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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诏李燔陈元勋郑准充所知状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九、《后乐集》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九、《续文献通考》卷五一、《古今图书集成》选举典卷五二
今月二十三日,尚书吏部符,承嘉定六年正月十八日中书门下省臣寮劄子奏节文,乞明诏内外之臣各举所知。
在内侍从、台谏、两省官,在外帅守监司,立以期限,不拘资格,不拘统属,各许于文臣常调之中举实才之士二三人。
其有言行可称,事功可述,并条列闻奏。
以其所荐籍之中书,精加审覈,次第选抡。
倘或欺诬,必与连坐。
正月十八日,三省同奉圣旨依。
指挥到日,限十日闻奏。
臣伏见文林郎、添差江南西路转运司干办公事李燔经术精博,趣操刚方。
早从师友多士推服,分教襄阳,为帅臣郑挺挟私奏劾。
自是杜门刻志学问,不屑意禄仕。
堂审掌故,列属寺廷,皆辞不就,尚淹选调,未厌师虞,宜加崇奖,以励廉退。
奉议郎、前荆湖南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陈元勋文采高华,吏能强济,素安平进,有志事功。
方峒寇抢攘,宣劳幕府,剸裁区处,曲尽事宜。
帅臣曹彦约尝以功状闻于朝廷。
今已书满,以其才力,使任剧烦,优有馀裕。
承直郎、差充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坑冶铸钱司干办公事郑准性资迈爽,学术淹该,策名儒科,通练世故。
陆沉州县,未究所蕴。
若蒙选择,必有以自见于时。
臣误蒙圣恩,俾分阃寄,自揆疏拙,无以补报。
祗承明诏,许之荐举,敢以所知者三人冒昧以闻。
之学行,实堪台阁之选,若元勋、若俱可备中外职任。
将来不如所举,臣甘坐谬举之罚。
杜尚书神道碑1249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公讳字子昕
曾大父圯,提举江西常平
大父铎,知万载县,赠大中夫。
父颖,刑部郎中,赠开府仪同三司
陈宜人,赠吉国夫人
杜氏本京兆万年,至提举公始居邵武
公少与兄东、弟耒场屋齐名,而独见遗于礼部。
以父任待通州海门买纳盐场阙,潘提举友文檄摄建阳
秤提法行,公面责潘曰:「公奉新书太过,八郡骚动矣」。
潘愧谢,稍弛其禁。
陈提刑彭寿檄摄
甲子死,诬乙杀之,公验尸于发中得砂,视甲舍傍有池砂类发中者,鞫问,子果溺死,乙乃得释。
至海门谒盐使丰公有俊,曰:「小官惟冒于货者当谴责,情可矜、力不逮者,教之可也,奈何皆临之以威乎」!
丰公悚然,遂为知己。
李公珏制置江淮,罗致幕下
兵,檄公与同幕王好生提偏师往援。
甫至,民蔽野隔壕哀鸣,求入避。
滁守固拒,公启钥纳之。
虏围城数重,公登陴,中二矢,益自奋厉,士气百倍。
虏技穷去,犯齐安
李公会合援兵几十万,未至,虏解去。
兵在道不相统壹,且溃乱,李公曰非子昕无可行者,公求制劄二十道以行。
先以帅命喝犒,择诸将尤桀黠者出一劄抽回,踰时又抽一军,不二日诸军悉回,无敢哗者。
李公累奏公援滁功,不报。
公从李公,与之终始,丰公建西阃,辟梁县胡公槻总西饷,辟凤台酒官,皆力辞。
海门秩满,调江山丞。
畿漕朱公在辟监崇明镇。
崇明改隶东总,与岳总领珂议不合,慨然引去。
岳出文书一卷,曰:「京剡也」。
公曰:「比而得禽兽,虽若邱陵弗为」。
岳怒,公曰:「可劾者文林,不可强者杜某」。
岳遂以欠芦钱劾,朝廷察芦钱无亏,二劾皆寝。
西阃曾公式中庐州节推
浮光兵变,公单骑往,戮止渠魁。
守将争饷金币,公封贮一室,将行,属郡丞郑准悉返之。
安丰守告戍将扇摇军情,且为变,帅欲讨之。
公曰是激使叛也,请与两卒往,呼将谕之曰:「而果无它,可持吾书诣制府」。
将即日行,一军帖然。
六安县,新社坛、学宫,罢元夕灯。
岁歉,谕富家曰:「吾不损米直,若但出粜,吾依市直为民代偿三之一」。
全活者众。
邑有剧盗二,设赏获之。
帅方姑息,盗窃语曰:「吾不失在制置帐下」。
公命杖死县庭,而以专杀自效。
民有嬖其妾者,治命与二子均分,二子谓妾无分法,公书其牍云:「《传》曰『子从父令』,律曰『违父教令』,是父之言为令也,父令子违,不可以训。
然妾守志则可常享,或去或终,当归二子」。
季提举衍览之,击节曰:「九州三十三县令之最也」!
安远县,考举及格,免班引改通直郎
逆全犯边,季公时已帅庐,辟公濠倅。
上以公久习边事,擢知濠州
赵大使善湘谋复盱眙,密以访公,公曰:「贼恃外援,当断盱泗浮梁以困之」。
卒用公策成功。
女真数万厚赍驻榆林阜请降,或请诱而图之,公曰杀降不仁,夺货不义,纳之则有后患,谕遣其众。
秩满,令奏事。
端平初元,过庐谒全帅子才曰:「北伐不可止矣,公必有以坚凝其后者」。
全曰「以淮西兵守潼关,以淮东兵守黄河」,公始为之隐忧。
主管官告院,知安丰军
三帅出师,除公淮西运判,公曰:「昔张魏公督师,以赵开主计,今日诸公无愧于先正,赵开之任,仆岂其人」!
诏廷绅边臣各条战守,公封上曰:「沿淮旱蝗,不任征役,中原赤立,无粮可因,若虚内事外,移南实北,腹心之地必有可虑」。
方草奏,客曰:「今岁当任子,不为贤郎地乎」?
公笑不答。
大使括舟载粮,公曰师遵陆而粮用舟,缓急必相差池,请以夫运,大使许之。
既而劾公调夫烦扰,沮挠军事,削两秩罢。
时在外谏北伐者惟公一人,及锋衄洛阳,退师保境,兵衅遂,不可复合,人始伏公先见。
奉崇道祠,复元官再知濠州
未行,改安丰
鞑谋入寇,公曰此虏常先取一城为家基寨,然后深入,顺昌为丰、寿屏蔽,而夐在淮北,兵寡餫艰,使虏得之,二州危矣。
白制司,命幕客沈先庚迁其军民士庶航钱粟迓之。
虏果大至,我舟已尽泊南岸。
文举、范用吉二叛愤咤,以俚语詈公曰:「吾欲取此城,乃为老贼所先,休看他城子矣」。
顺昌军民驻寿阳,复运米二万斛、楮七万饷之,众感慨,忘其迁焉。
又谓两城相望,其间当有小城以接声援,益缮安丰县城,使沈先庚戍之。
虏来攻不克,杀其将涂金朱袍者二人。
虏去县围郡城,公使聂斌布重兵守禦赵谅提轻骑攻劫,四隅设伏,城中昼无人声。
虏登高望之,莫能测。
公出其不意,开关鏖击,虏麾其下曰:「南兵狠,速返勿留」。
赤老国王者大掠淮东,厚装而归,公曰是可击也,命顺昌守樊辛率死士劫虏帐,俘获万计,夺马四百匹。
乱尸中有腰木牌书「皇弟国王」者,虏法贵木牌,在金银牌之右。
夕劫二寨皆中,丑类溃散,犹以番书求亡马五百。
公六世祖待制公杞守庆州,元昊求降人孟香,报曰:「偿所掠则返孟香」。
夏人不肯偿,我亦不与孟香。
北人谓我为憨,尔为您,公用待制公遗意,效北音檄答之云:「您还卤掠,憨还您马,您不还时,憨也不还您」。
虏遁去,端平丙申冬也。
明年嘉熙改元,公益为备,旧濠,筑外郭。
其冬虏必欲得城,扫地而至,大设攻具,以火炮焚楼橹,公随坏随补。
以八都鲁硬军斫排杈木,八都鲁者皆死囚,使之攻城自赎。
披甲以牛革十馀重为之,设面帘以障矢。
公募善射,用小箭专射其目,尽殪之。
虏又填濠为二十七坝,公分兵扼坝。
虏乘东南风纵燎,公祷天求助,俄而反风,雨雪骤至。
公谓古人多乘风雪破贼,而四面围合,乃募猛士,夺坝路出兵。
将士皆奋跃死战,杀紫泥金团龙袍者,降人云叶国大王也。
焚虏炮座攻具,至明日皆尽。
先是城闭,援师前却,惟池帅吕文德突围入,叶力捍禦。
庚牌调盱眙守余公玠及赵东夏皋赴援,濠倅赵希净、赵军,公以蜡书约夹攻。
虏溃去。
捷奏至,二年春矣,君相动色相贺。
军器监,进三秩。
御札云:「朕闻安丰被兵,不皇寝食,知卿守禦劳苦,指画有方,朕为少宽。
今援兵已集,其贾率诸将,扫荡寇攘,以安淮右。
赐卿金器,诸将各金碗一,在城将士及淮东援兵以京会三十万支犒」。
公率三军拜诏感泣。
寿春张可大惎公,百计撼摇。
吴公潜素奇公,适在都曹,主之力;
陈检详力终始同在围中,至是亦昌言公勋劳于朝;
丞相李公宗勉参政徐公荣叟皆有「赏未酬劳」之语。
会谋西帅,咸曰毋以易杜某,诏以安抚兼庐州,擢太府卿淮西制置副使,兼漕。
虏使王楫来续和议,公曰:「虏将察罕有言:『撒花自撒花,厮杀自厮杀』。
和可恃耶」!
督帅史嵩之主和,怒形辞色。
虏纵董尧臣归,督府以擒获闻,公抗章非之。
谍言虏下令三年毋南牧,嵩之信之,谓「八月未动,真不来矣」。
公曰:「是将款我,其来必速」。
九月察罕果率十七项人马,号八十万,挟叛贼范用吉辈傅城下,约先破庐,然后造舟巢湖以窥江。
于壕外筑土城,周六十馀里,穿两壕,攻具皆数倍于犯安丰者。
公与客登城,四郊铁骑极目无际,客股慄。
公曰:「吾必破此虏」。
众欲备金鸡嘴,公曰宜先舒城门。
虏果来攻,却之。
公欲增一重防托,亦于城内为土城。
虏日夕用攒炮攻打,我恃串楼为固。
虏筑坝乃高于楼,城危甚,宿将有涕出者。
公以油灌草,即坝下燎之,顷刻与楼高者皆为煨烬。
又于串楼内立雁翅七层。
俄炮中坝上一酋,众贼扶去,曰王子也。
乘胜出战,虏不能支,追蹑数十里,骸骨纵横,器械委积。
臣谓刘锜顺昌吴玠和尚原之捷不是过也。
御札云:「卿却敌全城,勋劳懋著」。
兵部侍郎,升使名漕副,赐对衣金带,进三秩。
有回回来降,云虏初用女真、汉军不胜,用回回又不胜,乃用真鞑,亦折三十馀人。
初,二城围闭累月,内外隔绝,传说万端,谓公必蹈徐禧李稷之祸,虽素所亲善亦忧其为张睢阳、南八矣。
一旦奏凯全壁,出人意表,识公者举杯相庆,未识者亦愿为之执鞭。
虏攻城专恃炮为长技,以数百人拽一炮,中楼橹立碎。
壕梁深者运木石不足,驱人填之。
公始用顺昌王安策,作串楼以禦炮。
其法用坚木二三尺围者列壕岸,入土五六尺,高丈馀,上施横木,中设箭窗,下缭以羊马墙。
凡围楼方楼一炮即毁,惟串楼可支三炮。
率先造千百间,随虏所攻施之,坏则易。
王安者,先在河北城守,皆以串楼自全。
公又以古防城戎器多不应手,创造鹅梨炮、三弓弩,炮可手用,弩可及千步。
为平底船,载劲卒剿填壕者。
公着数每先于虏,计画常周于事,贼技一不得施。
二城既捷,于安丰得虏尸万七千,于庐得虏尸二万六千,获虏炮车、云梯、弓弩、器甲不可计。
公每上功,必曰:「安丰之役,吕文德、聂斌功也;
庐之役,将帅王鉴、聂斌、参佐黄梦桂赵希净功也,臣何力焉」!
又终始为王安论串楼功,他将校寸劳必旌,因公取爵赏者甚众。
公勋名日盛,人心所向,惟嵩之以所遣援兵失期,又耻前言不验,至是调曹顺、聂斌,各以五千人断贼归路。
公曰虏回戈则城危矣,摘四千人付曹顺而留聂斌不遣,且言曹顺必败公事。
嵩之劾公拥兵自卫,以婴城自守为是,以野战为非。
公奏云:「此贼骁捷众多,臣实不敢以野战为是」。
且言:「督府近遣祝邦达援庐,未战而溃,仅以身免,又聚兵援滁,仅达宣化,往往失伍,委械而去。
淮西精兵有限,即野战不如人意,何以收救」?
嵩之参议官丁仁来调兵,公曰:「督相昔欲和,今欲战,何也」?
丁曰:「和自是上意」。
公曰:「善则称君,奈何归过于上」!
因抗疏乞罢。
上谕公安职,毋费朝廷区处。
曹顺者遇虏安丰境内,全军覆没,悉如公言
三年,累疏请老,御札曰:「卿老成忠实,宽朕顾忧,宜为勉留,以副注倚」。
台臣承风旨论公挑衅致寇,公待罪,诏书谆谕而止。
虏将大举刷前耻,庙堂问策,公曰:「必破之」!
督府曰:「去岁鞑败归,不肯追击,今倾国来,必破之,何也」?
公曰:「兵家之数,不可先传,患贼不来,众非所惧」。
乃练舟师扼淮河,遣庶监吕文德、聂斌军,伏精锐于要害,虏所至遇伏,我师二十七捷。
大战于朱四冢,俘馘无数,获酋妻、黄金、铠甲、驼马。
或问公何以策其必败,公曰:「力守淮河,所以污其道也;
彼自信阳至此已半月,粮尽力惫,宜为我禽」。
捷奏至,御札曰:「羽书来上,鞑旦遍淮右矣,朕怀抱不怡,戚见颜面。
未几督府以卿牍闻,朕且喜且疑,吾兵何神耶!
徐考捷奏,守坚壁之令,行招降之策,用袭击之师,卿可谓差强人意矣。
朕临轩不觉失喜,再三嘉叹」。
权刑部尚书,赐衣带鞍马。
四年,以疾乞去,不允。
岁饥,公告籴江右,米艘衔尾而至。
淳祐改元,乞去愈力,擢工部尚书,赐鞍马衣带,仍佩鱼。
公念久去乡国,扁舟径归,而嵩之入相,知刘晋之于公有憾,荐为御史,使甘心于公。
晋之首上疏诬诋,以直学士奉祠
或言虏谋自安南干腹,上欲起公帅嵩之台臣重劾,御椠宣谕曰:「杜某两有守城功,若脱兵权,便有后祸,则朕何以使人」?
二年,差知太平州,辞至六七。
上愈欲用公,命貂珰晋之
华文阁学士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行宫留守,节制安庆、和、无为三郡。
杨林堡,以其费备历阳,淮民寓沙上者护以舟师。
谒程淳公祠。
总所南轩榷酒,公曰此张宣公讲学地也,陈像设,拨田祀焉,置贡士庄,蠲民租二万八千石。
虏哨仪真,阃不能援,诏公勿以秦越为心。
公朝被旨,午戒器,越宿至,令庶与聂斌提兵八千入城。
虏见公名旗,曰:「此安丰庐州杜制置耶」!
黎明解去,追击败之。
敷文阁学士,以庶知真州
公曰:「上畀汝边郡,宜勇往,缓急吾亲提兵援汝,勉之」!
三年,中使乔年传宣抚问,赐缬罗、牙笏、金带、香茶。
四年,除刑部尚书,辞免,不许。
公念仕三十馀年,列从橐亦七载,未得一瞻天表,不敢辞。
内引,玉音奖劳云:「卿累任边阃,宣劳不易」。
公奏四事:一曰才难而知兵之才尤难,宜素储不可猝求;
二曰屯兵劳,州兵逸,然州兵月廪四倍,宜稍补助屯戍兵,而存州兵半额,别收精锐属之密院
三曰赏典太严;
四曰去盗当于其微,宜选尉寨卒长满三年能捕获者与补授。
上问淮事,又询边头诸将,皆以实对,因乞放归山林,以全晚节。
上曰:「说未到此」。
公乃就职,兼详定敕令。
一日以狱谳,庙堂始难之,卒如公议。
吏部尚书,时注授艰阻,公随资格稍通其碍,铨综为清。
每坐曹,吏部主令抱牍儳进,公曰铨法一定,刑辟人命所系,命刑部先之。
梁成大子赂当国求铨试,公曰:「昔沈继祖朱文公成大亦论真文忠公,皆得罪名教者,子孙宜废锢,安得仕」!
嵩之给使道意,公峻拒之。
御书三堂扁,曰「安淮」,曰「嘉喜」,曰「教忠」,命左珰持赐,奎墨犹湿,荣动一时。
朝家更化,议以公建阃护诸将。
胡某犹在朝,三疏论公,上不得已,进徽猷阁学士奉祠
胡后迁宗少,徐舍人元杰封还除目,曰:「侍从名臣,妄加论列」!
其为公议所予如此。
公归治小圃,日与客按行松菊,瀹茗清谈,曰:「吾今而后知闲居之乐」。
六年请老,诏不允。
再疏,进一秩,升宝文阁学士致仕。
郡忧潦,公发私廪,具告籴于旴江
明年春谷贵,公下其直以偈。
营卒旧有月借,郡贫不予,贷以私钱。
师相郑公当轴,知公忠实,枢参吴公潜念公劳旧,擢庶守邕,且将召公
或者危之,公亦不欲出矣。
八年三月,得㿃下疾,自筮得《离》之噬嗑,其繇曰:「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曰:「吾不起矣」。
自草遗表,豫言以深衣敛,毋用缁黄。
公待外甥任明之如子,命以遗表恩奏。
朌赐金于内外亲戚。
郡有贡士庄,薄甚,公欲助私田未果,以属二子。
所贷营卒钱百万,令勿偿。
疾革,二子曰:「此曾元执烛,曾子易箦之际」。
其夕薨,六月二十七日也,年七十六。
积官光禄大夫,爵扬子县开国子
公昔于舍后手植二梧,茂盛,将薨之月,一自枯,一拔于风,人木摧哲萎之验。
上方思公前功,进龙图阁学士,而公已薨。
遗表闻,上震悼,赠开府仪同三司,赙疋两三百。
娶季氏,绍兴侍郎陵之孙,先公三十八岁薨,赠渤海郡夫人
子二人:庶,奉直大夫差知潮州
庑,奉直大夫江西安抚司干官
女二人,长适文林郎崇安赵崇林,次未行,皆已卒。
孙三人:蕃、蟠、番,俱承务郎
其年腊月二十九日葬公于城东秀野之原。
公淹贯经史,博记多能,孙吴、申韩、岐扁、严李之学,靡不研究。
文初不抒思,俄顷成章,皆丽密峻洁,无一字陈腐。
五七言精深,四六高简,散语尤古雅。
善行草急就章,有晋、宋间人风韵,寸纸只字,得者宝玩。
岁晚扫空言语文字,专治关洛诸老之书。
语其子曰:「吾于兵间无悖谋,无左画,皆得于四书」。
其临敌常裹药备不测,曰:「万一嗟跌,当以死报君父」。
手握重兵,然未尝妄僇一人。
虽大敌在前,戈甲耀日,矢石如雨,公意气愈闲暇,无窘遽容。
武侯麾军,谢傅镇物,无以加也。
其论和战屡与权要矛盾,嵩之排拫挫抑于上,言者撼摇毁訾于下,赖上照知孤忠,保全劳臣,故公得以功名终始。
,公与余同幕金陵,后余为枢掾,数言公于郑、乔两丞相,公遂起废。
其立功于二城也,余已斥居田里,公岁中必一再遣帐骑至山中候余安否。
余问骑曰:「杜公何为」?
曰:「与诸将乐饮议防狄尔」。
余曰:「视前后三数公孰优」?
曰:「寇至,公与将帅分画既定,常先登陴,诸将继之。
既上则不复下,寝食矢石之傍,犹燕居也。
寇去,乘陴者皆下公乃下。
以小人观之,杜公为优」。
余仲弟守樵,亦言安丰迓兵至樵,公厚犒而客礼之,虽小校卑卒亦拊以恩。
肩舆止用村夫,曰:「彼皆战士,不可私役也」。
乌虖,公所以能得人之死力,能为国家建功立事,有以也夫!
余观他人寸长微劳必自夸诩,公昔与余书叙城守事,但言暴客相访,久而不去,颇费应酬而已。
余问守备,答曰:「向以城守城,今以人守城,君无忧」。
其言雍容整暇如此,非侥倖成事者。
既葬,二子致公遗命,属铭于余,且以闽帅赵公希净所作行述来。
赵公与公皆陷重围,同死生患难者,所载详实,抑余于公之薨有感慨焉。
营平破羌已七十馀,卫公渡辽踰八十矣,古人事业多在晚岁。
公虽得谢,老谋宿望,使之卧护,犹罴当道、虎在山也。
今其已矣,谁为陛下宽北顾者,悲夫!
公唐相宣献公黄裳之后,世系详见于公显考之碑,不复出也。
铭曰:
鞑行中原,磨牙荐食,战无勍敌,攻无坚壁。
不论书生,虽有韩、白,猝然遇之,败挠奔北。
近而光、滁,远则荆、益,朝犹金汤,暮已瓦砾。
开辟以来,未睹斯贼,譬之猰㺄,莫与角力。
显允杜公,眇然逢掖,其守二城,危在旦夕。
铁骑数重,攒炮千百,公甚整暇,登陴指画。
捍楼橹,劫寨栅,椎牛酾酒,辇金舆帛。
以我忠赤,当彼矢石,公犹暴露,孰敢顾惜。
虏气衰竭,公乘其隙,忽雷万鼓,四面出击。
名王横尸,权帝败续,所获驼马,器甲山积。
露布至京,朝野动色,然后华人,知鞑可敌。
然后异类,知惮中国。
然后边臣,知守疆埸。
公身远外,公性孤直。
大使督相,巧诋重劾,淳祐圣人,卓然不惑。
奎墨昭回,曰卿忠实。
众方狺吠,上独卵翼。
晚思识公,召以常伯
公来何迟,公去何亟。
绿野,清谈永日。
方乔,人比召毕。
妖星忽陨,壮士惊唶。
过江百年,非无人物,畏虏二字,膏肓之疾。
昔在典午,仅推琨、逖,爰及炎、绍,复有纲、泽。
皆以儒帅,守固战克。
继者谁欤,杜公其匹。
惜余老矣,涸砚燥笔,事伟词卑,不究勋德。
邓器先所藏苏帖后 南宋 · 曾协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二、《云庄集》卷四
元祐初,俊杰满朝。
刘安惠公入居丞辖,而东坡先生将修启为贺,盖二公玉堂对直之旧也。
斯见一时人物之盛。
器先闻斯帖有在,力致以归,椟而藏之,以永两家之好,可为故家之劝。
深省斋记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九、《南涧甲乙稿》卷一六
人之心触物而动,动则有感,然感人之深者莫如声,故管弦以合其和,金鼓以作其怒。
世之人盖有闻钟磬之声而自得其良心,以进于道者,非钟磬使然也。
人之闻钟磬者,必于僧坊道室,由山林之幽寂,适耳目之清净,将以会道而未得,惟钟磬有以发之耳。
杜子美《游龙门寺》诗:「欲觉闻晨钟,令人发深省」。
子美平生学道,岂至此而后悟哉,特以示禅宗一观而已,是于吾儒实有之,学者昧而不察也。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夫识其遗忘谓之省,审视其微亦谓之省,人能内省其身如识其遗忘与审视其微,则所以存其心者,盖当如何?
盱江器先,好古博达士也。
寓居石壁,辟室数椽,而寺僧日鸣钟其上,器先因以「深省」命之,是有取于子美之诗者然也。
吾闻之,君子之于道,立则于前,在舆则倚于衡,亦何事求于视听?
昔西方之人,尝以诲其徒矣,以谓闻则言闻,声则言声,惟闻与声,俱名矫乱。
器先之为是室,左右图史,日与宾客吟讽饮奕,谈笑议论。
而浮屠氏之慕其贤者,亦其间。
盍以此说问之,当有得句而击钟者耶!
策问 南宋 · 孙应时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九○、《烛湖集》卷九
问:《易》始八卦,文王重之。
然《系辞》称神农、黄帝、尧、舜,制作之原,盖取诸《噬嗑》、《大壮》、《益》、《夬》等卦。
文王之前,卦名安有此欤?
《周官》太卜掌《归藏》、《连山》,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
然则八卦之为六十四,自夏、商已然,而曰始于文王,何哉?
《噬嗑》、《大壮》、《益》、《夬》云者,庸知非旧名欤?
虞之官占,意亦有书。
《连山》、《归藏》,禹、汤所用,而文王皆废不取。
何前世圣人之于《易》犹有遗恨也,且又有疑者?
爻辞盖文王作,安得遽有「王用亨西山」,及箕子明夷之證?
彖辞固孔子作,安得自有「智者观其彖辞,思过半矣」之誇?
仲尼晚而赞《易》,当鲁哀、定之间,而穆姜论筮,前此数十年,何其与《乾》之《文言》同也?
汲冢《魏书》,后此近二百年,其《易》乃有阴阳说,无彖、象、文言、系辞,何夫子之《易》犹未行于战国也?
《易》之义深矣,学者所未易言,而其成书之先后始末,不可不知也。
故敢以问。
问:儒者羞称桓、文之霸,窃尝疑之。
《春秋》予齐,《晋语》称管仲,何哉?
方周之东,离之风降于列国矣。
向微齐、晋扶名义以尊天子,却戎夷以存诸夏,春秋之乱不可计也。
桓、文之故,不可试论之乎?
夫五霸,桓公为盛,其实似不然者。
桓公得齐三十年,始能一用师于楚汉水方城之对,彼其辞气未慑也。
堂堂中国之诸侯,下盟其一乘之使,而藉手以还兵。
未一二年,而围许救郑之兵已复北出。
桓公晚与之争东夷,而吾之力衰矣。
晋文反国未几,而城濮一战,溃楚之二军,杀其令尹
楚惕息请平者十五六年,终文公、襄公之世,而狼渊之师乃敢窥中国耳。
然则桓公之服楚,恐未可与文公同日语也。
方齐之霸也,晋国陆梁山河之间,灭耿、灭霍、灭魏、灭虢、灭虞,桓公不敢问,而晋之主盟也,、秦匹敌,俛首听之。
其强弱又孰愈耶?
桓公之业仅终其世,而晋之子孙代长诸夏百五十年,其久近亦孰优耶?
管仲之才伟矣,其所以经营霸业者,果何为然欤?
晋之诸臣,宜若不及管仲
由是言之,不几于反胜欤?
虽然,圣人以桓公为正,以仲为仁,何其言之大也?
学者又将安考乎!
并条其说。
问:东晋立国江左,考其终始,盖多故矣。
自南渡五六年,王氏首乱,至苏峻桓温父子踵之,皆以州镇挠败都邑
根本无备,何太甚哉。
始,上流未得蜀。
永和中,乃擒李势后复陷于苻坚,盗于谯纵
备多而力分,且赋入止于东南,不已窘欤!
晋史不志兵,观其前后用师,率不过四五万,极或八万人耳。
兵籍盖寡,殆非五胡敌也。
然以是立国,犹传世百有馀年,其间又能正名仗义,遣将出征,一进一退,与彊敌角。
祖逖以下,尝收河洛、入关陕者数矣。
陵夷寡弱之中,而力何以办此欤?
其尤难者,苻氏盛兵百万,自以投鞭塞江,可一日而无晋。
曾未深入,一战瓦解,天耶?
人耶?
谢安奕棋饮酒,游谈自如,以傲大敌,乃曰:「朝廷处分已定,兵甲无阙」。
安诚矫情镇物,姑为是大言者非欤?
淝水之胜,此进取之大机,迟回久之,乃使谢玄北出,已适为慕容姚氏之资矣,又何委也?
论中兴之功,必曰王导,时人以比焉。
假设二子易地而处,使佐中兴,苻坚,谓将何如?
东晋之事褊矣,然原其所以危而能久,怯而能胜,胜而不能进,则夫立国之始,内外轻重之,取财之地,制兵之法,与夫二臣所以经画而扶持之者,要皆有失有得,不可以不知也。
参诸今日之事,亦将有可上下其说者,丐悉数之。
问:士不要于道义,而以豪杰自命、以功名自许者,三代之时无有也,洙泗之间无有也,而见于后世特多。
是安所授受哉?
究观其说,不过慕管仲孔明
仲之功,圣人固称之,而仲之器则圣人小之矣。
孟子谓豪杰之士,无文王犹兴,而他日有取于陈良,则周公仲尼之道,而后学之所宗者也。
管仲曾西之所羞,岂孟子所谓豪杰哉?
史言孔明尝自比于管、乐,而以俊杰见称于司马徽,世以为孔明之学固已如此。
然当汉分裂,奸雄猬起,智勇争奋,孔明闭门高卧,非刘玄德之贤且正,而三顾益勤,似无出理。
彼以功名自许者,其然乎?
孔明才略固大,而自称独曰谨畏,其言语行事信然。
至其取士,不曰忠纯良实,则曰性行淑均。
彼其所以为俊杰者,毋乃颇与后世异耶?
管仲以名尊周,而孔明以死殉汉。
一匡天下之功,孔明有所未就。
若三归反坫之事,孔明所不屑也。
此其人物本似不伦,则自比管、乐云者,殆犹有说,而遽以豪杰功名之士例之,何哉?
天生奇才,气高识远,不用之于任道立义,而区区管仲之慕,功未可及,而器先似之,又以托诸孔明,是何故也?
岂非常之士,固非常人之所能识欤?
试相与證孔、孟之意,论次管、葛之大略,因以观诸君之志焉。
问:自孔、孟没,异端并起,道术破裂,正学不传。
汉兴六世,始黜百家、崇六经,而两汉经学大盛。
然专门名家,不能相通,士不知道。
颇知道者西京董子、扬子东京未有考焉,抑黄叔度郭林宗其近乎。
末有诸葛孔明,本体正大,而亦未粹也。
魏、晋以风流为胜,清谈为贤,其间文章之习日兴,亦日以靡,老、佛二家始纷纶参错。
天下南北相望,经生学士仅如辰星。
讫隋而得王仲淹,意可与董子、扬子相上下者乎。
唐三百年,卓然有意孔、孟,独一韩子,然其渊源粗略矣。
总之,自汉而下,经术、文章自分两途,经生规规朴学,文人浮夸无实,至谈性命、道德,必出于老、佛,起而谋人之国家,则是三者皆不足用,而刑名、权谋、功利之说实阴制天下之命,若是者千有馀载,可不悲夫!
宋有天下,明圣在上,人伦正德气洽,人文运开,杰士辈出。
始则经术益以通明,文章益以古雅。
嘉祐治平之后,舂陵周氏、河南程氏、关中张氏始以孔、孟绝学为诸儒倡,文必要于六经。
经学所以穷理尽性,立道成德,出可以治天下、明王道之正,斥异端之惑,千五百年破碎分裂之学,于是复见天地之大全,可谓盛哉!
盖今学者虽三尺之童,皆知论说此义,而羞前代经生文人之陋习。
是何以能然,而可以不自庆欤?
敢问均此文也、经也,均此人也,均此理也,昔何为而蔽乎?
今何为而明乎?
岂道之偾起天,而非人乎?
抑学之得失人,而天乎?
孔、孟之教本如日之中天,何以遽无传乎?
近世诸儒之学,初若珠之在渊,何以卒大显乎?
董、扬、诸葛、王、韩诸子,信皆有得于斯乎?
叔度林宗其意象风旨亦果合乎?
濂溪二程、横渠,其论或颇不同?
何以同于知道乎?
昔之经学,今其孰取?
昔之文章,今其焉择?
异端何时而迄息,王道孰云其易行,抑今之士或窃诸儒之言而讳其名,或袭诸儒之名而戾其实,是亦何为而然哉?
言及之而不言,不可也。
问:所贵儒者之学,以其异于淫巫瞽史也。
彼以技,吾以道;
技用之必穷,道无自而能穷。
技之于道远矣。
彼曰金穰火熯枵中则虚,吾则曰灾不胜德,修诚可以格天。
然迩者之旱,自,民心嗷嗷。
主上侧身修行如周宣六事自责如成汤,而郡太守祷祠祈禜无虚日。
诚与物俱至,宜应不旋踵而感通之,不速何欤?
岂巫史之说亦有时而信欤?
夫旱乾水溢有请于天,君相守令责也,而民庶致祈佛、老者,杂然靡所不有,甚者怪诞之人亦欲乘时而售其妖妄,侥觊偶然而邀敬于世。
古无是也,而流俗则然。
纵之欤,抑少抑之则是乎?
今既矣,虽雨,无益于溉者。
至广赈救之策,不可不急讲。
浙西八郡,仰食者不知其几,而之籍于常平,仅三十万石。
被旱不无轻重,而获中下熟者甚少。
自今至来岁食新,其日月甚长,吾之术赈粜以防涌贵,赈济以止流亡,必也不出三千万石之外,何以兼足而善后?
常平所储之外曰劝分、曰补官、曰贩之类,可举而有益者何事?
诸君优游庠序,笃道正俗,其学粹矣。
荒政细务,可无讲之有素、用之不穷之术?
愿并言之,以备采择。
问:天下之风俗,学士大夫为之耶?
三代而后,二千年间,其变多矣。
周之盛也,不惟俊造贤能之选皆足以知道而入德,盖虽妇人女子、小夫贱隶,而其言语行事可以编之六经,礼乐教化之积,固使然耶?
读《左氏春秋传》,其人物议论之美,虽蕞尔国犹不绝书,愈久而不衰也。
当时之礼乐教化,岂犹先王之旧乎?
战国去春秋近耳,而风俗遽以大坏,士争为纵横捭阖、兵刑权诈之学,纷纭驰骋,务以倾覆人之国家,以遂其污贱无耻之求。
于是二周、三晋,实为游士说客之渊薮。
夫周之文献,晋多君子,其遗泽馀韵宁无足赖,一何至此极欤?
汉初,诸侯之宾客,郡国之游侠,尚有战国之风,未几一变,而儒门盈于天下。
西都之季,士气乃病于委靡;
东汉中叶,骤崇名节,大抵矜高峻厉。
魏、晋之际,故老犹有存者,而虚浮放诞之俗忽起而不可制。
江左人士,更以风流名胜相夸,其后一旦衰歇。
魏、周、隋无足论,唐兴,而文章之习尊矣。
元和长庆间,作者方盛,无何,朋党之俗辄炽,汹涌久之。
已复消散就尽,讫于五代,天下若无复士大夫者。
国朝文明熙洽,钜儒硕德、名公俊人森然并出,其学问、文章、气节、行谊,往往兼前代之长,宜若可以追还三代之盛。
顾南渡以来五六十年,浸亦不满人意。
盖今之弊,人才日以凡下,而宏远方厚之器少;
士气日以熟烂,而振厉英发之操衰。
科举之学,謏闻寡见,而不本于道义;
󲦤绅之志,营私自利,而不存于国家。
佞谀奔竞以为常,欺谩文具以为能,靡靡嚣嚣,不可殚举。
夫岂无卓然特出、不徇流俗之士?
而要其风声气习,大抵然矣。
嗟夫,此有识者所当忧乎!
尝试论之:古今士俗无虑数十变,而皆不相似也。
岂天地之间,推移摩荡之理,莫知其为之者耶?
抑其倡焉者皆有端,而激焉者皆有故耶?
倡焉者有应有不应,激焉者或宜然而不然,亦皆有说否耶?
彼其方盛而辄衰,岂尽有摧折之者乎?
其既变而不返其初,岂无复挽回之者乎?
世之言士俗者,常归之于上。
夫自春秋、战国以来,如前所述者,果皆上之人使之乎?
矧今天子明圣,躬德义,兴学校,重选举,丁宁训告不详,作成涵养非不厚,而士俗犹自若也,是又将安出乎?
然则欲今之士俗复如祖宗之盛,由祖宗之盛而复如三代之时,岂终不可乎?
愿共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