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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政张安卿承事挽词三首 其一 北宋 · 祖德恭
五言律诗 押词韵第六部
孝养人谁及,清修少比伦。
旋闻丹旐具,俄见轴车存。
空叹音尘远,犹思燕席温。
安然向窀穸,感涕一销魂。
致政张安卿承事挽词三首 其二 北宋 · 祖德恭
五言律诗 押灰韵
清白传家旧,天钟间世才。
大椿宜更寿,乔木遽先摧。
难止交情泪,空遗宝烛灰。
幽墟归葬处,惨惨暮云堆。
致政张安卿承事挽词三首 其三 北宋 · 祖德恭
五言律诗 押青韵
重叹张夫子,神襟遽弗宁。
摧山倾岳算,萎哲奄椿龄。
旧室惟图像,新阡但刻铭。
何堪听歌挽,埋玉在幽坰(宋祖无择《龙学文集》卷一六附)。
北溪先生奠文 宋 · 王隽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六六、北溪外集
维年月日,学生王隽等谨致奠于近故北溪先生判簿陈公之灵。呜呼!夫谁不传道受业,真实难其人。昔在洙泗,若曾与颜,所造弥真。降及伊雒,尹谢游杨,实超等伦。逮近世紫阳朱子之门,号为嫡嗣,亦惟先生与黄、廖诸君子,仅仅若参辰。始先生之进见紫阳也,貌木讷而甚古,语期吃而少文。紫阳随其叩击,察其素蕴,盖有本而有根。延之郡庠而礼特异,接之郡斋而情愈亲。凡有所质正,有所辨难,众方讶其陵僭,紫阳则倾囷倒廪,而乐为开陈。盖先生亲切洒落之见,基于覃其思研其精,而先生研精覃思之功,则又得于静而一敏而勤。紫阳明睿绝世,故洞识其所学于始觌之辰。逮精舍之合并,则又痛加砭剂,既博之以尚友四方之志,复约之以从古圣贤克治之实,屡警诲之谆谆。紫阳是时盖望先生以成德,而先生亦心领意会而书诸绅。继是紫阳即世矣,先生念遗训之拳切,惧正道之废堙,愈精思而力践,学进进而又新。隽等不获遇文公而亲炙,得师事于先生而幸实均。荷抽关而启钥,阐正涂而指迷津,熟四书之讲贯,摭《字义》而讨论。拔隽等于坎阱,脱隽等于荆榛,如焦土而沃以膏泽,如晦谷而耀以曦轮。尚赖先生之终教,岂谓讣音之遽闻?呜呼,天其忍丧斯文欤!思昔先生,承紫阳直截之训,未几,紫阳遽尔奄逝;今隽等正望先生痛切之规,有求未即,而亦遽泣先生于苍旻。呜呼!先生探其赜而索隐,精其义而入神,溯大原之脉络,抵异说之纷纶。别分数于理欲之界限,析锱铢于全体之浑沦。考古之博而精礼文之品节,穷理之粹而究《易》学之渊源。彻终始表里之谓敬,极生意不息之谓仁。议论也水有源而浩浩,德行也玉有彩而磷磷。其言语朴乎若讷,而发为词章则有烂如之云;其辞色凛乎若严,而即之造请则有温如之春。呜呼,天何忍夺隽等之师匠!孤哉此道,其谁与邻?抱群疑之轇轕,揽遗卷而酸辛。设灵几以一恸,徒有涕以沾巾。缄词远奠,意不尽言。
舍北溪上垂钓 南宋 · 陆游
七言律诗 押微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大耋还家万事非,垂竿好在绿苔矶。
风和山雉挟雌过,村晚吴牛将犊归。
春涨新添塘滟滟,夕云仍带雨霏霏。
此生自笑狂颠足,依旧人间一布衣。
答陈安卿(淳)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七
仁字近看,未审认得意是否,请质诸明训之下。夫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生所得以为心者。其体则通天地而贯万物,其理则包四端而统万善。盖专一心之全德而为性情之主,即所谓乾坤之元者也。故于此语其名义,则以其冲融涵育、温粹浑厚,常生生而不死,因谓之仁。人惟己私蔽之,是以生道息而天理隔,遂顽然不识痛痒而为忍人。人之所以体乎仁者,必此身私欲净尽,廓然无以蔽其所得天地生物之体,其中真诚恳恻,蔼然万物之春意常存,彻表彻里,彻巨彻细,彻终彻始,浑是天理流行,无一处不匝,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贯,如一元之气流行无间断,乃可以当浑然之全体而无愧。若一处稍有病痛,一微细事照管不到,一顷刻稍有间断,则此意便私。私意行而生道息,理便不流通,便是顽麻绝爱处,乌得浑全是仁?如人之一身,浑是血气周流,便是纯无病人。才一指血脉不到,便是顽麻不仁处。颜子三月不违仁,三月之后,则微有少违,然当下便觉融化,依然复不见其违焉。窃意三月之内浑是中心安仁底气象,三月之后便是勉而中否?
中后又不须勉,但久则又不免于有违耳。
「志学」是于斯道方识得大纲大体,其心一直向乎此以求之,视听、寝食、讲论、思索无时不念念在此,更不参差插杂,转虑却顾,迟回于天理人欲之间而不决,此即格物致知用工处也。「立」是于大纲大体已把得定,确然有主于中,持之坚,守之固,而不为外物所迁夺,此即诚意正心修身用工处也。「不惑」是于大纲大体中又极节目纤悉皆昭晰明彻,灼然真知其蕴而无一理之或疑矣,此即物格处也。「知天命」是又总其精粗大小根原所自来处,全体廓然洞明而会万理于一本矣。此即知至处也。「耳顺」是我与理一,彻表彻里无间隔违逆,声才入心便通,不待吾有以听于彼,凡入吾闻者,无非至理精义,此又物格知至之熟处也。「从心」则心体浑沦是义理,如一团光润良玉,如百鍊明莹精金,至是则非由我矣。凡有动皆随心之所之,行便行,止便止,喜便喜,怒便怒,恻隐便恻隐,羞恶便羞恶,无不从容大道上行,而莫非准绳规矩之至,绝不容一毫有我于其间。此又意诚心正身修之熟处也。不审如此分别得否?
「立」是物格知至而意诚心正之效,不止是用工处。「不惑」、「知命」是意诚心正而所知日进不已之验,以至「耳顺」,则所知又至极而精熟矣。馀则来说得之。
孔文子何以谓之「文」?据其妻太叔事,亦大节目处悖理伤义如此,其他更不足道矣。孔子却不没其善而许以好学下问,何也?恐此句直就问谥处说,当时人作此谥,其本意所取者在此,故特因其说而言之,亦姑语其大概而已,非美其有是善而许之否?
此章固因论谥而发,然人有一善之可称,圣人亦必取之,此天地之量也。
陈文子弃马十乘章,《集注》云:「去之它国,不能审度轻重而卒反于齐焉」。「轻重」字何所指而言之?恐重只是去他国不能请方伯连帅以讨崔子之罪,而轻又不能终守其自洁之节,乃恋恋复反其故居云。
陈文子以崔子弑君而去齐可也,它邦未有是事,乃以为犹崔子而去之,所谓不审轻重者此也。
「再斯可矣」,只是就季文子身上行事处说。在学者穷索理义,则思之思之而又思之,愈深而愈精,岂可以数限?而君子物格知至者,万事透彻,事物之来皆有定则,则从容以应之,亦岂待临时方致其思?不审此语只是文子事?抑众人通法,皆当以再为可耶?不容有越思耶?而程子又何故只就为恶一边说也?
物格知至者应物虽从容,然临事岂可不思?况未至此,又岂可不熟思耶?故以再思为众人之通法。盖至此则思已熟而事可决,过则惑矣。
「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有人实无憾朋友之心,但于日间合用之物,贫无财,置之也艰,故或敝则阙其用,亦不能恝然忘情于是物而不为之叹惜。不审此于无憾意有妨否?
虽无憾于朋友,而眷眷不能忘情于已敝之物,亦非贤达之心也。
「可也简」,「可」者,仅可而有所未尽之辞。上句「可使南面」亦有「可」字,此「可」字乃实许之,与下「可」字意不同。不审以何别之?
「可」字单称与下文有所指者不同。
「不如乐之」者,此「乐」字与颜子之乐意思差异否?
较其大概亦不争多,但此乐之者,「之」字是指物而言,是有得乎此道,从而乐之也。犹「乐斯二者」之「乐」,「乐循理」之「乐」。如颜子之乐又较深,是安其所得后,与万物为一,泰然无所窒碍,非有物可玩而乐之也。
发愤忘食,是始者著力去求之时;乐以忘忧,是后来有得而安之时。二者先后自不同,而气象亦自不相并。按《集注》意,是二者齐著力到老,如何是二者之辩处?恐在学者于此有先后之截,而圣人生知安行,彻始彻终浑是如此,将那个截做先,将那个截做后?但以其序而言,则且如是分别否?抑尝玩味此章三句,固是谦己勉人如此,然亦可见圣人之心别无它,从生至死,全浑沦在义理中,相与周流不少离,而身世事物之念皆洒然不凝于胸次也。不审是否?
忘食忘忧,是逐事上说。一愤一乐,循环代至,非谓终身只此一愤一乐也。逐事上说,故可遂言不知老之将至,而为圣人之谦辞。若作终身说,则愤短乐长,不可并连下句,而亦不见圣人自贬之意矣。来喻未然,而《集注》亦未尽也。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歌」。盖胸中和乐然后于食能甘美而饫饱,临乎哀戚之地,此心为之感动,而吾之哀戚亦兴,然于食盖不下咽矣,岂能甘美而饫饱也?哭者哀之至,吊死而至于哭,必其情之厚者,非寻常行吊比也。其思感伤悴中,情之所形,必不能顿然遽释于一哭之退而便歌乐。此二者皆天理自然而然,真情自有所不忍处,而非人所强为者。圣人但由天理行,顺之而不逆耳。是谓情性之正,本中而达和,而仁之所以流行者也。然质之日用间,则此事更有曲折。如临乎有丧者之侧,主人固留饮,或辞之不得,或与长者同行,长者留则少者有不得而辞者。辞以实,则形主人之非礼;辞以疾,则伪难掩;力辞而峻拒,则又恐咈情而近于硁硁之信,果不知如何为当。其有情轻不至于哭,但以寻常行吊者,恐亦不能终食之间不化,或感物而笑乐,或燕会于它所,与夫送人之葬而与饮胙燕宾等类,不审有妨无妨如何?若谢氏此章之说,其末意恐施于情厚而当哭者则未稳否?
圣人情性之正,当于哀未遽忘处看。谢氏乃以忘处为正,岂习忘养生之馀习耶?闻《韶》忘味之说亦然,恐皆过矣。所喻行吊而遇酒食,此须力辞,必不得已而留,亦须数辞先起,不可醉饱。
程子曰:「行藏安于所遇,命不足道也」。又谓命为中人设,上智更不言命。然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又曰:「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又曰:「公伯寮其如命何」?皆断以命而安之之辞,何也?命遇之说,望为剖示。
三语皆必其不能为害之词,与不得已而听命以自安者不同也。
伯夷何以只知有父命而不知有天伦,叔齐何以只知有天伦而不知有父命?恐是在伯夷则其兄弟系于己而父命系于公,以二者权之,则父命为尊而兄弟为卑;在叔齐则其父子系于己而天伦系于公,以二者权之,则天伦为重而父子为轻否?
以天下之公义裁之,则天伦重而父命轻。以人子之分言之,则又不可分轻重,但各认取自家不利便处,退后一步,便是伯夷、叔齐得之矣。胡氏《春秋》后有谨始例说得好。
子路请祷,《集注》举《士丧礼》「疾病行祷五祀」,程子曰:「祷者,悔过迁善以祈神之祐也」。范氏亦曰:「子之于父,臣之于君,有疾而祷,礼之常也」。然世俗才疾病,则靡神不祷,靡祀不修,此乃烛理不明而惑于淫怪,不知死生有命在天,彼沉魂滞魄安能寿之而安能夭之?是特乡闾庸夫庸妇鄙陋之见耳。今子路如此举而诸家如此说,则亦有此理而或可为之耶?
疾病行祷者,臣子之于君父,各祷于其所当祭,士则五祀是也。子路所欲祷必非淫祀,但不当请耳。故孔子不以为非,而但言不必祷之意。
圣人忧世觉民之心,终其身至死而不忘耶?抑当忧世觉民非其时,此意亦尝在怀,但不戚戚发露也?若终其身常不忘,则不见圣人胸中休休焉和乐处。若时或恬然,不戚戚发露,则又不见圣人于斯人其心相关甚切处。若忧世之心与和乐之心并行而不悖,则二者气象又为何如?
圣人之心,乐天知命者其常也,忧世之心则有感而后见耳。
君子于其所当怒者,正其盛怒之时,忽有当喜事来,则如何应?将应怒了而后应喜耶?抑中间且辍怒而应喜,喜了又结断所怒之事耶?抑当权其轻重也?
喜怒迭至,固有轻重。然皆自然而应,不暇权也。但有所养,则其所应之分数缓急不失轻重之宜耳。
先生尝说善人不足任道,狷者刚介有守,有骨肋,做得事。如曾子、孟子,皆过于刚;如文帝是善人,只循循自守;武帝有狷底气象,足以大有为。又尝说孟子比原宪,则宪狷介谨守有馀,然不足以任道,孟子便担当做得事。其说「狷」字意不同,何也?
狂者志高可以有为。狷者志洁,有所不为而可以有守。汉武帝不是狷,恐听之不审也。武帝近狂,然又不纯一,不足言也。
为善则福报,为恶则祸报,其应一一不差者,是其理必如此,抑气类相感自如此耶?
善恶各以气类相感而得其应,便是理合如此。
淳向者道院中常问未发之前是静,而静中有动意否?先生答谓不是静中有动意,是有动之理。淳彼时不及细审,后来思之,心本是个活物,未发之前虽是静,亦常惺在这里。惺便道理在,便是大本处,故谓之有动之理。然既是常惺,不恁地瞑然不省,则谓之有动意,亦岂不可耶?而先生却嫌「意」字,何也?恐「意」字便是已发否?抑此字无害而淳听之误也?凡看精微处恐易差,更望示教。
未动而能动者,理也;未动而欲动者,意也。
人心是个灵底物,如日间未应接之前,固是寂然未发,于未发中,固常恁地惺,不恁瞑然不省。若夜间有梦之时,亦是此心之已动,犹昼之有思。如其不梦未觉,正当大寐之时,此时谓之寂然未发,则全沉沉瞑瞑,万事不知不省,与木石盖无异,与死相去亦无几,不可谓寂然未发。不知此时心体何所安存?所谓灵底何所寄寓?圣人与常人于此时所以异者如何?而学者工夫此时又以何为验也?
寤寐者,心之动静也。有思无思者,又动中之动静也。有梦无梦者,又静中之动静也。但寤阳而寐阴,寤清而寐浊,寤有主而寐无主,故寂然感通之妙必于寤而言之。
昏礼用命服,程子常论之矣。然以得为悦言之,恐涉于以利言也。若其意在于为悦,则终是令人有怍容,不审于礼果合如何?淳正月欲行亲迎,欲只用冠带,如何?
昏礼用命服,乃是古礼。如士乘墨车而执雁,皆大夫之礼也。冠带只是燕服,非所以重正昏礼,不若从古之为正。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七。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五五、学行典卷七二、学行典卷一○五、学行典卷一四○、礼仪典卷三一。
答陈安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八
《大学》举「吾十有五」章,来教云:「立是物格知至而意诚心正之效,不止是用功处。不惑、知命是意诚心正而所知日进不已之验,以至于耳顺,则所知又至极而精熟矣」。淳窃疑夫立者,确然坚固,不可移夺,固非真知不能。然此时便谓物已格,知已至,恐莫失之太快否?又事物之理精微眇忽,未至于灼然皆无疑惑万理根原来处,未洞见天命流行全体,安得谓之知已至?曰「所知日进不已」,则是面前犹有可进步,又安得全谓之至?而耳顺又云「所知至极而精熟」,又何言之重复也?而《集注》于耳顺条方云「知之至」,又何也?凡此皆浅见未喻。抑此之旨在圣人分上言,则圣人合下本是生知,义理本是昭著,自儿童知已至极,本无疑惑,天命全体本无蔽隔。当入大学,则亦漫勘验其所以然,随众做些小致知格物工夫。虽做此工夫,而与众超越云云。若以学者为学之序言,则自其志学时方一一做致知格物工夫,以考察夫义理。积十五年之功,至于确然有立时,是亦真有所知然后能然,未可便谓物已格,知已至。
细思此意,只得做学者事看。而圣人所说,则是他自见得有略相似处,今窥测它不得也。正如曾子借忠恕两字发明一贯之妙,今岂可谓圣人必待施诸己而不愿,然后勿施于人也?然曾子所借犹有迹之可拟,此则全不可知,但学者当以此自考耳。
来教孔文子章云:「此章固因论谥而发,然人有一善之可称,圣人亦必取之,此天地之量也」。淳谓自圣人平心泛论人物言之,则凡有一善之可称,虽元恶大憝,亦必取之,如天地之量,无所不容。自学者精考人物言之,则圣人所取之善当实体以为法,而其不善则亦当知所以自厉。
大概是如此,然不必说得太过,却觉张皇,无涵蓄意思。
「再思可矣」,「再」字未详。如何方是一番思,如何方是再番思?
事到面前,便断置了,是一番思。断置定了更加审订,是第二番思。
「桓魋其如予何」,「匡人其如予何」,「公伯寮其如命何」,来教云:「三语皆必其不能为害之辞,与不得已而听命以自安者不同」。淳窃谓三语皆是必其不能为害之辞,此便是圣人乐天知命处。见定志确,断然以理自信,绝无疑忌顾虑之意。虽曰命而实在主于理,浑不见有天人之辨。彼不得已而听命以自安者,本不顾夫理义之当如何,但以事势无可奈何,遂委之命以自遣,而实未能自信乎命,与圣人之所谓命者自不同。程子所谓命为中人设,即此等所谓命耳。故在圣人分上,则此等命不足道也。是则圣人之所谓命与常人之所谓命者事同而情异焉。不审是否(圣人所谓命者莫非理。)?
上二语是圣人自处处验之已然,而知其决不能害己也。下一语是为子服景伯等言,知其有命而未知其命之如何,但知公伯寮之无如此何耳。
来教论夷、齐云:「以天下之公义裁之,则天伦重而父命轻。以人子之分言之,则又不可分轻重,但各认取自家不便利处,退后一步,便是伯夷、叔齐得之矣」。淳详此,窃谓诸侯继世袭封,所以为先君之嗣而爵位,内必有所承,上必有所禀,而大伦大义又不至于相悖,端可以光付托而无歉,然后于国为正。伯夷、叔齐以天伦言之,则伯夷主器之嫡,在法固当立。然不得先君之命,则内无所承,乌得以嗣守宗庙而有国也?以父命言之,则叔齐固有命矣,然伯夷长也,叔齐弟也,叔齐之德不越于伯夷,其父乃舍嫡立少,是一时溺爱之私意,非制命以天下之公义者也。乱伦失正,王法所不与,何可以闻于天子而抚国也?此皆在己有碍而不利便处。此在伯夷,所以不敢挟天伦自处,以压父命之尊,只得力辞而不受,而决然不敢以或受。在叔齐,所以不敢恃父一时之命以压天伦之重,只得固让而不为,而决然不敢以或为。此是据其分之所当然,以求即乎吾心之安。盖不如是,则于心终不安。为伯夷者,是不受之先君,不受之天王而受之于弟;为叔齐者,是成父之非命而干王法也,岂得为受国之正乎?
此说得之,但更看求仁得仁处。
再问子路请祷。
大概是如此,但推得太支蔓,如云「祷尔于上下神祇」,只是引此古语以明有祷之理,非谓欲祷于皇天后土也。
又尝疑《集注》曰:「圣人未尝有过,无善可迁,其素行固已合于神明,故曰丘之祷久矣」。夫自其论圣人所以无事于祷者,其义固如此。然此一句乃圣人自语也,圣人之意岂有谓我未尝有过,无善可迁,其素行固已合于神明哉?不审此问少曲折,更何如?
圣人固有不居其圣时节,又有直截担当,无所推让时节。如「天生德于予」,「未丧斯文」之类,盖诚有不可掩者。
《小学》载庾黔娄父病,每夕稽颡北辰,求以身代,而全文此下更云数日而愈,不审果有此应之之理否?若果有应之之理,则恐是父子一气,此精诚所极,则彼既馁之气因复为之充盛否?抑此适遭其偶然,而实非关于祷,实无转夭为寿、转祸为福之理?人子于此虽知其无应之之理,而又却实行其礼,则恐心足不相似。
祷是正礼,自合有应,不可谓知其无是理而姑为之。
来教云:「寤寐者,心之动静也。有思无思者,又动中之动静也。有梦无梦者,又静中之动静也。但寤阳而寐阴,寤清而寐浊,寤有主而寐无主,故寂然感通之妙必于寤而言之」。淳思此,窃谓人生具有阴阳之气,神发于阳,魄根于阴。心也者,则丽阴阳而乘其气,无间于动静,即神之所会而为魄之主也。昼则阴伏藏而阳用事,阳主动,故神运魄随而为寤。夜则阳伏藏而阴用事,阴主静,故魄定神蛰而为寐。神之运,故虚灵知觉之体烨然呈露,有苗裔之可寻。如一阳复后,万物之有春意焉,此心之寂感所以为有主。神之蛰,故虚灵知觉之体沉然潜隐,悄无踪迹。如纯坤之月,万物之生性不可窥其朕焉,此心之寂感所以不若寤之妙,而于寐也为无主。然其中实未尝泯,而有不可测者存。呼之则应,惊之则觉,则是亦未尝无主而未尝不妙也。故自其大分言之,寤阳而寐阴,而心之所以为动静也。细而言之,寤之有思者,又动中之动而为阳之阳也;无思者,又动中之静而为阳之阴也。寐之有梦者,又静中之动而为阴之阳也;无梦者,又静中之静而为阴之阴也。又错而言之,则思之有善与恶者,又动中之动,阳明阴浊也。无思而善应与妄应者,又动中之静,阳明阴浊也。梦之有正与邪者,又静中之动,阳明阴浊也。无梦而易觉与难觉者,又静中之静,阳明阴浊也。一动一静,循环交错,圣人与众人则同,而所以为阳明阴浊则异。圣人于动静无不一于清明纯粹之主,而众人则杂焉而不齐。然则人之学力所系于此亦可以验矣。
得之。
「宰予昼寝」(云云。)予虽非颜、闵之伦,而在圣门亦英才高弟,皆圣人所深属意者。而予懈怠如此,故/(云云。)学者自是不可懈怠,非有已前许多说话也。
又前段云「吾职分已修,而吾事业已毕乎。吾生已足,而吾将俯仰无愧乎」/(云云。)义理无穷,若自谓四事都了而可以自安,则虽不昼寝而已为懈怠矣。此段大支蔓,语气颇似张无垢。更宜收歛,就亲切处看。此事可否,两言而决耳,何用如此说作耶?
「仁者先难而后获」,先难,克己也。既曰仁者,则安得有己私?恐此「仁者」字非指仁人而言,语脉犹曰:「所谓仁云者,必先难后获乃可谓之仁」。
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语意正如此。仁者虽已无私,然安敢自谓已无私乎?来示数卷,此一样病痛时时有之。
子贱之成德实出于圣门,夫子归于鲁多贤者。圣人谦厚,于此事可见。而苏氏说恐未尽。
不然。
又《集注》曰:「先其事之所难而后其效之所得,仁者之心也」。此处下「心」字是如何?岂此处便已是仁者之心耶?抑求仁而其心当如是也?晓此一字未彻。
仁者之心如是,故求仁者之心亦当如之。
又吕氏四句,正是解此章四句。然「不惮所难为」一句,似亦只说得先难意,而后获意思不切。如何?
当时本欲只用吕说,后见其有此未备,故别下语。又惜其语非它说所及,故存之于后耳。
《述而》第三十二章既以「为之不厌、诲人不倦」自许,而第二章「学而不厌、诲人不倦」,《集注》又谓「皆我所不能有」。或者疑圣人之意不应如此相反,欲以第二章亦为自许之词,而「何有于我哉」只谓其何但我有,此众人皆能如此,庶前后意不相背。淳为说以破之曰:「圣人之言各随所在而发,未尝参差插杂。当其有称夫子以圣且仁者,故夫子辞之而不敢当,因退而就夫为之不厌、诲之不倦以自处。此是为谦之意,是辞高而就卑也。及人以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二事归之夫子,则又辞之以我所未尝有,此时为谦之意,是辞其有能以就无能也。二处之言虽相袭,而意之所主各自不同」。
不居仁圣,已为谦矣。以学不厌、诲不倦为无有,又谦之谦也。至于事父兄公卿一节,则又谦谦之谦也。盖圣人只见义理无穷,而自己有未到处,是以其言每下而益见其高也。
《论语或问》说桓魋匡人不能违天害己处。
此问病处亦与昼寝章相类。
又圣人既知天生德于我,决无可害之理矣,而避患又必周详谨密者,何耶?将圣人知人之决不加害者,盖灼知天理而无疑也(「此身为天地附托至重」云云。)?
患之当避,自是理合如此,众人亦然,不必圣人为然也。
「君子坦荡荡」,「坦荡」二字只相连,俱就气象说,只是胸怀平坦宽广否?抑「坦」字就理说,由循理平坦,然后胸怀宽广也?
只合连说,看下文对句可见。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集注》云:「盛德之容中正和平,阴阳合德」。窃尝因其言而分之,以上三截为阳而下三截为阴,似乎有合。然又以上三截为阴而下三截为阳,亦自有合,未知所决。抑圣人浑是一元气之会,无间可得而指。学者强为之形容,如且以其说自分三才而言,则温然有和之可挹而不可屈夺,则人之道也;俨然有威之可畏而不暴于物,则天之道也;恭顺卑下而恬然无所不安,则地之道也。自阳根阴而言,则温者阳之和,厉者阴之严,威者阳之震,不猛者阴之顺,恭者阳之主,安者阴之定。自阴根阳而言,则温者阴之柔,厉者阳之刚,威者阴之惨,不猛者阳之舒,恭者阴之肃,安者阳之健。盖浑然无适而非中正和平之极,不可得而偏指者也。
此说推得亦好。
泰伯之事,《集注》(云云。)当时商室虽衰,天命时势犹未也。太王乃萌是心,睥睨于其下,岂得不谓之邪志?泰伯固让,为成父之邪志,且自洁其身,而以所不欲者推之,后人何以为至德?《集注》所谓岂无至公之说,又果何如?
剪商乃《诗》语,不从亦是《左氏》所记,当时必有所据。看《书》中说「肇基王迹」,《中庸》言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则可见矣。此圣贤处事之变,不可拘以常法处。而太伯之让,则是守常而不欲承当此事者也。其心即夷、齐之心,而事之难处则有甚焉。尚以成父之邪志责之,误矣。
「以能问于不能」章,《集注》采尹氏「几于无我」,「几」字只就「从事」一句可见邪?抑并前五句皆可见邪?犯而不校,亦未能无校,此可见非圣人事。
颜子正在著力不著力之间,非但此处可见,又只就从事上看便分明,不须更说无校之云也。
「笃信好学」犹笃行之云,不是两字并言,既笃而又信否?《集注》云:「笃,厚而力也」。何谓厚而力?只是其心加隆重于此,而又恳切于为之,既不轻信而又不苟信否?
笃信只是信得牢固,不走作耳,未有不轻信、苟信之意。不轻不苟却在好学上见。
《泰伯》第十六章,苏氏有是德无是德之说,所谓德者,是原于天命之性否?
「德」字只是说人各有长处,不必便引到天命之性处也。
「恫而不愿」,「愿」字何训?或谓谨愿,则有不放纵之意。或谓愿悫,则有朴实之意。二说各不同,不审其义果如何?第十七篇「乡原」章亦引荀子愿悫之说。
二说无甚不同,乡人无甚见识,其所谓愿未必真愿,乃卑陋而随俗之人耳。
《集注》又曰:「侗,无知;倥倥,无能」。窃意侗者,同也,于物同然一律,瞑无识别,是犹是也,非犹是也。倥者,空也,倥而又倥,是表里俱倥,无寸长之实。
此亦因旧说,以字义音韵推之,恐或然耳。此类只合大概看,不须苦推究也。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集注》云:「言以是为善,非谓必欲如是也」。窃谓善者微有未稳。善者则有嘉善之意,此不厌但不嫌远而已,盖圣人平日简淡。
以下文推之,圣人凡事子细,初无简淡之意。若如所说,则记者当云「脍不厌粗,食不厌粝」乃为正理,不应反作如此说也。
「不得其酱不食」,《集注》云:「恶其不备也」。窃疑「恶」字太重,似见圣人有意处。
恶其不备,非恶其味之不美,但忘其贪味,不苟食耳。
《集注》中「仲尼」不易为「夫子」,何也?若如《中庸》第二章所辨,则恐在当时为可耳。
不曾如此理会,恐亦不须如此理会也。《中庸或问》乃为近年有以此疑《中庸》非子思之作者,故及之耳。
「文」之为说,大要只是有文理可观之谓。盖凡义理之载于经籍而存乎事物之间,与夫见于威仪华采而为盛德之辉光,形于礼乐制度而为斯道之显,及所引为有文理之可观者皆是/(云云。)物相杂故曰文,如前所说是也。如下面分别诸说,则恐未然。如曰「则以学文」,何以见其不为威仪华采、礼乐制度耶?
《大学》疑《或问》云「人物之生,莫不得其所以生者,以为一身之主」,近改「物」字作「类」字。窃意「类」字意固不重叠,而字似少开,不若只依「物」字。
向来改此「类」字,盖为下文专说人之明德,故不可下「物」字。若作「物」字,即须更分别人与物之所以异乃为全备。近已如此改之矣。
《或问》云:「既真知所止,则其必得所止,若已无甚间隔」。窃疑「若已」字辞旨恐未明白,欲改作「亦非有甚间隔」。
「若」字意自分明,未是真无间隔也。
「格物」章《或问》云:「其所以精微要妙,不可测度者,乃在其真积力久,心通默识之中」。此句晓之未详。
此处细看,当时下语不精,今已改定。
《或问》又曰:「所谓豁然贯通者,又非见闻思虑之可及也」。此句晓之未详。不审此只是方其正一一格物时,犹可勉励用工夫以格之,如所谓豁然贯通处,必真积之久,从容涵泳,优游纯熟,不期而自到,非彊探力索可拟议以至耶?抑是既到豁然贯通地位,便是真知透彻(云云。)?若于此而犹用力思索,便是沛然自得。
前说只以文义推可见,何待如此致疑耶?
《或问》所引《书》「降衷」以下八言,虽皆所以證夫理,而其相次莫亦有序否?尝试推之:降衷自天赋于人而言,秉彝自人禀于天而言。衷者,理之至善而无妄也,彝则理之一定而有常也。常即善之所为,因有是善,故能常。衷者统言,彝则指定言。此二句方举其大纲,而下文则详之。「天地之中」,统言天地间实理浑然大中,无所偏倚,为万邦之极,而万物之生莫不以是为枢纽也。此比所谓衷则又加确矣。「天命之性」,指是理降而在人,为赋生之全体,而性则实即夫天理之中,而非有二者。是二言者,一言天,一言自天而人,又所以兼明夫天赋于人而详其降衷之意也。「仁义之心」,仁义乃即天命之性指其实理,而心则包具焉以为体而主于身者也。此比所谓彝则又加实矣。「天然自有之中」,又细言是理之散于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然一定之则,无过无不及,皆天之所为而非人之力者。「而其实又不外于其心」,此二句又就性而言,合衷彝而结之。盖万物虽各有当然无过不及之理,然总其根源之所自,则只是一大本而同为一理也。此理人物所共由,天地间所公共,所以谓之道。而其体则统会于吾之性,非泛然事物之间而不根于其内也。窃疑此下更宜以周子所谓无极而太极以包天人、事物、体用、动静、内外、终始一贯为说,似于八言之下其意尤为圆也。而不之取,不审何也?
当时只以古今为次第,未有此意。周子语意差远,故不得引以为證,恐却费注解也。
延平格物之说,原其意亦自程子说中得之(云云。)又尝疑前面反复论难,专以程说为主,盖不可以复加矣。至此段引延平说,则又曰有非他说所能及,未易以口舌争,其辞似抑扬低昂,有左程右李、别立一家之意。
「它说」是指门人说,语意自明,何疑之有?
传言谨独,正就诚意著工夫处说。《或问》又就意已诚之后说。夫意之诚者既无所不尽,真能慊快充足,仰不愧,俯不怍,到此地位,其势决然自不能已矣。而犹曰不敢弛其谨独之劳焉,所以防虑省察,使其日新又新而不至于间断,何也?恐此时所谓谨独与向时所谓谨独者大不同。
两说不见其不同,但说到此恰好著力,不可间断耳。
「絜矩」《或问》云:「各得其分,不相侵越,广狭长短,平均如一」。此四句晓之未详。
所恶乎左,便是左边人侵了自家左边界分,而我恶之。故我亦不以此待右边人,而不侵他右边之左,如此方得左边界分分明。又以所恶乎右者度之,方得右边界分分明。上下前后,亦莫不然,则四至所向皆得均平,而界分方整,无偏广偏狭之病矣。
「作新民」是成王封康叔之语,而《或问》中曰武王,何也?
此《书序》之误,五峰先生尝言之。旧有一段辨此,后以非所急而去之。但看此与《酒诰》两篇只说文王而不及武王,又曰「朕其弟小子封」,又曰「乃寡兄勖(武王自称,犹今人云「劣兄」。)」,则可见矣(周公初基一节是错简。)。
又杂疑《中庸序》曰:「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人心只是就形气上平说天生如此,未是就人为上说。然上文又曰:「或生于形气之私」,乃却下「私」字,何也?私恐或涉人为私欲处说,似与「上智不能无人心」句不相合。不审如何?
如饥饱寒燠之类,皆生于吾之血气形体而它人无与焉。所谓私也,亦未便是不好,但不可一向徇之耳。
程子曰:「人无父母,生日当倍悲痛」。如先生旧时,亦尝有寿母生朝及太硕人生朝,与向日贺高倅词,恐非先生笔,不审又何也?岂在人子自己言则非其所宜,而为父母、待亲朋,则其情又有不容已处否?然恐为此则是人子以礼律身,而以非礼事其亲,以非礼待于人也。其义如何?
此等事是力量不足放过了处,然亦或有不得已者,其情各不同也。
程子以心使心之说,窃谓此二「心」字只以人心道心判之自明白。盖上「心」字即是道心,专以理义言之也。下「心」字即是人心,而以形气言之也。以心使心,则是道心为一身之主,而人心为听命也。不审是否?
亦是如此。然观程先生之意,只是说自作主宰耳。
贫者举事,有费财之浩瀚者,不能不计度繁约而为之裁处。此与「正义不谋利」意相妨否?窃恐谋利者,是作这一事更不看道理合当如何,只论利便于己与不利便于己,得利便则为之,不得则不为。若贫而费财者,只是目下恐口足不相应,因斟酌裁处而归之中,其意自不同否?
当为而力不及者,量宜处乃是义也。力可为而计费吝惜,则是谋利而非义矣。
《中庸》「尚絅」条以为己立心明之象,不审如何以为己立心明之象?莫是有美在其中,只要自温好,不用人知否?
此说得之,然更宜详味(《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七。又见《永乐大典》卷五五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四○。)。
是:《正讹》改作「时」。
答陈安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九
《泰伯》篇:「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尝因是而推,设使文王当武王之时,则革命之事亦为之否乎?武王处文王之地,则服事之礼亦如文王否乎?窃恐此处皆系乎天,不由乎人。使天果欲有为,则亦不容文王不欲为;天果未欲有为,则亦不容武王必欲为。圣人之心廓然太公,如衡之平,彼此一无所偏,惟其来而顺权以应之耳,初何容心预安排指拟于其间?文王、武王易地则皆然,不审是否(此非本章正义,但欲因其事变看圣人心耳。)?张子谓一日天命未绝则为君,当日天命绝则为独夫。天命绝否,视之人情而已。不审一夫之心未解,还得为天命犹未绝否?抑许大公天下之命,岂偏在一夫上?到此则圣人用权之地,惟几微义精者乃可以决之,自不容以常法论也。
详考《诗》、《书》,则文、武之心可见。若使文王漠然无心于天下,歛然终守臣节,即三分之二亦不当有矣。然此等处正夫子所谓未可与权者,食肉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
「高坚前后」,大概只是譬其无阶可升,无门可入,无象可执捉也。然而考其高坚前后之实,恐亦不外乎日用行事之近,即是日用间事,但其理如是之高坚玄妙耳。「高」是理义原头上达处(如性,天道所由也。),「坚」是理义节会难考处(如数端参错,盘根错节处。),「前后」是理义变化不居处。「仰」者,望而冀及之貌;「钻」者,凿而求通之意。「瞻」则视之方微见也,「忽」则视之又未定也。此正用工愤闷恳笃之际,而万疑毕凑,欲融未融之时也。所谓欲罢之意,亦易萌于此矣。而夫子在前,却循循善诱,不亟不徐而教有其序。既博我以文,使我有以廓其知而无一理不洞研诸心;又约我以礼,使我有以会其极而无一理不实践诸己。至此则坚高前后之旨趣要归亦不外乎其中,而有可从升之级,有可从入之门,有可执守之象矣。是以日益有味而中悦怿,虽欲罢而自不能已。于是又即仰钻博约之功所未精密而犹可以容吾力者一一极尽,更无去处,然后向之所以为坚高前后者始瞭然尽在目前,如渠决水通,大明之中睹万象,真见其全体之实卓尔直立于其所,昭著亲切,端的确定而无纤毫凝碍遗遁之处矣。然欲更进一步,实与夫子相从于卓尔之地,则无所由。盖前此犹可以用力,此则自大而趋于化,自思勉而之不思勉,介乎二者之境,所未达者一间,非人力之所能为矣。但当据其所已然从容涵养,勿忘勿助,至于日深月熟,则亦将忽不期而自到,而非今日之所预知也。不审是否?
卓尔即是前日高坚前后底,今看得确定卓然尔。如巍巍高底,今从头彻底皆分明,卓然尽在目中,无有遗遁;节会坚底,今皆融泮,自成条理,卓然森列于中,不容紊乱;前后捉摸两不定者,今则前者灼见其卓然在前,不可移于后;后者灼见其卓然在后,不可移于前。不是高坚前后之外别有所谓卓尔者也。
诸家多以「前」为过,「后」为不及,恐无此意。前后只是恍惚不可认定处,将以前者为是耶,忽又有在后者焉,而前者又似未是,皆捉摸不著。若见得端的时,皆是时中,无过不及。诸家又以「卓」为圣人之中,卓却是中,然亦恐未可便说中,则「卓」字意又看不切矣。
此说甚善。昔闻李先生说此章最是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至亲切处,其言有味。「前后」固非专指中字,然亦彷佛有些意思。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尝因是推之。道无一息之停,其在天地,则见于日往月来,寒往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终万古未尝间断。其在人,则本然虚灵知觉之体常生生不已,而日用万事亦无一非天理流行而无少息。故举是道之全而言之,合天地万物、人心万事,统是无一息之体。分而言之,则于穆不已者,天之所以与道为体也。生生不已者,心之所以具道之体也。纯亦不已者,圣人之心所以与天道一体也。自强不息者,君子所以学圣人存心事天而体夫道也。不审是否(杨氏此章有不逝之说,亦犹解《中庸》说死而不亡之意,皆是墯异端处。)?
此亦得之。但范氏说「与道为体」四字甚精,盖物生水流,非道之体,乃与道为体者也。可更详之。
「学道立权」章,《集注》举杨氏曰:「信道笃然后可与立」。且笃信是好学以前事,既笃信而后能好学也。今此于既学适道之后,却言笃信,何也?恐「信」字彻首彻尾,不可分先后。如笃信而后好学者,方只信个大概;既学之后而又信道笃者,是真知而信之,所信意味自不同。其言各有主,而此意所引「笃」字又应「立」字,为切否?
「信道笃」三字诚有未尽善者。
「乡人傩」,古人所以为此礼者,只为疫疠乃阴阳一带不和之气游焉,非有形象附著。人乃天地精气所会,故至诚作威严以驱之,则志帅充实,精气彊壮,自无疑忌怯慑而有可胜之理否。但古人此礼节目不可考,想模样亦非后世俚俗之所为者。
《后汉》《志》中有此,想亦近古之遗法。
颜子无所不说与终日不违、闻一知十、语之不惰等类,若以知上言之,则此时方只是天资明睿而学力精敏,于圣人之言皆深晓嘿识;未是于天下之理廓然无所不通,犹未得全谓之物已格、知已至,而复其本心光明知觉之全体处。盖是时犹有待于圣人之言故也。至于所谓卓尔之地,乃是廓然贯通而知之至极,与圣人生知意味相似矣。不审是否?
恐是如此。
《乡党》「瓜祭」,陆氏谓《鲁论》「瓜」作「必」,而《季氏》一篇又是《齐论》,则今此书非汉时《鲁论》之篇,乃后世相传集,三《论》皆有混其间否(此虽非大义所系,亦当知之。)?
何晏序云:「就《鲁论》篇章考之《齐》、《古》,为之注」。然今不可得而分矣,旧亦尝病其如此矣。
「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自天道言,未发之前,圣与愚同此一大本,未有是四者之事,而均涵是四者之理。及其发也,众人之所自然中节处,亦宛然是本底形见,亦与圣人底无异。自人道言,则圣人未发全醒定,既发则全中节。众人未发则本然底固在,而瞑然不省,其发则虽有中节时节,而其不中者多矣。如《中庸》此节四句,据本文正义,恐只是推原性情之本,统就天道言。若上文两节,乃是就人工夫言所以存中和之体。而下文一节,则工夫之极,又所以致中和之用也。然《或问》中曰:「以其天地万物无所不该,故曰天下之大本。以其古今人物之所共由,故曰天下之达道」。则此处又不特是未分,不在其中矣。
既云大本达道,则无一物不在其中矣。
理有能然,有必然,有当然,有自然处,皆须兼之,方于「理」字训义为备否。且举其一二。如恻隐者,气也;其所以能是恻隐者,理也。盖在中有是理,然后能形诸外,为是事。外不能为是事,则是其中无是理矣。此能然处也。又如赤子之入井,见之者必恻隐。盖人心是个活底,然其感应之理必如是,虽欲忍之,而其中惕然,自有所不能以已也。不然,则是槁木死灰,理为有时而息矣。此必然处也。又如赤子入井,则合当为之恻隐。盖人与人类,其待之理当如此,而不容以不如此也。不然,则是为悖天理而非人类矣。此当然处也。当然亦有二,一就合做底事上直言其大义如此,如入井当恻隐,与夫为父当慈,为子当孝之类是也。一泛就事中又细拣别其是是非非,当做与不当做处。如视其所当视而不视其所不当视,听其所当听而不听其所不当听,则得其正而为理。非所当视而视与当视而不视,非所当听而听与当听而不听,则为非理矣。此亦当然处也。又如所以入井而恻隐者,皆天理之真流行发见,自然而然,非有一毫人为预乎其间,此自然处也。其他又如动静者,气也;其所以能动静者,理也。动则必静,静必复动,其必动必静者,亦理也。事至则当动,事过当静者,亦理也。而其所以一动一静,又莫非天理之自然矣。又如亲亲、仁民、爱物者事,其所以能亲亲、仁民、爱物者理。见其亲则必亲,见其民则必仁,见其物则必爱者,亦理也。在亲则当亲,在民则当仁,在物则当爱,其当亲、当仁、当爱者,亦理也。而其所以亲之、仁之、爱之,又无非天理之自然矣。凡事皆然,能然、必然者,理在事先;当然者,正就事而直言其理;自然,则贯事理言之也。四者皆不可不兼该,而正就事言者,必见理直截亲切,在人道为有力。所以《大学章句》、《或问》论难处,惟专以当然不容已者为言,亦此意熟则其馀自可类举矣。
此意甚备。《大学》本亦更有「所以然」一句,后来看得且要见得所当然是要切处,若果得不容已处,即自可默会矣。
「公而以人体之故为仁」,李公前所问盖以「仁」字纯就生人之类而言。某谓「人」字不当如此说,而李公以为先生说紧要在「人」字上。今承批教,复未之然。某请毕愚见而折衷焉。窃谓此段之意,「人」字只是指吾此身而言,与《中庸》言「仁者,人也」之「人」自不同,不必重看,紧要却在「体」字上。盖仁者心之德,主性情,宰万事,本是吾身至亲至切底物。公只是仁之理,专言公则只虚空说著理,而不见其切于己,故必以身体之,然后我与理合而谓之仁。亦犹孟子合而言之道也。然公果如之何而体,如之何而谓之仁?亦不过克尽己私,至于此心豁然,莹净光洁,彻表里纯是天理之公,生生无间断,则天地生物之意常存。故其寂而未发,惺惺不昧,如一元之德昭融于地中之复,无一事一物不涵在吾生理之中。其随感而动也,恻然有隐,如春阳发达于地上之豫,无一事非此理之贯,无一物非此生意之所被矣。此体公之所以为仁,所以能恕,所以能爱,虽或为义,为礼,为智,为信,无所往而不通也。不审是否?
此说得之,不然,则如释氏之舍身饲虎,虽公而不仁矣。
先生批答李公有云:「比干不止是一事之仁」。窃谓比干不止是一事之仁,只说此一事见其有仁耳。盖此大节目上不昏昧,则是性纲已举,其馀自可类从。然详夫子所以许之之意,盖亦重在此处,以是为主,而于全德无所妨故耳。固非谓止此一事有仁,而其他尚有不仁处;亦非谓全体浑然无阙,而不容止以此一事偏指之也。故此三仁之仁与一事之仁固异,而与合下来全仁者亦自不同。先生答李公又云:「吾之所以为心者如何而能无入而不自得,须要理会」。窃谓须是知止有定,然后无入而不自得也。
得之,然亦须有涵养工夫也。
吕氏孟子恻隐说云:「盖实伤吾心,非譬之也,然后知天下皆吾体,生物之心皆吾心,彼伤则我伤,非谋虑所及,非勉强所能」。此所谓皆吾体、皆吾心者,亦只是以同一理言之否?
非但同理,亦同气也。
《心说》: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所以为生物之主者,天之心也。人受天命而生,因全得夫天之所以生我者以为一身之主,浑然在中,虚灵知觉,常昭昭而不昧,生生而不可已,是乃所谓人之心。其体则即所谓元、亨、利、贞之道,具而为仁、义、礼、智之性。其用则即所谓春、夏、秋、冬之气,发而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情。故体虽具于方寸之间,而其所以为体则实与天地同其大,万理盖无所不备,而无一物出乎是理之外。用虽发乎方寸之间,而其所以为用则实与天地相流通,万事盖无所不贯,而无一理不行乎事之中。此心之所以为妙,贯动静、一显微、彻表里,终始无间者也。人惟拘于阴阳五行所值之不纯,而又重以耳、目、口、鼻、四支之欲为之累,于是此心始梏于形器之小,不能廓然大同无我,而其灵亦无以主于身矣。人之所以欲全体此心而常为一身之主者,必致知之力到而主敬之功专,使胸中光明莹净,超然于气禀物欲之上,而吾本然之体所与天地同大者,皆有以周遍昭晰而无一理之不明;本然之用与天地流通者,皆无所隔绝间断而无一息之不生。是以方其物之未感也,则此心澄然惺惺,如鉴之虚,如衡之平,盖真对越乎上帝而万理皆有定于其中矣。及夫物之既感也,则妍蚩高下之应皆因彼之自尔,而是理固周流该贯,莫不各止其所。如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自无分数之差,而亦未尝与之俱往矣。静而天地之体存,一本而万殊;动而天地之用达,万殊而一贯;体常涵用,用不离体,体用浑沦,纯是天理,日常呈露于动静间,夫然后向之所以全得于天者,在我真有以复其本,而维天于穆之命亦与之为不已矣。此人之所以存夫心之大略也。王丞子正云:「看得尽有功,但所谓心之体与天地同大而用与天地流通,必有徵验处,更幸见教」。淳因复有《后篇》。所谓体与天地同其大者,以理言之耳。盖通天地间,惟一实然之理而已。为造化之枢纽,古今人物之所同得。但人为物之灵,极是体而全得之,总会于吾心,即所谓性。虽会在吾之心,为我之性,而与天固未尝间,此心之所谓仁即天之元,此心之所谓礼即天之亨,此心之所谓义即天之利,此心之所谓智即天之贞,其实一致,非引而譬之也。天道无外,此心之理亦无外;天道无限量,此心之理亦无限量;天道无一物之不体,而万物无一之非天,此心之理亦无一物之不体,而万物无一之非吾心(那个不是心做?那个道理不具于心?)。天下岂有性外之物而不统于吾心是理之中也哉?但以理言,则为天地公共,不见其切于己。谓之吾心之体,则即理之在我有统属主宰而其端可寻也。此心所以至灵至妙,凡理之所至,其思随之,无所不至,大极于无际而无不通,细入于无伦而无不贯,前乎上古,后乎万古而无不彻,近在跬步,远在万里而无不同。虽至于位天地、育万物,亦不过充吾心体之本然而非外为者。此张子所谓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者也。所谓用与天地相流通者,以是理之流行言之耳。盖是理在天地间,流行圆转,无一息之停。凡万物万事,小大精粗,无一非天理流行。吾心全得是理,而是理之在吾心亦本无一息不生生而不与天地相流行。人惟欲净情达,不隔其所流行,然后常与天地流通耳。且如恻隐一端,近而发于亲亲之间。亲之所以当亲,是天命流行者然也。吾但与之流行,而不亏其所亲者耳。一或少有亏焉,则天理隔绝于亲亲之间而不流行矣。次而及于仁民之际,如老者之所以当安,少者之所以当怀,入井者之所以当怵惕,亦皆天命流行者然也。吾但与之流行,而不失其所怀、所安、所怵惕者耳。一或少有失焉,则天理便隔绝于仁民之际而不流行矣。又远而及于爱物之际,如方长之所以不折,胎之所以不杀,夭之所以不夭,亦皆天命流行者然也。吾但与之流行,而不害其所长、所胎、所夭者耳。一或少有害焉,则天理便隔绝于爱物之际而不流行矣。凡日用间,四端所应皆然。但一事不到,则天理便隔绝于一事之下;一刻不贯,则天理便隔绝于一刻之中。惟其千条万绪皆随彼天则之自尔而心为之周流贯匝,无人欲之间焉,然后与元、亨、利、贞流行乎天地之间者同一用矣。此程子所以指天地变化、草木蕃以形容恕心充扩得去之气象也。然亦必有是天地同大之体,然后有是天地流通之用;亦必有是天地流通之用,然后有是天地同大之体,则其实又非两截事也。王丞批此篇后截稍近,又曰:「天命性心虽不可谓异物,然各有界分,不可诬也。今且当论心体,便一向与性与天衮同说去,何往而不可?若见得脱洒,一言半句亦自可见。更宜涵养体察」。淳再思之,体与天地同大,用与天地流通,自原头处论,窃恐亦是如此。然一向如此,则又涉于过高,而有不切身之弊。不若且只就此身日用见定言「浑然在中者为体,感而应者为用」为切实也。又觉圣贤说话如平常,然此二篇辞意恐皆过当,并望正之。
此说甚善。更宽著意思涵养,则愈见精密矣。然又不可一向如此向无形影处追寻,更宜于日用事物、经书指意、史传得失上做工夫,即精粗表里融会贯通,而无一理之不尽矣(《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七。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五五。)。
仁:《正讹》改作「人」。
答陈安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七
知在王丞处,甚善,且得朝夕讲学,有商量也。昨所寄诸说久已批报,但无便可寄,今并附还。又尧卿一纸,烦为致意达之也。前此所问主祭事,据《礼》,合以甲之长孙为之乃是。若其不能,则以目今尊长摄行可也。如又疾病,则以次摄,似亦无害。异时甲之长孙长成,却改正亦不妨也。为僧无后,固当祭之,无可疑。但宗祭说未暇细考,后更奉报。
答陈安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七、《群书考索》别集卷一四、《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九二
淳前日疑《大学或问》「然既真知所止,则其必得所止,若已无甚间隔」,其间四节,盖亦推言其所以然之故有此四者。淳窃谓真能知所止者,必真能得所止,而定、静、安、虑,上下一以贯之,当下便一齐都了,中间实无纤毫间隔,乃圣人地位事也。上文「若已无」云者,其接「真知所止,必得所止」之意诚为快。然既曰「无」矣,而又继以「甚」者,则是亦有些间隔而不甚多之辞也,恐「甚」字与「无」字又不相应否?然曰所以欲将「若已无」字换为「非有」字。
「若」之为言「似」也,虽似如此,而其间亦有少过度处也。健步勇往,势虽必至,而亦须移步略有渐次也。
孟子所谓尽心,今既定作知至说,则知天一条当何系属?系之知性之下,而尽心之前与知性俱为一衮事耶?抑系之尽心之下,乃知至后又精熟底事耶?夫三者固不容截然分先后,然就其间细论之,亦岂得谓全无少别?
知性则知天矣,据此文势,只合在知性里说。
一之寄问志石之制在士庶当如何题,温公谓当书姓名,恐所未安。夫妇合葬者,所题之辞又当如何?
宋故进士(或云处士)某君夫人某氏之墓(下略记名字、乡里、年岁、子孙及葬之年月。)。
一之卜以三月半葬,并改葬前妣,祔于先茔。以前妣与其先丈合为一封土,而以继妣少间数步,又别为一封土。与朋友议,以神道尊右,而欲二妣皆列于先茔之左,不审是否?然程子《葬穴图》又以昭居左而穆居右,而庙制亦左昭右穆,此意何也?
一之所处得之。昭穆但分世数,不为分尊卑。如父为穆则子为昭,又岂可以尊卑论乎?周室庙制,太王、文王为穆,王季、武王为昭,此可考也。
用明器亦君子不死其亲之意,自不容以废之耶?
熹家不曾用。
答陈安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九
太极者,天地之性而心之体也。一元者,天地之心而性情之会也。阴阳惨舒者天地之情,即性之流行而心之用也。不审是否?
程子曰:「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更以此语参看(「性之会」,此句内欠一「情」字。)。
前者纳去《心说》,后来觉得首语说天心不的当,今改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所以为生物之主者,天之心也」。不知是否?
改得语意全备,甚善。
先生答妻父鬼神说云:「所谓非实有长存不灭之气魄者,又须知其未始不长存尔」。廖子晦见此,谓长存不灭乃以天地间公共之气体言之。淳恐只是上蔡所谓「祖考精神即自家精神」之意耳。王子合以为二说只是一意,若非公共底,则安有是精神耶?不审何从。
上蔡说是。
「魂魄」二字,向闻先生说发用处是魂,定处是魄。记事处是魄,小儿无记性,不定叠,皆是魄不足。又先生答梁文叔书谓鼻之知臭,口之知味,魄也。耳目中之煖气,魂也。淳窃以为魂不离气,魄不离体,魂则气上一个活处,其所流行而不息,发越而有生意者也;魄则体上一个精处,其所真实确定,凝然而不散漫者也。
魂魄且如此看,不须更支蔓(言语间未能无病,久之自见得失,今不须苦求也。)。所与王丞论者,则太支离矣。王丞说魂即是气,魄即是体却不是,须知魂是气之神,魄是体之神可也(佛氏说地水火风亦相类。)。月之不受日光处,其魄也。故十六以后谓之生魄。其受日光处则其阳气之明也,故初二三以后谓之生明。盖日月只是阴阳之气,非实有形质也。
明道先生曰:「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旧认作未生以前,天理未有所降赋时。近思此说恐几太过。人既未有生,则不得谓之性也明矣,更何待如此言耶?疑此所谓「以上」云者,似只说其从未感物以前至于所以生之始云耳,恐非离人言天,虚说未生以前事。
此说费力,恐只合仍旧。更思之。
赤子之感于物,有天然发处,有发以人处。如哑鸣震悸,则天然之发也。如饮乳转盻孩笑者,则发以人处也。又有人之天处,有人之人处。如良知良能,人之天也。顺情则喜,逆情则怒,凡其嗜好,则人之人处也。
所以感者,皆从外生;所以应者,皆从中出。
静中之知觉,伊川以复言之,乃其未发者也。然先生《复卦赞》曰:「生意闯然,具此全美」,又曰:「有茁其萌,有恻其隐」。又自有生意,何也?常思之,群阴固蔽之中,一阳之萌,生生之心就本位上已略萌出其端,但未到发达出于外耳。是所谓闯然者。在人则为万事沈寂之际,其中虚灵知觉,有活物者存,即此便是仁者生生之心就生体已微露出其端矣,但未到感动出于外耳。是所谓有茁其萌者,与伊川说无异。恻隐则又在茁萌已后,乃已发见处,达而为恻隐也。若以时运言,则亥尽子初为复。以月运言,则晦尽朔交为复。以日运言,则黑极而微露于东为复。在人言,则赤子初生者复也。以神识言,则神初发知者复也。
「闯」字后来亦欲改之,但未有稳字耳。茁萌恻隐,却是正指初发处。日运以下有说得太迟处,更消息之(《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七。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
自:宋浙本、明天顺本、万历本作「似」。
宋兄安卿墨梅 南宋 · 释居简
七言绝句 押微韵
清婉浑非铁石姿,故家别调合传衣。
华风不疗春痕瘦,可是工夫不造微。
北溪陈先生字义序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六三、《复斋集》卷一○
道德性命之蕴,阴阳鬼神之秘,固非初学所当骤窥。苟不先析其名义,发其旨趣,使之有所乡望,则有终身汩没于文字,白首不知其原者矣。诸老先生虽虑学者居下而窥高,然其所以极本穷原,发挥蕴奥以示人者,亦未尝有隐也。然皆随叩而应,或得其一二,无以会其大全,学者病焉。临漳北溪陈君淳,从文公先生二十馀年,得于亲炙,退加研泳,合周、程、张、朱之论而为此书。凡二十有五门,决择精确,贯串浃洽,吾党下学工夫已到得此书而玩味焉,则上达由斯而进矣。学者往往未见。温陵诸葛珏来莆,一日是书,恨见之晚。归谋之永嘉赵崇端,锲板以惠同志,㑭某为之序云。
北溪先生主簿陈君墓志铭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六九、《复斋集》卷二二、北溪大全集·北溪外集
嘉定十六年四月一日,北溪陈先生卒。后四年,其门人苏思恭、梁集、陈沂以书抵莆阳陈某谒志。某既题其墓,又为之辞曰:先生生有淑质,幼而颖悟。少长,趣识已端高,为学务实,以同于俗为耻。间取濂洛遗书,伏而读之,曰:「是若与吾心会。盖真得洙泗之传者,循墙闯门,未身其奥,吾心恧焉」。闻朱夫子讲道武夷,是有真得濂洛之传者,赢粮愿从,尼于无资。天启其逢,夫子出守,实维先生之乡,一见与语,知其用工之深久,直以上达之理发之,谓:「凡阅义理,必寻究其根原,如为人父,何故止于慈,须穷慈之根原所自来,为人子,何故止于孝,须穷孝之根原所自来」。先生一闻其语,深思默探,日求其所未至,不以苟得而遽止也。夫子去漳,每语诸人,屡以南来吾道得一安乡为喜。或士友疑问不合夫子意,独称安乡为善问,其许可如此。先生又积其十年之学,凡所读圣贤之书,讲明义理,洞究渊微。日用之间行著习察,有以洞见乎天理流行之妙,胸中洒落,随其所处,莫不有从容顺适之意。不远千里质之夫子,夫子有喟然与点之叹,则又告之曰:「当大作下学之功,毋遽求上达之见,当如曾子专从事于所贯,毋遽求曾子之所一,当如颜子专从事于博约,毋遽求颜子之卓尔」。夫子盖许先生以曾晰之意,而勉先生以子路、冉求、公西华之事也。先生于是无书不读,无物不格,旁搜广览,惟恐或遗。尝语人以文公表出《四书》与《近思录》,乃圣贤传心明道之要法,学者造道成德之大端,非谓天下道理、圣贤事业可以取足于此而已也。凡经传子史之所载,纪纲节度之详,礼乐刑政之用,古今兴衰治乱之原,得失利害之机,与夫异端邪说似是之非,浅深疏密难明之辨,一一讲究勘验过方得。又曰:「《书》乃帝王大用流行处,《周礼》乃周公大用流行处,《春秋》乃孔子大用流行处,皆不可不尽心焉者。盖妙道精义须从千条万绪中串过,无一不周匝,然后为圣门之实学,不然则不免落空矣」。此皆先生中年再闻朱夫子一贯博约之语,积功而有得者也。至是夫子之所以教,先生之所以学,彻上彻下,该贯精粗,无复遗恨矣。夫子没,先生僻处南陬,与四方同门朋友声问不相接,乡间诸老曩在朱门者,皆以零落。后人累于科举,习于见闻,绝无此志,唯邻郡泉、莆间有相信从者。嘉定丁丑,以特试寓中都,四方士友所萃有平昔同门而未识面者,闻先生至,叩门求质者甚众,朝士大夫争迎馆焉。郑侯之弟刺严陵,招致学官,坐皋比讲道,发明正学。求其指归,则有《道学体统》等四篇;抵排异端,中其膏肓,则有《似道》《似学》二辨。盖近世固有学无师传,窃似乱真自立门庭者,但教人默坐求心,谓一蹴可以至道,而以致知格物为支离,认人心为道心,而理欲是非之所在,皆置之而不问。后生晚出,喜其奇而便其简,群而和之,牢不可破。朱子没,其说益张,其徒益繁,故先生极力排之。昔孔子没,有孟子息邪讵诐以正人心,而孔子之道始尊。呜呼!是先生之所以为心欤!归自中都,泉、莆人士争师之,先生为之讲解,率至夜分,惟恐听者劳之,而在己曾无一毫倦色,惟虑夫人无以受之,而不惮于倾其所有以告。于是门人随其口授而笔之于书,《大学》、《论》、《孟》、《中庸》则有口义。仁义礼智、心意性情之类,随事剖析,则有《字义》、《详讲》。仙溪陈沂往来其门,岁月逾久,以一时问荅之言辑《筠谷所闻》二卷,尤其深切著明者也。今二邦学子欲识圣门溪径者,皆赖是书以为标的云。维先生之道至晚益尊,行著于乡,德形于言。其胸中明莹,湛乎太空之无云也;其辨说条畅,浩乎水涌而山出也;其推己及人之心,甚于饥渴嗜欲而不能以自遏也。先生调官泉南,诸生预窃自幸其有以终教于我也。将之官而先生卒,于是相与哭之,哀曰:「此后学之不幸也」。呜呼!先生仕不逮禄而行可为法,功不及时而言可明道,死而不亡,信然非邪!先生讳淳,字安乡,漳之龙溪人。淳熙己酉,与计偕。嘉定丁丑,该特奏恩。越明年,授迪功郎,主泉州安溪簿。壬午,以恩循脩职郎。享年六十有五。曾大父宥,大父尚德,父怀忠,咸韬德弗耀。妻曰李氏,同门友唐咨之季女。子曰矩,能读父书,而铨次其家集为五十卷。女二人,长适萧笃志,次适李浩。铭曰:
在昔洙泗,孔圣尚存。群弟亲炙,各有所闻。及师既没,源远流分。子夏知过,盖为离群。卓尔曾子,道晚益尊。伟矣先生,始登朱门,妙契厥旨,一贯纠纷。师去愈久,不替讨论。由泉暨莆,从者如云。卫道严陵,大论始伸。剖析幽微,如木斯春。瑞泉之里,石鼓之原。过者必敬,巍彼新坟。
陈淳伯史馆检阅制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九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六二
述作其难事乎!昔者孔氏言夏殷之礼,叹其文献之不足;杜预序《左氏传》,称其广记而备言。然则与其文献之不足,不若广且备者之犹有考也。朕方集诸儒于渠观,相与勒成一代钜典,尔以才学选,与闻笔削之事,瀛洲十八学士之一也。益勤脩纂,继有褒擢。可。
陈淳伯除武学博士孙炳炎除武学谕制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一○、《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七○
朕并用文武,右庠英俊彬彬辈出,其射策廷中、举幡阙下者,与太学诸生相颉颃,模范之选,必属名流。尔淳伯由璧水,尔炳炎由金耀,擢之师氏,倡其名节之风,作其功名之气,毋徒曰角课试、媒利禄而已。可。
祭北溪先生文 宋 · 黄必昌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七四、北溪先生外集
呜呼!讲学至于精微,则益易差;进道至于峻绝,则愈难守。孔门之速肖凡七十,而具体者盖亦仅有。自轲死以及周、程,越千四百年而授受。尹、谢、游、杨皆有过人之才,终未尽化乎查滓。又历数传,乃及朱子,集诸儒之大成,振前圣之坠绪。朱之门人半天下,其升堂入室者又可数。伏惟先生,朱门嫡嗣,一见之初,遂蒙许与。外若朴钝,而明敏绝人;言若拙讷,而勇进莫禦。混然之中,而有粲然者存;寻常之中,而有精妙者寓。悫乎子舆省身之诚,湛乎曾晰咏归之趣。德量浑涵,则颜子之不校;气象岩岩,则孟氏之无惧。宜乎独得朱子之大全,而考亭梦奠之后,犹使学者有所宗主也。呜呼!后学所望于先生者何如,而一旦遽止于此也。人莫不悼先生之亡,而孰知仆之戚戚尤不能已也。仆慕先生之道亦既有年,去先生之居仅数百里,然而进见之日为最晚,亲炙之时盖无几。迨夫同试南宫,栖迟逆旅,耳提面诲,犹侄犹子。念聚会之为难,急讲明乎大旨。既而金陵之游,仆守不远有方之戒而不敢从;严陵之讲,仆怀倚门之望而不能俟。及先生横经温陵,仆仅得私传诸人,而淑艾乎己。将谓先生来仕安邑,而仆已解戍安阳,则卒业之期尚可倒指。曾谓西郊拜别,而遂判袂于生死乎!呜呼!先生之疾不知时,没不知日。既不及盥手以饭含,又不及执绋于道周,闻讣遣奠独在诸贤之后。仆之罪不敢讳,而先生之恩义将曷酬。已焉哉!泊然之容不可复见,琅然之音不可复闻。所恃者遗书之可考,则堂堂之心庶千古其犹存。怅南望以何极,徒纾哀于此文。呜呼哀哉,尚飨!
效希夷和陈北溪韵 其一 宋末元初 · 王柏
押先韵
北溪真有道,出语涵芳鲜。
觉彼群迷句,真与梅争妍。
一花一太极,独立形气先。
逋仙名浪得,未必知其然。
效希夷和陈北溪韵 其二 宋末元初 · 王柏
押先韵
甚矣天地闭,独放一花鲜。
未论色之洁,未论香之妍。
只于冰雪中,谁占生意先。
万物心自服,敢问何能然。
跋勉斋北溪文粹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七、《鲁斋集》卷一一
右《勉斋黄先生文粹》三十篇,《北溪陈先生文粹》三十一篇、《经说》十五篇,金华后学王柏之所编集,而又附以杂著四十馀章。北山何先生亦尝增定焉。在昔乾、淳之士,登考亭之门而亲传面授者,不知其几人矣。穷乡孤陋,未能遍求高第弟子遗书而尽观之,但见端的固守其师说,而接引后进,敷畅演绎而不失其本意者,惟二先生之为可敬。勉斋先生辞严任重,充拓光明,而《通释》尤为渊奥。北溪先生辞畅义密,剖析精微,而《字义》为阶梯。皆所以为后学之津梁,以达于紫阳之室者也。此编非敢妄有铨择,亦以其尝玩味诵读者开其子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