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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掩骼记1131年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八三、《石林居士建康集》卷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建康承平时,民之籍于坊郭,以口计者十七万有奇,流寓商贩、游手往来不与。
建炎己酉冬,虏既大入,十一月壬戌,南渡自溧水,径趣浙,留其伪太师张真奴分兵五百薄建康
军相杜充率麾下北去,知府事陈邦光以城降。
虏由是未尽肆其虐,别筑城于西南隅以居,取城中器械子女金帛储之,禁吾民毋得出州城
明年夏,回自浙东。
五月,复至建康,与所留兵合。
丙午入城,始料其强壮与官吏,以兵围守于州正觉寺,散取老弱之遗者悉杀之,纵火大掠。
越三日,府寺民庐皆尽,乃拥众去。
凡驱而与俱者十之五,逃而免者十之一,死于锋镝敲搒者盖十之四。
城中头颅手足相枕籍,血流通道,伤残宛转于煨烬之间,犹有数日而后绝者。
官军继收复。
又二年,乌鸢所残,风雨所蚀,阡陌沟渠,暴骨皆充斥。
行者更践蹙,居者杂卧起,与瓦砾荆莽相半也。
绍兴辛亥,天子在会稽,大飨明堂,诏凡虏所破州县暴骨之未歛者,官为募为僧若道者收瘗,累数至二百则得度。
于是州之寺五,得其肄业精勤者一十人,益以贫民之饿者,食而佐之。
度城四隅高原隙地,各为穴以待藏。
出羡谷二百斛、钱三百万以给费,为籍,日校其所获,以时检察之。
人欣然,皆乐效力。
阅十九日,得全体四千六百八十有七,断折残毁不可计以全者又七八万,以次入于穴,而城中之骸略尽。
十二月甲子,遂瘗。
虏之残酷不道,载籍以来未之有也。
惟天子仁圣,将为斯民请命于上帝,而不得,则犹欲及其既腐之馀。
文王葬枯骨,而天下归心。
其葬未必广也,推其所葬以及其所不葬,而天下知其可以王矣。
秦穆公越国而伐人,及其败也,能封其尸,君子犹许以霸。
天生斯民,必使之生养蕃息,以厚其终,祸福与夺,实将听之。
斯曰得乎丘民,可以为天子,杀一不辜,虽得天下不为者,名之曰好生之德。
然则自虏荐食中国,夺天之所厚而残之,盖不为量数,而吾天子方推其所以好生者一二而收之于后,天固享之矣。
合此亿兆无辜之冤,则亦必有闻者,虏之亡其无日乎!
凡穴深广皆二丈,以其四之三藏骨,其一实以土,其上封皆高一丈。
在西门清凉寺茶山之下者二,北门张王庙之西北麟蛇山之下者二,南门官道之西越台之下者二,东门官道之北齐安寺之西者二,合八冢。
督役者,兵马钤辖拱卫大夫宁州防禦使张禧都巡检武翼郎王利
检察者,安抚大使司准备差遣奉议郎安自求,迪功郎沈正路。
工毕,以状上尚书
明年二月,礼部给牒而度者,华藏寺五人,能仁寺五人,保宁寺五人,清凉寺三人,寿宁寺二人。
褒忠庙记碑1132年3月13日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八三、《南宋文录录》卷一○、《景定建康志》卷四四、《皇朝中兴遗史》卷一、《名臣言行录续集》卷七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上即位三年,金人再入寇,渡淮薄江,师于东采石。
先是,车驾幸越,宰相杜充总诸道兵留镇江左显谟阁待制陈邦光建康李棁以前执政户部尚书供馈饟。
闻虏至,出其军六万人列戍江南岸,而闭门莫敢出,师无统一。
居数日,虏知无斗志,遂渡江,江上之军皆不战尽溃,与其戏下数千人北去,遂降虏。
虏入建康邦光不能守,先降,邦光欲弃城去,后亦降。
通判军府事杨君力拒不从,大书其衣裾曰:「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
以授其仆,曰:「持此以见吾志,吾即死矣」!
邦光愧谢,犹彊拥君上马,即郊次,与俱见伪四太子,命使拜。
君叱曰:「我不降,何拜」!
亟遁归,卧其家,虏虽暴,犹未敢辱君也。
明日,遣其酋张太师好谕君,授以旧官。
君以首触阶陛曰:「我已志死,何多以诱我为」!
虏大惊,卒止之,徐曰:「公所守固高,奈势不可何?
第归审思之,吾明日复见公」。
君退,亟移书其酋曰:「世岂有不畏死,而可利动者?
幸速杀我,无久留我」。
至明日,其酋燕邦光坐堂上。
乐方作,召君立庭下,君瞠视邦光,叱曰:「天子以若拒贼,不能抗,俛首求活,犬豕已不若;
复与共燕乐,尚有面目见我乎」?
贼将起,取幅纸书「死活」二字,佯胁君曰:「公无多言,即欲死,趣书『死』字下,我乃信」。
君视吏有簪笔持文书侧立,即跃起夺其笔,引手掣纸,书字曰「死」,虏相顾色动,又使引去。
明日,再以见伪四太子
君不胜愤,遥望见,大骂曰:「若夷狄,而图中原邪?
天宁久假汝,行磔汝万段,尚安得污我」!
虏怒,使人疾击君,梃交下,君骂不绝口。
遂杀之,剖腹取其心。
明年虏去,州以事上闻。
天子为太息,诏赠君直秘阁,官其子二人,即死所立庙。
绍兴三年资政殿大学士叶梦得江东安抚大使,得其旧吏徐超、知溧阳县事张知则,皆君死时在旁,知状,言君甚详,而前有司奏不备,乃复列上,请下太史书于策,太常议谥。
时君家在远,君尸犹稿葬城西关外,诏加赠君朝奉大夫谥曰忠襄,赐其庙额曰「褒忠」,官为之改葬。
乃以是岁三月甲辰,葬君城之东南隅二里。
既启殡,君尸犹不尽腐,胸腹轻虚如芝菌
即其墓前为庙,环以周庑,禁四旁无得樵牧。
率其僚,以天子之命告君,祭以少牢,而椟藏之。
君讳邦乂,字希稷吉州庐陵人
进士入官,先以奉议郎溧阳县
州兵叛,囚其帅宇文粹中
君部曲有起应贼者,谕止之,不听,尽围捕灭之,檄邻邑共入讨贼。
贼以故不得逞,卒就擒。
其忠决果敢皆天性云。
君既列庙祀,宜有歌诗,岁时荐献,乃具著其事,而系之辞曰:
天生裔夷,以限四极。
有不能虔,乃齧上国。
既殄我民,尔则逆天。
恶稔而诛,天胡舍旃。
在昔肃氏,厥贡砮矢。
不我来庭,敢干我纪。
揭揭杨侯,梗其喉牙。
万夫一躯,莫我敢加。
谁谓尔狂,我冯我抑。
谁谓尔残,我唾我斥。
天子曰嘻,惟我有臣。
曷不赎之,人百其身。
屹屹崇冈,安于域。
桷梴旅楹,侯有庙食。
惟皇上帝,命侯来归。
顾瞻山川,申我王威
侯食而康,旗纛旖旖。
百灵齐发,从侯北指。
侯车轰轰,于我故疆。
覆其穴巢,何有虎狼。
告功帝阍,帝笑为喜。
四方其平,侯祀百世。
曷慕匪忠,曷畏匪死。
简于帝衷,惟忠弗畏。
明明天子,与帝一心。
是播是崇,是显自今。
有流滔滔,贯于南邦。
我诗孔昭,配此大江
资政殿大学士左太中大夫江南东路安抚大使马步都总管、兼知建康军府事、管内劝农使行宫留守叶梦得撰,端明殿学士太中大夫、知建康军府事兼管内劝农使、充江南东路安抚使马步都总管、兼营田使、兼行宫留守范成大重立石。
乞进兵状1129年 宋 · 李光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八、《庄简集》卷一○、《宋史》卷三六三《李光传》、《永乐大典》卷一○八七六 创作地点:安徽省宣城市宣州区
昨自建康失守,右仆射杜充退守仪真陈邦光李棁率吏民迎降金人,大队由境上入浙,游骑昼夜侵逼,及防江溃兵四散剽掠。
幸赖朝廷威德,将士协力,防守至今。
臣探得建康所留敌骑,不过数千人,金、张大帅陈邦光李棁同治府事,时复遣兵及黄旂招诱州县,如溧水等处县官,皆已投拜。
本州实与接境,人情反侧,不住分遣将士,前后杀获首级,招安到溃兵佥军班直契丹渤海等处人兵,多方存养讥察外,臣近据于潜知县通直郎陈近仁、昌化县保义郎平协申:去年十二月二十日金经略使称四太子郎君金知临安府李俦修武郎乐宏赍文字黄旂前来临安、于潜、昌化等县招抚官吏。
县官吏各奋忠义,遂将乐宏等四人斩首。
临安馀杭知县将带老父入城投拜,邀请敌兵,就县敷买金银疋帛。
又于今年正月初十日,再遣凌秀才王秀才二人,金补承信郎,令赍文字前来,本县亦将此二人处斩,枭首号令。
及两县弓手土豪章开、王仙、毕康等纠率诸乡保甲,义不从降,委是防托有功。
缘本州管下宁国县,与两邑接境,其知临安府康允之未知去处,吏民无所申诉。
臣已逐急依已得圣旨,便宜措置,将立功四人先次借补承信郎,及专遣使臣去年十二月二十日蜡弹手诏,晓谕官吏兵民,各用命守禦去讫。
臣窃观金人敢深入江浙,于天时地利皆非所宜。
臣已率励将士及将已团结六县保甲,并招安杜充江统制官马吉、李进,并班直京军等邀其归路。
臣已移文刘光世,乞带领大兵前来同卫王室,及申本路转运使李尚行朱异前来权建康府安抚司职事,庶几列郡有所禀承。
并未蒙回报。
今敌马既屯驻临安府,行在信息隔绝难通,小人遂无忌惮。
臣累具奏闻,欲乞速降睿旨,差委重臣前来建康,或令宣抚使周望传檄四方,约日进兵,水陆分布,可使只轮不返。
伏候敕旨。
再劾唐恪聂昌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一日1126年闰11月 宋 · 胡舜陟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昨奏状条具备禦得失事,其一云:今大臣皆非其人,唐恪聂昌,尤务为奸。
臣所指言非虚语也,皆有实状。
天资贪猥,素无行义,知滁州日贪污之迹尤著。
在任委属邑买木,不偿其直,载至和州盖宅;
凡瓦竹之类,悉自滁往;
匠人役夫皆滁兵也,以充私用。
当时为臣僚所论,遂罢州事。
其后蔡京复相,引为户部尚书罢相,出知潭州
今春又召参预政事
边防大计,自宜与宰相协力有为,若宰相强愎自用,当以措画之方告于陛下,安可坐视,伺其败而夺之位?
自为谋则善矣,岂不误国乎?
为相,至今边事亦何所措置?
不过如徐处仁吴敏充位而已,然亦不若处仁之不为奸也。
之智虑但长于交纳,内侍卢端、王若冲与为密交,凡诸𥊍御皆以谄谀结之。
比召李彀中书议事,闻之言,徐以手握之带曰:「至道处置,安有错者」?
谄奉百端,吏皆鄙笑。
内侍送御封文字至其家,无不解带促席,深相结纳。
臣顷侍班上殿,亲见内侍昵昵耳语,久之不已。
自昔宰相为奸,必先结宦官刺密旨以中人君之欲,又使之言誉称美以固宠位。
唐李林甫,近世蔡京王黼皆用此术,正人端士肯若是乎?
詹度燕瑛胡直孺皆天下之至小人,党比之,台谏交攻,不肯施行,闻尝受直孺货赂,故曲庇之。
本州县俗吏,素未尝识贤士大夫,而贤士大夫亦耻与之接,故今日所引用皆庸陋贪冒之人。
省部郎官尤为冗杂,独任私意,遂废资格,言伪而辩,反是为非,誉邪为正。
昔在蔡京门下,见与其子攸论时事而各为语言,士大夫皆能道之以为口实。
少正卯之徒,圣人所必诛者,往往在陛下前言语反复,前后不一。
如近日弃地与不弃地,皆自其口出,大率言行皆效蔡京
如近议三镇,不欲出于己,令集百官廷议。
及议上,即扬言不弃地,以议弃地者分为三等,此与分上书三等者无异。
以上书分三等寘之重典,以杜天下之口,而肆其奸。
又欲以三等罪士大夫,见事势迫切,不可不与地,而奸计不得行。
使虏势稍缓,士大夫得罪者多矣。
朝廷复有大议,谁肯直言?
此亦钳天下之口而肆其奸也。
若廷议之后,急遣使行,虏兵亦不至河,岂有求河为界之事?
虏未尝求辂冕尊号,即急与之,其不知几如此,可任天下之重乎?
以来,所用以为宣抚者提兵而出,系国家安危,李弥大折彦质,士大夫皆知其不可,岂不知之?
知之而不言,听其败事,岂为国之心哉!
国家天下之大,固不可尽责其择贤太守,如河东数郡及怀、卫、河阳、郑,不能择忠义有谋者守之,使虏长驱如入无人之境。
守河以护都城,亦不择人而用之,使兵望风而遁。
汜水关之险,密迩都邑,亦不预为之备。
京城守禦疏略,兵将无所统一,人情不能安堵,则宰相何用哉?
其无所能,概可见矣。
但知为奸,不务国事,岂不负陛下宠任乎?
聂昌则奸人之雄,小人之尤凶暴者。
陈邦光引为蔡京之客,在之门,专事口语,轩轾事机,而尤善之,不次擢为户部侍郎
未几尹京,欲为蔡京中伤王黼,反为所中而罢。
乡郡,倚州县之势,豪夺人之田宅,州县请托,招权纳赂,无所不至,为臣僚所论,责居湖外。
蔡京方图为宰相,以凶悖可用,遂召至阙。
今春士人伏阙,为尹,诣太学诸生曰:「王时雍欲尽杀公等,而劝之,遂已。
岂不见时雍亲戚皆请假去乎」?
以虚言悦士人,而士人因上书荐昌枢密院者甚多。
之诡诈不情,大率类此。
抚州范世英讼夺其物业,曲法编管,世英行三程而卒,使管押之人害之也。
复追世英之父母与祖,禁府狱,虽有指挥大理,而不发遣,使大理官就府推勘。
自有刑狱以来,岂有是事?
若理直,何必留府?
世英三世被害,惨酷如此,岂有人心哉!
閤门祗候陈申怒其教世英作状,追捕系狱,毒楚备尝,鞭两股皆烂。
百姓有二人为世英送食,以事诬之,痛决至死。
刑之冤滥。
一至于是,岂无怨气伤天下之和,致上帝之怒乎?
江锋昔为抚州教官,与有隙,锋比至都城,辄差人押出门;
开封捉事使臣范振受赃三百千,大理勘正编管,乃留密院
生杀予夺之柄皆在手,殆不复有朝廷矣。
蔡京童贯爱婢,皆畜于其家。
有名马,有指挥取纳,乃送太仆寺,因赐马取为己有。
方军兴用度不赀之时,开封有钱宜助国用,乃请万缗为私费,尝为臣僚所论。
守禦司寄姓者甚多,如术人彦辅及号知足道人者,皆与官寄姓名,缓急之际,何赖焉?
今日募兵尤为急务,诸路差人召募,皆故旧、轻薄小子,姓谢、丁者是也。
布衣与官,不问能否,各与官告数十道,使之妄用。
京城望兵如渴思饮,乃以为私恩,岂忠君体国者乎?
李平西庸陋不才,家有美婢,而悦之,引为少尹,复使权枢密都承旨
方用兵之际,承旨岂容不才者居之?
唐恪奸雄可畏,牢笼使为己助;
有力,亦深结之。
士大夫目为死党,朝廷有此二奸,所以政事不修,威令不振,人才无一可用者,将士莫肯用命,不足怪也。
季梁在随,楚人惮之;
宫奇在虞、晋不窥兵,国有人焉故也。
今文武二柄,乃付二奸,是宜夷狄侵侮,土地贬削,而国势危蹙矣。
伏望陛下睿断,赫然窜之,天下幸甚(《胡少师总集》卷三。又见《靖康要录》卷一三。)
:原无,据右引补。
宋 · 杨邦乂
 押真韵
宁作赵氏鬼,不为它邦臣宋周应合景定建康志》卷一四 《景定建康志》:虏陷建康杜充既率麾下北去,总领李棁守臣陈邦光并降,独通判杨邦乂不从,刺血书衣裾云云。)
庐陵县学三忠堂记1204年8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一、《平园续稿》卷二○、《桯史》卷一一、《履斋示儿编》卷八、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二五、乾隆《吉安府志》卷一三、同治《庐陵县志》卷八、《南宋文录录》卷一一、《江右文钞》卷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文章天下之公器,万世不可得而私也;
节义天下之大闲,万世不可得而踰也。
吉为江西上郡,自皇朝逮今二百馀年,兼是二者得三公焉。
欧阳公修,以六经粹然之文,崇雅黜浮,儒术复明,遂以忠言直道辅佐三朝。
士大夫翕然尊之,天子从而谥之曰文忠,莫不以为然。
南渡抢攘,右相杜充拥众臣虏,金陵陈邦光就降,惟通判杨邦乂戟手骂贼,视死如归。
国势凛凛,士大夫复翕然尊之,天子从而褒赠之,赐谥曰忠襄,则又莫不以为然。
时宰议和,众论詾詾,惟一编修官胡铨毅然上书,乞斩相,使三纲五常赖以不坠。
士大夫复翕然尊之,厥后天子从而褒赠,赐以忠简之谥,则又莫不以为然。
是之谓三忠。
虽然,此邦非无宰相,如刘沆冲之在朝尝力荐文忠,留寘翰苑,又引富文忠公弼共政,今姓名著在勋臣之令,而谥则未闻
子瑾、孙简,俱为待制,迄不能请,矧被遇之从臣乎?
夫然后知节以壹惠,天子犹不敢专,亦必士大夫翕然尊之乃可得耳。
庐陵赵汝厦即县庠立三忠祠,岁时率诸生祀焉。
巍巍堂堂,衮服有章。
揭日月而行天,学者固仰其炜煌。
若夫百世之下闻清风而兴起,得无慕休烈扬显光者耶!
汝厦用意远矣。
嘉泰四年八月日。
宋故赠中大夫徽猷阁待制谥忠襄杨公行状1186年1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九、《诚斋集》卷一一八、《永乐大典》卷一○八七六、光绪《吉水县志》卷五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曾祖亨,故不仕。
祖中谨,故不仕。
父同,故潭州司户参军,赠宣义郎
公讳邦乂,字希稷,胄出汉太尉震。
五代之乱,徙居庐陵,故今为吉州吉水人
世以儒学相承,宣义府君进士第,初命长沙民掾,未终更而早世。
后以公追秩宣义郎,公其季子也。
父殁之五月始生,未冠而妣陈夫人即世,兄弟相为命。
公天性孙悌,视兄犹父,尝揭其所居之堂曰「华鄂」。
仲氏没,公时宾贡入京,闻讣恸绝。
太学七年,苦心嗜学,言行忠敬,必以古人自厉。
政和乙未,以上舍生解褐赐第。
还家拜伯氏,感兄之训,更「华鄂」曰「韡韡」。
同郡郭孝友记之曰:「予嘉杨氏友其季而不伐,恭其兄而不忘,是可振颓俗矣」。
一时名胜赋之者数百人。
初调歙州婺源县,改蕲州州学教授,以育才作人为己任,不颛文辞而已。
学政淮西部使者交荐,授从政郎庐州州学教授,改南京宗子博士,又改建康府府学教授
秩满,改宣教郎,辟权知本府溧阳县事。
县久苦苛政,公当官岂弟,先教化,后刑威,均征繇。
远近悦服,惟恐其去,倾邑请留于部刺史者数千人,寻命为真。
光尧践祚,覃庆转奉议郎
时二圣北狩,中原多故,寇盗蜂起。
公训民为兵,五里一堠,号令期会明信而肃,枹鼓一鸣,遐迩毕集。
未几府兵叛,闭关杀官吏,四境狼顾虑变。
公缮治军实,大阅民兵,申严号令,刻日趋府讨叛者。
贼畏公威声,亟白部刺史,愿从谕招。
发运方公会诸郡之师讨贼,公董民兵首集城下,士整而奋,器甲犀利,旗帜鲜明,观者伟之,已而群凶就擒。
初,兵之叛也,溧阳旧县镇射士数十百以羽檄往戍他所,乘隙离次而归,劫巡检为魁甲而趋溧阳,欲屠之以掠其金帛。
公即帅民兵逆之,谕民出财募士,杀敌者赏,一战贼歼焉。
邑人德公,肖像祠之。
部刺史奏功议赏,公悉推逊僚佐云。
三年盗不入境。
建炎三年十月当受代,九月通判建康军府,兼提领沿江措置使司公事。
大将杜充拥兵数万保建康,公以兵隶焉。
是时贼李成剽江北,濒江守备。
十一月成师老,遣战舰进击之。
偶金虏大至,与成合,我师败绩。
贼取我舟以济,夺马家渡出兵复战,不利,溃兵夜叩南门以入。
虏进营于南门外铁佛寺下令官吏兵民用命城守,公信其言。
明日悉师出下水门,乘舟以遁,金陵空无守备。
知军府事陈邦光柔怯不足赖,是日父老惊惧,拥邦光出城,迎拜敌前,亦强公以行。
公至街桥,大呼曰:「我岂为降虏者」!
欲赴水,父老救免。
既至虏营,邦光以下皆拜愿降,公独僵卧不起。
邦光乃启曰:「通判素有瞑眩疾」。
虏酋曰四太子者乃掖出疗之,遣所降官属劝降,公闭口不答。
明日复遣所亲厚者说之,曰:「公故贫,有兄垂老,仰分禄,寡嫂孤侄远来就养,五子尚幼,一女未嫁。
今去乡数千里,妻孥无所于寄,宁不念此?
国家事势至此,公不降将谁为」?
公曰:「兹人之常情,吾独无情乎?
家国事不两立,吾计决矣,愿无辞费」。
明日,四太子置酒,令伪知军府事张太师者及前知军府事陈邦光召公议事,公拒不往。
众挽以至庭,其二人已就位,虚一席以俟公。
及阶,以首触柱础,疾呼曰:「我岂苟生与犬豕均饱者」!
流血被面,愦不苏者久之。
左右掖以出,虏酋大怒,幽之他室。
明日,邦光复请出谕使降,乃释出。
至庭,邦光降阶语曰:「事固无可奈何,愿少回意,毋为徒死,无益也」。
公瞋目曰:「尔以从臣守藩,临难不能死,甘心屈膝,犬豕苟生,复几何时,使人人效尔,朝廷何赖」?
时坐有虏官曰团练刘者,取幅纸书「死活」二字示之,曰:「汝无多言,忠于赵氏即书死字下,归我书活字下」。
起取笔径书死字下,虏酋大怒,复囚之。
先是,公刺血书襟曰:「吾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
虏人初不知也。
明日复引公出南门砦,问公意如何,答曰:「直不能降虏尔」。
四太子震怒,公乃大骂曰:「我食赵氏禄,终不负国。
汝夷狄岂是真天子,乃使我从汝?
国家何负汝,而敢肆凶残?
吾恨未剑汝颈,吾岂为死怖耶」?
遂裂布褫衣以祈速死。
虏见所书襟,知不可屈,遂害之,割腹取其心,闻者哀壮之。
建炎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也,享年四十有四。
先娶傅氏,生女一人。
后娶曾氏,生男五人:振文、郁文、昭文、蔚文、月卿
月卿蚤夭,时振文才十岁云。
女后归新淦进士陈敦书。
四年五月军府上其事于朝,天子悯悼,加赠直秘阁,官其子二人,诏庙祀建康府
绍兴元年冬,知军府叶梦得复请于朝,以公大节罕俪,褒表未称,宜加秩赐谥锡庙号,葬以礼。
二年三月,诏复赠公朝奉大夫谥忠襄,庙曰「褒忠」,仍付其事史官,命有司改葬。
三月甲辰梦得奉天子命,率官属启公殡,具衣衾棺椁,葬于庙之上东南隅之山。
五年十一月,朝廷以公子幼未仕,即其乡赐田二百亩以廪其家。
七年四月,驾幸建康,大臣复以为请。
尧曰:「颜真卿异代忠臣,朕昨犹官其裔。
杨邦乂为朕死节,可不厚褒」?
加赠徽猷阁待制,再赐田三百亩,银两绢疋各百,复官其一子昭文
昭文孙于孺文,以报托孤之恩。
杜充之遁也,或告公:「盍去诸」!
曰:「我通守,苟去,城谁与守?
我尚爱生也哉!
虽然,吾仲氏惟一子,不可无炊火」。
乃命其犹子孺文御其母以奔溧阳,而属其子,明日城失守云。
公神色明秀,长身山立,见者畏爱。
居无事时,温良惠和,与物无忤。
及遇事勇决彊毅,万夫不能夺也。
德行修于家,称于乡,信于友。
为郡学官,教孚于弟子员。
为县大夫,恩洽于百姓。
至于以身殉国,立天下万世臣节之端,凌霜贯日,非一时适然也。
故天子褒之曰:「绰有张御史之风,无愧常山之节」。
绍兴三十一年冬十月,逆亮渝盟寇边,入淮南,至江北,建康震扰,人皆祷于公庙。
楚巫占之曰:「吉。
狄主其殂,狄旅其逋,大邦其宁乎」?
有老人梦公告之者,亦云。
十二月尧视师江左,父老杜彦诚辈数十百人述其事,遮法驾以闻。
有旨下江东漕司验问。
康帅臣张公浚上其子昭文、蔚文禄尚不及,愿官之以劝忠义。
会今上皇帝即位,命官昭文明年又官蔚文。
公后以振文升朝,四赠至中大夫
公之被害也,有卒子曰陈大伯者,尝从公为傔,至公被囚,陈在旁不去。
公骂伪四太子,陈亦举甓击之不中,遂同遇害。
又有主山砦曰贾三郎者,武勇绝人,时号为「贾山砦」,亦同公被执。
贾命其子结里人为鬻薪者,置兵于薪以入。
阍人索之,事觉,虏础其父子于市。
朝廷既褒公之忠烈,二人者亦各官其一子以武阶,邦人肖其像于公庙,立公之前,以从公祀云。
谨状。
淳熙十三年正月二十四日,侄孙朝奉郎尚书吏部员外郎万里状。
收复平江建炎四年四月 南宋初 · 钱穆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七、《挥麈后录》卷一○
建炎四年庚戌春二月,金人首领太子者,自明、还师,由临安府秀州
二十五日犯平江府
午漏未尽四刻,兵自盘门入,劫践官府民居、廥廪积聚,虏掠子女金帛,乃纵火延烧,烟焰见二百里,凡五昼夜。
三月初一日出阊,西寇常、润。
于是平江府烧之既,士民前后迁避,得脱者十之二三;
迁避不及,或杀者十之六七。
谨按靖康之乱,金人再犯阙,太上皇帝、渊圣皇帝北狩。
今上皇帝即位于睢阳改元建炎
是年秋,移幸江都
三年己酉春,金人南牧淮甸
二月初三日,大驾渡扬子江,幸杭州
金人叩江而不济,已乃归国。
四月,大驾西还,驻跸于金陵
宠其府号,易江宁建康
议者谓金陵六朝建国,襟带大江,岗岭迥合,北贯淮汴,西引川峡,南洞襄汉,东压吴越瓯闽荆广之区,四达之国也。
资其富饶,基本王业,以经理中原,收复京洛,实为胜算。
开封尹杜充久司留钥,天下属望。
至是召赴行在,命为淮南京东西宣抚处置使,俾提重兵保诸路,又请隆祐太后皇太子,帅六宫及宗室近属,前往江表。
百司庶府非与军兴之事者,悉从焉。
上独与宰相吕颐浩,暨三数大臣以次侍从官留金陵治兵,诏书有「誓坚一死,以保群生」之语。
士民读诏感泣奋厉,以为中兴之期可指日而庆矣。
杜公既有成命,淹回未遣,人心稍惑之。
闰八月一日,诏云:「朕嗣位累年,寅奉基绍,爱育生灵,凡可以和戎息兵者,卑辞降礼,无所不至。
而敌人猖獗,追逐凌犯,未有休息之期,朕甚惮之。
比命杜充兵防淮,然大江之北,左右应接,我所守者一,由荆襄至通泰,敌之可来者五六。
兵家胜负,难可预言,所议众多,未易偏废。
轸念旬月,莫适决择。
朕将定居建业,不复移跸。
与夫右趣鄂岳,左驻吴越,山川形势,地利人情,孰安孰危?
孰利孰害?
以至彼我之所长,步骑之所宜,何崄可守?
何地可战?
甚地之钱物可运?
甚郡之谷可漕?
其各悉心致思,以告于朕。
汉高帝谋臣良将多矣,都雒之计已定,及闻娄钦一言,而用之之意立决。
吾士大夫之确论,朕岂不能虚怀而乐从哉?
三省可示行在职事官共条具以闻」。
于是群臣争进避敌之计。
拜杜公尚书右仆射,留镇金陵,不复北渡矣。
二十五日,大驾乃复南巡。
九月初四日,驻跸于平江府
二十五日,诏休兵已兼旬,可涓日进发。
词臣孟子巡狩补助为说。
始,平江人犹幸于驻跸,倚以为安,至是惶遽失望。
盖前此驾后诸军多阻乱不静,人既畏之,又虑胡骑乘冬深入,于是远有散之浙东、闽部者,而近者亦自匿于山巅水涯之际。
诏以工部侍郎汤东野守臣,又命同知枢密院周望为淮浙宣抚使,宿兵府城
将官陈思恭、巨师古、张俊、鲁珏、李贵(俗号李阎罗者。)等,悉隶望节制。
又诏驾后诸军,尽命先启行,独以禁卫诸班扈跸。
九月初四日,驾兴平江,幸无衅,其民复稍稍安集。
周望遣诸将各部署所隶兵,分护境内。
河内降贼郭仲威领其下万众,至自通州,屯泊于虎丘山
时大驾驻会稽
十一月有旨,金人于和州欲渡采石,及自黄州渡兵,已至兴国军界,取二十五日移跸前去浙西,为迎敌之计。
吴人复引领望幸。
未几,建康府报,是月十八日,碙砂渡将官张超失守,贼登岸,杜丞相都统制陈淬提领岳飞刘刚等二万人,分阵头迎战,又命王𤫉全军一万三千人相继往来策应。
二十日陈淬与贼遇于马家渡,凡十馀合,日暮战酣,胜负略相若。
王𤫉领西兵畔敌,檄镇江府韩世忠江州刘光世应援,皆不赴。
世忠已望风循海道潜去。
于是陈淬孤军力弱,不能当贼。
进逼建康城下,守臣陈邦光降之,通判杨邦义死焉。
杜丞相奔仪真,收拾溃亡,移保淮甸
大驾顿于越州萧山县,群臣复劝南避,乃幸四明
于是平江大震恐,周望、汤东野集耆艾、士夫、僧道访问所以为计者,且曰:「今战守皆已无策矣」。
盖其意在迎降,而欲众发其端,士民不答而罢。
望敛诸将兵归城中,惧其抗贼取怒也。
已而金人自建康取捷径劫广德军,掠湖州南境,破属邑长兴武康安吉,遂犯临安府馀杭县,急趍临安府
守臣康允之去之,民自为守,六日而陷。
钱塘江,降越州守臣李邺,遂犯四明,以窥行在。
有诏周望、汤东野等固守平江等。
望自谓虏不敢犯境而过,始少安。
遂倚郭仲威为腹心,俾尽护诸将。
张俊、鲁珏居城中,遣巨师古控扼吴江陈思恭屯楞伽山,李阎罗屯常熟县
思恭兵无纪律,村落五十里间皆被其害,周望诘责之,斩队将武节郎张振,乃戢。
郭仲威居城府外,为忠勇之论,望委任之不疑,士民亦顾望,信以为重,晏然按堵如平日,而郊居迁避之家,往往而复。
平江城堞完壮,而地下聚水,四围渠堑深广。
周望又竭取民财钱谷以钜万计,库廪充牣,兵器犀利,沛然有馀力,以是人益安之。
明年春正月而来,传言者多云贼自越州蹑来路返金陵,或又谓自临安府昌化县道宣、,趍当涂渡江而归,杭无疋马只轮矣。
望等素不严斥堠,而四境无尉,野无烽火;
但以传言为信,乃遣张俊陈思恭等统兵规入杭州,以邀收复之功。
等行涉旬,才及秀州陈思恭侦知传言者非实,走间道潜军于湖州乌墩镇以观变。
二月十八日张俊驰报金人犯秀州崇德县统兵迎击于宣店,走之。
平江之人且喜且惧,以俟后捷。
十九日,徵乡兵,发太湖洞庭西山千艘,命舟头巡检汤举总之,前赴吴江,阵于简村。
二十一日,金人犯吴江县,巨师古兵不战而溃,更以太湖民舟为向导,归于西山
二十二日郭仲威遣千兵拒守于尹山,已而退师。
二十三日,府中令民逐便出城,留少壮者登埤以守。
是日,金人游骑掠城东,郭仲威兵未合而返。
守臣汤东野出奔,周望以郡印付仲威
二十四日仲威会诸将饮城上,士民老幼数万叩头出血,请加守禦之备。
仲威奋髯语众曰:「即发遣骑兵,虏行破矣,民慎无扰」。
人犹信之。
日欲晡,金人大集于城下。
仲威及鲁珏兵火广化寺,又火医官李世康宅。
望、仲威等皆宵遁。
其下自城南转劫居民,北出齐门而去,民之得出郭者多为所害。
明日,金人遂据城,诸将奔遁,潜伏外邑,觇胡人之行也,竞以兵还。
三月初二日张俊至自昆山
初三日,巨师古至自洞庭,李阎罗、鲁珏、郭仲威等至自常熟
初五日陈思恭至自乌墩,各以力胜。
仲威窃据之,揭榜于市,曰:「本军已逐退金人,收复府城」。
或闻亦用此奏上。
周望自遁所良久乃出,领兵之吴兴
十五日,始有诏周望等,平江失守,可发遣诸将兵往常州以北,冲袭金人,以功赎过云。
初,金人烧劫之馀,金帛钱谷尚多,仲威即据城纵兵掠取,昼夜搜抉不已。
遗民间访旧居,即执之,笞责苦楚,穷问瘗藏之物,民亦冤愤。
故自金人南渡碙砂,破金陵广德、杭、秀、常、润、明、越,惟平江被害最深。
盖以兵多将庸,民始倚之而不去,既堕虏计,则又再遭官军之毒。
是夏疾疫大作,米斗钱五百。
有自贼中逃归者,多困饿僵仆,或骤得食而死。
横尸枕籍道路,泾港为实,哭声天地。
自古丧乱之,未有如是之酷也!
穆目睹其事,幸以身免,因迹阶乱之由,与夫败亡次叙记之,以备后世史官采择。
目之曰《收复平江府记》者,本郭仲威揭示之文具,为吴人讳于不复云。
建炎四年四月二十日记。
杨忠襄墓哀辞 南宋 · 游九言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二
所贵乎大丈夫者,为其有耻心也。
孰不好生而畏死?
宁死弗顾者,为其所以自立于天地间,有重于生故也。
如其不耻,则大丈夫不足为难,而名义不重矣。
建炎己酉,金人寇江,驻军采石。
先是车驾幸越,杜充宰相总诸道兵镇江左,前执政李桷供饟事,显谟待制陈邦光建康
懦不能战,以军六万人列江岸,乃闭壁莫敢出。
敌谍知,遂渡江,我师自溃,与麾下数千人降金北去。
金入建康先降,邦光欲弃城,度不能遁,亦降。
通判杨公邦乂独不从,大书其衣裾曰「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授其仆,曰:「持此以见志,吾死矣」。
邦光惭谢,犹强拥公上马,即野次俱见金酋四太子者,命之拜。
公叱曰:「我不降,何拜」?
众莫敢迫,纵归。
明日,遣其将张太师谕公,授以旧官。
公以首触阶戺求死,虏大惊,止之。
徐曰:「公所守固高,然势已去矣,第归审思之」。
明日复来,公亟移书其酋曰:「世岂有不畏死而可利动者?
幸速杀我」!
又明日,四太子觞二降人于堂上。
乐作,召公立庭下。
公注视邦光曰:「天子以若捍城,贼至不能抗,又不守节,更与共宴乐,尚有面见我乎」?
敌取幅纸书「死」「活」二字,谓曰:「无多言,即欲死,书『死』字下」。
则顾旁吏有簪笔者,跃起夺而书曰「死」。
于是众皆动色,又使引去。
明日再以见,公遥望四太子,遂大骂:「若以狄而图中原,天宁久假汝?
行磔万段,尚安得污我」!
虏怒,使人疾击。
梃交下,公骂不绝口,见杀,剖腹取其心。
明年敌去,州以事上闻,诏赠直秘阁,官其子二人,即死旁为墓立庙,谥忠襄
九言尝谓节义者国家之元气也,人无元气则死,国无节义则亡。
朝廷有伉直之风,则遇变多仗节之士。
大丈夫临难不可免,遂以身死之,所以立君臣之义,明逆顺之理,使任人之事者晓然知废义背理决不可以立乎天地之间,其有功于名教也大矣。
呜呼!
我国家涵养二百年,自熙、丰一坏,蔓延以至政、宣,变起仓猝,当时京师不屈仅得数人,而继之者公也。
使靖康之难一时在位人人如数公,金人安得谈笑而移城阙?
又使靖康之难无公等数人,南渡何以中兴?
然则有国家者,平时奖崇正直,扶持人心,其可忽乎?
建康论之,杜充辈皆宰执侍从,相倡降贼;
公以州佐贰,乃挺然若此,则官职又可轻予乎?
傥朝廷以充之柄授公之手,城未必遽陷。
今既败事,在公报国之义固已无负,而朝廷所失何如哉?
此又为古今忠义之士所深叹也。
吉州人政和乙未进士
后六十九年建州游某为吏金陵,再拜墓道,嗟叹而为辞曰:
山云起兮阴阴,木啸风兮萧森。
罥荒榛兮颓隧,野鸟怨兮清音。
丙午兮晏安,蔼缙绅兮多盘。
系苞桑兮弗戒,谕旧好兮开边。
边衅生兮召戎,倾天地兮尘蒙。
粲承平兮百载,莽夷门兮庙宫。
我踰邠兮梁山,蛇荐食兮江干。
拥貔貅兮首鼠,纷雅拜兮后先。
公独立兮慨陈,人自靖兮此身。
宁为鬼兮赵氏,肯涅淄兮虏庭?
肴醑饲兮茍哺,弗自知兮貌赪。
握玉麟兮拜犬豕,曾莫顾兮私情。
岂曰余兮独死,汝尸坐兮偷生。
振英声兮阶下,气烈动兮清宁
凛名义兮身世,九鼎重兮一羽轻。
翳翳兮幽藏,颓阳照兮山荒。
发毛爪齿兮一世同腐,庙貌圭衮兮千古之光。
春秋兮代谢,勿替兮蒸尝(《默斋遗稿》卷下。又见《景定建康志》卷四三,《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五七,《文章辨体汇选》卷七四一,《名臣言行录》续集卷七,《南宋文录录》卷二四。)
即:原无,据右引补。
转对奏嘉定八年正月 南宋 · 郑性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七《毅肃郑观文神道碑》、民国《闽清县志》卷六
去岁遣使,通国哗然,以为非便,然卒遣之者,其说曰:「吾军政未修,一日绝币,兵连祸结,岂不甚于行李玉帛之费」?
然国人之论,未尝欲朝廷用兵,但愿陛下勿忘国雠,勿惮亡虏。
既而完颜氏自亡而不暇,岂复敢与我敌哉!
若使我能自立,尽殄群盗,西夏、鞑靼之兵非数年未易解。
此天启我自治之时,奈何以兵端不可妄启,一切排抑,遂使议者疑朝廷特借生事之戒以盖其恨畏之心,托待时之说以便其苟安之意?
臣尝论之,今日之忧不在于亡虏之□,在于斯虏与中原崛起之豪杰。
盖亡虏乃新虏与中原诸豪之所易,吾方奔走听命于蔡州孤垒之馀烬,岂不大辱国体乎?
炎、绍之初,汪、黄误国,虏骑长驱,如蹈无人之境,及鼎、浚诸臣协赞圣断,邦昌以僭诛,杜充陈邦光、李悦以失守伏辜,南北之势始定,社稷于今赖之。
然则有天下国家,何可一日不励其节也?
边事万端,主相焦劳于上,未见有显然安强之效者。
相越,而四方之外,分以委人,盖任之专则思之精,规模出于一,则行之有成效。
今惟当择二三大帅
若未得其人,当急求之;
若已得其人,则边陲之事悉以付之,听其所为,不由中覆可也。
边守数易,不可者三,送迎之费不与焉。
淮甸攻守之具,非三五年经理不能就,一不可也。
纵能就绪,代非其人,则易其旧规,弃其前功,二不可也。
其人既不为久计,数日待迁,诿其责于后人,三不可也。
边郡不过数十城,以天下之大,岂无数十岁忘身殉国自奋功名之士可任乎?
诚能精选而久任之,或四五年,或六七年,其绩数效显著者使之建大将旗鼓,将见祐、预、琨、逖之流接踵而出矣。
人主举国而听大臣,大臣分其责于一二材智之士,与之谋画,虽以孔明之英特,不能不参用州平、幼宰
及其久也,权之所在,谤之所归,一二材智者始负天下之责矣。
孔明《出师表》,自向宠费祎董允郭攸之见于表者如此,他谋臣如蒋琬姜维杨仪,名将如黄忠辈,则其亲信不专于州平、幼宰矣。
此岂非大臣参用群臣之法乎?
毅斋郑观文神道碑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七
开禧丁卯茂陵既诛韩窜陈,始亲政。
明年戊辰改元嘉定,策士于廷。
郑公性之对策云:「回天下之势易,定天下之势难」。
援古喻今,历陈梁冀、五侯、元振、元载之事,皆当时贵近所讳闻,公空臆万言。
上览而异之,擢冠多士,授承事郎佥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连丁内外艰。
四年夏,新进士唱名,公被召,以未历外任辞,差佥书奉国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府尹王公介以公伦魁,不责以吏事,公曰:「吾岂敢以幕府为蘧庐乎」!
益尽瘁奉公。
六年正月召,三月对,以崇圣学、教太子为先,经筵讲论,廷臣奏对,监观古今,省览奏牍,无往而非学也。
又曰:「学而不思则罔,陛下之学固已博矣,亦尝审之乎?
臣谓䌷绎出于圣意,咨访发于王者,闻一言则必诘其言之是非,见一事则必穷其事之可否,进一贤必求其所以为贤,退一不肖必求其所以为不肖。
至于出一令,发一政,亦必明辨反覆,参之成宪为何如,察之民情,求之国体为何如。
以陛下之明圣而毡厦罕闻䌷绎,公卿鲜垂咨访,况远而疏贱之士乎!
皇太子仁孝夙闻,尊礼师儒,讲论经理,屡奏彻章,其学不为不勤。
然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知而不行,犹未知也。
仁宗方就学,章圣供奉官杨怀玉伴读,面戒不得堂中戏笑及进玩具,且使王亲近僚友。
是时王友张士逊在焉,章圣不以告士逊而谆谆于怀玉者,岂非以从容燕处,亲近怀玉辈之时多乎!
宫僚皆天下之耆英,傥更遴选亲近储宫之人,庶合古人侍御仆从必求正人之意」。
次论人君之所以立国者在人才,人才之所以能立人之国者在气节。
「今开言路,擢端人,正论若少伸,然士气不振,有大异于昔。
间有班见对扬,指陈得失,上未尝厌薄而言者已自疑畏,凛凛若不能以安其身。
如是而欲使明理乱于未然,起国势于积弱,万万无是理也」。
时庙堂皆重望,言路多君子,而公之论如此。
三论楮令边事军政,谓官吏行一切之政而敛怨公上,将士无可恃之道而望敌惊骇。
秘书省正字
进《宁宗会要》,转宣教郎
十二月,除校书郎
七年正月磨勘奉议郎
九月,兼魏惠宪王府教授
八年正月,除秘书郎,轮对首言明国论,强国势,励节义,重大帅之权,久边守之任。
「去岁遣使,通国哗然,以为非便。
然卒遣之者,其说曰吾军政未修,一日绝币,兵连祸结,岂不甚于行李玉帛之费。
然国人之论未尝欲朝廷用兵,但愿陛下勿忘国雠,勿惮亡虏。
既而完颜氏自亡而不暇,岂复敢与我敌哉!
若使我朕能自立,尽殄群盗,西夏、鞑靼之兵非数年未易解,此天启我自治之时,奈何以兵端不可妄启一切排抑,遂使议者疑朝廷特借生事之戒以盖其怯畏之心,托待时之说以便其苟安之意!
臣尝论之,今日之忧不在于亡虏之□,在于新虏与中原崛起之豪杰。
盖亡虏乃新虏与中原诸豪之所易,吾方奔走听命于蔡州孤垒之馀烬,岂不大辱国体乎!
炎、绍之初,汪、黄误国,虏骑长驱,如蹈无人之境。
及鼎、浚诸臣协赞圣断,邦昌以僣诛,杜充陈邦光、李悦以失守伏辜,南北之势始定,社稷于今赖之。
然则有天下国家,何可一日不励名节也!
边事万端,主相焦劳于上,未见有显然安强之效者。
相越而四方之外分以委人,盖任之专则思之精,规模出于一则行之有成效。
今惟当择二三大帅
若未得其人,当急求之;
若已得其人,则边陲之事悉以付之,听其所为,不由中覆可也。
边守数易,不可者三,送迎之费不与焉。
淮甸攻守之具,非三五年经理不能就,一不可也;
纵能就绪,代非其人则易其旧规,弃其前功,二不可也;
其人既不为久计,数日待迁,诿其责于后人,三不可也。
边郡不过数十城,以天下之大,岂无数十忘身殉国、自奋功名之士可任乎!
诚能精选而久任之,或四五年,或六七年,其绩效显著者使之建大将旗鼓,将见祜、预、琨、逖之流接踵而出矣」。
次论:「人主举国而听大臣,大臣分其责于一二材智之士,与之谋画。
虽以孔明之英特,不能不参用州平、幼宰
及其久也,权之所在,谤之所归,一二材智者始负天下之责矣。
及观孔明《出师表》,自向宠费祎董允郭攸之见于表者如此,他谋臣如蒋琬姜维杨仪,名将如黄忠辈,则其亲信不专于州平、幼宰矣。
此岂非大臣参用群臣之法乎」!
七月,乞补外,不允。
十二月再请,又不允,寻除著作佐郎
九年正月,兼权尚右郎官
八月丐补外,差知袁州
崇化厚俗为主,两造胜负者,虽负者亦服公之明。
母讼其子,公教谕之,遂为母子如初。
水旱精意祷祈,雨旸立应,去日民攀卧不忍舍。
十年三月磨勘承议郎
十一年六月,有旨入奏,丐祠不允。
入对言:「天下之患莫大于廷臣之不和。
今朝廷上下议论,有逊顺而无龃龉,有协合而无乖异,犹谓之不和,何哉?
者,非苟同之也。
人主属国于大臣,又设参预以共图之,侍从议论之所出也,台谏耳目之所寄也。
国有政事,谋之大臣,参之执政
既相与可否矣,苟犹有未至焉,则侍臣得以献替,台谏得以论列。
谋或未尽,不厌其违覆;
理之所在,何间乎异同!
今国有大政,执政未必尽知,知之未必有所可否,此岂协心共济之意哉!
侍从之臣日请对者固多有之,然未免好同恶异。
间有忠愤不能自已者,则或肆讥诮,或加中伤。
司马光当国,祖禹在言路,或谓光、祖禹必能协济,正色曰:『有过,祖禹独不言乎』!
今大臣无钦若之谲、夷简之诈,有光之公,然执政不能为宗道,从官不能为仲淹,台谏不能为祖禹,何耶」?
十二月四日,除侍左郎官,轮对言:「为皇太子选妃宜择用范祖禹纳后四事,一族姓,二女德,三隆礼,四博议,与大臣议而行之」。
次言:「淮东忠义虽曰区处得宜,然主客之势不宜偏重。
童贯欲处常胜军,使其进有所依,退有所惮,固一时之良策,议者恨其不早尔,今宜取其策而戒其失。
京口一军自泗州失利之后,缺额极多,老弱大半,若覈实招捕,择将训齐,则精神折冲,渐复旧观。
淮西关隘命宪臣经理,颇见次第,或言其奏请率多捍格,宜假以事权,生其智勇。
浮光守将前者垂去,后者未至,设有缓急,付之何人,则荆襄尝为谍者所误,轻易调发,罔功而还,宜以为戒。
帅臣信义固不为欺,但恐其为下所欺,不自知之。
蜀得重帅,朝廷信任,不疑不贰,仰见陛下将将之道,然闻其每有申请,一切顺从
郭子仪拟除州县官一人,不报。
或谓宰臣不知事体,子仪曰:『自兵兴以来,姑息武将,求得欲从。
今某除吏不行,是朝廷不以武臣见待也』。
岂非今日待蜀帅之法乎」?
又言:「祖宗用法宽厚,惟于赃吏独严。
近贪风复扇,苞苴公行。
威王烹阿封墨而齐国大治,杨绾当朝,减声乐、省驺从、撤第舍者有之,转移在君相尔」。
十三年八月磨勘朝奉郎
十二月,除将作监
东宫虚位,中外皇皇,公乞早定大计,且以立长为言,上嘉其请。
十四年六月,进《孝宗宝训》,推恩转朝散郎
九月,除秘书少监
丐祠再,不允。
十五年正月,玺赦转朝请郎
四月,奏告宝玺,转朝奉大夫
弟国子进士厚身亡,三丐祠,不允。
九月,除起居舍人,控辞不允。
十月磨勘朝散大夫
十六年春,同知贡举,不以掌文衡自居,时至考官房商搉去取,故多得名儒。
蒋公重珍卷为考官所黜,公奇其策而取之。
三月,升起居郎,力辞不允。
未几,谏议大夫朱端常以私憾论公,疏留中。
公力丐归,除职予郡,除右文殿修撰赣州
公五上免章,不允。
冬十二月,始之任。
俗素剽悍,接连溪峒,公开府抚之以恩,御之以威,卒以帖息。
盗发,臬使移文调兵,自诡讨捕。
公曰:「赣守以兵钤系衔,讨贼吾职也,岂敢以其责诿于监司乎」!
潜设方略,与幕僚宁都彭铉密筹之。
盗平,境内以安。
郡当二水之会,久则城市泛溢,公俾登城而居,散粥以食之,潦缩则计户赈济有差,赣人至今德之。
十七年秋八月茂陵升遐,公帅僚属哭尽哀。
穆陵登极,公拜捧诏书,以昨该胪唱一字犯上潜邸旧名,乞以字代之,盖公早以字行。
始公受学于朱文公,询其字,叹曰:「好大名大字」!
期公者远矣。
素与郑公斯立友善,郑以弘、公以毅名斋,取佩韦之义,皆客于度支郑公肇之之塾,至是与弘斋度支之子仲路同登。
早定交于北山龙图陈公孔硕北山抑斋元枢友焉。
十二月,除集英殿修撰、知隆兴府江西安抚使
宝庆元年四月,该遇龙飞恩,转朝请大夫
治洪之政与袁、赣同。
虽位高权重,然一路休戚、民间隐瘼,下情皆得自通。
处人父子骨肉争讼之间,必委曲镌晓,以还其天。
南昌襟带江湖,与淮右隔,一衣带水。
公募舟师千人,犒激练习,隐然为江面屏蔽。
俄兼漕职,食少事烦,遂苦疾晕。
丐祠,不允。
三年五月,除宝章阁待制、升安抚使仍旧任。
八月磨勘朝议大夫
累乞归,绍定元年正月提举玉隆万寿宫
公还里寓僧舍,角巾野服与亲友自于水光山色之间。
三年三月,有旨再任。
九月磨勘中奉大夫
四年四月,庆典转中大夫
五年春祠满,不复请。
六年正月,除华文阁待制提举凤翔府上清太平宫
七月,升敷文阁待制建宁府,力辞不允,诏趣之任。
未行间,十月召赴行在奏事,辞不允。
端平元年元日,除吏部侍郎
公未拜请对,四月内引,首言:「闻授受,不过执中之一语,又有人心道心危微精一之辨,岂圣人之费辞耶?
中者,天下之正理,天地得之则阴阳和、寒暑平、万物生,人得之则心正身修气和体平而万善备。
盖圣人与天地民物本同一体,吾心一正则天地定位,而民物各得其所矣。
而其所以能执此中者,亦惟于人心道心之辨而致其谨焉。
唐魏徵能致其君于贞观而不能杜其晚节之穷黩,宋璟能致其君于开元而不能绝其末年之淫侈,裴度能佐其君平淮蔡而不能防其用聚敛之小人,盖三臣者,知正君而不能格君。
陛下方行之道,视唐三君盖优为之。
臣非不能高谈皋、夔、稷、契而犹援三臣以讽陛下,亦区区陈善闭邪之意」。
次劄言:「今圣断赫然,忠邪贤佞固已判别,但君子待小人常失之恕,小人之仇君子必穷其毒。
裴延龄陆贽大用,显挤之也;
卢杞真卿使希烈,阴祸之也。
承璀荐李鄘叔文杜佑,小人情状,巧伪百出。
古人铸鼎象物,魑魅魍魉,各图其状」。
且历言元祐之盛,以马、吕之贤而不能胜京、卞之奸,宜监往事以毖后患。
荆襄图上八陵,公言:「朝陵之使不可已,中原之机不可失,然治内治外,固有本末,柔远能迩,亦有先后。
自开禧用兵误国,嘉定堇堇自守,规模不立,既不能制亡虏垂绝之命,何以遏彊寇方张之势。
鞑人与我固无雠隙,兽心无厌,岂知逆顺?
顷犯襄蜀,既知我地利,后诱我夹攻,又知我无力。
今小使未反,万一突然其来,何以禦之?
惟有守卫三边,为绸缪户牖之计,绥怀遗黎,示经略中原之渐」。
四月十四日,御笔除左谏议大夫越十日侍读,皆辞,不允。
上殿首言:「近都堂集议,观范、子才论奏书牍,议论蜂生,气吞四夷,岂天将混一宇宙,遂生斯人,为时用耶!
然兵重事,非可易言。
臣退而端坐深思,终不得其说。
今范改图易谋,不胶前说,而气愈锐,谋愈决。
勾践生聚教训,十年而后平吴;
诸葛亮闭关绝栈,二十一年而后出师。
淮东,甫及数月,而欲建规恢之功,古人何难,何易耶!
臣方草此疏,得荆襄帅臣嵩之所申,言关河之未易守,且饷道尤难通。
荆襄之失,议者罪其始谋之不审,而今者所奏则不可例以为非。
嵩之淮东沮其和议,荆襄忌其成功。
惟陛下取二帅臣之奏,则是非得失可以互知」。
次言:「二台臣交诋,臣叨谏长,罪实在臣。
陛下奋发独断,擢其一言于西掖,然后天下知正论之必伸。
台臣尚多缺员,宜拔直谅以其选」。
又五月对首言:「故相当国垂三十年,虽无经纶而有把握,旁溪曲径,一切塞绝,若不出其意则人主号令不可行于殿陛。
然欲人主无好恶,而己之作好作恶则无所不私;
欲外戚无侥倖,而己之亲故意所欲予者则所求必得;
宦官女子绝干请,而己之嬖奴宠妾则招权纳贿。
狼籍难掩,趍者澜倒,知有私室而不知有公朝,知有权臣而不知有君父。
臣愿大权在人主而政本归中书
盖权在人主,下无专政之嫌;
政由中书,则上无自用之私。
君臣之间,两尽其道」。
次言:「陈御史,上问所以为御史之道,对曰:『使臣拾遗补阙则可,使之掇拾臣下短长以沽直名则不能』。
臣虽不敏,请事斯语」。
又言:「范镇契丹当宽河东河北之民,备灵夏当宽关陕之民。
臣亦今日欲经理中原,则其势当宽江淮之民。
民之困于籴买、困于工役、困于夫运者,以臣所闻,沿边郡县官吏诛求殆尽,骎骎及于沿江之民矣。
臣愿陛下下霈然之诏,以先臣镇之论风厉沿边帅守麾节之臣,稍宽科抑,为国家爱惜根本,天下幸甚」。
六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二年八月,升同知枢密院事
十一月,兼权参知政事
以目病,又以雷发非时,屡丐祠,不允。
三年七月,除参知政事
以淫雨三乞待罪,上自引咎,眷留甚至。
公益感奋,知无不言。
属议明堂,郎官陈康熙奏乞以太祖太宗、宁宗并配,公搜检祖宗典故及先朝诸臣王圭钱公辅孙抃吕诲张方平吕大防胡直儒等所议,条画以奏曰:「唐飨明堂,皆由曲学误引《孝经》『严父配天』之文。
至我朝高宗皇帝圣见超绝,决于独断,以绌祖进父为非,专用有周明堂之典,专奉太祖太宗以配天,此万世不易之礼也」。
奏入,上从之。
九月十七日,以雷雨左右相清之、行简并册免,是夕宣押乔公回,除侍讲
二十一日奉御笔兼同知枢密院事
又奉御笔,命公与李公鸣复轮日当笔。
力辞,并乞屏归田里,降诏不允,继颁御笔勉留。
虽与李公协赞而事多取决于公。
察官唐璘尝劾某士,某士盖当时朝家倚以治赋者,上欲留之,公言不可。
不知,反疑公庇之,遂劾公宽而无制,懦而多私。
素出公门下,其改秩登畿皆用公荐疏入,朝论骇之。
公言:「素孤直,所言深中臣罪」。
遂出漕江东,俄擢广帅。
余与布衣交,晚使番禺,与语及公,未尝不服公之雅量而自悔其轻发也。
公益求去,不获请。
其冬乔公再相。
嘉熙元年二月一日,除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
丞相每朝奏事,上辄顾公问曰:「卿以为何如」?
公具以实对,当轴者忌焉。
有旨条其边防,公言两淮各宜招游击军以为诸城之援,公安置立重屯以为江陵屏蔽,又欲于鼎、澧之间招万兵,以制猺蛮,以蜀道。
江西、湖南冲要处,皆宜增兵守备。
乔公欲置籍考覈诸郡逋负版曹岁计者,公言朝廷当令宰相督责版曹,上作而下不应,当易其人。
乔公终以公所言咈己为不乐。
六月京城火灾,宰执中独公挺身出传上旨,谕诸将士,皆用命,燎原之势俄顷扑灭。
先是,都人有黑龙传令之谣,公生于辰,岂其谶与!
杭相李文清公每见公论事,必曰:「平生但以公为宽和长厚人,今亲见乃如此」。
深切叹服。
是冬十一月谏议大夫蒋岘观望当轴论公事,章不付出。
公乞罢机政,诏除资政殿大学士绍兴府、浙东安抚使
辞不拜,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公既归里第,治园池,植花竹,与族戚朋友相徉其间,仿洛社诸公为真率集。
城南五里濒江有钓台寺,乃公旧日讲学之所,扁曰精舍,暇日渔钓,乐而忘返。
遇水旱,必为里人告地主,蠲赋役,议赈贷,虽乐人之乐而未尝不忧人之忧。
乡人如竹湖李公抑斋陈公,皆敬而爱之。
年甫七十乞挂冠,七疏然后得请,除观文殿学士通议大夫致仕。
晚岁以「拱极」名楼,上书扁额以赐。
公自还政以至纳禄,独备人间五福,然念及时事,必颦蹙而言,初不以出处进退为间。
宝祐三年五月,与客夜坐纳凉,忽感胁痛,虽饮食寝少,然神明不衰。
六月二十四日薨于正寝,年八十四。
闻者如丧亲,哭于家者,哭于途者,望门而哭者,肩摩袂属。
遗表闻,上辍朝,赠少傅谥文定
世为福州侯官县人,旧居清溪。
曾祖可大,累赠太傅
妣陈氏,鲁国夫人
祖奖,累赠太师汉国公
妣陈氏,周国夫人
考汝永,累赠太师齐国公
妣黄氏,越国夫人。
娶潘氏,赠鲁郡夫人,先公二十八年卒,为卜宅兆于长乐县阮山。
及公薨,启视温洁如新,遂以其年十一月壬寅合葬焉。
初,公与瓜山潘君柄同师紫阳翁,瓜山知公必贵,妻以兄子。
公虽魁辅,潘虽匹士,然世两贤之,犹管幼安华子鱼,未可以贵贱判优劣也。
子男一人,德起,擢嘉定癸未第,后改奏京秩。
尝列属奉常,力辞莆垒,改奉玉局以便亲养,故家中之原明、公休也。
终于朝散大夫主管华州云台观
孙男一人,绍祖承奉郎
初,云台公请余论次阮山隧碑,余属藁,忽闻云台仙去,余哭之恸。
承奉君以书来责前诺,余视前藁或仓猝未就绪,或简短不盈幅,先发书吊承奉君,乃掩涕抑哀而秉笔焉,距公之薨与葬十有四年矣。
公于孝友素隆,上世田庐悉推与弟,官其二子二孙,于二妹尤笃,奏荐及其二甥;
视弟之女如己出。
此虽细行,亦叔季所难也。
有廷对策、奏议、诗文、杂著若干卷,藏于家。
铭曰:
余周游斯世兮博考前载,乡俗之薄兮喟然深慨。
有二士兮逢昭代,一攀龙兮一峨豸。
受解衣之知兮,蒙割裒之爱。
居则曰生死临前兮不相负背,忽忘胶漆之情好兮怵毛发之利害。
其发也,如含沙之蜮兮入怀之虿。
闻者莫不瞿然兮疑而骇,受者若无所闻兮静以待。
曰此孤直兮蹈祸不悔,所言简切兮是臣之罪,与之终始兮更迭中外。
呜呼!
此风惟魏公之镕陶兮,与潞国之荐介。
世岂无伟人兮,常病其德度之隘。
李恶、曾之浮薄兮,范讶徂徕之怪。
昔熙丰、元祐间兮,理乱消长之会。
惟戆叟伯淳于此兮,乃瞭然如蓍蔡。
涑水之褊小兮,叹韩、富之不在。
孰能剖扃之鐍兮,纳之于吾闼之内。
余历评群公兮,皆未若毅斋之大。
物如山兮容物如海,题之冢上兮以俟南董氏之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