,吾故书是以诏夫学古人者,而命之曰《辨谤说》。
昔与南浦刘谦仲大梁孙子尚游自刘死横阳孙亦有浙西之役交旧零落为之慨然感而有作 南宋 · 王十朋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刘翁泯泯已新鬼,孙子飘飘犹旅人。
诗酒旧游谁在眼,江山回首自伤神。
招魂拟向(原作同,据四库本改)横阳道,有梦长飞霅水滨。
死者不生生者别,死生离别两沾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