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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帝论(二) 南宋 · 蔡戡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五七、《定斋集》卷一二
天下之祸,其发有端,其渐非一朝一夕之故。古之明君忧深思远,于念虑言动之微必谨其始,不敢轻作妄举,盖恐毫釐之差,基后世无穷之祸也。夫汉之亡也以外戚,外戚之祸不起于哀、平,而萌芽于武帝。田、窦、卫、霍继踵将相,武帝实启之。唐之亡也以宦官,宦官之祸不生于僖、昭,而胚胎于明皇。杨思勉、高力士持节监军,明皇实启之。故创业垂统之君所以贻厥孙谋者,预为之防,曲为之制,遏绝祸乱之原,莫不备具,传之嗣君,犹以喜怒爱欲变更法度,至于败亡,况吾开其隙而诱之哉?汉元帝任用恭、显,几乱天下,世以为元帝不明之过。以愚观之,宣帝有以启之也。当宣帝时,恭、显已为中书令、仆射,任事久矣,其亲信贵幸虽不若元帝之世,然用恭、显者自宣帝始。宣帝用之如此之久,其人精专可任无疑矣。况恭、显之巧慧邪僻,能得人主微指,固有以当元帝之心。故其迫杀师傅,废锢忠贤,诛戮言者,愚弄元帝于掌握,如保母之玩婴儿。终帝之世,专权怙势,公肆奸欺,无所畏惮。虽曰元帝不明之故,非宣帝启之,何以至此?或谓恭、显明习法令故事,善为请奏,其才亦可用也,在用之何如耳。宣帝在上,励精为治,人人自奋其能,故恭、显无所用其奸。元帝优柔不断,小人得以乘间而入,虽知其奸,亦不能制。借使元帝有宣帝之明,虽百恭、显何患焉?夫元帝之仁柔,宣帝知之熟矣,尝有「乱我家」之语。宣帝知其仁柔,宜选刚正之士以辅导之,反令刑馀之人久典枢机,留以遗元帝,可乎?况中人用事,非盛时所宜有。宣帝之时,贤公卿在下比肩,帝五日一听政,丞相以下奉职而已。不能朝夕与贤者图治于庙堂之上,乃与宫掖扫除之隶谋事于帷幄之中,岂所以贻厥孙谋者哉?夫堂下百里,君门千里。天下之事,九重不能尽知,故以腹心之寄付之大臣,又置耳目之官以纠察之。强明自任之君惟恐大臣之负己,大臣见疑,势不免询谋于左右。左右之臣窥其罅,乘其机,必有以中人主之欲,阴取威福之柄而窃弄之。人主蔽于朝夕之所亲狎,疏远之言无自而入,蒙蔽之奸无自而知,所以驯致于乱亡。强明且尔,况其下者乎?故宣帝一用恭、显,而元帝竟以恭、显乱,势使之然。若夫败德乱常之事,出于庸君闇主,后世犹以为戒,不敢蹈覆车之辙。惜乎!宣帝,汉之明主,而乃有此,后嗣何观焉?噫,元帝不足道也,《春秋》责备贤者,愚为宣帝惜之。
进汉宣帝诛韩延寿故事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盘洲文集》卷六四
《汉书》:御史大夫萧望之闻左冯翊韩延寿在东郡时放散官钱千馀万,望之当问事东郡,因令并问之。延寿闻知,即吏按校望之在冯翊时廪牺官钱放散百馀万,遂劾奏,移殿门禁止望之。望之自奏职在总领天下,闻事不敢不问,而为延寿所拘持。上由是不直延寿,各令穷竟所考。望之卒无事实,而御史按东郡,具得其事。望之自陈,愿下丞相、中二千石、博士议其罪。事下公卿,皆以延寿前既无状,复诬愬典法大臣,欲以解罪,狡猾不道。天子恶之,延寿坐弃市。吏民数千人送至渭城,老小扶持车毂,争奉酒炙,莫不流涕。
臣闻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不能以致治。汉宣帝励精庶政,综核名实,信赏必罚,称为中兴。后世或议其仁恩少损,臣谓纪纲不立则何以救中衰之弊?观萧望之察问韩延寿出于至公,而延寿挟私以报之,帝已不直延寿,犹俟有司判其曲直,然后行法。延寿初守淮阳,治甚有名,及守颍川,能变广汉告讦之俗。黄霸继之,因其迹而大治。在郡三岁,令行禁止,断狱大减,为天下最。入守冯翊,满岁称职为真,恩信周遍于二十四县,吏民不忍欺绐。良吏如此,固已希有。至其抵罪,百姓攀车号泣,朝廷岂不闻,亦不能脱其死。或谓刑失之重,然夷考当时,盖于定国为廷尉,罪疑从轻,人自以不冤。又公卿议罪,俱无异辞。则延寿虽有治行,不能掩其罪。以一惩百,宁有不治之患?彼名声不及延寿而罪戾过之者,必无漏网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