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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吉水吴伯丰县丞文(庆元三年十二月七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七、《平园续稿》卷三九、《宋元学案补遗》卷六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惟君孝其母而养不终,友于弟而舍其恭。种学绩文志未充,趋事赴功命弗通。胡然一疾陨厥躬,天乎奈何噫伯丰。
答吴伯丰(必大)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
熹衰晚无堪,学不加进,足下过听,辱先以书,其所以称颂道说者,足以见贤者之志矣,然非区区所及也。示喻程子格物之说,诚若有未易致力者。然其曰天地之所以高厚,一物之所以然,盖极其大小而言之,以明是理之无不在,而学问之功不可一物而有遗尔。若其所以用力之地,则亦不过读书史、应事物,如前之云尔。岂茫然放其心于汗漫纷纶不可知之域哉?或人所引《易》象之数,又似太拘。所谓明理,亦曰明其所以然与其所当为者而已。鄙见如此,不识贤者以为如何?恐有未安,幸复见告也。子澄去秋相见甚款,近复招之,尚未有来信。大治近有万君人杰者见访,见留之学中,气质甚美,议论亦可反复,殊不易得。云亦尝得从游也。熹比已丐祠,似闻诸公有意听许。适闻张荆州之讣,若便得请,当一走长沙而归尔。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三、《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读书甚善,所谕亦有条理,但不必如此先立凡例,但熟读平看,从容讽咏,积久当自见得好处也。所论看《大学》曲折则未然,若看《大学》,则当且专看《大学》,如都不知有它书相似,逐字逐句一一推穷,逐章反覆,通看本章血脉;全篇反覆,通看一篇次第,终而复始,莫论遍数,令其通贯浃洽,颠倒烂熟,无可得看,方可别看一书。今方看得一句《大学》,便已说向《中庸》上去,如此支离蔓衍,彼此迷暗,互相连累,非惟不晓《大学》,亦无功力别可看《中庸》矣。况所比校,初无补于用力之意,徒然枉费心力,闲立议论,番得语言转多,却于自家分上转无交涉,不可不察也。「因其本明」,非是察识端倪,把来玩弄,以资谈说,只是因其已知而益广其知,因其已能而益精其能耳,与湖南说自不同也。「知止有定」之说,似亦未然。更以《章句》、《或问》求之为佳。「知至意诚」之说则大概得之矣。盘铭是注疏说,可自检看。当时以下文多已说,故不曾标其名氏耳。《论》、《孟》、《中庸》,尽待《大学》通贯浃洽,无可得看后方看乃佳。若奔程趁限,一向攒看了,则虽看如不看也。近方觉此病痛不是小事,元来道学不明,不是上面欠却工夫,乃是下面元无根脚。若信得及,脚踏实地如此做去,良心自然不放,践履自然纯熟,非但读书一事也。
横渠先生象记得旧传蜀中本时云亦有御史象,今却不记曾见与不见。岁久,不复可得其真,但当兼收,以见区区尊仰之意而已。但去岁此时同遭论列,今又适以此时相见,亦可笑也。李卫公书如此,正不足传。顾其全书遂不复可见,殊可惜耳。庐陵近数得书,一病不轻,且幸已平复也。金溪一向不得书,亦省应答之烦。
《皇极辨》并往,此亦一破千古之惑,可录一本送正淳,皆勿广为佳耳。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
《诗传》中有音未备者,有训未备者,有以经统传,舛其次者。
此类皆失之不详,今当添入。然印本已定,不容增减矣。不免别作《补脱》一卷,附之《辨说》之后。此间亦无精力办得,只烦伯丰为编集。其例如后:
《诗集传补脱》/《周南》/《樛木》乐只/《(「音止」二字合附本字下。)鄘》/《载驰》无我有尤/《(「尤,过也」三字合附「众人」字下。「无以我为有过,虽尔」八字合附「大夫君子」字下。)王》/《中谷有蓷》遇人之不淑矣/(「淑,善也」三字合移在「叹矣」字下。)以上略见条例,馀皆依此。且用草纸写来,恐有已添者却删去也。又黎,黑也,古语黎元,犹秦言黔首。《桑柔》篇中第二章注中已略言之,《孟子》首篇亦尝有解。今若《天保》篇中未解,可采用其说,著于《补脱》卷中,却删去《桑柔》篇注。或但略言之亦可也。更详之。
大序「先王以是经夫妇」传曰:「先王,谓文、武、周公、成王」。必大窃谓《二南》、《雅》、《颂》固多周公时所作,然遂谓周公为先王,则恐读者不能无疑。
此无甚害,盖周公实行王事,制礼乐,若止言成王,则失其实矣。
《芣苢》「薄言有之」传曰:「有,藏也」。然其下章曰掇,曰捋,曰袺,曰襭,而首章乃先言藏,恐非其序。必大恐「有」是得之之义。
首章兼举始终而言,后章乃细述其次第,《诗》中亦有此例。或于《补脱》中附入亦可也。
《麟之趾》传以麟兴文王、后妃,以趾兴其子,故曰:「麟性仁厚,故其趾亦仁厚。文王、后妃仁厚,故其子亦仁厚」。然则下文「吁嗟麟兮」为指谁耶?
正指公子而言耳。
「昔育恐育鞠」,张子之说固善,然推之下文「及尔颠覆」之云,意不甚贯,不若前说为顺。
姑存异义耳。然旧说亦不甚明白也。
「君子偕老,象之揥也」。字书云:「揥,整髻钗也」。是否?
不识此物,姑依旧说。字书之说亦与古注不殊也,或《补脱》中附之。
齐地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史记索隐》曰:「按今淮南有故穆陵门,是楚之境。无棣在辽西孤竹,服虔以为太公受封所至,不然也。盖言其征伐所至之域」。其说如何?
穆陵在密州之西,无棣是今棣州,更考地志可见。《索隐》恐非。
《采薇》「小人所腓」传曰:「腓犹庇也」。又引程子曰:「腓,随动也,如足之腓,足动则随而动也」。必大按《易》《咸》传曰:「腓,足肚,行则先动,足乃举之,非如腓之自动也」。《易本义》亦曰:「欲行则先自动」。由程子前说观之,则腓为随足以动之物;由后二说观之,则腓为先足而动明矣,不当引之以解此诗之义,不若「犹庇」之云得之。《生民》诗「牛羊腓字」之传亦以腓为庇,若施于此诗,与上文君子所依意义亦相类也。
此非大义所系,今详两说诚不合,当删去。然板本已定,只于《补脱》中说破可也。又「百卉具腓」又有他训,不知此字竟是何义也。
《楚茨》以下四篇,先生谓即《豳雅》。反复读之,其辞气与《七月》、《载芟》、《良耜》等篇大抵相类,无可疑。然又以为述公卿有田禄者力于农事,以奉其宗庙之祭,则恐未然。盖周自后稷以农事肇祀,其诗未尝不惓惓于此。今以为《豳风》、《豳颂》者皆是也。而孟子亦曰:「《礼》曰,诸侯耕助以供粢盛,粢盛不洁,不敢以祭」。古之人未有不先于民而后致力于神者,恐不必专指公卿言之。
此诸篇在《小雅》而非天子之诗,故止得以公卿言之。盖皆畿内诸侯矣。
《瞻彼洛矣》传以为诸侯美天子之诗,今考其间有「以作六师」之言,则其为天子之事审矣。然二章、三章祈颂之语,则不过保其家室家邦而已,气象颇狭,反若天子所以告诸侯者,何也?
家室家邦,亦趁韵耳。天子以天下为家,虽言家室何害?又凡言万年者,多是臣祝君之辞。
《棫朴》「追琢其章,金玉其相」传曰:「追琢其章,所以美其文。金玉其相,所以美其质」。然不知所美之人为谁?
追琢金玉,以兴我王之勉勉尔。
《那》「绥我思成」集传,郑氏所引《礼记》之说,程子则曰:「此特孝子平日思亲之心耳,若齐则不容有思,有思非齐也」。必大窃谓人心不容无思齐之日,特齐其不齐者尔。若思其居处之类,乃其致诚意以交乎神者,盖未害其为齐也。未知是否?
郑氏所引者,常法也。程子之义则益精矣。
「子路、曾晰、冉有、公西华侍坐」,《集注》谓三子之对,夫子无贬辞,则皆许之矣。而又载程子之说曰:「三子皆欲得国而治之,故夫子不与」。二说似相牴牾。以愚意索之,岂非许之者以其材足以有为,而其不与者则未能合己之志欤?
不与者,不若于曾晰有「与点」之言耳。以「孰能为大」之语观之,不害于许其才之可用也。
程子又曰:「子路只为不达为国以礼道理,若达,却便是这气象也」。盖谓子路之意未免有所作为,而曾点所言则皆行其所无事耳。使子路有见于此,一皆循其理之所当然而不以己意参焉,则即曾点之气象矣。然必大观夫子所以哂子路者,特以其言之不让而已。如冉有、公西赤之言,非不知让者,遂谓之能达此道理,可乎?必大于此盖屡致思而有未能灼然者。
子路地位已高,故见得此理则其进不可量。求、赤之让,乃见子路被哂而然,非实有见也。又其地位与曾点之地位甚远,虽知让之为美,此外更有多少事耶?
卫君待子而为政,子曰「必也正名乎」,胡氏之说固正矣。然恐夫子以羁旅之臣,一旦出公用之而遂谋逐出公,此岂近于人情?意者夫子若事出公,不过具言父子之伦以开晓之,使出公自为去就,然后立郢之事可得而议也。
此说甚善,然圣人之权亦有未易以常情窥测者。
管仲于公子纠其可以无死者,以其辅之非义故也,故圣人不以责。若子路之事孔悝,盖亦不得谓之正者。结缨之死,不伤勇否?必大窃谓子路之失在不合仕于孔悝耳。既食其禄,必死其难可也。不审于其始,而临难始曰:「吾于此可以无死也」,则愚恐世之反侧不忠者得以藉口矣。
此说甚善,然圣人不以不死责管仲,何也?
子路问事君,范氏谓犯非子路所难,而以不欺为难。夫子路最勇于义者,而何难于不欺哉?特其烛理不尽,而好强其所不知以为知,是以陷于欺耳。
以使门人为臣一事观之,子路之好勇必胜恐未免于欺也。
侯氏所以求生害仁、杀身成仁皆义也,非仁也。仁义本无二,学者当于一道上别出。先生曰:「仁义体一而用殊。君子之于事,有以仁决者,有以义决者。盖仁者不以所恶伤所好之体,义士不以所贱易所贵之宜」。必大复推之曰:「以仁决者,因心以为取舍,必无所违乎其德;以义决者,即事以权轻重,必无所失乎其宜」。未知是否?
此说得之,然细看侯氏说,亦有些意思,试更推之。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
所示诸说别纸报去,但且如此推究玩味,久当自有得也。但前书偶寻未见,似其间亦有合报去者,今不暇也。苏氏《诗传》比之诸家若为简直,但亦看小序不破,终觉有惹绊处耳。所欲抄《集传》,缘后来更欲修改一二处,且令住写,今须到官方得写去也。庐陵之讣令人痛惜,亦苦多事,至今未得遣人去也。赵守旧相识,但不曾通书,然亦政不必如此。为人寮属,世俗常礼有不可废者,亦且得随例,不须大段立异,不济得事,徒为人所指目憎嫌,却费调护,求宽假,所屈愈多也。沙随程丈书来,甚相知。云居颇相邻,想时相见也。姜叔权曾相见否?资禀笃实,不易得。近得书,亦甚进。能与之俱,当有益也。子耕当已归豫章,时得书否?正淳必已赴省矣,后来所讲如何?向来议论似亦伤太快,不子细也。伯丰所论甚详密,朋友少及之者。更冀勉力,副衰朽之望。官事更宜加意,此后恐音问浸远难通,切祝为亲自爱。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
《大学》诸说皆善,可以补《或问》之缺矣。但「毋自欺」乃解「诚其意」之义,知未至者固当如此用力,然知之至者亦未可便谓不假此也。但知未至者禁之虽力而或未能止,唯知至然后禁之不难而无不能止耳。
「纯粹至善者也」,其立辞犹曰「纯粹是至善」云耳。「至善」二字与《大学》中「至善」同否?
《通书》「纯粹至善」犹曰「纯粹而至善」云耳,至善与《大学》理无不同。
注云:「中即礼,正即智,《图解》备矣」。必大向者侍教时,虽已略闻大意,今按《图解》有曰:「其行之也中」,又曰:「中者,嘉之会也」。所谓中即礼者,固明白矣。至于正,则不过曰其处之也正。又曰:「正者,贞之体也,智之义固在其中」。然恐初学者读之犹未能分明,欲乞更详下一语,如何?
元、亨、利、贞分配仁、义、礼、智,先儒已有定论矣。故只如此说,意亦自见。
「五殊二实,一实万分」,二谓阴阳,一谓太极。然不曰「二气一理」而皆以实目之者,盖曰此皆实有之理,非但彊为之名耳。
五、二、一、万皆实字,殊、实、实、分皆虚字。以此推之,则所谓二实一实者,不相碍也。
「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近见南康一士人云,顷岁曾闻之于先生,「其」字有「我去承当」之意。今考经中初无是说。
《西铭》承当之说不记有无此语,然实下「承当」字不得。恐当时只是说禀受之意,渠记得不子细也。
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二句所论甚当,旧说误矣。然以上句「富贵贫贱」之云例之,则亦不可太相连说。今改云:「孝子之身存,则其事亲也不违其志而已,没则安而无所愧于亲也。仁人之身存,则其事天也不逆其理而已,没则安而无所愧于天也」。盖所谓夭寿不贰而脩身以俟之者,故张子之铭以是终焉。似得张子之本意。
「继而有师命」,沙随云:「师非师旅之师,是师友之师。盖齐王欲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钟也」。
两说未知孰是,且缺之亦无害。孟子初见齐王,便有去志,但以有师命,不可请,故虽少留而终不受禄。以至将去,而王乃有授孟子室之说。孟子遂不受而竟去,恐不得以授室为师命也。且若果然,亦何不可以请之有乎?
决汝、汉,排淮、泗。
其说只是一时行文之过,别无奥义,不足深论。况淮、泗能壅汝水,不能壅汉水。今排淮、泗而汝水终不入江,则排淮、泗而后汝、汉得以入江之说有不通矣。沈存中引李翱《南来录》言,唐时淮南漕渠犹是流水,而汝、淮、泗水皆从此以入江。但今江、淮渐深,故不通耳。此或犹可彊说。然运河自是夫差所通之邗沟,初非禹迹。且若如此,则淮又不能专达于海,亦不得在四渎之数矣。沈说终亦不能通也。
宴安之说无之,味其言似是无垢句法。
《中庸或问》不误,只是文字拙涩,不足以达其意耳。「必有是心之实」当连下文读之乃通。如更觉难晓,即上句「在天者」下更添一「决」字,「在人者」下更添一「容」字,如何?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七二、《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一
学问临事不得力,固是静中欠却工夫。然欲舍动求静,又无此理。盖人之身心「动静」二字循环反复,无时不然。但常存此心,勿令忘失,则随动随静,无处不是用力处矣。且更著实用功,不可只于文字上作活计也。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
示及诸说,亦未暇细观。但觉子融之说全无伦理,而诸友反为其所牵,亦复扰乱。又不且整理其大病根原,而计较苛细,展转向枝叶上辨论,所以言虽多而道理转不分明。今只合且放下许多闲争竞,而自家理会「诚」之一字是甚道理,看得精切分明后,却合众说而剖判之,当自见得,不如此费分疏也。正淳书烦为附便。渠看得文字却尽子细,所寄《中庸》说多得之。恐欲见,发之却封寄之不妨也。沙随八论及史评有印本,望寄及。此不须辨,后人自有眼目,不至如此晦盲也。到此只脩得《大学》稍胜旧本,他书皆未暇整顿。今又遭此祸患,恐不能久于世。以此益思亟归,更略下少功夫,庶不误后人枉费心力也。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
衰晚遭此祸故,殊不可堪。既未即死,又且得随分支吾,谋葬抚孤,触事伤怀,不如无生也。昨承惠书,并致奠礼,哀感深矣。一向无便,无从附报,但有驰情。比想秋清,侍奉之馀,宦学增胜。沙随诸书及茶已领,便遽,未有物可奉报也。此间寓居近匝,人事应接倍于山间。今不复成归五夫,见就此谋卜居。已买得人旧屋,明年可移。目今且架一小书楼,更旬月可毕工也。其处山水清邃可喜,陈师道、伯修两殿院之故里也。又有吴仲感名贲,常与古灵荐目中,亦其里人也。若得粗了,便可歌哭于斯。但用度百出,非元料所及,亦觉费力耳。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六九、《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二
归来半年,卜葬尚未定,筑室亦不能得了。湖南之命,出于意外。初但以私故恳祠,然恐或不得请,即求便郡藏拙。近闻临漳经界报罢,此是庙堂全不相信,政使在官,亦当自劾求退,其义岂容复出?已托人以此告之,计其闻此,亦难以相彊矣。闲中颇有学者相寻,早晚不废讲学,得以自警。然觉得今世为学不过两种,一则径趋简约,脱略过高;一则专务外驰,支离繁碎。其过高者固为有害,然犹为近本;其外驰者诡谲狼狈,更不可言。吾侪幸稍平正,然亦觉欠却涵养本原工夫,此不可不自反也。所寄疑义盖多得之,已略注其间矣。小差处不难见,但却欲贤者更于本原处加功也。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
「巧言令色鲜矣仁」,游曰:「使其人志在于善而失其所习,则犹可以自反」。愚谓人之习于不善固无不可反之理,然巧令之人又焉有志在于善者?是必悔过迁善,不复有巧令之习,则其志始可得而信耳。游氏盖牵于「鲜」之为少而委曲以失之。
孔子之意,正指人为巧言令色之时其心已不存耳。若能自反,则岂不足以为仁?又岂止于鲜仁耶?游氏此说无病,只是不揍著本文正意。
子曰:「弟子入则孝」,游氏学文之说,固足以深警后世弃本逐末之弊。然古之所谓学文者,非弄翰墨、事词藻,如后世之所谓文也,盖无非格物致知、修己治人之实事。故既学则必有以究义理之端而趋于圣贤之域矣。然则文以灭质,博以溺心,以为禽犊,以资发冢,托真以酬伪饰,奸言以济利心,古之学者岂有是哉?游氏之说,有激而云耳。然抑扬太过,并与古之所谓学文者与后世等而视之,不得不辨也。
古之学文固与今异,然无本领而徒诵说,恐亦不免真如游氏之讥也。
谢氏曰:「小人过于行事,君子过于性情」。此盖言君子于过能辨之于早耳。然行事之过,在君子亦恐有未能尽免者,惟改之而已。如子路之过,使止在于性情之微,则己自知之可也,它人何由而告之乎?
性情之发即为行事,行事之本即为性情,但有深浅耳。以此分君子、小人,自是衍说,经之本指不在是也。
程子曰:「良易直也」,又曰「良乃善心」。
《或问》多此等处,后来不能修改,盖已废之久矣。「良乃善心」,立语太泛,不如「易直」之为切当也。
《诗》三百,程子曰:「思无邪,诚是也」,其言简矣,未审其意谓作《诗》者以诚而作耶?抑谓读《诗》者当诚其意以读之耶?曰:程子之说特以训「思无邪」之义云耳。以《诗》考之,《雅》、《颂》、《二南》之外,辞荡而情肆者多矣,则「诚」之为言,固不可概以为作《诗》者之事也。若谓使学者先诚其意而后读之,则是《诗》之善恶方赖我以决择,而我之于《诗》反若无所资焉者,又何取于《诗》之教耶?以是观之,程子之言虽简,然「诚」之一字施之必得其当可也。是则《集注》之云固所以发明程子之意而言之矣。
行之无邪,必其心之实也。思而无邪,则无不实矣。此程子之意也。
范说至矣,特「王心无为以守至正」一语似赘,何也?削之则尽美矣。
此是经筵进说,似亦无害。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谢氏谓「苟不至于不违之地,则与群弟子无以异者」,窃恐抑扬太过。且以孔门诸子言之,所谓至于不违之地者,颜子一人而已。如谢之说,则是群弟子虽朝夕亲炙乎圣人之侧,与未尝亲见圣人者无以异也。
谢氏抑扬诚若太过,然亦有此理。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周曰:「学欲默识心通也。苟徒出入乎口耳之间而不致思焉,则何以致知」?其言不思之蔽则善矣,而所以语学者则有所未尽。夫「学」,专言之则兼夫致知、力行之两端,若对「思」而言,则致知为思,而学云者盖力行之谓也。今周氏以出入乎口耳者为学,则学岂诵说而已乎?使止于是,又何所安耶?谢氏曰:「思,知之事也。学,习之事也」。此说得之。而《集注》「身不亲历」之云,尤明白矣。然程子经解亦曰:「力索而不问学则劳殆」,似亦以学为讲论问辨之事,何耶?然程子固曰博学之云云,五者废其一,非学也,其不专以讲诵为学审矣。经解所言,反似不若语录之密。如以殆为劳,义亦无考,或者传写不能无误云。
学是放效见成底事,故读诵、咨问、躬行皆可名之,非若思之专主乎探索也。以殆为劳无所见,欧阳公用此「殆」字,又似「怠」字,皆不可晓,不若从古说也。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或问》云:「谢氏所论鬼神之意,学者所宜深考也」。今取其说而读之,其义精矣。盖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所谓神者,阳之为也;所谓鬼者,阴之为也。故其聚而生、来而伸者皆曰神。而在人则魂气为神,阳之属也。散而死,反而归,皆曰鬼。而在人则体魄为鬼,阴之属也。天地、山川、风雷、祖考,凡曰鬼神云者,亦不越是二端而已。故事鬼神者必致其敬、发其情,有以极其在我之诚,而后在彼者有来格之理。盖神人之交皆以是气而为感通,使诚之在我者无以致之,则彼之发扬于上者亦何自而聚哉?然则鬼神之有无,揆之吾诚可矣。知此则知谢氏格之远之之说矣。盖其可不可者,理也。格之远之,皆吾心之所不容欺者也。「致生之,故其鬼神;致死之,故其鬼不神」,皆谓人实致之也。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之,不仁而不可为也。之死而致生之,不知而不可为也」。故惟仁、知之合者可以制祀典。苟不察其理之可不可而祭非其鬼,则惑之甚矣。世之惑者盖皆求鬼神于茫昧恍惚之间,而不知其所以致之者实在于我故也。测度而言,未知近否?
大概得之,更宜涵泳,似更有未细密处。大抵阴阳有以循环言者,有以对待言者,须错综分合,都无窒碍,乃为得之。
子曰:「君子无所争」。周氏于前篇「君子不器」及此章皆曰:「君子,以仁成名者也」。然则凡言君子之事者,皆可以仁之说推之矣。恐解经不当如是之拘也。
此是王氏说经之弊,大抵熙、丰以来多此病。
子曰:「射不主皮」。杨氏曰:「容节可以习而能,力不可以彊而至」。《集注》改「容节」作「中」字,既不以中为贯革矣,则所谓中者,抑如张子所谓「不贯革而坠于地者,其中鹄为可知」之意否?
张子说是。《仪礼》大射、乡射皆以中为胜,非止以容节之得失为胜负也。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五
所示三条皆善。但人心无不思虑之理,若当思而思,自不当苦苦排抑,却反成不静也。异端之学以性自私,固为大病,然又不察气质情欲之偏而率意妄行,便谓无非至理,此尤害事。近世儒者之论亦有近似之者,不可不察也。故所见愈高,则所发愈暴。鬼神之说,思之甚精。但所疑今日之来格者非前日之发扬者,则非是。只思上蔡「祖考精神便是自家精神」一句,则可见其苗脉矣。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
鬼神之义,来教云:「只思上蔡『祖考精神便是自家精神』一句,则可见其苗脉矣」。必大尝因书以问正淳,正淳答云:「祖考是有底人便是有此理,为子孙者能以祖考之遗体致其诚敬以飨之,则所谓来格者,盖真有此理也」。然必大尝读《太极图义》有云:「人物之始,以气化而生者也。气聚成形,则形交气感,遂以形化,而人物生生,变化无穷」。是知人物在天地间,其生生不穷者固理也,其聚而生、散而死者,则气也。有是理则有是气,气聚于此则其理亦命于此。今所谓气者既已化而无有矣,则所谓理者抑于何而寓耶?然吾之此身即祖考之遗体,祖考之所具以为祖考者,盖具于我而未尝亡也。是其魂升魄降,虽已化而无有,然理之根于彼者既无止息,气之具于我者复无间断,吾能致精竭诚以求之,此气既纯一而无所杂,则此理自昭著而不可掩。此其苗脉之较然可睹者也。上蔡云:「三日斋,七日戒,求诸阴阳上下,只是要集自家精神」。盖我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在我者既集,即是祖考之来格也。然古人于祭祀必立之尸,其义精甚。盖又是因祖考遗体以凝聚祖考之气,气与质合,则其散者庶乎复聚,此教之至也。故曰「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必大前书所疑今日之来格者非前日之发扬于上者,固非是矣。而正淳之说,言理而不及气。若于存亡聚散之故察之不密,则所谓以类而为感应者益滉漾而不可识矣。敢再此仰渎尊听,欲望更赐一言,以释所蔽。不胜万幸。
所喻鬼神之说甚精密,叔权书中亦说得正当详悉。大抵人之气传于子孙,犹木之气传于实也。此实之传不泯,则其生木虽枯毁无馀,而气之在此者犹自若也。此等处但就实事上推之,反复玩味,自见意味真实深长。推说太多,恐反成汩没也。正淳所论诚为疏略,然恐辞或未尽其意耳。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
长沙除命再辞不获,尚有少疑,未敢决为去计。亦会足疾微动,未容拜受,且看旬日如何也。所示疑义皆精密可喜,已一一报去。此亦有十数朋友,然极少得会看文字者,不免令熟看注解,以通念为先,而徐思其义,只寻正意,毋得支蔓,似方略有头绪。然却恐变秀才为学究,又不济事耳。知约正父庄子相聚,甚善。前日亦已寄书约正父来官所修纂礼书,是时虽未敢决赴长沙,然已乞换小郡,计必在江、湖间也。今若成为湖外之行,当践此约,不知渠如何也。南康诸书后来颇复有所更改,义理无穷,尽看尽有恨。此衰年来日无几,不能卒究其业,正有望于诸贤。而于其间如伯丰者,尤未易得也。正淳书来,亦有意于衡岳之游,甚幸甚幸。子耕久闻其病,未得端的,且喜向安也。商伯所论恨闻之晚,然亦但恨语侵黄文叔,彼骂邪气者,亦不足恤矣。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
熹始计不审,误为此来,交事之后,忧恐万端。旋复奉讳,哀殒之馀,惴慄尤甚。寝惊梦愕,便觉斩头穴胸已在面前矣,以此百事不敢措意。前月半后宣布霈恩,始有复生之望。方欲修召魂魄,为所欲为,则召命忽来,不复可措手矣。礼书又失此机会,良可叹息。奈何奈何!今此之行,亦且归家俟祠请之报,未知如何。万一须出,自度亦岂能有补于时?空得屑屑往来之讥耳。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
久不闻问,数因庐陵亲旧问讯,得吴漕书,乃云已到而暂归,深以为念。今承专使惠书,得闻详实,殊以为慰也。来书去住似未定,而来人却云已卜近日迎侍之官,如此则亦甚便。不知定以几时到官也?杨子直为守,吕子约、刘季章、许景阳皆可与游。纠掾程允夫官亦未满,尚得从容,亦可乐也。熹今夏一病几死,今幸少安。然目苦内障,左已不复见物,右亦渐昏,度更数月,即不复可观书矣。辞职告老未得请,而向来尝议𣪁陵,今闻议相先后者皆已行遣,势不容已。前月末间已上章自劾,宽恩容可逭责,言路决不相容。旬日间,当有所处。但因此得遂镌削,便是得请,他不敢有所与矣。南卿、子耕见爱殊厚,然告老乃向来病中危殆,只从本州保明陈乞,意谓朝廷意其已死,必便依例降敕。不谓乃尔再乞不遂,今且休矣。论事之传,却未敢发。然亦臣子职分所当为,自愧见义不明,临事无勇耳。近报复尔,计旬月间又须有一番行遣,岭海之间,不落寞矣。老拙或不免随众经由,当得款会也。《孟子》误字,俟更点勘改定。近得正父书,问《告子》上篇「此天之所与我者」,旧官本皆作「比」字,注中「此乃」亦作「比方」,检看信然,不知此又何也。诸疑义略为条析,心目俱昏,不能精审。有未安处,更反覆之为佳。《大学》、《中庸》近看得一过,旧说亦多草草,恨未得面论也。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
熹恳避经年,今乃得请,私义少安,皆朋友之助也。但目愈昏,不复可观书为挠耳。中间报去数条,看得如何?此间亦有十数朋友往来讲学,前此多是看得文字不子细,往往都不曾入心记得,所以不见曲折意味,久之遂至一时忘却。今不免且令熟看,若到一一记得牢固分明,则反覆诵数之间,已粗得其意味矣。更能就此玩绎不置,不患不精熟也。入城曾见吕子约、程允夫、许、刘诸人否?有所讲论否?此庐陵刘丞去,必便有的便回来。幸附数字,详及近况与为学次第,讲论异同,慰此驰想也。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
所示三条悉已疏去,它未尽者,后便幸续寄示。旋得尤佳,多则拥并,恐看得草草也。正淳因书为致意,不知渠后来所进如何?此间朋友亦未见有颖脱不群者,而又外有他虞,恐不能久相聚也。所望于伯丰者不浅,更望于本原上益加涵养收敛之功耳。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二
熹老大亡状,自致人言,为朋友之羞。尚赖宽恩,得安田里。然闻议者经营未已,未知终安所税驾也。示及疑义未及奉报,但念上蔡先生有言,富贵利达,今人少见出脱得者,非是小事。迩来学者何足道?能言真如鹦鹉,此言深可畏耳。伯丰讲学精详,议论明决,朋游少见其比。区区期望之意不浅,愿更于此加意。须是此处立得脚定,然后博文约礼之工有所施耳。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一、一四七、《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孟子集解》序说引《史记》列传,以为《孟子》之书孟子自作。韩子曰:「轲之书非自著」。先生谓二说不同,《史记》近是。而于《滕文公》首章(道性善处)注则曰:「门人不能尽记其词」,又于第四章(决汝汉处)注曰:「记者之误」,不知如何?
前说是,后两处失之。熟读七篇,观其笔势如镕铸而成,非缀缉所就也。《论语》便是记录缀缉所为,非一笔文字矣。
《梁惠王上》第三章,杨氏谓自「不违农时」至「丧死无憾」,仁心仁闻而已,未及为政,故为王道之始。必大谓使民无憾决非但有其心、无其政者之所能致也,恐当如《集注》云「为治之初,法制未备」耳。
此说是。
「仁者无敌」,杨氏曰:「仁者与物无对,自不见其有犯我者,更谁与校?如孟子言仁者无敌,亦是此理」。必大谓杨说盖自论仁及之,非正解此章之指。杨氏盖言仁之理如此,孟子乃即事以言夫行仁之效,与杨氏说小不同。
亦是。
《梁惠王下》第三章,尹氏曰:「仁者之心至公也,智者之心用谋也。以小事大则狭隘而私于一国」。必大谓二者所遇不同,而应之皆出于理之所当然。其规模固有广狭,然其智者私于一国,则非畏天之旨矣。仁、智之辨,当别有说。
仁者自然合理,智者知理之当然而敬以循之,其大概是如此。若细分之,则太王、勾践意思自不同也。
第四章范氏曰:「若行王政,虽明堂可以勿毁,何况于雪宫」?必大谓若如范氏之说,是明堂反不若雪宫之当存也,恐未安。
明堂非诸侯所宜有,故范说如此。
《公孙丑》第二章,程子评横渠之言曰:「由明以至诚,此句却是由诚以至明,则不然,诚即明也。孟子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只『我知言』一句已尽。横渠之言不能无失类如此」。必大谓程子意盖谓即诚之体而明之用已著,不待由此以至之也。只「我知言」一句已尽者,谓于天下之言既能尽识之,则其心之无蔽者可不言而喻矣,此诚即明之谓也。
程子意是如此,但所引《孟子》之意不可晓,姑阙之可也。
明道曰:「孟子去其中又发挥出浩然之气」。必大谓自上天之载至脩道之教,皆一理也。言气者,盖又于此理之中,即人之运用勇决者言之。此气一出正大之理,即上天之载因人而著见者也。
此说得之。
伊川曰:「气则只是气,更说甚充塞?如化育则只是化育,更说甚赞?赞与充塞又早却别是一件事也」。此言天人一体,凡人之所为皆天也。如子之干蛊,乃以父母之体为之,岂得谓之吾有助于父母耶?故曰凡言充塞云,只是指而示之云耳。
亦得之。
明道曰:「道有冲漠气象」,此「道」字与「义」字相对,盖指其体而未及于用也。冲漠云者,盖无朕可见之意。
同上。
伊川曰:「集众义而生浩然之气,非义外袭我而取之也」。必大谓非偶合一义,遂可掩取其气而有之也。伊川之说,疑当云「非以义袭于外而取之」。集义,「有事」与「勿忘」也;义袭,「正」之与「助长」也。集义所生,非特知气之不可卒取,而义内非外亦瞭然矣。若夫义袭,真告子之见也。
同上。
横渠曰:「诐辞徇难,近于并耕为我;淫辞放侈,近于兼爱齐物;邪辞离正,近于隘与不恭;遁辞无守,近于揣摩说难」。吕氏以申、韩为诐,马迁之类为淫,杨、墨、夷、惠为邪,庄周、浮屠为遁。南轩以告子为诐,杨、墨为邪,庄、列为淫、遁。今《集注》则以四者为相因而无所分属,是异端必兼此四者而有之。必大谓浮屠之言则诐、淫、邪、遁之尤者,然吕氏以夷、惠为邪,恐未为当。
横渠论释氏其言流遁失守,穷大则淫,推行则诐,致曲则邪,此语胜其他分析之说。然未详其相因之序而错言之,亦未尽善也。
第五章,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
此等制度皆不可详。大抵邑居者必有廛税,市区亦应有之耳。
第六章,伊川曰「心生道也」,此谓天地之心而人得以为心者,盖天地只是以生为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谓有理而后有气也。「恻隐之心,人之生道」,此即所谓满腔子是恻隐之心者也。
得之。
明道见显道记问甚博,曰:「贤可谓玩物丧志」。谢不觉身汗面赤。先生曰:「只此便是恻隐之心」。据谢之愧赧,谓之羞恶可也,而以为恻隐,何哉?盖此虽为羞恶之事,而所以能为羞恶者,乃自夫心之德、爱之理发之,此恻隐所以包四端。
同上。
明道曰:「四端不言信,信本无。在《易》则是至理,在《孟子》则是气」。必大谓信者,实有此仁、义、礼、智而已。至理,元、亨、利、贞也。至于孟子所谓气,既曰配义与道,则是气也似有体段形器之可言,恐不与信之理同。未知是否?
信是义理之全体本质不可得而分析者,故明道之言如此。
《公孙丑下》第二章,杨曰:「先王之时,天下定于一,则士于其时无适而非君也。则君命召,不俟驾而行礼也。周衰,诸侯各擅其土地,士非一国所能专制也,故有不为臣之义」。必大谓「不俟驾」,孟子盖谓当仕有官职者。其有不为臣之义者,士之未尝仕者也。然亦有往役之义,则亦无非臣也。若如杨说,则天下为一之时,士不复可遂其高;而周衰,列国之臣无委质之节矣。
此论得之。近者程沙随深诋王蠋「忠臣不事两君」之言,窃疑其言之失,将启万世不忠之弊。夫出疆载质,乃士之不得已,曾谓以是为常耶?楚、汉之间,陈平犹得多心之诮,况平世乎?
《滕文公上》第三章,「周人百亩而彻」,《集注》云:「一夫授田百亩,乡遂用贡法。十夫有沟,都鄙用助法。八家同井,耕则通力而作,收则计亩而分」。必大谓井田与沟洫之制不同,而近时永嘉诸公及余正父皆谓乡遂、都鄙初无二制,不知何以考之也?
此亦不可详知,但因洛阳议论中通彻而耕之说推之耳。或但耕则通力而耕,收则各得其亩,亦未可知也。乡遂、都鄙田制不同,《周礼》分明。如近年新说,只教画在纸上亦画不成,如何行得?且若如此,则有田之家一处受田,一处应役,彼此交互,难相统一。官司既难稽考,民间易生弊病,公私烦扰,不可胜言。圣人立法必不如此也。
《滕文公下》第九章,问退之《读墨篇》如何,伊川曰:「此篇意甚好,但言不谨严,便有不是处」。又曰:「退之乐取人善之心可谓忠恕,然持教不知谨严,故失之。至若言孔子尚同兼爱与墨子同,则甚不可也」。
未论孔、墨之同异,只此大小便不相敌,不可以对待言也。以此而论,则退之全未知孔子所以为孔子者。
伊川曰:「不能克己则为杨氏为我,不能复礼则为墨氏兼爱」。必大尝闻克己者乃所以复礼也,伊川此言乃分为二事,何耶?
此等或有为而言,如以事上接下而言忠恕也。要之有病,不可便以为通论也。
横渠言:「孟子不得已而用潜龙也,颜子潜龙勿用者也」。必大观横渠尝曰:「学者贵乎识时,颜子陋巷自乐,以孔子在焉。若孟子时既无人,岂可不以道自任」?以此论之,则在孟子非当潜者矣。而此乃以为不得已而用者,岂横渠犹以孟子为行未成者欤?
孟子以时言之,固不当潜,然以学言之,则恐犹有且合向里进步处。横渠此言极有味也(伊川《上仁宗皇帝书》有此意。)。
《离娄上》第二章,程子曰:「仁则一,不仁则二」。必大疑此语犹所谓「公则一,私则万殊」之意。
此说是。
第十三章,横渠曰:「太公、伯夷避纣,皆不徒然。及归文王,亦不徒然。一佐武王伐纣,一谏武王伐纣,皆不徒然」。必大谓二人之归文王,特以闻其善养老而已,窃恐不为此而出也。
亦是。
第二十三章:「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若伊尹之于太甲,周公之于成王,可谓能格心者。然其效乃迟之于三年之后,是其初亦未遽格也。孔、孟于齐、梁、鲁、卫之君终不能改于其德,后世若子房、魏徵亦近能格君者,盖亦幸遇二君之好谋能听耳。必大谓孟子之言理则然矣,而未见其人也。
虽有万金良药,必病者肯服,然后可责其效。若拒而不信,或吐而不纳,固难责其已病之功矣。张良之于汉祖,乃智术相投;魏徵之于唐宗,亦利害相制耳。大人格心之道,恐非二子所及也。
二十七章,仁之实、义之实,有子以孝弟为仁之本,孟子以事亲为仁,事兄为义,何也?盖孔门论仁举体以该用,即所谓专言之仁也。孟子言仁必以其配,即所谓偏言之者也。事亲主乎爱而已,义则爱之宜者也。推其事亲者以事其长而得其宜,则仁之道行焉。此弟之所以为义之实也。
此说是。
第十二章,横渠曰:「不失其赤子之心,求归于婴儿也」。此只是还淳反朴之意。
横渠此说恐非孟子本意。
第十四章,明道曰:「既得后须放开,不然却只是守」。必大观颜子之学具体而微矣,然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勿失,守之固也如此。不知明道放开之说抑何谓耶?上蔡亦曰:「学者须是胸怀摆脱得开始得」。必大窃谓固滞狭隘固不足以适道,然不勉学者以存养践行之实而遽以此为务,此曾点之学,非颜子之学也。
明道之语亦上蔡所记,或恐「须」字是必然之意。言既得则自有此验,不但如此拘拘耳,非谓须要放开也。曾点之胸怀洒落,亦是自然如此,未必有意摆脱使开也。有意摆脱,则亦不能得开,而非所以为曾点矣。上蔡说恐不缜密,生病痛也。
第十五章,横渠曰:「约者天下至精至微之理也」。然曰学者必先守其至约,又曰不必待博学而后至于约,其先固守于约也。必大谓精微之理必问辨攻索而后得之,决不容以径造。横渠之说,恐别有谓。
未博学而先守约,即程子「未有致知而不在敬」之意,亦切要之言也。
范氏于扬雄之说取舍不同,恐扬氏之说为当。
杨说是。
第十九章,《集注》云:「由仁义行,非行仁义,则仁义已根于心,而所行皆从此出」。「已」字恐未莹。
「已」字只作「本」字为佳。
第二十章,程子曰:「文王望至治之道而未之见,若曰民,虽使至治,止由之而已,安知圣人」?上云「文王望治而未之见」,下却云「民由夫治而不知」,何也?
望治之说恐不然。
又曰:「泄迩忘远,谓远迩之人之事也」。而横渠以祭祀当之,又以不泄迩为取纣之事,乃有罪不敢赦之义,恐牵合,不如程子说。
此通人与事而言,「泄」字兼有亲信、狎侮、忽略之意。
横渠云:「汤放桀,惟有惭德而不敢赦,执中之难如是」。又曰:「帝臣不蔽执中也」,又曰:「执中者,不为退让过越之事也」。其意盖曰汤之事既未尝越,亦无所退让,以大公之心而行其所当然,此其所以为执中尔。
横渠之意应是如此,孟子之意则未必然也。
又曰:「不泄迩,不忘远,敬事也」。是不敢忽易之意否?
是无所不用其敬之意。
程、张皆以望道为望治,《集注》谓文王求道之切如此。必大谓博施济众,修己以安百姓,尧舜犹以为病,文王之心即此心也。不知是否?
「不显亦临,无射亦保」,是文王望道如未见之事。
二十三章「可以取」,必大谓取之伤廉,不难于择矣。若可与不可与、可死不可死之间,不幸择之不精者,与其吝啬,宁过与?与其苟生,宁就死?在学者则当平日极其穷理之功,庶于取舍死生之际不难于精择也。
此意极好,但孟子之意即是恐人过予而轻死也。
王彦辅曰:「死生之际,惟义所在,则义可以对死者也」。明道曰:「不然,义无对」。
义不当偏与死对,而可别与不义为对。
二十六章杨氏之说自相牴牾。
杨氏类多如此,疑其见之未明,而精力亦有不逮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