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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 西汉 · 扬雄
四言诗 出处:全汉文 卷五十四
悠悠济河,兖州之宇。
九河既导,雷夏攸处。
草繇木条,漆丝絺纻。
济漯既通,降丘宅土。
成汤五徙,卒都于亳。
盘庚北度,牧野是宅。
丁感雊雉,祖己伊忠。
爰正厥事,遂绪高宗
厥后陵迟,颠覆汤绪。
西伯戡黎,祖伊奔走。
致天威命,不恐不震。
妇言是用,牝鸡司晨。
三仁既知,武果戎殷。
牧野之禽,岂复能耽。
甲子之朝,岂复能笑。
有国虽久,必畏天咎。
有民虽长,必惧人殃。
箕子歔欷,厥居为墟。
牧臣司兖,敢告执书(《艺文类聚》七、《初学记》八、《古文苑》。)
许皇后 西汉 · 汉成帝
 出处:全汉文 卷八
皇帝问皇后,所言事闻之。
夫日者,众阳之宗,天光之贵,王者之象,人君之位也。
夫以阴而侵阳,亏其正体,是非下陵上,妻乖夫,贱逾贵之变与?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变异为众,莫若日蚀大。
汉兴,日蚀亦为吕、霍之属见。
以今揆之,岂有此等之效与?
诸侯拘迫汉制,牧相执持之也。
又安获齐赵七国之难?
将相大臣,裹诚秉忠,惟义是从,又恶有上官博陆宣成之谋?
若夫徒步豪杰,非有陈胜项梁之群也;
匈奴、夷狄,非有冒顿、郅支之伦也。
方外内乡,百蛮宾服,殊俗慕义,八州怀德,虽使其怀挟邪意,犹不足忧,又况其无乎?
求于夷狄无有,求于臣下无有,微后宫也当,何以塞之?
日者,建始元年正月,白气出于营室。
营室者,天子之后宫也。
正月于《尚书》为皇极。
皇极者,王气之极也。
白者西方之气,其于春当废。
今正于皇极之月,兴废气于后宫,视后妾无能怀任保全者,以著继嗣之微,贱人将起也。
至其九月,流星如瓜,出于文昌,贯紫宫,尾委曲如龙,临于钩陈,此又章显前尤,著在内也。
其后则有北宫井溢,南流逆理,数郡水出,流杀人民。
后则讹言相传惊震,女童入殿,咸莫觉知。
夫河者水阴,四渎之长,今乃大决,没漂陵邑,斯昭阴盛盈溢,违经绝纪之应也。
乃昔之月,鼠巢于树,野鹊变色。
五月庚子,鸟焚其巢太山之域。
《易》曰:「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咷,丧牛于易,凶」。
言王者处民上,如鸟之处巢也。
顾恤百姓,百姓畔而去之,若鸟之自焚也。
虽先快意说笑,其后必号而无及也。
百姓丧其君,若牛亡其毛也。
故称凶。
泰山,王者易姓告代之处,今正于岱宗之山,甚可惧也。
三月癸未,大风自西摇祖宗寝庙,扬裂帷席,折拔树木,顿僵车辇,毁坏榄屋,灾及宗庙,足为寒心!
四月己亥朔,日蚀东井转旋且索,与既无异。
已犹戊也。
亥复水也。
明阴盛,咎在内。
于戊己,亏君体,著绝世于皇极,显祸败及京都。
东井,变怪众备,末重益大,来数益甚,成形之祸月以迫切,不救之患日浸娄深,咎败灼灼若此,岂可以忽哉!
书》云:「高宗彤日,粤有雊雉。
祖己曰:『惟先假王正厥事」』。
又曰:「虽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
即饬椒房及掖庭耳。
皇后有所疑,便不便,其条刺,使大长秋来白之。
吏拘于法,亦安足过?
盖矫枉者过直,古今同之。
且财币之省,特牛之祠,其于皇后,所以扶助德美,为华宠也。
咎根不除,灾变相袭,祖宗且不血食,何戴侯也!
传不云乎:「以约失之者鲜」。
皇后欲从其奢与?
朕亦当法孝武皇帝也。
如此,则甘泉、建章,可复兴矣。
世俗岁殊,时变日化,遵事制宜,因时而移,旧之非者,何可放焉!
君子之道,乐因循而重改作。
昔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
何必改作」!
盖恶之也。
《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孝文皇帝,朕之师也。
皇太后皇后成法也。
假使太后在彼时不如职,今见亲厚,又恶可以逾乎!
皇后其刻心秉德,母违先后之制度,力谊勉行,称顺妇道,减省群事,俭约为右。
其孝东宫,母阙朔望,推诚永究,爰何不臧!
养名显行,以息众欢,垂则列妾,使有法焉。
皇后深惟毋忽(《汉书·外戚·孝成许后传》:于是省减椒房掖延用度,皇后乃上疏,上于是采刘向谷永之言以报。)
诏问崇华殿灾咎对 曹魏 · 高堂隆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三十一
崇华殿灾,诏问隆:「此何咎?
于礼,宁有祈禳之义乎」?
隆对曰:「夫灾变之发,皆所以明教戒也。
惟率礼修德,可以胜之。
《易传》曰:『上不俭,下不节,孽火烧其室』。
又曰:『君高其台,天火为灾』。
此人君苟饰宫室,不知百姓空竭,故天应之以旱,火从高殿起也。
上天降鉴,故谴告陛下;
陛下宜增崇人道,以答天意。
太戊有桑谷生于朝,武丁有雊雉登于鼎,皆闻灾恐惧,侧身修德,三年之后,远夷朝贡,故号曰中宗、高宗
此则前代之明鉴也。
今案旧占,灾火之发,皆以台榭宫室为戒。
然今宫室之所以充广者,实由宫人猥多之故,宜简择留其淑懿,如周之制,罢省其余。
此则祖己之所以训高宗高宗之所以享远号也(《魏志·高堂隆传》,又见《续汉·五行志二》注)」。
御试制策一道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四八
皇帝若曰:自昔欲治之主,曷尝不进图贤材以共论天下之务哉?
终之名发事施,以传休于无穷,朕甚慕之。
近代设策士之科而失取人之实,所问或非要而所言未必有所合,至使迁忠愤之极论,角靡曼之虚文,情郁事辽,上下相失,曾何大道之补焉?
朕享国之日浅,永惟任大而守重,欲闻谠直之言以鉴不逮,而未始云获。
子大夫袖然应书,其考于古而不迂,质诸当今而易行,为朕竭思而茂明之。
夫天人之际,灾祥各缘类而至也,故至治之时,必有休符,发为星辰、雨露、草木、鸟虫之祥;
皇极之不建,乃六沴并作,害于而民,君人者傥不思复天变,则遂至悖谬而不可扶持,此皆前世已然之效也。
朕即位以来,非有歌钟狗马之娱,与夫外家女宠、爵位赏赐之过也,乃二月乙巳大风昼冥,四月丁未白气起西方,七月丁丑太白昼经天,八月庚寅大雨霪京师,半年之间,钜异四发,岂朕不共不忱、不决不达之致与?
是以夙夜顾省厥违之靡宁也。
矧今吏治之未醇,民风之未厚,官溢而滥入之源未塞,兵众而选用之法未精,工作淫巧于都中,豪右僭侈于公上,田野虽加辟而农有寒饥之患,关市虽弛禁而商无赀货之通。
岂不欲人蹈名节,而廉耻常不立;
岂不欲人远刑罚,而抵冒常不止。
将以六正八疵察迹夫忠邪之端,则悼不能以情见;
以七教三法化陶乎善恶之类,则患不能以家抚。
来远、临人、节礼,曷为异同之论;
生利、事神、保民,岂无后先之指。
设饮于乡,以岁行之,使知有恭老悌长之节,古独以为宜乎?
歛谷于社,以时发之,使知救贫恤荒之政,今独以为难乎?
宋景一言而胜妖眚,朕下罪己之诏,甚祗惧也,而未有转祸之感;
汉宣终世以核名实,朕发责吏之书,甚丁宁也,而未有饬职之应。
仲舒之推灾异,专治《春秋》之学;
刘蕡之对阙失,深陈社稷之计。
远鉴百王兴坏之所繇,近摹四圣功业之所就,何行而适世变,何修而当天心,子大夫其思致祥救弊起治之术,熟之复之,毋枉执事,以称朕详延之意焉。
臣对曰:承学臣愚,生于太平之日,而游息于天地和气之内,与草木同其荣,与麋鹿共其乐,数十年矣。
常以谓不见兵盗流亡之灾,虽老于农耕,比之危朝乱邦之臣,其犹万万于彼而无所憾。
况今弹冠曳绶,欸乎交戟之下,亲见圣主,得以尽其所学而言当世之事,人臣之幸,夫何以过于此?
圣策曰:「自昔欲治之主,曷尝不进图贤材以共论天下之务,终之名发事施,以传休于无穷,朕甚慕之」。
此陛下虚己以来下情之至也。
臣闻士无贵贱,道是则合;
人无远迩,志通则应。
第五伦为吏长安市,尝读诏书,叹曰:「此圣主也,一见决矣」。
及见光武,酬对政道,帝果深然其说。
臣虽不肖,亦尝默观时事而商略陛下之志矣。
陛下继统承政,恭俭之德,中大禹之法,而忧勤庶事,有虞、舜、周文之心,杜女谒、抑阍寺、厚亲族,体貌臣下,损无名之禄,罢不急之用,命信而不妄,罚严而必行,群下莫不耸勇淬涤,奋厉怠惰之气,而思以忠信自结于上,于此知陛下有志于为治。
而臣亦窃喜今日之可以言,庶乎第五伦之遇于汉,异世而同事矣。
然臣窃有所虑者。
天下之大利害隐于无形,言者或能言之,而常患人之不能见;
利害之小者可以见,而言者常以为屑屑,耻之而不言。
夫大事言之而不能见,小事耻之而不言,则天下之事无时而举矣。
臣则不然,大不敢隐,小不敢弃,而听明王之所自择。
陛下幸听之,则庶几有益于毫毛,而天下之利也。
圣策曰:「近代设策士之科,而失取人之实,所问或非要而所言未必有所合,至使迁忠愤之极论,角靡曼之虚文,情郁事辽,上下相失,曾何大道之补焉,欲闻谠言以鉴不逮」。
臣闻百官各有职,小不得以语大,右不得以治左,惟宰相遍得治天下之事,而谏官、御史遍得言天下之事。
下此则有六科。
六科之人,一介贱士也,而独得论治乱之大计,天子之所宜闻,宰相之所当治,御史谏官之所当言,无所不可言者。
大臣以格荐之,陛下以礼而临试之,其可谓不轻而重矣。
然臣窃有所怪者。
自设科以来,卒未闻朝廷得一言、行一事,岂朝廷之虚设科选以收可用之才,而不系于言之可行与否耶?
将言者务为浮语虚论,徒以惊世高俗,不切于实邪?
朝廷虚设其选,则言者几为狂瞽而妄为,来于是科者,为无所益于国而专为进取之计,凡此者,臣之所深耻也。
今陛下既招来下臣而亲屈大问矣,使臣言有可行,陛下举而行之,茍有以少补于世而迹不辱于天下,则刀锯不足以为臣忧,禄赏不足以为臣利,而臣之私愿毕矣。
臣安敢不考古质今而为陛下详言之哉!
圣策曰:「天人之际,灾祥各缘类而至也,故至治之时必有休符,发为辰星、雨露、草木、鸟虫之祥;
皇极之不建,乃六沴并作,害于而民。
即位以来,非有歌钟狗马之娱,与夫外家女宠、爵位赏赐之过也,乃二月乙巳大风昼冥,四月丁未白气起西方,七月丁丑太白昼经天,八月庚寅大雨霪京师,半年之间,钜异四发」。
而陛下又退托于「不共、不忱、不决、不达」,臣见陛下畏天省己之道有过于前古之君也。
臣亦尝究天文、《洪范》、五行、六沴之学矣,盖六经皆记异而不书其说,圣人以为足以下戒时君之思而上不敢以己意期天事,如此而已。
后世学者,往往指事推迹以言灾异,而终不免乎牵合,此其近于巫史之术,圣人之所不取也。
今陛下取钜异四列以访臣,臣岂敢为牵合之说而茍塞圣问耶?
学者以大风昼冥,则不过曰号令暴急;
以白气太白,则不过曰当有蛮夷之兵;
以大雨为害,则不过曰简宗庙、不祷祠。
臣之言之则异乎此。
天地之大,譬之于人,人之所以为四支之彊者,其本在下而为腹心肺腑,其本在上而为五官,其气有所经纬而其神有所舍止。
神有所敝,则气有缪戾矣,腹心肺腑之间有所攻塞,则五官有所不宁矣。
善医者,原脉察色而知其疾之所自来,耳之病则知其出于肾,目之病则知其出于肝,此皆上下之相牵而变动,事理之必然,而不足怪者也。
然则五官之不宁,其原亦在乎腹心肺腑而已矣。
天地亦何以异于是乎?
日月辰宿,天地之五官也。
民人生聚,天下之心腹肺腑也。
云雨其气也,变化其□也。
今之风冥而气异,星变而雨霪,是岂他哉?
亦民人生聚之间有所疾痛不乐已。
是故善治五官之疾者,不治五官而治腹心肺腑;
善止天地之异者,不止天地之异而止民人疾痛不乐。
自古圣君贤臣,见天地之异则相与咨嗟戒惧,故商高宗遭雊雉之异,而祖己戒之曰:「祀无丰于昵」。
唐太宗逢彗星之妖,虞世南谏之而悟曰:「我不可以轻天下之士」。
今陛下统政之始,宜有星辰、雨露、草木、鸟虫之祥以为明圣之表,而咎验众至,此上天爱陛下而以此戒陛下也。
陛下损膳彻乐,下责己之诏,束敝政、访直言,是以应天顺人之一端矣。
若夫聚缁黄无名之学而为厌胜禬禳之事,此何所益于承天受民者哉?
陛下复策曰:「吏治之未醇,民风之未厚」。
陛下可谓深讲当世之敝矣。
陛下无惑乎吏治之未醇、民风之未厚也,其原盖自乎朝廷而已。
今朝廷喜于增官置局而不能责任贤能,多为条令而不行赏罚,鄙弃实用而崇尚虚名。
寒士无涂而阀阅易进,有为者多累而因循者获安,朋党相推而孤立之士沉退,文吏与武吏相嫉而不同心。
官不恤民之私,民不趋官之事,而上下异志。
朝廷务于蔽塞任子而不知釐革之本源,士大夫乐于进趋而不能安廉耻进退之分。
儒臣不过循守令式以避过,彊臣不过颉颃贾直以为名。
瘠民而肥吏,贫农而富游手,兹十数者未之去,吏治安得而醇、民风安得而厚哉?
陛下熟讲而亟变之,则吏治醇而民风厚矣。
圣策曰:「官溢而滥入之源未塞,兵众而选用之法未精」。
此二者固所当留意而先治也,臣请为陛下言滥入可止之术。
今文武之吏弁冕而治人者,岂特士人之多邪?
有黥徒、有商贩、有僮仆、有胥史,有医技之亲戚、有官者之旁友附赘,有纨绔襁褓之子孙。
士大夫其杂乱如此,朝廷因仍而弗汰则患其溢,汰之则虑其嚣而怨,是仕籍终不可得而清也。
仕籍未清则文武为君、周召为相不可以为治,故滥溢不可以不汰。
汰之者必有道,在籍者勿复汰,继来之滥,为令以却之。
黥徒、胥史、医技,凡以杂色入流者,宠之本品而足矣,何得预仕籍?
贵臣以恩请者,必冠而后可,无以与襁褓之幼。
富人入刍廥菽粟于县,援之假版,使得以赎小罪,与夫久劳于事者,眦畀之以他赐,无以名器授之,非所宜得,一切寝格而不下。
夫已源塞而涂隘矣,然后登进天下贤者,计民而置官,太平之化,可指掌而致也。
然而为是者在陛下,不可以委臣子。
何哉?
官赏者人主之柄,人主为之而天下莫不顺。
一日罢斜封官三千,无敢作言以起事,议虽出于姚、宋,而明皇自为之也。
张始均祸于魏而暨艳诛于吴,主未为之倡也。
臣请复为陛下言兵众选用之法。
臣闻兵在选而不在众。
祖宗之时,兵不过数十万,而四夷奔走之不暇。
今天下数至百馀万,财力耗弊而威不行。
然则茍不能选用,虽多兵,适所以为累,而何贵百万之众哉!
今有卒于此,力可以彍彊弩婴胄而行,日可以驰二百里,其月禄为钱千、二釜;
又有卒于此,疲冗而材甚下,其月禄亦为钱千、二釜,则彊勇之卒,必有不嗛于心矣。
见敌格斗,鼓旗相当,剑楯相薄,冗卒先奔而溃,则勇者不能不牵而动。
故无事而居,杂以精冗,则消军之志;
有事而用,杂以精冗,则为敌之福。
中人十户之赋,岁不过十万钱,十户之赋仅足以养一卒,县官养兵之众,不胜其敝矣,尚何容疲冗于其间哉!
然而汰之不可以速,汰速则怨,老癃无归,群持瓢囊,行丐道路,伤战士心。
今不若汰其老癃,□其壮子弟,壮子弟不失业而老癃有所归。
其数不足则择取下卒之者,兵不他募而可以足用,用之而人人知战事矣。
陛下若欲天下之兵举可以用,皆有杀敌致死之力,而无不逊骄惰之气,则祖宗蒐兵责师之法,载于国史,陛下可以为之也,今何俟而弗举耶?
陛下又以工作淫巧、豪右僭侈之为患。
夫僭侈者众则淫巧者多矣,其失则自乎礼制之不明。
先王之为礼制,所以定丰约、限贵贱也。
故使宫室有量,车服有节,器用有等,人徒有数,君子得以异于小人之群。
小人虽有其财而不敢居君子之车,服君子之服,用君子之器,则淫巧可禁而僭侈可止也。
今之天下礼制既不明,而法令亦不甚可畏,君子、小人侪并而肩随,三公之服与兵吏同色,里民之室屋与官寺争华,富人之妾被珠玉而僮走曳丝纨,百工争□新伎奇器以应之,始于中都,遍于天下。
富人茍财之所及则足其欲,而惟力是视,小人桀骜,视君子亡如也。
君子见轻,则虽为廉约不足以率下,此伪乱之始也。
臣愿为礼制以示天下,而严为之法令,以别君子小人。
上下之分立而争者知止,则淫巧僭侈庶几乎息矣。
圣策曰:「田野虽加辟而农有寒饥之患,关市虽弛禁而商无赀货之通」。
陛下之问下及于农商,此陛下欲为仁政而深论天下之弊也。
臣请先言农之敝。
今之天下为本者常不足,而为末者常有馀,浮民贵而农民贱,家于田亩者不若居市里,以耒耜为业者不若操货财。
浮民自以为材智之当然,而财力勤苦之民,盻盻焉不足于衣食,而常有赋徭之忧、寒饥之患。
比者陈、邓、许、亳尝饥矣,农人之死者不可胜计,而他业之民,富厚恬夷无异乎平日,有司不能救,朝廷为转米粮以为之食,事已则宴然而弗议,是岂强国均民之道哉!
今天下之用,郡县百索,莫不出于农,赋纻褐,敛绨絮,上取米麦而下取藁芊,治堤堨、夷道途,河川之徒杠,亭传之茨塈,凡□时之输、暴集之役,其劳苦无时得息,此所以田野虽辟而农人不免于寒饥也。
臣愿陛下为令以宽农人,杂征苛取,使出之于他业之民,而无专于农,以宽生民之力而厚其本,则可以鲜转徙寒饥之人矣。
农之敝如此,而臣复请言商之敝。
臣闻四民各有业而无不得其所,此三代之法也。
故吏而不农,农则有役;
仕而不商,商则有征。
今吏而兼农商者,太半于天下,农则不得而役,商则不得而征,民所欲为而吏以其彊力遍为之矣,民安能不较之哉!
欲农之寒饥之寡,则莫若使吏而农者无得免郡县之役;
欲商之赀货之通,则莫若使仕而商者无得略关市之征。
谨司察之而深置之法,甚者还之农商而无以为吏,则吏民不相慁而商可以少通矣。
圣策曰:「岂不欲人蹈名节而廉耻常不立,岂不欲人远刑罚而抵冒常不止」。
臣以谓廉耻之不立,此用人失实之过也;
刑罚之不止,此守令非其人之罪也。
陛下知人之所以不安其分,而有觊觎觖望之心乎?
一卒无功而为将,则一军皆惊曰:我何谓不至于此;
一士无能而得美官,则众人皆有所望曰:我之不获也,何哉?
人知为善无效,则猖狂肆行于廉耻之外,而不力于名节之路矣。
今陛下之用人,陛下以为可用而天下或以为不称,陛下以为人莫之及而天下或以为无能。
士人不务为忠力以卜主上之知,而情有所下交,恩有所主出,此愚臣素所痛嫉而深愤者也。
昔我太宗,尝擢张咏于常参之列,其绩效终如何哉!
臣以谓陛下宜自擢其人于常参下士之列,其为守倅而还者,皆召问之,不惟可以博访四方之动静疾苦,观视其人之材智如何而为之用,言之可采者疏其名于屏壁,详择而以职事试之,此愈于群臣之所荐者远矣。
夫既用人如此,则又参之以荐举,名誉无间乎世胄,科级而复考之以实,曰某为是职,尝办是事矣;
某言是事,尝有是效矣;
某典是兵举是士,尝有是功矣,则虽用之而天下不敢有觊觎觖望之心也。
厉名节长廉耻,孰大于兹乎?
世之论治者莫不欲人远刑罚,而多患抵冒之不止,则遂欲变更律令,以为措刑将在于此。
夫刑措在人而不在法,法者天下之大纪也,可以一贤愚、齐强弱,而不足以尽天下之变。
皋陶之法,皋陶能举之;
商鞅之法,商鞅能举之。
人不任事,则法在而不举,而又将为巧吏奸民之资,借吏以为威,借法以为用,而刑不胜蕃矣。
往者仁宗颁新法以示天下,苛者弛而为宽,疑者抉而为明,缺者补而为完,识者皆知其详,当而可从也。
行之以及于今,而小人犹不能远刑罚,是诚何邪?
守令不足以安民也。
陛下欲人之远刑罚,则莫若慎择贤以为守令,使之为政化以齐郡县之俗。
守令贤则小人虽欲为罪,皆自屏匿而不敢辄发。
陛下得一贤守而一郡之刑措,得一贤令而一邑之刑措,守令皆得其人则天下之刑措矣。
臣故曰:刑罚之不止,此守令非其人之罪也。
圣策曰:「将以六正八疵察迹夫忠邪之端,则悼不能以情见;
以七教三法化乎善恶之类,则患不能以家抚」。
陛下既策臣以当世之务矣,又欲取古人之教而究观天下之情伪,使忠邪不得而逃也,故举六正八疵以为之目,抑陛下可谓仁圣察言好问之主矣。
夫察言好问,固圣主之事,然而访诸正人则正言进,访诸邪人则邪言进。
明足以了邪正之辨,则察之问之而益广;
明不足以别邪正,则察之问之而益疑。
今陛下假宽容煦和之色,以尽臣下一见于前者,人人自谓可中上旨,真伪杂进,是非相纷,此正陛下用明之时也。
陛下欲知忠邪之异乎?
进而合于忠孝,退而合于仁义,言有益于圣主,而利可以兼被于天下,斯者忠已。
进不为忠孝,退不为仁义,言无所益乎国,而利无所加于民,斯则邪已。
陛下用此而忠邪判然,皆不得而混矣,而何取于六正八疵之辩、庄周之语乎?
若夫《戴礼·王制》以父子、兄弟、夫妇、君臣、长幼、朋友、宾客命之曰七教,以兴民德;
《周官》以三刺:一曰讯群臣,二曰讯群吏,三曰讯万民;
三宥:一曰不识,二曰过失,三曰遗忘;
三赦:一曰幼弱,二曰耄,三曰惷愚,总之曰三法,以求民情、断民中,而施上服下服之罪,此皆二经之至要。
陛下果得良吏而任之,使之明教慎刑而善恶之类,则何至于家抚而有治道之不兴乎?
圣策又曰:「来远、临人、节,曷为异同之论;
生利、事神、保民,岂无后先之指」者,夫孔子之所以问同而答异者,皆视问者之所病而为之箴切讽厉,故一问之以为政,而孔子答之以政在来远,政在临民,政在节礼也。
丘明为外传,载富辰谏王之辞,以其将举狄师而伐郑,伐之以内利三德,故曰:「义所以生利,祥所以事神,仁所以保民也」。
陛下又策臣曰:「设饮于乡,以岁行之,使知有恭老悌长之节,古独以为宜乎?
敛谷于社,以时发之,使知有救贫恤荒之政,今独以为难乎」?
陛下举二者而资之于臣,此圣明之意,悼天下之薄俗,无恭老悌长之节,而欲复乡饮,思朝廷之遗缺,未有救贫恤荒之政,而欲复社仓也。
古者以井田治畿甸邦国之民,民有馀力暇日,不迫于兵戎赋役之事,田夫宾贤祭蜡之时而从事,为之坐立之位,俎豆之数,降升上下之文,以采饰之,而民莫不知节。
今来为裕民之术,而欲先复乡党饮酒之,是将无益于天下,臣以谓独宜于古矣。
社仓之作,其始也,本以备凶饥之时,及其末也,或取而为兵费,是以起于古而不行于今。
复之,则见于常赋之外,复有加焉,而臣恐有司之不能守,掠取以入县官,其名为恤民而其实为加赋,臣以谓难于今日。
圣策曰:「宋景一言而胜妖眚,朕下罪己之诏,甚祗惧也,而未有转祸之感」者。
臣闻天感于诚而不以浮文为感。
宋景之言,其始非有意于感上天,而其心本不主于退火而取寿也,发于恳款,形于怛悯,而深格于神之听已,欲后己而先臣民,而天为之祐矣。
臣有所区区者,辄因陛下求转祸之美策,而不敢不致忠赤于陛下。
伏以仁宗皇帝纳民于富寿之中者四十二年,挈国玺而授之明圣,知陛下可以胜万世之托也。
陛下至德如尧舜,有为如文武,然后可以副先帝之意,而满天下望。
三年于兹,尚未有兴利除害可以甚慰人心者,岂可谦挹而未遑耶?
岂阴视天下之事,欲遍悉其情伪,可为不疑而后为之邪?
贾谊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
言为治不可以后也。
陛下殚精留神于万事之际,日夜思所以慰人之望,则安享福祚而比日月天地之无穷,彼宋景之事,曷足为至圣之慕邪?
圣策曰:「汉宣终世以核名实,朕发责吏之书,甚丁宁也,而未有饬职之应」者。
陛下欲为汉宣之政,可谓得救敝之道矣。
陛下知汉宣之所以不失名实者乎?
此在乎赏罚行而已矣。
今天下之事因循而皆敝,其本则盖自乎赏罚不分。
夫财用之不足,漕挽之不通,河防之不固,兵律之不严,狱讼寇盗之不止,马政之不举,此天下之所共知,陛下之所以为忧,而群臣多士积岁深论而不决者也。
臣以一言该之,而数者行以自治。
何也?
陛下患财用之不足,漕挽之不通,则宜责计臣;
患河防之不固,则宜责水官
患兵律之不严,则宜责将帅
患狱讼寇盗之不止,则宜责刺守;
患马政之不举,则宜责牧职。
皆任之以久而观其效,岁久而其敝犹是也,则深案而谨诛之,取其职以畀能者。
夫赏罚既明,则无实之人虽与之烦权剧使,有睥睨而不敢者矣,此汉宣之为也。
今陛下与辅相之臣,不务明赏罚以劝督群下,而历取天下之事以自任,勤劳而不能周,耗乱而不能举。
平日列群司,赐厚禄,一有四方之事,则符敕纷纷,冠盖交道,而居其职者以谓事理之常然而无负于职,亦足怪已。
陛下行赏罚以核名实,则汉宣之治何异于古乎?
圣策曰:「昔仲舒之推灾异,专治《春秋》之学;
刘蕡之对阙失,深陈社稷之计。
远监百王兴坏之所由,近摹四圣功业之所就,何行而适世变,何脩而当天心」者。
此陛下拳拳于治,而远思董仲舒刘蕡至切之对,欲以天人之学过望于愚臣也。
仲舒治《公羊春秋》,好言灾异,而亦自用闭阴纵阳之术以治其国,其言报应相与之际,大略则具之于策,其详则载之于《繁露》之志矣。
刘蕡以官者之擅权、藩镇之窃命,指陈时病,虽有司不敢以入第,而天下正人传读其文,至有相对泣下者。
如臣之愚,安敢望二子之域哉!
然陛下之所访者,臣已粗道于前矣。
臣尝历选百王兴坏之迹,三皇而五帝,五帝而三代,三代而东、西京,东、西京而魏、吴、蜀,魏、吴、蜀而西晋、东晋,东晋而后魏,后魏而东、西魏,东、西魏而宋、齐、梁、陈、后周,一之于隋而为唐,一之于唐而又为朱梁,为后唐,为石晋,为刘汉,为周室,然后至于圣宋。
自馀国而下,其微而特一爝火之明也,奚足论哉!
若夫三皇五帝之世,虽其极治,亦未足以远过于圣宋者。
臣观今之治,明圣五世,康乐百年,岂不足季仲视周而臧仆命晋魏邪?
臣闻十一月之冰霰,小人皆知其寒也,而阳以之
五月之日,小人皆知其暑也,而阴以之始。
治乱之变,犹寒暑也。
寒暑之期,三月而改;
治乱之势,百年而迁。
善岁之家,知寒暑之必至,是以在暑成裘,在寒成絺,其所以虑患之道先,是以终身无寒暑之患。
为天下者,治而不可不忧乱,安而不可不忧危,危乱而后忧之,则虽有舜禹之材,亦无所措其智已。
方今之世,其久安而无所事乃至于此,此常人皆以谓无足忧,而智者之所虑也。
天下之福挂于昭昭,而天下之敝藏于默默,岂无憸臣邪党欲爚乱天子之视听,乘间而图权?
岂无夷狄之国欲连兵而为盗,岂无奸桀之民,伺民之不给,欲为亡命奋臂之倡?
有一于此,臣窃为陛下忧之。
若夫持治安之势,预为之备,以销天下之忧,则四圣之功业卓然见于天下,皆可以为后世法。
惟陛下摭诸史氏,咨之于故老之口,取其要者,力为之而已矣,又何患世变之邪适,天心之弗当乎?
陛下求销异致祥救敝起治之术,臣愿以摹治四圣为对。
臣闻功莫大于天地,明莫并于日月。
天地之功或有所不及,而粪壤补其用;
日月之明或有所不照,而灯烛扬其光。
以臣之浅陋,何以上副陛下待之问之之意乎?
虽然,或有益于朝廷之缺,而陛下纳臣之言,贳狂愚之罪,则臣不胜死生之幸也。
谨对。
辞专任门下事表 晋 · 裴祗
 出处:全晋文卷三十三
咎繇谟虞,伊尹相商,吕望翊周,萧张佐汉,咸播功化,光格四极。
暨于继体,咎单傅说祖己樊仲,亦隆中兴。
或明扬侧陋,或起自庶族,岂非尚德之举,以臻斯美哉!
历观近世,不能慕远,溺于近情,多任后亲,以致不静。
疏广太子以舅氏为官属,前世以为知礼。
况朝廷何取于外戚,正复才均,当先其疏者,以明至公。
汉世不用冯野王,即其事也(《晋书·裴頠传)
论灾异不必肆赦奏熙宁元年 北宋 · 周表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宋名臣奏议》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八
臣伏见国家每因天文之异,水旱之灾,大则行德音于天下,小则曲赦于四京,臣窃惑焉。
夫数赦之为害,古人论之详矣。
盖古者赦过宥罪,行于过失遗忘而不以惠人。
陷于刑辟者,非盗人货财,则胁弱暴寡者也。
使为盗者蒙释,则其主必愤疾;
使众强者被宥,则寡弱必无诉。
故赦者,良民不被其泽,而恶人昌矣。
又况小人习性之愚,不能改过自新。
其既出也,大至于雠害其主,小至于伤损平人,则复穴坯踰垣,揭箧探囊。
故朝脱桎梏,夕复杀人;
朝出囹圄,夕复为盗。
此非一日也,国家何姑息于此而赦之乎?
成汤之时,其旱可谓久矣。
六事自责而已,未尝闻赦也。
高宗有飞雉之鸣,可谓久矣。
祖己训之以正厥事而已,未尝闻赦也。
周宣王之时,其旱亦可谓久矣。
《诗》美其侧身修行而已,未尝闻赦也。
夫遇灾应变得如成汤、高宗、宣王,不亦可乎!
而必赦奸宄以为惠,不亦可乎!
原国家之意,岂非谓刑罚狱讼或有冤滥,故赦之以致和气。
茍得其人,则自无冤滥矣。
况近年以来,省法弛禁,人持近厚之心,刑罚清而狱讼理,乃使凶奸之人概蒙释宥,恐非国之福也。
臣愿朝廷或遇灾异,求古明王所以应天之道,或修法度政事之未备者,或求惠民济众之未至者,或举擢有道德才行而隐晦于下位者,或出宫嫔之间执事岁深与无职掌扫洒而幽闭者。
臣闻太祖皇帝躬履俭约,嫔御不满三百,犹以为多,尝因霖雨又出数十人。
此近事之验也。
凡此皆先王旧典,或祖宗故事。
惟陛下博求行之以应变,而赦不妄下,庶使乎寇贼奸宄无不息矣。
释疑1119年6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八、《梁溪集》卷一五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宣和改元夏六月京师大水,自都城之西,渺如江湖,不见涯涘。
踰汴堤,循顾子门以及北郊;
辟雍,荡玉津园以及藉田。
漂溺庐舍人畜,不可胜计。
于是诸门悉上藉新城以为固,独东方门南界汴堤北距夷门,山水所不及,而去都城十馀里,决汴渠灌田野间以杀水势,于是漕运不通,而畿甸悉罹水患矣。
先是,暴雨有异物,形如龙蛇,自雨中降,获而杀之,识者以为水祥,已而果然。
予时备员左史,心独异之。
窃观主上降诏遣使,所以忧劳者甚厚,在位者缘此必有发愤纳忠之人,乃寂不闻。
愚戆不能自已,因奏疏论列,大意以为祖宗都汴百有五十馀载,未尝少有变故。
今事起仓卒,迩远惊惧,诚大异也。
夫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
灾害未易弭,必有销伏之策。
宜寅畏天戒,招徕谠言,修祖宗故事,以慰天下之望。
且请因侍立许直前奏事,以尽区区所欲言者。
时十有三日也。
疏奏,屏息以俟,而是日无命。
翌旦造朝,侍立如常仪
既而宰执奏事,班退,传旨閤门令先退,不复得对。
因上章待罪,遂有沙阳之谪。
客有献疑者曰:「有官守,有言责。
子以记注为职,无言责而论事,非侵官乎」?
予应之曰:「古之为臣者,皆可以有言于君。
故有师箴、瞍赋、矇诵、百工谏、近臣尽规之义。
后世官守言责既分,则独执政大臣、侍从论思献纳之官,与夫任台谏之职者可以言天下事。
左右史虽卑,然日侍天子清光,以记言动,居两省、缀侍从末班,遇所当论者论之,乃其职也,曷为侵官?
唐魏谟右补阙起居舍人文宗谓之曰:『事有不当,毋嫌论奏』。
对:『臣顷为谏官,故得有所陈;
今则记言动,不敢侵官』。
帝曰:『两省属皆可议朝廷事,而毋辞也』。
祖宗之制,虽馆职许论事,况左右史乎?
冯京范仲淹皆以左右史论事罢去,唐介文彦博相与廷辩,则蔡襄直前论之,以所论不当为罪则有矣,未闻以侵官为罪也。
子曷不责今之不言而旷官者,顾乃责我以侵官也」?
客曰:「然则近世任此职,曷为无论事者」?
予应之曰:「左右史侍从一间耳,幸而不以罪去,给札召试,则进居侍从之列。
今人以得侍从为荣,故例为循默以俟迁耳」。
客曰:「然则吾子何不为之?
意有所蓄,姑俟他日未晚也」。
予应之曰:「是何言与!
人臣以利为心者,可与事君也乎哉?
贪位慕禄,遇事循默而不敢言,非以利为心欤?
以利为心,则亦无所不至矣。
且士气不振久矣,在下者惟知爵禄之可贵,而决性命之情以争之;
在上者惟知以爵禄足以笼天下之士,而视外廷之臣蔑如也。
予为此惧,窃不自量,欲以区区之身而救一时之弊,岂苟然哉!
况夫以左右史为未可言,而必待侍从
侍从为未可言,而必待执政
执政为未可言,而必待宰相
宰相为未可言,而又必待其时,则果何时而可以言耶?
此特保富贵、为妻孥计者之论耳,未可与语以道事君之说也」。
客曰:「当其可之时,故言于可言之时则从,言于不可言之时则凶。
今子之言时乎」?
予应之曰:「当其可者当夫事之可者也,当夫事之可则为时,故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
如必待其时之可,则龙逢、比干之徒当为罪人矣。
昔之君子于邦有道则危言危行,故鲠直之论必陈于圣明之主,而防患之说必出于治安之世。
禹之戒舜,以『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
太保之训武王,以『不矜细行,终累大德』。
帝舜武王,而其臣之所告者若此,何哉?
爱君之诚深,则纳君之言切故也」。
客曰:「子之职当言而时可言,则吾既得闻命矣。
敢问子之言曰:『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
灾害未易弭,必有销伏之策』。
夫灾异之说起于汉儒,今子之言若是,揆于吾圣人之学,得无戾乎」?
予应之曰:「昔高宗有雉雊之异,而祖己训王以『先格王正厥事』。
王遇旱暵之灾,侧身修行而王化复行。
孔子作《春秋》,于灾异必书,所以谨天戒也。
汉儒乃附会而为之说,牵合穿凿,使人难信,此所以得罪于圣人。
若夫灾而惧,正厥事以谨天戒,乃吾圣人之旨也,何戾之有」?
客曰:「借使子得请而直前,则所论者将何为」?
予应之曰:「孟子不云乎:一正君而国定矣。
所谓正者,岂事事而为之哉?
特在夫心术之间耳。
兹事体大,未可以立谈判也」。
客愕然曰:「曩也我有疑于子,今闻子之言,涣然冰释矣」。
因叙其语,以为《释疑》。
论灾异所自劄子建炎三年六月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四、《宋史》卷三七五《张守传》
臣伏准诏旨,以盛夏之月常寒久阴,灾异之来必有所自,令侍从郎官以及台谏条具阙失,欲以应天变、收人心、召和气。
仰见陛下畏天之威,遇灾而惧,古帝王之用心也。
臣待罪宪府,清问所及,敢不竭愚虑?
臣闻天心之爱人君,自非大无道之世,则必出灾变以谴告警惧之;
及其至诚修省,则转祸为福,捷于影响。
《传》曰「罪己,其兴也勃焉」,盖不特有罪己之言,而有责己之实也。
陛下罪己之诏尝数下矣,而天未悔祸,恐实有所未至尔。
倘能应天以实不以文,则安知谴告警惧非诱掖陛下以启中兴之业乎?
臣于去秋尝奏疏,愿陛下居处饮食、动作享用每以二圣、母后为念,词颇烦悉,颇简圣听。
冀不以一日南面之乐而忘万里北狩之戚也,勿谓九重之邃外莫得而闻也。
正心诚意,日慎一日,则何患天变之不弭,人心之不固,和气之不至乎?
虽然,高宗有鼎雉之祥,祖己训之曰「惟先格王,正厥事」,则事事欲其正也。
臣请为陛下毕其说。
常寒久阴,阳微阴盛之證也。
臣者君之阴也,外国者中国之阴也,盗贼者凡民之阴也。
方今朝廷不能制将,将不能制兵,强者怙宠有跋扈之风,庸者拥众为偷安之计。
遣师而出,则必广求官爵金币而后启行,无功而还,则又泛第首级勋劳而邀上赏,虚张军数而冒请给。
陵轹州县而取犒赐,小不如意,肆为敚攘。
凡此则臣强也。
敌人累年凭陵中夏,连陷郡邑,剧于破竹,深入淮甸,易于探囊,止于山东,偃然自肆,涉此夏暑,未有退期。
使吾选将厉兵,固可袭取,今则上下畏怯,莫敢谁何。
凡此则中国微也。
狂寇溃卒蚁聚蜂屯,大者数万,小者数千,远则星布于京西而不胜讨,近则鸱张于淮甸而无所惮,或阴怀窥伺而邀求要地,或阳就招纳而公肆剽劫。
凡此则盗贼强也。
阳微阴盛,断可见矣。
是以纪纲未立,号令不行,人心动摇,国势危蹙。
而当长养之时,积雨弥月,寒气不收,宿麦坏于垂成,禾稼伤于方茂,物价翔贵,商旅断绝。
秋冬之间,敌骑内向,盗贼乘之于饥馑之馀,其祸可胜言哉!
天时人事至此极矣!
陛下睹今日之势与去年孰愈?
而朝廷之措置施设盖与前日未有异也。
俟其如今维扬之变而后言之,则虽斥逐大臣,无救于祸。
臣又闻汉制,灾异策免三公
陈平曰:「宰相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
御史大夫萧望之谓:「日月少光,咎在臣等」。
宣帝以为意轻丞相
天变之来,宰相豫任其责。
窃见某虽有勤王之功,初无王佐之略,论其材能则办一职而有馀,论其器识则斡万几而不足,算计见效曾未及于前日,岂不殆哉!
唐张守圭破可突干有功,明皇欲相之,张九龄曰:「宰相代天理物,不可以赏功」。
乃止。
今某盖以勤王入相,不几于赏功乎?
吴起田文论功,不及者三,朱买臣公孙弘十策,不得其一,终之田文相魏,公孙佐汉,言宰相自有体也。
黄霸长于治民,及为丞相,则功名损于治郡,以人之才各有分极故也。
某人固未有显过,但经济之略未闻。
若以防秋在迩,未宜罢免,则臣愚以谓不若更择文武全材、海内推服、公愿以为相者,亲擢而并用之,庶几叶谋共计,各效所长,弥缝其失而正救其灾,则天变亦可收、和气亦可召也。
汲黯在朝而淮南寝谋,杜黄裳为相而两河剋复,盖其威望镇物,精神折冲,亦不必事事更张,而臣下为之凛畏,敌人为之竦詟,盗贼为之退听矣。
伏愿陛下内极严恭寅畏以修其德,外更选用辅弼以修其政,人事既尽,天心必归。
古人有云:「未至而言,固尝为虚;
及其已至,又无所及」。
今日之事实系存亡,顾畏避不言之罪清议不容,而触迕权要之罪圣明必贷。
惟陛下留神,不以为虚言,则天下幸甚。
论阴雪劄子元祐三年二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栾城集》卷四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八、《宋名臣奏议》卷四三、《右编》卷三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自去冬至今,阴雪继作。
罢民冻馁,困毙道路。
圣心忧劳,何所不至。
盖尝命有司发内库之钱,出司农,竭太府之炭,以济其急矣。
犹以为未也,则释犴狱,罢夫役,凡可以惠民之事,无不为矣。
而天意不顺,雨雪如故,臣窃惑之。
臣尝观先儒论五行之说,以为「听之不聪,是谓不谋,厥咎急,厥罚常寒。
故周之末世,舒缓微弱,政在臣下,则天应之以燠暖。
秦之末世,峻刑暴敛,海内重足而立,则天应之以寒慄。
是以周亡无寒岁,秦灭无燠年」。
信如此言,则朝廷之政,今岂失于急欤?
窃惟二圣临御以来,革敝去烦,施惠责己,凡所措置,虽未尽得,而民获其所欲者多矣。
茍以为急,虽三尺童子不信也。
然则阴雪之应,其咎安在?
臣闻商高宗雉雊于鼎,其臣祖己告之曰:「惟先格王,正厥事」。
夫所谓「正厥事」者,无常事也,惟因其非而正之耳。
故臣窃推之古事,以为天大雷电以风,而成王应之以逆周公
卫国大旱,而文公应之以伐邢。
夫亲任三公,非所以止风;
而兴师伐人,非所以致雨。
彼既为之不疑,而天亦报之如响者,诚得其时、当其事耳。
臣窃惟近者天地之变常半岁苦旱,半岁苦阴。
阴阳之气,一有过差,浸淫烂熳而不能反。
今雨雪既甚,久而不止,则春夏之际,又将复旱,此其类似有以致之者。
古之为政,德刑并用,宽猛相济,使天下怀其惠而畏其威。
和气充塞而天地从之,故阳不过而阴不忒。
自顷以来,朝廷之政专以容悦为先务,上下观望,化而为一。
监司之臣以不报有罪为贤,郡县之官以宽弛租赋、纵释酒税为优。
至于省台寺监,亦未闻有正身治事,以办集闻者也。
何者?
朝廷方兼容是非,以不事事为安静,以不别白黑为宽大,是以至此极也。
臣窃惟朝廷之意,其始盖欲以宽治民耳,而不知奸臣猾吏乘其间以侵虐细民,其弊不可胜数。
名虽近宽而其实则虐也。
陛下诚欲消复此变,宜训敕大臣,使之守法度,立纲纪,信赏必罚,使群下凛然知有所畏。
茍朝廷无偏甚不举之政,则阴阳过差,浸淫烂熳,往而不反之气,宜可得而止也。
不然,虽空府库、竭仓廪以赈贫穷,破囹圄、焚鞭扑以纵罪戾,臣恐天地之意未易回也。
臣待罪地官,以簿书米盐为职,出位而言,罪在不赦,然陛下顷自疏外擢臣而用之,二年之间,致位于此,岂欲责臣龊龊以吏事自效而已哉?
是以冒万死献言,惟陛下裁择。
取进止。
十二月奏己见劄子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二、《西山文集》卷一四、《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七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五
臣闻自昔人臣之爱君,莫大乎愿其君之寿。
《天保》之诗,归美以报上也,一则曰「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二则曰「受天百禄,降尔遐福」,而终之曰「如南山之寿」,此惓惓之至也。
今臣忝备禁密,且以执经劝讲为职,伏遇陛下诞弥之节近在朝夕,归美报上,尤剧此心。
然徒知与海内臣民颂我君之寿,而不以圣贤论致寿之道为陛下言,则亦不过如华封之爱君而已矣,奚益哉?
谨斋宿再拜,条其说以献。
一曰无逸则寿。
昔周之成王盛年嗣位,周公恐其不知稼穑之艰难而乃逸也,则为书以戒王。
其言殷中宗享国之久,本于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
至论高宗祖甲周文王所以享国者,大抵亦然。
盖百姓相传,同此一敬,曰严恭,曰寅畏,曰祗惧,无非敬也。
敬与逸豫相为消长,三宗文王之所以能无逸者,以其敬也,周公欲王视以为法而日勉焉。
上敬天,下敬民,则游田不敢盘,酒德不敢饫,培养厚而根本强,持守严而心志定,是固集福之源、曼寿之基也。
然则陛下于无逸之戒,其可不念乎?
二曰亲贤则寿。
召公《卷阿》之诗,亦为戒王而作,其三章曰「尔受命长矣,茀禄尔康矣」,而继之曰「有冯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谓必有如是之人日侍左右,然后迪其君于道而受天之福也。
夫人君飨四海之奉,易动者物欲而难保者德性,近妃嫔亵御之时多而亲贤士大夫之时少,则迎逢扇惑,无非物欲,岂惟败德,抑且伤生。
惟有孝有德者引之于前而翼之于后,俾日闻正言,见正行,杜嗜欲于将萌,弭过失于未形,则其心恬澹而和平,优游而晏宁,是乃保身长世之道也。
然则陛下于亲贤之意,其可不笃乎?
三曰以孝奉先则寿。
《周颂》之《雍》,为禘祭而作也,而曰「假哉皇考,绥予孝子」,又申之以「眉寿繁祉」之言,盖王者以孝事其先,而祖宗亦以寿祉遗其后人也。
陛下嗣先皇之服而为宗庙主,岁时飨祀,固所当严,而一祖十二宗之传序,其责尤重,故必勤勤于继述,兢兢于保守,然后神祇祖考咸安乐之,而锡之以无疆之休,此陛下所宜深勉者也。
四曰仁则寿。
孔子论知仁之别,而曰「仁者静」,又曰「仁者寿」,惟静故寿也。
仁者之心,纯乎天理而无私欲之扰,故其体安定而正固,其效悠久而绵长。
然静非兀然枯槁之谓也,动以理,虽动而未尝不静。
不仁之人则动以欲矣,欲胜而无节则躁动而难安。
世未有凝然安固而不寿,亦未有纷然躁扰而克寿者,此陛下所宜深体也。
五曰有德则寿。
《中庸》称舜之孝,以为大德者必得其寿,且谓天之生物,因材而笃,栽培倾覆,惟所取焉。
盖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舜之所为有自寿之道,故天亦寿之,此所谓栽者培之也。
祖己之训高宗,则曰「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自有夭之道,故天亦夭之,此所谓倾者覆之也。
以大舜之德为师而以祖己之言自鉴,此又陛下所当深用其力也。
凡此五条,皆圣经之格言,万世人主之药石,参而味之,则周孔之大训为足以该之,盖能敬与仁则馀皆在其中矣。
秦汉以来,异说横骛,人君不知圣贤致寿之道,而溺于神仙方士之术,故汉有文成少君,唐有柳泌赵真辈,皆以荒忽诞幻蛊其君,至于饵药以长年,未有不为所误者。
唐之穆、敬不足道,宪、武皆英明雄断之主,亦以自贼焉,岂非世之大戒乎?
臣尝窃惟仙经万卷,不如诵《无逸》之一篇;
道家千言,岂如玩「静寿」之两语。
陛下方日近儒生,游心经术,未有汉武唐宪之惑,微臣爱君,不敢不豫陈其愚,惟圣明裁察。
唐文皇画像记 唐 · 杜良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六十
太宗己定天下。而高祖己登九五矣。
太宗于闾阎疾瘼。干戈勤劳。
且尽知之。于仁义之治。
兴大平极治之功。容或有未究焉耳。
既作文学馆。延四方英俊。
讲贯䌷绎。薰陶耳目者。
莫非帝王之事。彼十八登瀛人。
必曰为如是事而治。为如是事而乱。
太宗之明。刻记于心。
肯图衰乱乎。一意于求治而
仁炉义鞴。道薪德火。
日往月来。就圣神之模。
其为宗庙社稷生灵者。炳焉与三代无以异矣。
太宗之功烈。自汉高以降。
莫之与敌。十八人之力也。
郑性之祖己赠太子太保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二五、《鹤林集》卷一○
敕:立公设辅惟其人,尤重副枢之选;
自仁率亲至于祖,莫如皇考之尊。
既钦四邻,式贲三庙。
具官某曾祖具官某,钟全闽之秀,袭大郑之芳,蕴德未施,流光在后。
诗书浸灌,登唐朝童子之科;
议论深长,策汉世名儒之第。
今以辅臣宠数,追远蜜章,进储宫上保之官,为宗庙不祧之祖。
英灵如在,彷佛其承。
可。
高宗肜日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六、《横浦先生文集》卷八
呜呼!
余读《高宗肜日》,乃知古之谏争之法如此其优缓也。
祖己之意,正以高宗典祀厚于近庙,至有雊雉之异,故作此书为戒。
而其书之所言,乃言民之中绝厥命者,亦不知理义也。
不若德,不听罪,则孚命以夭;
若德听罪,则孚命以永。
其意在民,初若不切于高宗,其终乃言王当以敬民为主,无或媚神以求福,至典祀厚于近庙也。
其意优缓如此,是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
下既无失言之责,上又无拒谏之名,此三代谏争之法也,学者不可不熟思。
孙元忠司谏 南宋 · 许翰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一二、《襄陵文集》卷七
肃膺诏节,懋直谏垣
宸扆虚怀,朝绅动色。
窃以载籍所盛,国家将隆。
必退托于不明,以广开于众正。
雉鸣于庙,祖己训近亲之丰;
獒贡在廷,召公戒远物之宝。
莫非迪哲,曾是交修。
故稽盛德成功,必有法家拂士。
恭惟司谏先生名照四海,识望万夫。
蹈道甚高,驰颜闵之极挚;
传经尤邃,造游夏之渊源。
虽用之其怀不章,已凛然所至有迹。
顷膺言职,实被眷知。
谗慝弗容,忠固罔缺。
与从俗以变化,宁奉身而别离。
元圣袭兴,多士并饬。
乐闻骏议,弼我丕基。
虎豹所居,遂保藜藿之不采;
雪霜何有,共高松之后彫。
必建无穷之闻,以称非常之遇。
端诚于国,方开争引之原;
正色立朝,已见太平之象。
兹维志行之伟兆,伫观枢近之极功。
永念贱微,缪叨眷省。
西郊尚往,均蒙利泽于斯民;
北路争趋,莫获追参于下客。
服膺载跃,汗简奚陈。
论灾异劄子1194年闰10月6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四、《经济文衡》续集卷二二、《朱子奏议》卷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窃闻今月五日夜漏方下五六刻间,都城之内忽有黑烟四塞,草气袭人,咫尺之间,不辨人物,著于面目,皆为沙土。
臣虽不曾亲见,然亲旧相访,见之者多,验之数人,其说如一,决非虚妄。
臣窃思惟,间者以来,灾异数见,秋冬雷雹,苦雨伤稼,山摧地陷,无所不有,皆为阴盛阳微之證。
陛下虽尝下责躬之诏,出敢谏之令,而天心未豫,复有此怪,亦为阴聚包阳,不和而散之象。
臣窃惧焉,而恐其未有敢以闻于圣听者也。
盖尝闻之,商中宗时,有桑谷并生于朝,一暮大拱。
中宗能用巫咸之言,恐惧修德,不敢荒宁,而商道复兴,享国长久,至于七十有五年。
高宗祭于成汤之庙,有飞雉升鼎耳而鸣。
高宗能用祖己之言,克正厥事,不敢荒宁,而商用嘉靖,享国亦久,至于五十有九年。
古之圣王遇灾而惧,修德正事,故能变灾为祥,其效如此。
伏愿陛下视以为法,克己自新,蚤夜思省,举心动念、出言行事之际,常若皇天上帝临之在上,宗社神灵守之在旁,懔懔然不复敢使一毫私意萌于其间,以烦谴告,而又申敕中外大小之臣,同寅协恭,日夕谋议,以求天意之所在而交修焉,则庶乎灾害日去而福禄日来矣。
臣不胜惓惓爱君忧国之至。
取进止。
按:一本乞留中省览,一本乞降付三省枢密院
起居注书祥瑞不应经典疏大观四年二月 南宋 · 宇文粹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九、《国朝诸臣奏议》卷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六、《宋代蜀文辑存》卷三六
臣闻人君忠利以导民,则民安其政;
信顺以事神,则神飨其德。
神民不相杂扰,则天下之物,有非人力可校而自至者。
故《礼记》言「四灵为畜」,谓至和浃洽而物遂其性也。
周《诗》言「贻我来麰」,谓五谷顺成而民得所养也。
物遂其性,民得其养,修德锡福之应,莫大于此。
若夫鳞毛羽介之孽,虹蜺光景形色变怪之祥,华实之非其时,孽育之非其类,则《月令》书之以为异,《洪范五行传》记之以为妖,先儒董仲舒刘向之徒论之详矣。
臣伏睹近年起居注所言祥应,猥冗而不经,烦杂而无所别择,如桧枝生黄花,菜果有佛像,白气腾空,红光烛天,桃李冬实,仙人影昼见之类,皆前世以为妖异,今一切纪为瑞应。
昔桑谷共生于亳廷,则伊陟巫咸太戊,修德以禳之;
飞雉升于鼎耳,则祖己高宗,正厥事以应之。
今州郡谀佞成风,裒集境内妖怪绘图奏陈,其意曰「此臣治理之效」。
三省集诸路所奏,拜表称贺,其意曰「此皆燮理之功」。
而数月之间,动以千数。
夫物反常为变,天反时为灾。
所以警惧告戒者,今不以为忧,又从而讲庆贺之礼。
史官所纪,乃天子言动,政事告命,而杂以谀佞无实之事,岂不为典册之累乎?
恭惟陛下内德淳茂,昭格于三灵,惠泽洋溢,丕冒于四海,天地助顺,祖宗储福,何必假此虚诞芜翳盛美?
伏望明诏史官,应礼部所关报祥瑞,验以经典而载其大者。
若常雨常燥,青眚赤祥,凡前史以为灾异者,直书其事,不必点缀文辞,迁就附合。
庶几灾弭报贶,可以仰当天地之心,无虚美,无溢言,可以垂训于千百世之后。
三代本纪论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六、《乐全集》卷一七
盖闻述作大体,在乎辨名,名之不正,条理何出?
三代之正其可知矣,而史迁为夏、商、周《本纪》,乃帝夏、商而独王周,此何道哉!
帝王者,有天下之大号也。
号者,所以表功德之迹也。
维昔尧、舜,以至仁格天,溥爱无私,以德而帝者也。
平水土,九功允治;
汤武革命,为民去暴,以功而王者也。
其在乎《书》,《尧典》则曰「若稽古帝尧」,《舜典》则曰「若稽古帝舜」。
至于君臣之言,则称帝曰「俞」,帝曰「吁」,帝曰「畴咨」。
其在《夏书》,则曰「若稽古大禹」,至于与皋陶、益稷相赞敕之言,则称曰「俞」,曰「吁」,曰「都」。
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作《甘誓》,则称「王曰:嗟六事之人」。
自先代诸儒皆曰:既继世以家天下,自为德下衰,始去帝号,启而曰王。
信矣。
《汤誓》则曰「夏王率遏众力」。
仲虺之诰》赞汤之德,则曰「天乃锡王勇智」,「惟王不迩声色」,「王懋昭大德」,《汤诰》则曰「王归自克夏」,《伊训》则曰伊尹「奉嗣王」,《盘庚》则曰「王命众」,《高宗肜日》则曰祖己诸王
其在于《诗·商颂·长发》之篇,则曰「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又曰「实维阿衡,实左右商王」。
稽诸《诗》《书》,夏、商之王也,其可知已。
而史迁纪三代,自而下十有六王,自汤而下二十九王,至于桀、纣,并录曰帝。
《书》称「商王受」,迁曰「帝辛」,至周方曰「王」。
噫!
迁既破编年为纪传,缉补旧闻,驰骋百家,上下数千年,条贯明白,可谓勤且精矣。
而于帝王之序,国统大体,反为差戾,违背六经,帝桀、纣而王文、武,可谓正名乎哉?
且本纪者,政教之源,传志所出,今迁纪五帝而失相承之序,叙三王而乖正名之体,莫大此者,故论以明之。
谨论。
应诏言事状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
臣闻位卑而言高,罪也;
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
七月二十三日伏准省劄,七月十六日三省同奉圣旨:「秋阳亢旱,飞蝗在野,星变数见,朕心惧焉。
意者政令多有所阙,赏罚或至不当。
朕惟侧身求应以实,卿等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务塞灾异之原,称朕寅畏之意」。
七月二十一日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劄与侍从台谏两省官照会,仍依今月十五日已降指挥,各条具时政阙失奏闻」。
臣伏读圣训,中夜以兴,思所以对。
欲遂言之,则惧位卑言高之罪;
欲嘿而已,则又恶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之耻。
退自惟念,与其忍耻以生,曷若获罪以死!
况圣明在上,容受强直,万无获谴以死之理,臣何忌而不言?
伏读圣训,曰:「秋阳亢旱,飞蝗在野,星变数见,朕心惧焉」。
臣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也。
谨按《春秋》书不雨、书旱,夫旱亦不雨,奚又书旱,得非旱比不雨加甚乎?
且《春秋》书旱,必于夏秋,不雨皆于春冬。
周之夏秋,则建午建未建申,皆其月也。
是时天或不雨,则盛炎曝物,立致枯槁,故《诗》云:「旱既太甚,赫赫炎炎」。
不雨虽无是酷,然甚者亦兼旱焉。
如文二年十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十年十三年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是也。
虽皆历而不言旱者,盖事起春冬,不可书旱;
已书不雨,则不可中变言旱。
故但撮其月总言之,欲人观之则知旱居其间,且见其灾之久也。
若不为灾,经自不书,故经无书一时不雨者,不为灾也。
惟庄三十一年不雨者,盖讥庄公不雨犹不惜民力,明年春又城小谷也。
其他不雨必踰时而后书,为灾之深浅睹文则辨焉。
冬十月不雨至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六月雨者,则见犹有救也僖公二年。)
十有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文公二年。),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文公十年十三年。)
是一岁之望尽失也。
八月虽雨,已后时无益,故略而不书。
不为灾者但书时庄公二十一年。),为灾轻者书首月僖公二年、三年。),重者总始末而言文公二年十年十三年。)
书法如此,正欲别为灾之轻重,而传云「不雨不为灾」。
夫万物须雨而生,须雨而成,一时愆亢,犹有所损,且不雨有几,称年者三文公二年十年十三年。),安可谓不为灾乎?
《谷梁》谓一时不雨为闵雨,历时不雨为不闵雨。
僖公果有志于民,则必不爱牲币,恳请祷祈,经亦必书,如《诗》之《云汉》,以著其善。
今但云不雨,则爱民之意于何见乎?
陛下深问秋阳亢旱,诚得《春秋》书不雨之微旨。
宣王忧旱之诚,不过祷于先祖以及山川鬼神,盖祀典之正,非若今徼福于佛老氏,为异端之教也。
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不雨之旨,躬行周宣忧旱之诚,以应天可也。
飞蝗在野,臣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隐五年书螟。
《释虫》云:「虫食苗心曰螟,食叶曰螣,食节曰贼,食根曰蟊」。
李巡曰:「食禾心为螟,言其奸冥冥难知也;
食禾叶者,言其假贷无厌,故曰螣也;
食节者言其贪狠,故曰贼也;
食根者言税取民财货,故曰蟊也」。
孙炎曰:「悉贪残所致,因以为名」。
郭璞以食处为名。
陆玑疏云:「旧说螟、螣、蟊、贼,一种虫也,如言寇、贼、奸、宄,内外之言耳」。
《会议》曰:谷,民之司命也,《春秋》书灾异,虽螟之为害,必详而录之,此亦重民命之至也。
汉平帝时,天下大蝗,河南二十馀县皆被其灾,独不入密县界。
建初七年,郡国螟伤稼,犬牙缘界,独不入中牟
今州县吏贪墨残民,远朝廷万里,近亦数百里,陛下不得而见之也,怨嗟之声陛下不得而闻之也。
故天出灾异,自淮以南,飞蝗蔽天,以告陛下耳。
守令之间,岂无一人如密县中牟者乎?
臣愿陛下严戒监司守令,有贪墨残民者,必罚无赦,是应天以实也。
星变数见,臣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文公十四年,有星孛入于北斗,刘向以为君臣乱于朝,政令亏于外,则上浊三光之精,五星赢缩,变色逆行,甚则为孛。
北斗人君象,孛星乱臣类也。
时中国既乱,夷狄并侵,兵革纵横之应也。
鲁昭十七年,有星孛入于太辰,刘向以为时楚强,宋、卫、陈、郑皆附之,此孛彗流灾所及之效也。
鲁哀公十三年冬十一月,有星孛入于东方,董仲舒刘向以为其后楚灭陈之应。
是春秋星变,皆以夷狄陵中国也。
今年正月壬辰其日岁旦,风从乾位来,风为号令,乃号令不时之沴。
戊午雪,阴盛阳微之沴。
三月丙申,日有背气如仰瓦,其夜大雨雹。
癸卯夜,月入大微。
己酉,日复有背气。
丁巳立夏,其日风从艮位来。
五月癸卯夏至,风亦从艮位来。
皆与正月壬辰同占。
七月丙申太白经天,法曰昼见午上,星家谓去日四十七度差远,故见。
臣谓不然,《易》曰「日中见斗」,岂谓去日远也?
其夜月入氐。
壬寅夜,月掩垒壁阵星,又流星出天市。
癸卯夜,月入羽林军
乙巳,日左有珥。
丙午夜,汉星出天市。
癸丑夜,流星出织女,又月犯井。
丙辰夜,流星出辇道。
此皆《春秋》之所畏也。
又如六月庚寅朔,日有食之,此又变之大者。
臣谨按隐三年二月己巳,日有食之,其后戎执天子之使。
庄二十五年六月辛未朔,日有食之,宿在毕,主边兵夷狄象,后狄灭邢、卫。
二十六年十二月癸亥朔,日有食之,时戎侵曹。
三十年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后狄伐邢,徐取舒,楚灭弦。
僖五年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后楚伐郑,狄灭温,楚伐黄。
十二年三月庚午朔,日有食之,时楚灭黄,狄侵卫、郑。
十五年夏五月,日有食之,后秦晋侯,楚败徐于娄林。
文元年二月癸亥,日有食之,楚灭江灭六。
文十五年六月辛丑朔,日有食之,楚灭舒
八年七月甲子,日有食之,既楚庄遂强诸夏,观兵周室。
十年四月丙辰,日有食之,后楚灭萧、成。
十七年十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后楚灭舒、庸。
襄二十四年八月癸巳朔,日有食之,比食又既,象阳将绝,夷狄主上国之象也,楚子果从诸侯伐郑。
二十七年十二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八年之间,日食七作,祸乱将重起。
昭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后楚灭陈、灭蔡。
三十一年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时吴灭徐,楚围蔡。
定十二年十一月丙寅朔,日有食之,后楚灭顿,吴败越。
定十五年八月庚辰朔,日有食之,周室大坏,夷狄主诸夏之象也。
明年,中国诸侯从楚围蔡,以楚为京师
由是推之,日食皆为夷狄侵中国之应也。
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书日食星变之旨,躬行宋景一言之善,以应天可也。
臣伏读圣训,曰:「意者政令多有所阙,赏罚或至不当」。
臣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而修政事以恭禦厥罚也。
臣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昭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晋士文伯晋侯曰:「不善政之谓也。
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谴于日月之灾,故政不可不慎也」。
是天变系于政令之阙也明矣。
鲁庄元年,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啖氏云:「王宠篡逆以黩三纲,不能法天正道,故去『天』字以贬之」。
斯言当矣。
夫圣王砺世之术,惟赏罚而已,赏当功则锡命一人而万邦怀,若《师》之九二是也。
若宜罚而赏,则一篡弑而乱臣贼子接迹而起矣,然则去「天」字以贬之,以明赏罚天之公理也。
是天变系于赏罚之不当也明矣。
政令之阙有十:监司牧守数易,一也;
州县差役不公,二也;
孤寒困于举将,三也;
吏员太冗,四也;
任子太滥,五也;
朝令夕改,六也;
衣服无章,七也;
狱讼多冤,八也;
酷吏残民,九也;
部胥阨塞衣冠,十也。
至如赏罚不当,殆有甚焉。
如近日宿州诸将,臣窃谓赏太重、罚太轻。
太祖皇帝亲征晋阳,北戎来援,太祖令何继筠分精骑数千拒之石岭关,斩首千馀级,其后遂平并州
其功可谓大矣,止拜建武军节度而已。
李汉超太祖李重进,关南之功亦大矣,及卒,太宗皇帝止赠太尉、忠武军节度而已。
宿州之役,比之晋阳、关南之功,不啻九牛之一毛,而诸侯超拜官爵,加继筠汉超数等,有如平北虏、恢复中原,不知何以赏之?
周世宗屡为刘旻所败,遂大燕将士,斩败将何徽、樊爱能等七十馀人,军威大震,果败高平,取淮南,定三关。
夫一日戮将七十,岂复有将可用?
世宗终能恢复如此,得非巽懦者去则勇敢者出耶!
太祖初有天下,尝谓:「唐庄宗姑息将士,朕则不然,惟有剑耳」。
诸将股栗。
削平僭乱,捷如破竹。
自靖康板荡,将四十年,国势不竞,日就多靡,宁有他哉,罚不必行,将不用命。
近者宿州之败,士死于敌及为庸将所误而死者数千人,积尸如丘,馀胔满野;
而误国败军之将,乃以宿州所得之金厚赂权贵,巧为游说以自解,偃然安处善地而戮不加焉。
籍没不行,诛戮不加,上天见变,昭然甚明。
愿陛下信赏必罚,以太祖为法;
号令将士,以五代为戒。
断然必行,正心诚意,以应天可也。
臣伏读圣训,曰:「朕虽侧身求应以实,卿等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务塞灾异之原,称朕寅畏之意」。
臣又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而去华务实,求实言以自儆也。
臣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庄七年四月辛卯夜,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
刘向以为天垂象以视下,将欲人君防患远害,非以自全安也。
如人君有贤明之才,畏天威命,若高宗祖己成王泣金縢,改过修政,立信布德,存亡继绝,修废举逸,裁什一之税,复三日之役,节用俭服,以惠百姓,则诸侯怀德,士民归仁,灾消而福兴矣。
呜呼,向之言可谓深切著明,求应以实者也!
人君如堂,人臣如陛。
堂岌乎其高,其情与下辽绝,固难以喻;
陛隤乎其卑,其情与上辽绝,固难以通。
岂上下之情不合也,其患有十焉,上之患七,下之患三:愎谏以拒人,饰辞以文过,作威以临下,恃智以衒物,矜慧以取胜,自广以狭人,耻过以作非,君之患也。
便辟、善柔、便佞,臣之患也。
愎谏以拒人,晋惠是也;
饰辞以文过,文皇是也;
作威以临下,汉是也;
恃智以衒物,德宗是也;
矜慧以取胜,显宗是也;
自广以狭人,汉武是也;
耻过而作非,灵帝是也。
人主有一于此,则便辟之臣进矣,善柔之臣进矣,便佞之臣进矣。
便辟之臣进,衣冠皆逢迎也;
善柔之臣进,俯仰皆媚悦也;
便佞之臣进,语言皆捷给也。
如此而欲臣下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是犹植曲木而望其影之直也,不亦难乎?
自古听言纳谏,莫若尧舜
恶直丑正,莫如桀纣
尧舜明四目,辟四门,达四聪,虽有共、鲧,不能塞也。
桀纣醢谏臣梅伯,剖直臣比干,虽有关龙逢,三人不能救也。
秦二世赵高为腹心,刘、项横行而不得闻;
汉成帝王章,王氏移鼎而不得闻;
灵帝陈蕃,天下横溃而不得闻;
梁武朱异,贼臣斩关而不得闻;
隋炀帝虞世基李密称帝而不得闻;
唐明皇张九龄,安、史胎祸而不得闻。
陛下自即位以来,号召逐客,时与臣同召者,张焘辛次膺王大宝王十朋
已去矣,次膺去矣,十朋去矣,大宝行将又去,惟臣在耳。
今臣复以瞽言妄发,是臣又将去也。
人臣上书不激切,不能启人主意,一激切则近讪谤。
辛甲七十五谏,刘安世胡宗愈至二十四章,谏者不餍其黩,而听者不厌其烦。
今言一出而亟迁,疏朝奏而夕罢,言者不得尽其意,闻者莫不骇其迁。
张震王十朋之去,士莫不扼掔结舌,以言为讳,而欲塞灾异之源,称寅畏之意,臣知其必不能也。
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之旨,亟改前日之弊,推诚务实以应天可也。
臣伏读圣训曰:「劄与侍从台谏两省官照会,仍依今月十五日已降指挥,各条其时政阙失奏闻」。
臣终有以见陛下至诚忧灾,思闻时政阙失而惕厉以自改也。
臣闻之《诗》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
《传》曰:「命百官箴,箴王阙失」。
夫古之圣帝明王,衮职不云无阙,而欲补其阙。
王政不云无阙,而欲箴其阙。
大哉言乎,此亦陛下闻阙失之意也!
臣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庄三十年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明年三筑台,圣人书以恶之,谓其不畏天戒而劳民也。
今天变屡见,而土木之役踵相蹑,怨讟嗷嗷,口众我寡,台谏不敢指陈,侍从不敢睥睨,陛下居渊涓蠖密之中,必不尽知也。
陛下天资仁俭,岂肯知而不戒耶?
臣又闻道路之言,诸军阴遣悍卒,白昼于市井捉人,手执挺以度人长短,有及则者即三数卒拥入军中,谓之拖军。
怨愤之声,所不忍闻,士民相戒,不敢入市。
辇毂之下,有此冤抑,况千万里之外乎?
臣又闻陛下即位之初,大赦天下,文臣自承务郎以上各转一官,斯言一传,天下鼓舞。
今乃以一人之言,格二百员朝请大夫转行之命。
夫议赦之日,知其太滥,削之可也,勿许转行可也。
大赦已行,方以为滥而格之,失大信于天下,复有大于此者乎?
《传》曰:「主贤臣直」。
《语》曰:「有道,危言危行;
无道,危行言孙」。
夫非主之圣则臣不容直,非有道则言不敢危,惟陛下上法尧舜,留意裁择(《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七。又见《宋史》卷三七四《胡铨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
「劄」下原有「典」字,据文意删。
治论(下)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四九、《云溪居士集》卷一四
贞观中,民康物阜,盗贼衰熄,人知自爱,而不犯法,至于户阖不闭,行者不赍粮,天下断死刑二十九人,几至刑措,盛矣!
当是时也,魏公建言,乃有不克终之渐十。
非惟在唐为然也,两汉盛时亦有之。
孝文帝时,海内繁富,兴于礼义,断狱数百,世称其仁,贾生上书,有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者九。
永平之治,号居前代十二,后世言事者多称之,钟离意宋均亦有察慧之讥。
孝文明帝唐文皇,皆中智之君,非有上圣之才,甚盛之德,志虑卑浅,未能尽美,嗜好偏倚,不必无过,天下之势,初成苟安,德业久大,宏谟伟烈,拟迹治古,容有所憾。
通达政体,明于世务,略小效而图大功者,所宜激切而纠绳之也。
三代之盛,帝王纯德,异于是矣,然而良臣哲辅,未尝无指擿之事、正救之言者,何哉?
周武以圣德而受天命,成大勋而济王业,太保有《旅獒》之戒。
武丁振衰替之绪,朝诸侯而有天下,祖己作「丰昵」之训。
成汤因次国之地,一征而得九有,仲虺陈「自满」之诰。
大禹建平成之功,天人并与,而当历数,伯益赞至諴之感。
有虞氏起侧陋之地,以盛德而践帝位,功业善美,至于百兽率舞,凤凰来仪,而皋陶咏「丛脞」之歌。
盖治者,物得其平,事得其理,小大终始,曲折纤悉,无所不治之谓也。
一民之不善,一事之不序,一物之失所,一日之乖戾,皆不可以为治。
恶一事之不序,故武王之受獒在所戒,武丁之丰昵在所训,大禹之至諴在所赞;
惧一日之乖理,故成汤之自满在所歌。
训之戒之于一过,而百度无复过矣;
诰之歌之于未然,而终世无复然矣。
故三王四代,纯治之功,无有遗恨。
使二三大臣不及此,而武王高宗大禹遂其过事,成汤帝舜一日有缺,其成功盛德,虽未即亏蔽,然不得为纯治之时矣。
由是观之,贾生、魏公、宋均钟离意之徒,可得无言于汉唐之世乎?
是故人主贵知治之说。
知治之说,则其志高,其术远,其事慎,其心诚。
志高则无卑趣,术远则无近效,事慎则无过举,心诚则无怠荒。
不知治之说者异此,可不念哉!
孝文世宗宣帝明皇汉唐之贤君,近世甚好治之主也。
然而孝文自卑,无高志也;
宣帝杂霸,无远术也;
世宗侈大,无慎事也;
明皇乱终,无诚心也。
此四者皆有过人之聪明,不世之大略,小者蔽于苟简,甚者几于丧乱,何也?
则亦不知治之说也。
使四君者知治之说,帝王之功成矣。
乞改温成为祠殿奏嘉祐七年正月 北宋 · 吕公著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二、《宋名臣奏议》卷九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二六
臣伏见故追尊温成皇后于城南立庙,四时孟月祭奠,以待制舍人摄事,牲币祼献,登歌设乐,并同太庙之礼。
盖当时有司失于讲求,非有典据。
昔商宗遭变,饬己思咎,祖己训以「祀无丰于昵」。
况以内宠列于秩祀,非所以享天心,奉祖宗之意也。
欲乞改温成为祠殿,岁时只遣宫臣行事,荐以常馔,以明祀事有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