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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试策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五
问: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故视听从违,不急于算数占候,而惟民是察,持以至诚,无远弗届,古先哲王罔不由斯道也。
朕承宗庙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念必抚民以格天,庶或悔过以靖乱。
踰年于兹,寝兴在是。
故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而赋歛加薄;
外患未弭,寇盗尚多,而追胥有程。
择守令以厚牧养,责按廉以戢贪暴。
命令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凡曰聚所欲、去所恶者,朕未有闻而不恤,恤而不行也。
然而迎亲之使接武在道,而敌情未孚;
保国之谋刻意在兵,而军势未张。
躬纯俭以敦本,而骄奢之习未悛;
扩大公以示训,而私枉之俗尚胜。
刑赏不足以振偷惰之气,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
田亩未安,旱蝗害岁。
岂朕不德,无以动天,抑政令失宜,而民以为病乎?
何精诚之弗效,而祸乱之难戡也?
伊欲复亲族,奠疆埸,清寇攘,善风俗,使百姓安业而亹亹迓衡,何修而可以臻此?
子大夫涉艰险以副详延,诚亦勤矣,其必有至言欲为朕陈者,其悉言之无隐。
若乃矜空文而无补于实,咎既往而无益于今者,非朕之所欲闻也,其以朕所未闻而切于时者言之,朕将亲览焉。
臣对:臣闻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天。
汤武听于民,其兴也勃焉;
听于天,其亡也忽焉。
之未亡也,谓己有天命,曰:「我生不有命在天」!
彼以天命为真可恃,偃然自谓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及其亡也,诸侯归商者三千,资以胜夏,则成汤以兴;
诸侯归周者八百,资以胜商,则武王以兴。
夫汤武听于民而反以兴,非民兴之也,修人事以应天,是以兴;
听于天而反以亡,非天亡之也,恃天命而虐于人,是以亡。
兴亡之端,厥监在民而不在天,甚易晓也。
而中材庸主,每每反之,此忠臣义士之所以深悲,天下之所以乱亡相寻,而世主不悟也。
陛下起干戈锋镝之间,适丁天下倥偬不暇给之秋,外乱内讧,佥人柄朝,边方有风尘之虞,中原有新羁之马,赤子入无知之俗,民愁盗起,祸稔萧墙,王室摇摇然几如一发引千钧。
当此之时,可谓乱甚矣!
臣愚谓陛下宜焦心尝胆,听于民之时也。
而陛下策臣等数十条,大概质之于天。
首曰:「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
又曰:「岂朕不德,无以动天」?
又曰:「何精诚之弗效,祸乱之难戡也」?
似皆听于天者,此臣等所深疑,而愿为陛下直言无讳也。
伏读圣策曰:「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故视听从违,不急于算数占候,而惟民是察,持以至诚,靡远弗届,古先哲王罔不由是道也」。
臣有以见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谨按《春秋》祸变之由与祖宗已然之故事,为陛下陈之。
为《春秋》之说者,曰:「正次王,王次春,王者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
此汉儒傅会之论,臣谓不然。
臣闻圣人作《春秋》,尊一王之法,为万代训,未尝有明言天者,盖谓天道难测,若深言之,则遂以为茫昧莫究而忽于天;
若浅言之,则天下后世遂溺于阴阳灾异而蔽于天。
圣人推变于天常,与人事杂而书之,至其变见祸败,或应于数十年之后,甚则或不旋踵而应。
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必先出灾异以谴告之;
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
尚不改悔,覆败乃至。
苟无其事,变不虚生。
若痛自惕惧,侧身修行,则祸灾灭塞,可转为福。
此《春秋》之大凡也,以此知天心之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
自非大无道之世,天尽欲扶持而安全之,此古先哲王所以持以至诚而不急于算数占候,诚知夫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
我国家自江南平定,太祖感宇县分割,生民受弊,恻然涕下,思有以布声教而抚养之,是时识者知天命固已牢不可解矣。
且如择一法官,细事也,而太祖王济,则曰:「无或有冤滥以致天灾」。
任一宪台,细事也,而真宗选诸道提点刑狱,则曰:「一夫受冤,即有沴灾」。
夫一夫受冤,宜未害也,而祖宗惕然动念,惧致天罚,则民之不可忽,而造物之不可欺也明矣。
陛下龙飞之初,传檄四走,天下莫不翕然响应。
臣愚虽不识天理。
以人事卜之,知天意固已有在。
比来圣虑渐弛,浸不克终,国势委靡而不振,生民愁苦而无聊,天意向背,殆有不测,可胜寒心!
臣愿陛下持以至诚,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无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圣策曰:「朕承祖宗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念必抚民以格天,庶或悔过以靖乱,踰年于兹,寝兴在是」。
兹又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呜呼,陛下兴言及此,亦知有宗庙社稷之托乎?
亦知有父母兄弟之忧乎?
知有宗庙社稷之托,所与任其托者为谁?
知有父母兄弟之忧,所与分其忧者为谁?
任其托、分其忧一非其人,则天下之大势无复救矣。
臣闻天下大器得之甚难,败之甚易,莫不由夫祖宗辛苦艰难以成立之,莫不由夫子孙顽率奢傲以覆坠之。
成立于百年而覆坠于一日,遂使祖宗艰难之业并与祖宗社稷一旦丘墟。
是以圣人作《春秋》,于乱君亡国痛以王法绳之。
谨按昭二十二年书「王室乱,刘子、单子以王猛居于皇」。
是时新有景王之难,王猛以幼冲而嗣大位,刘、单以庸材而相幼君,社稷危如赘疣,则王室安得不乱?
夫王室天下根本,根本一乱而播迁于皇,则俶扰阽危亦甚矣。
卒之天王蒙尘,避子朝之难,终昭公之世,仅复成周,至黄池之会,天下奔溃。
而圣人独反覆书之,重社稷也。
陛下以单微幼冲之资,独戡多难,则危如王猛
左右大臣,以险佞而佐大计,则庸如刘、单。
臣恐王室之乱,又甚于子朝之难矣,安知江都之幸,不变为狄泉之胁迫乎!
是陛下承宗庙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而未知荆卿、何罗窃发于肘腋之间。
愿陛下思太祖得天下之难而早图之,监《春秋》王室之祸而慎守之,毋谓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而遂解体也。
谨按襄二十八年书曰「公如楚」,二十九年书曰「公在楚」,又曰「公至自楚」。
原鲁公如晋、如齐、如京师,皆未尝书「在」,独于楚书「在」,何也?
曰:楚虎狼之国也,襄公如楚既非常,而踰年不反,祸且不测,书曰「在楚」者,盖臣子痛君父之失所在也。
以今两宫有沙漠之狩,孰与如楚之危哉!
且襄二十八年如楚,至二十九年而归,《春秋》深危之,况两宫暴露于穹庐,三年于此矣,则陛下怀父母兄弟之忧,臣愚不知何以处之?
为陛下计者,独不念「在楚」之事乎?
臣愿慎择贤佐,惟断惟果,侧身忧灾如宣王,厉精综核如孝宣,锄去乱略如光武,刚明果断如宪宗,复雠雪耻如勾践
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首策以此,中则曰:「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而赋歛加薄;
外患未弭,盗寇尚多,而追胥有程。
择守令以厚牧养,责按廉以戢贪暴。
命令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凡曰聚所欲、去所恶者,朕未有闻而不恤,恤而不行也」。
此又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闻治天下者正如疗疾,方天下之既受病也,府库单匮,军费倍滋,则病在血脉矣;
外患未弭,盗寇尚多,则病在肠胃矣,客邪干正矣。
择守令以厚牧养,犹导之以汤液醪醴而助真气也;
责按廉以戢贪暴,犹投之以砭剂而攻强阳也。
如使人血脉受病,肠胃又受病,而导之以汤液醪醴者,或失节焉,则疾日甚。
疾既甚而投之以砭剂者,又非良药,祗速其死耳。
医国者亦然,故方天下受病之际,府库竭矣,军费滋矣,外患炽矣,寇盗多矣,乃牧之以不贤之守令,扰之以不才之按廉,是犹疾已深而投之冶葛,岂不殆哉?
臣请历言其弊。
臣闻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者,以兵冗而坐食也,以师老而费财也,以生寡而食众也,三者今之最大弊也。
自古兵无事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其势然也。
昔汉之兵制,有践更之卒而无营田之卒,京师亦不过南北期门、羽林之兵而止。
至于边境有事,诸侯有变,皆以虎符调发郡县之兵,事已辄罢。
是以其兵虽不知农而天下不困,兵甲未尝聚也。
唐置十六卫,无事则力耕而聚,非但自赡,且以广官储,是以其兵虽聚于京师,而天下亦不困者,未尝无事而食也。
我朝沿近代养兵之法,一兵给与衣粮,岁约五六十缗。
太祖周代之兵,中外止有二万而已。
至乾德间,中外止十万兵耳。
太宗尽有天下,添兵至多,亦止三十馀万。
真宗当全盛之时,乃始五十馀万。
当时军数非多,尚虑耗蠹调度,命汰疲冗。
周莹不奉减兵之诏则怒而罢之,向敏中奏军额渐多,则反覆诘难之,诚知夫兵无事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
臣故曰:兵冗而坐食,今之最大弊也。
按兵法,兴师十万,日费千金。
以日计之,费已如此,况今旷日弥年,兵连不解。
百人仰给县官则挟千夫之名,大概虽数百为辈,要归则无异于数十万之兵,而坐食连年,无毫发功,则农夫之力,安得不困?
馈饷之卒,安得不疲?
谨按庄公八年春,师次于郎;
,师及齐师围郕;
,师还。
《春秋》书用兵,未有历三时而后反者,独于此书、书夏、书,恶庄公无故劳师,兴围郕之役,卒之郕降于齐,而鲁师无功,至秋乃还。
故书曰「师还」者,恶其已无功,秋始班师,暴露滞留之甚也。
是后二十八年,有告籴之举,其祸正基于围郕之役。
以今征役之久,动至累年,较之《春秋》三时而返者,不已大甚乎?
则库藏竭而军费滋,自不足怪。
臣故曰师老而费财者,今之最大弊也。
兵冗而坐食,师老而费财,加以生寡食众,入少用多,陛下虽赋歛加薄,而州县之征科实烦。
何则?
用度既匮,则其势不得不取于民矣。
臣前所谓追胥有程而外患未弭,盗贼尚多者,其弊在朝廷多过,生灵多怨。
使朝廷无过、生灵无怨,则外患寇盗亦何名而动哉?
盖自古奸雄如陈涉吴广之起于秦,赤眉、黄巾之起于汉,苏峻之乱晋,安史之乱唐,本皆巨盗凶渠伺朝廷之过,执以为乱,幸生灵之怨,倡而称义,遂至迭起州县,劫令杀守,相挺为乱。
今明盛之朝,岂有大过?
窃闻长老之谈,或谓戚近挠权,奸臣盗柄,刑赏不必行,小人不尽除,纪纲不甚振,此岂过之渐耶?
何则?
自古乱天下国家多自戚近挠权,如汉之诸吕、窦、霍,唐之诸武、韦、张,窃弄朝柄,一败赤族,国家几破。
今乃有肺腑领枢柄,戚属将卫兵,汉南北军之祸,其监不远,倘不少戢,是增朝廷之过,而起奸雄之胆。
大乱之后,岂宜复然?
赵王伦石勒之徒,心窥人主,口责宰相,实奸雄伺过而后动。
不幸因之以饿饥,加之以灾荒,生民愁苦无聊,则奸人乘隙奋飞,血流千里,此外患所以未弭,寇盗所以尚多。
是虽追胥有程,何以救其乱?
谨按昭十一年,「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
蔡般弑逆之贼,王诛之所必加,《春秋》反恶楚灵,何也?
曰:讨蔡般可矣,诱而讨之,此匹夫之贱行,《春秋》所甚恶也。
前日下诏书,招纳叛亡,许以不死,此辈皆投戈请命,谓陛下示以大信也。
然而阳示以信,阴加以刑,是诱讨也。
陛下为人父母,奈何以天子诏书为诱人之饵?
臣恐大信一失,则后来以招降为悔。
自今上下猜忌如寇雠,聚处得间,则更相鱼肉,惟先发者为雄耳,何怪乎寇盗之未弥也!
臣前所谓择守令以厚牧养,而守令多不贤者,朝廷轻守令也;
责按廉以戢贪暴,而按廉多不才者,朝廷轻按廉也。
守令一不贤,则郡县受祸;
按廉一不才,则守令敢于为奸。
故责守令在择按廉,此祖宗之成法也。
太祖太宗注意守令尤切,太宗尝亲选诸州长吏,又亲书其历,戒曰:「公务刑政,惠爱临民,奉法除奸,方可书为劳绩」。
因顾钱若水曰:「朕暑中书此,宁不劳乎?
盖为任官择人以安百姓耳」。
呜呼,太宗不惮盛暑而亲札赐行,今守令则未尝有召对者;
太宗躬自选择而延见便殿,今乃有付吏部而注拟者。
是朝廷轻守令也。
朝廷轻守令,则守令轻郡县;
郡县之职一轻,则牧养之方尽废。
使要近州县或非其人,复畏朝廷耳目之近,尚惮不敢逞;
若远方细民,即使盗蹠为之守,梼杌饕餮为之令,斯民虽千百为群,号呼聚骂,朝廷不知,其为害岂不大哉?
臣闻太祖钱文敏泸州,戒之曰:「比闻郭思齐掊歛不法,恃其遐远,谓朝廷不知耳,至则为朕鞫之」。
泸州京师四千馀里,而郭思齐不法,太祖已尽知之。
今州县稍远者,其守令过失朝廷乃不闻,则远如泸州者陛下必不能知矣,彼何惮而不为盗耶?
然则所赖以纠察其弊者,尚有按廉耳,如使按廉又非其人,则其祸可胜言哉?
臣闻太宗以按廉之职,出为朝廷耳目,或由圣选,或由举充,选之既艰,则任之亦重。
凡宽一按廉,是坏一路之事;
一路不治,是使数百万军民受殃。
太宗即位,励精求治,诏转运使考核职任之废举,又遣使廉察官吏之污洁。
刘文质察举部内官吏,则有迁移之宠;
王德裔部内不治,则有黜削之罚。
赏罚如此其严,则按廉振威,按廉振威则守令振职。
厥今守令不职,是按廉未得人也。
往者遣使抚谕诸道,天下想望风采,以为行被大惠,卒之厨传骚然,公行贿赂,甚者责子女于郡县,辇家属以偕行。
虽官以抚谕为名,而民有供输之苦,守令之外,复增一蠹。
夫远方细民,不幸遭不贤守宰,终岁抱冤,引领輶轩之出,以雪其愤。
而按廉又不才,是使终身怀冤而莫之控诉也,则民安得不多怨而易动?
此奸雄所以窃发也。
谨按《春秋》闵元年「齐仲孙来」,圣人嘉而字之,重其将命从宜,以安邻国之难。
方闵之初,叔牙庆父媒孽鲁祸,闵公始立,国人危如赘疣,齐人可折箠取之。
当是时,鲁之轻重在齐,仲孙乃能说其君使宁鲁难,卒之闵不失国,而鲁人以安,湫之力也。
《经》书仲孙之来,喜其一出而民安鲁存也。
以今两河淮甸兵革之馀,岂不甚于鲁国之难,而按廉之出,未闻如仲孙以务宁鲁难为意者,以《春秋》之法责之,则罪人矣。
臣故曰:守令不职,是按廉未得人也。
夫以守令既不职,而按廉又失职如此,则陛下命令为民而下,虽十常六七,而壅遏诏书者十常八九矣。
是陛下有恤民之诏,无及民之惠;
州县知有守牧之令,不闻有天子之诏。
三数年来,边防用兵,凡百科歛,不以四方有无物之处,但严令督之。
海州军例科鎗干,居山州县例买鹅翎。
有司既不辨有无,州县或罕能条奏,官取一物,民费数倍。
且如前日劝诱一事,监司责办于郡,郡责办于县,县移文于乡。
假军期急速为名,迫若星火,一有不至,则械系苦掠。
人皆畏死,其敢有辞?
是名为劝诱,而实暴歛之。
监司郡守但务上供以悦朝廷,则忽而不知省;
宰相大臣但务足用以悦陛下,则知而不敢言。
上下相蒙,民穷无诉,是陛下恤民之诏虽多于孝文,而天下乾耗乃甚于孝武
伤和召怨,咎将安归?
臣闻咸平中议改元,赦书颇多蠲免,或谓三司以惠泽太广为言,真宗责曰:「非理害民之事,朝廷所不可行,若赦令既行,必使良人受赐矣」。
时方午,雷震,帝恻然曰:「岂赦令少及民之惠,上天以雷惊朕耶」!
呜呼,祖宗以赦令未遍,惧速天罚,则陛下命令多壅,实悖天心,其害殆不为细。
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中策臣以此。
又念「迎亲之使接武在道,而敌情未孚;
保国之谋刻意在兵,而军势未张。
躬纯俭以敦本,而骄侈之习未悛;
扩大公以示训,而私枉之俗尚胜。
刑赏不足以振偷惰之气,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
田亩未安,旱蝗害岁。
岂朕不德,无以动天,抑政令失宜,而民以为病乎?
何精诚之弗效,而祸乱之难戡也」?
此又见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谓陛下躬纯俭而骄奢弗悛者,是陛下未必纯俭也;
廓大公而私枉尚胜者,是大公未必能扩也。
赏罚不足以振偷惰,是大柄下移也;
播告不足以革狂悖,是危乱之兆也。
田亩未安而旱蝗害岁,则生民失业而怨沴并作也。
若乃遣迎亲之使而敌情未孚,则臣窃有说焉。
臣闻庆历中契丹聚兵境上,遣其使萧英、刘六符来聘。
是时使来非时,而兵既压境,中外忿怨。
仁宗皇帝宰相择所以报聘者,得左正言富弼,片言折六符之谋,卒挫虏主。
自景德以来,北方无事,八十馀年于此矣,岂惟弼之力哉!
于时宰相晏殊参政范仲淹枢密杜衍韩琦谏官余靖欧阳修,皆天下之所仰望,而北虏之所畏惮者。
彼知朝廷有人,故弼之计得行,而虏计不得逞。
以今庙堂之上,宰相有如晏殊者乎?
参政有如范仲淹者乎?
枢密有如杜衍韩琦者乎?
谏臣有如余靖欧阳修者乎?
臣知陛下必无此等人物矣,而欲求敌情之孚,此臣所大惑也。
臣闻猛虎所以百兽畏者,为爪牙也,使弃爪牙,则孤豚特犊皆得搏噬之。
譬之国无劲兵,则蕞尔丑虏,皆为劲敌。
故《春秋》虽恶穷兵之祸,至于兵不素养而取具临时者,必深罪之。
谨按僖二十六年:「齐人伐我北鄙,公子遂如楚乞师。
公以楚师伐齐,取谷」。
说者曰:「乞,重辞也,重师也」。
臣谓圣人非惟意在于重师,盖甚恶鲁之无备也。
夫齐为鲁难久矣,自甗之役,齐败于宋而鲁不救,是时孝公有切骨之恨;
至二十六年春侵我西鄙,怨已结矣。
为鲁计者,正宜早夜预防,常若寇至,乃恬然熟卧,养成腹胁之疽,报不旋踵而齐人伐我北鄙矣,乃至乞师于楚以取谷焉。
假夷狄而伐中国,不可之最大者也。
以今丑虏大张,害甚于齐,而兵不素养,乃甚于鲁,议者乃欲借助兵于高丽,何异乞师于楚以伐谷者哉?
是陛下徒知军势之未张,而不知军将之未练,可为陛下痛哭流涕者此也。
国初剑南、交广各僭大号,荆南、江表止通贡奉,西戎、北狄未尽宾服,太祖垂意将帅,命李汉超等守关南,命郭进禦并寇,命姚守斌守庆州
以为既得名将,非厚通其意,无以得其死力,故许收逐郡关征酒榷之利,不惟养犒士卒,兼使丰富其家。
又虑所费不足,仍许图回,其家属在京师者并厚抚之,则将帅之心,更无私虑,但专力于边事而已。
又虑奏陈之事未尽机要,时许入朝自陈,至升殿赐坐,又复厚赐遣之。
以故边臣多富于财,得以养募死力,使为间谍,尽知番夷情状,多致克捷。
二十年间,无西北之忧,平西蜀,复湖湘,下岭表,克江南,尽得东南之地,虽诸将之功,实太祖驭将之力也。
以今将佐偏裨,其雄挺孰与李汉超
其才略孰与姚守斌?
其镇重孰与马仁瑀
其运筹决敌孰与韩令坤
以陛下驾驭诸将,孰与太祖
然而借之重权,禄之显秩,赐之重赏,其恩礼已越先朝数等矣。
是陛下择将不如太祖,而恩礼则过之,适足以启诸将之骄心,而长奸臣之觖望。
假令收复两河,迎还二圣,陛下何以加之?
夫战胜之兵勇智百倍,败亡之卒没世不复,盖所以战胜者气也。
今之士不战而气已索,此天下之大忧也。
昔者六国之际,秦人出兵于山东,开关延敌,六国之师皆逡巡不敢进。
然长平之败,廉颇犹能收拾馀烬,北摧栗腹,西抗强秦,振刷磨淬,不自屈服。
是时秦人围邯郸,梁王使新将军如赵,欲遂帝秦,而鲁仲连慷慨流涕,深以为不可。
非徒惜帝秦之虚名,惜天下之大势有所不可也。
而议者乃谓宜尊奉夷虏,不可一触其意,陛下何不以鲁仲连抗秦之事谕之?
然则何怪乎军势之未张也!
夫《春秋》何为而作也?
为天下无王而作也。
周衰,天下不知有王,陪臣窃国命,家臣僭大夫,圣人有忧之,作《春秋》以代王之赏罚。
书天子、书王、书天王者,诛赏之大柄也。
书天子、书王,皆其常称也;
其曰天王,则至大之称。
天王与《周官·司服》所称天王,皆以嗣君之初,君道未著,人心未宁,正危疑之机,大奸之所伺,非常之时,故大威武以防之。
称天王者,大威武以防天下之时,故曰非常也。
然则又书天子、书王,何也?
曰:《春秋》作,王者威权丧矣,大政大法,诸侯擅而行之,怙强恃众,迭相吞据,是本弱末大之势,名分大乱之日,非刚健大过之才若九五焉,不足以振其弱,非毒众穷讨之役若唐太宗焉,不足以戡其乱。
仲尼于《春秋》凡有出于王之为者,皆书天王,言于斯时王之所为,当大诛赏,不可循常,冀后世兴王之知变也。
是时吴、楚之君皆鸱视虎踞,僭号称王,诸蛮群酋荐据中土,如此则文辞之告,犹可治之也与?
霸侯暴国,迭相倾噬,伯子之存,不能十数,如此则诛赏之令犹可治之也与?
故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东周仅存礼文而已,非拨乱反正之道也。
故《春秋》必书天王者,正赏罚于大乱之时也。
若事非王为,但从诸侯之称,只书王者,礼之常也。
其曰天子者,所谓至贵以亲诸侯也。
庄王不称天王,以其宠贼逆之人,不足以当至大之称,故去「天」字以重其讥。
庄王之讥,则鲁桓之罪彰矣。
《春秋》大逆,外始于州吁,内始于鲁桓,圣人著其恶如此。
若曰世乱则从恶者众,趋善者鲜,善若不予,则是赏不足以有劝;
大奸大恶不加诛,则是罚不足以有惩。
赏罚不行,而能兴衰拨乱者无有矣。
陛下临御之初,正《春秋》危疑之机,称天王以临下之时,大柄大权乃悉窃弄于权臣之手,太阿倒持,收之良难,是陛下有春秋之乱,而无《春秋》之赏罚,则何以驾驭群雄而平大乱也?
窃观太祖太宗所以取天下,其大要在赏罚二事而已。
当时赏则常薄,罚则常严。
澶渊之役,李继隆有疾战破虏之功,但加开府阶耳。
臣尝怪真宗何赏如是之薄也,其深意以谓既杀虏将而不能破其众,此将之可责也。
将帅之寄而独赏内臣,不可以为后世法,此所以薄其赏也一也。
又以自古宦者领兵,未尝不为乱,如太宗内侍王继恩出平内乱有大功,止受宣政使耳。
谨守先帝之法而不敢违,此所以薄其赏也二也。
至驭之以刑,则未尝不严。
且如主将战没则降斥别将王继勋者,诛戮亲兵如荆罕儒者,威令如此严,则人皆死力求赏。
太祖兵法罪不在赦,而《春秋》兵法尤严于驭军。
城濮之役,楚师败绩,则得臣死之,书曰「杀其大夫得臣」,罪在得臣也。
鄢陵之役,楚文败绩,则子反死之,书曰「杀其大夫公子侧」,罪在子反也。
二子皆以失律丧师不逃重戮,则见夷狄用兵,其刑赏常严,而中国常宽,此夷狄所以常得志
成、襄之后,中国累累受制于吴、楚者,抑有由矣。
厥今军势未张而动见败衄,是有春秋之乱,而无《春秋》之赏罚。
臣故曰:赏罚不足以振偷惰,则是大柄下移也。
如使大柄一移,则陛下徒拥虚器而已,何怪乎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也!
然臣愚不识狂悖者为谁,谓前日诋忤权臣者为狂悖乎?
谓左右便嬖为狂悖乎?
谓前日诋忤者为狂悖,则臣不敢奉诏;
如谓左右便嬖为狂悖,则陛下岂不能断然而去哉?
窃料陛下所不能去之者,则是推诿权臣之弊也。
自古以推诿臣下为盛美,然亦或以治,或以乱。
汉高祖推诿群杰则治,至其后推诿王凤王音至于王莽,则乱。
光武推委二十八将而取天下则治,至其后推委后族至于董、吕、二袁,则乱。
魏委荀彧则治,至委司马则乱。
唐文皇驾驭英豪而取天下则治,至明皇推委李林甫杨国忠则乱。
初以推委而天下治,终以推委而天下乱,何弊之然哉?
当推委之际,超擢十人,上从其九,是九人之恩出于下矣。
如此则数年之间,左右前后皆权臣之党也。
若斥削十人,上从其九,是九人之威出于下矣,如此则数年之间,中外远近无敢忤权臣者。
以故忠义解体而君上之势孤也。
前日将相大臣恣意诛戮,冤及无辜,陛下不得一举手,此岂非推委之弊耶?
明皇天宝之祸未大远也,此可不为寒心哉!
厥今天下大体皆坏,独祖宗德泽未泯,人心未厌,譬尪病之人,奄奄待尽,独气血仅存耳。
如使人心一离,则是气血又将绝,天下无复可言者矣。
而陛下以田亩未安、旱蝗害岁为患,则是生民失职,人心将离,气血将绝之时也。
谨按《春秋》,灾异变见常与人事相符。
灾异见于上,则祸败应于下,犹铁炭之低昂,其效可信者也。
凡《春秋》书螽者,旱蝗之害岁也。
然书螽凡九,而哀公十数月之间凡三书之,甚之也。
甚之者,疾其害民之甚也。
按是时十三年之间,而帅师伐某、侵某、取某、战于某,比他公为特甚,干戈至此而糜烂其民矣,生灵至此而为血肉矣。
黄池之会,夷狄主盟中夏,天下日趋于亡矣,乃复暴兴田赋,民怨祸稔,岁大旱蝗,人有艰食之苦,圣人于此不一年而三书螽,伤之也。
是知旱蝗之患,实兵戈怨毒之馀所由作也。
比年以来,丑虏横行,干戈烂熳而不息,未尝一年间不战,生民日委顿,四夷日恣肆,天下不知有生之乐,几年于兹矣。
创痍之民,肝脑涂地,丘陇发掘,暴露枯骨,胔腐血流者,不知几亿万生灵之命,陛下不得而见也。
士卒死边野之外,妇哭其夫,母哭其子,寡妇弱子抱负轊车,望冤吊哀于千里之外,涂悲巷哭,怨痛彻天,陛下不得而闻也。
陛下不见其所见,不闻其所闻,驱民万死之地而卒无一毫之利,积毁销骨,积怨伤和,阴沴作而灾疫兴,何怪乎田亩未安、螽蝗之害岁也!
今者两河淮甸,赤地千里,飞蝗蔽天,公卿大臣熟视无计,而请为遣蝗之举。
呜呼,即使蝗而可遣,是移心腹之疾而置之股肱,不知他境之民何苦而加之哉!
臣闻天禧中真宗以再岁旱蝗,秋稼不稔,慨然动念,实虑政令阙失,有爽天意,因诏削茶盐条禁之峻刻者,以惩旱蝗之灾。
以今政令阙违,岂惟茶盐一二事而已。
臣知旱蝗之害实天心之大警陛下也,而议者尚谓天灾流行,由历数运会,非政令失宜之咎。
呜呼,天下有善则归诸己,天下有祸则归诸天,此岂圣贤之用心也!
愿陛下少戢诛讨,少息调发,练兵实,养吾锐气,而全中国之力,以消旱蝗之灾。
毋以精神弗效而怠惰,毋畏祸乱难戡而息志,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中策臣以此。
又念:「朕欲复亲族,奠疆埸,靖寇攘,善风俗,使百姓乐业而亹亹迓衡,何修而可以臻此」?
臣于是有以见陛下真得兴衰拨乱,以起天下之病也。
窃睹陛下首怀父母兄弟之忧,中念迎亲之使,至此又以复亲族为言,是陛下痛念二圣銮舆暴露,而未有迎复两宫之策也。
汉高祖所以还太公于楚军,岂独侯生力哉?
臣尝论高帝有胜项王者五:以兵强力壮则楚不如汉,以三杰为用则楚不如汉,以驾驭诸将则楚不如汉,以关中廪粟之富则楚不如汉,以关中形势之重则楚不如汉。
五者皆项王所不如,则何苦而拘太公哉?
以今凋敝之馀,无汉之兵力,无汉之三杰,无汉之驾驭,无汉之廪粟,而又违远上都,弃去两河,则又无关中之形势,而欲求亲族之复,虽使如侯生千百辈往焉,臣知其无能为也
故臣尝谓欲复亲族莫若复两河,不得两河则亲族不可复。
今陛下以奠疆埸为念,是欲复两河也,两河得失系天下轻重。
唐神尧晋阳,以一旅取天下,而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其难如此。
晋于春秋为大,尝驱役诸侯;
至秦萃锐兵之晋,乃得韩,遂折天下脊。
韩信联齐有之,故蒯通知汉楚轻重在
宋武号英雄,得蜀、关中,尽有故疆十分之八,然不能使一人渡河以窥边。
是两河之地,王者不得则不王,霸者不得则不霸,贼得之则天下不安。
臣故曰:不得两河则亲族不可得而复也。
咸平中真宗王济论边事,言:「蠢兹丑虏,敢尔凭陵,盖谋谟当位之臣,未有昔人之比,且国家所恃,独两河耳。
此诚急贤之,不然,臣惧北戎饮马于河渚矣」。
呜呼!
之言诚切中今日之病。
臣谓欲复亲族而收两河,亦诚陛下急贤之,当以言为监也。
然当今最大患者,亲族之未复,疆埸之未奠,寇攘之未清,而臣愚所最患者,风俗之败坏也。
风俗天下之筋络也,譬人之身所恃以维持血气者,惟筋络耳。
风俗一败,则筋络又绝矣。
汉唐之亡,其弊皆风俗之先坏也。
故臣尝论东汉之亡,与李唐大略相似。
东汉之季,阉人乱政,毒被生灵,豪杰据郡而起,天下遂裂为三国
唐末宦者蠹于内,藩镇溃于外,天下遂磔为五代
三国之士,其好恶去就尚有可观,虽天厌汉德而刘氏犹拥虚器,亦卒以禅代。
终五季之乱,其臣悉凶狠顽鄙,戕贼君亲,专为枭雄,岂天于东汉之季独多君子,而唐末专为小人哉,诚风俗渐染然也。
中原乱亡,自古更迭,亦天下常事,盖未有不亡之国。
然当其时,有推变于天道而言者,有以人事前知而言者,有握节而死者,有卫社稷而死者,有愤国破亡,奋不顾身,并家族破灭者,亦有知几之士挂冠而去不蹈其祸者。
我国家涵养天下之士久矣,士大夫受君父之赐亦甚久矣。
一朝国家有难,自公卿剑履间以及下之百执事凡几人?
王畿以达郡邑有位者凡几人?
前知而言者为谁?
死名节者为谁?
死社稷者为谁?
徇国者为谁?
知几而挂冠者为谁?
推变于天而知其将亡者又复谁也?
方晋南渡,士流尚有聚于新亭,伤国之衰,对江山而下泣者。
周之东迁,尚有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者。
以今两宫播越,则非直东迁之辱也;
陛下仓皇远狩,则非直南渡之迫也。
谁复有泣对江山而忧宗庙之陨者哉!
自晋风俗之坏,而海内横溃,生灵鱼肉,几二百馀载。
以晋监今,其祸可胜言哉!
田横齐之豪士,耻北面臣汉,遂自杀,从者五百馀人皆死之,无一人降汉者。
诸葛诞魏室一叛臣,及其既败,所养死士三百人就戮,皆曰:「为诸葛公死无憾」。
今之士大夫蒙国厚恩,何啻齐卒之受恩于田、死士就养于诸葛哉?
而含垢忍耻,视君父之戮辱甘心焉。
呜呼,纵不愧田横,而宁独不愧诸葛之奴耶?
臣故曰:今之最大患者,风俗之败坏也,风俗一败,则筋络又将绝矣。
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虽然,陛下策臣等数十条,皆当今之大弊,臣既已极言之,而圣策尚谓:「子大夫涉艰险以副详延,诚亦勤矣,其必有至言欲为朕陈者,其悉言之无隐。
若乃矜空文而无补于实,咎既往而无益于今者,非朕之所欲闻也。
其以朕所未闻而切于时者言之,朕将亲览焉」。
臣又见陛下真有意求苦口之言,以救天下之病也。
然臣观陛下求苦口之言虽若甚切,而在廷之士必不敢尽言无讳,何也?
臣闻鹊巢覆则凤不至,直士受祸则忠臣杜口。
往者从东南来,道路籍籍,咸谓陛下即位以来,不旬月之间,戮直言者三,有是乎?
岂道路之妄议乎?
倘如所言,则伤威损德,为害不浅。
谨按《春秋》,「陈杀其大夫泄冶」,说者谓泄冶以直谏被诛,国之大恶。
时盖宣公九年也,而十年有徵舒之祸,十一年而楚子入陈,不三年之间而陈国大乱。
呜呼,戮直言之士而祸至于此!
然而泄冶被诛,权不在陈灵而在徵舒;
前日义士被诛,权不在陛下而在左右。
专杀之祸,《春秋》大恶,而况专杀直士,恶又甚焉,此楚子入陈,所以得藉口而讨徵舒也。
丑虏乘隙,将以假讨恶为名,而蹑入陈之轨矣。
臣是以卜在朝廷之士,必不敢尽言无讳也。
然而臣犹敢区区竭愚者,窃自惟念陛下诏臣等无矜空言而陈实务,则陛下知前日滥诛为过而改之,是陛下乐闻其过矣。
臣而不言,是臣负陛下;
言而不从,是陛下负臣。
抑臣尝闻太平兴国中,有布衣皂囊献书者,其辞狂妄,太宗览之弗罪,因谓宰相曰:「比降诏书许言事,故虽狂悖弗加罪」。
至淳化中,武程上疏狂瞽,李昉请加黜削以惩之,太宗责曰:「朕曷尝以言罪人哉」!
呜呼,太宗乐闻直言如此,而大臣尚请黜直言之士。
幸而太宗不从,如使太宗不乐直言,而李昉之请得行焉,则武程者几上肉矣。
今臣累千万言,则其罪过于皂囊之书,以臣疏贱则甚于武程,而有狂瞽之论。
使陛下乐闻谠言,尚患见忌;
借使人主一恶直言,大臣如者又从而媒孽之,则臣亦危矣。
幸陛下以祖宗为监,而扩太宗纳谏之量,大臣体陛下之意,而无李昉恶直言之心,则畏避而不敢言者,亦臣之所窃耻也。
臣故曰: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臣谨对。
中大夫泉州姚宪端明殿学士江陵府乞在外宫观不允诏(二 淳熙四年十二月七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玉堂类稿》卷七
姚宪:省所奏劄子,辞免除端明殿学士江陵府恩命,乞检会前奏除一在外宫观差遣事,具悉。
建牙阃外,以严节制之权;
著籍殿中,以重朝廷之体。
若时旧弼,斯称茂恩。
卿恢廓精明,恪勤敏济。
州符使节,尝宣力于神皋;
枢院政机,旋惠畴于两社。
积其望实,溥我龙光。
自起殿于藩方,每逖闻于课最。
申颁异数,用奖多庸。
十国为连,兼付兵民之重;
群州承楷,共观条教之新。
式骏尔行,难迁予令。
所辞宜不允。
荆湖北路安抚使姚宪银合腊药敕书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明抄本《玉堂类稿》卷一一
姚宪:卿药石往言,从闽会易镇荆都。
冰霜凛冽之交,川陆驰驱之久。
特颁药石,往辅冲和。
民瘼有瘳,朕心乃怿。
论四维劄子淳熙四年五月二十七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周文忠公奏议》卷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闻古者治天下有要道,所以陶成风俗者,礼义廉耻也;
所以维持纪纲者,法令赏罚也。
二者相须,阙一不可,固未有风俗不正而能立纪纲者也。
及至后世,谓礼义廉耻为迂而难行,谓法令赏罚为切而易见,是徒采其名耳,未究其实也。
《六经》所载不敢详引,姑以管仲言之。
仲固霸者之佐,知富国强兵而已。
然著书八十六篇,首以礼义廉耻为国四维。
彼岂迂而不切者哉?
盖上有赏则思苟就,上有罚则思苟免,上有法令则相与破坏而莫之守。
此皆礼义廉耻不立之所致,而贾谊所为长太息于汉文之时者也。
仰惟陛下宵旰图治,日勤一日,凡可以陶成风俗,维持纪纲,无所不用其至。
然而算计见效,尚未能仰副圣意者,非以士风未能丕变故耶?
益张四维,固宜汲汲也。
今夫君臣上下各有差等,尊卑贵贱不相踰节。
是之谓礼,如此则在上之位安矣。
观近臣以其所为主,观远臣以其所主,进退取舍直道而行。
是之谓义,如此则民心无巧诈矣。
纯洁有所守,则临事必端谅;
过失无所蔽,则事上必忠实。
是之谓廉,如此则其行自全矣。
平正其心,诡随不容售也;
委蛇其行,枉道不容伸也。
是之谓耻,如此则邪事不生矣。
凡此四者,其是非可得而考,其次序可得而见,非若系风捕影之无形,画饼说河之无实。
由是而之焉,二帝三王之治且不难致,于富国强兵乎何有?
顾朝廷力行何如尔。
取进止。
论黜陟郡守劄子淳熙六年五月二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周文忠公奏议》卷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闻立国必有制度。
如三代之时,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子孙守之,皆历数百年。
虽举偏补弊,有所不免,而规模一定,未尝易也。
恭惟本朝圣圣相授,至于陛下厚德加乎民,至治高于古,其间政事设施虽时有损益,至于立国之要则专在乎仁。
故兵未尝不用也,而以禁暴安人为本;
刑未尝轻贷也,而以迁善远罪为意。
此所以上天佑之,下民归之,亿万斯年方兴而未艾也。
臣久侍左右,窃仰陛下发于言者无非仁言,施于政者无非仁政。
苟有利于人,事虽难而必为;
苟未便于物,令纵下而必改。
推是以往,增光祖宗,混一夷夏,盖可指期以俟矣。
虽然,人主至尊,万民至卑;
九重至深,四海至远。
陛下有是言也,非贤守令则无以宣之于外;
有是政也,非贤守令则无以达之于民。
县令众矣,势难遍择,盍亦注意于郡守乎?
自陛下即位以来,凡除守臣必延见访问,间有疲癃病疾鄙拙庸谬者,往往改授他官,不可谓不注意矣。
然臣尚以为言者,盖诸道以簿书期会为能者多,知有教化者少;
便文自营欺谩为课者多,实惠及民者少。
是以圣心焦劳于上,而黎庶未康于下,抑有由也。
臣愿陛下法虞舜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之遗意,询事考言,取郡守治效著闻者,峻擢三二人以风晓四方,又取治状不进者,显黜三二人以策励其馀,自然恺弟之咏可继于成周,循良之盛不减于西汉
此似迂而实切,似缓而实急,惟圣明裁择。
取进止。
赵蕃(二)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书稿》卷二
某悚息启:比睹因任之报,方切赞善,便中得首春华翰,喜承履候多福。
古诗愈奇,缅怀刘、张、潘,殊以怅然。
某强颜忽忽累月,行当自弛归理荒径,他无足言。
长沙比极窘匮,非到此不知。
向来从容之源流,大抵各是趣了目前,不恤后日,其于甲令则有所不问。
某方反是,遂费支吾,深言又似拒四方之宾客
因来谕略及之,他日会面方可白也
冬春大暖,遂苦赤目,全不能作字,值宰耑使,略此占谢。
馀惟顺令颐养,不宣。
范至能参政劄子(二 淳熙元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书稿》卷六
某窃以杓回寅次,历纪新元,恭惟知府殿撰舍人玉帐行春,神人欣赖,台候动止万福。
某近屡拜状,想无浮沉。
罗主管人至,领十一月半手书,累番三复,殆不能去手。
具闻威爱交孚,一道廓廓无事,诗书谋帅,其效可谓速矣。
谦之想已去少嘉,同事正自不恶,石湖风月未应入梦也。
近事想皆得报。
沈得之内批守荆南姚令则兼枢,杨子靖复奉内祠韩无咎除郡,二守史为吏、工少常伯,又闻李秀叔落权字,王季海夕拜有命而未下,过客云尔,亦未知虚实也。
景卢因经从一再见,次对复悠悠,然用实历减年,旦夕当转通议大夫,亦何必待制耶?
赣守陈季陵恐自池、饶而来,叔晋可以请祠矣。
半月前,赣得广东关报,谓有牛客合茶寇殆二千,破贺州一县,犯连山清远界,督傍郡戒严。
然计来教日子,恐不应尔,既而果无。
远方多妄传事,然官司不移檄。
今消息想展转自此而北,恐通江浙亲旧书,谩有以释其疑为佳。
刘、卢、宋皆记念。
花练真野服所宜,拜赐珍感。
芸婢死已半年,想是不能承当东壁之句耳,因问辄布之。
逼岁百冗,适此端便,拨置作此,更数日罗氏仆行,别附记。
馀乞珍护粹冲,倚须宣押。
某顿首再拜上问尊嫂淑人懿候万福,令嗣机宜侍履清安,台眷同庆,孥累起居。
后院何日徵兰
犀钱玉果,引领以望。
恐有好蜜煎,因来求数种,不罪干慁?
岩洞已成图否?
馆职1160年9月11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七、《省斋文稿》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闻有弊可言,不害为治世;
无弊可指,君子惧焉。
贾谊太息流涕于文帝之时,而牛僧孺太平无象文宗之世。
汉宜衰也,而礼义之俗成,小大之刑措;
唐宜盛也,而太和开成之政后世无传焉。
善观时者,必有考于斯矣。
吾君躬圣神,总万邦,旰食宵衣,任贤而使能,勤俭修乎一身,仁心孚乎遐迩,凡可以为民兴利而除害者患弗闻耳,一闻焉未尝弗行也。
道纯德厚,元元幸矣。
顾天下之事犹有可言者焉,盖除害禦侮莫如兵,而选练之未精;
趋事赴功莫如吏,而猥并之未清;
足国裕民莫如财,而邦赋之未盈。
大臣之所谟谋,侍从之所献纳,台谏之所论列至详矣,刍荛之贱,其能默默乎?
战国秦汉以来,其兴衰治乱鲜不以兵,而其节制训齐则系于将。
今不察将之能否,而惟兵之众寡是问,其可乎?
晋文公之伯也,车七百乘耳,然少长有礼,卒成大功。
昭公平丘,车乃四千乘,是宜诸侯震惧,无敢窃议。
子产乃谓晋政多门,贰偷之不暇,何暇讨?
是则兵不在众明矣。
李信蒙恬以秦兵二十万伐荆,王剪曰「非六十万不可」,则兵又有时乎用众也。
虽然,二者皆是也。
兵寡可也,寡而不精不可也;
兵多可也,多而冗则不可也。
今六蜚所驻,内倚三帅以为根本之卫。
自江而上,近则京口金陵,远则荆襄蜀汉,中则九江、池、鄂,带甲之士无虑百万,然而阅习之不以时,豢养之不以道,癃弱之未去也,冒滥之未革也。
将姑息而不变与?
无事则劳吾拊循,有事则干吾法纪矣。
将大为法制以澄汰之与?
则省俸销兵之谤纷然矣。
为今之计,莫先任将。
将得其人,兵自精矣。
李光弼郭子仪于朔方,营垒、士卒、麾帜无所更也,一号令之,气色乃益精明,此非明效大验耶?
比之诏书旁午,违制越度,未汰一卒,未蠲一弊,而谤兴于下,怨归于上者,则有间矣。
虽然,此特任将之效,而未若御将之为尤急也。
夫一仞之墙,民不得踰;
百仞之山,童子升而游焉。
何者?
凌迟故也。
明乎此,则堂陛之势不可以不严。
操舟之人,楫维在手,以之临三峡,泛洞庭,委蛇曲折无不如志。
茍樯倾楫摧,则虽断港绝潢之间覆矣。
明乎此,则臂指之势不可以不运。
夫惟堂陛之势严,则姑息之患自去。
姑息之患去,则为将者方且畏威率服之不暇,而为兵者亦安得不投石超距以奋其勇力哉!
惟指臂之势运,则可汰汰之,可革革之,而何张皇纷更之有?
此御将之所以为尤急也。
今朝廷清明,纲纪不紊,彼提尺籍伍符于外者,犹懈弛因循不能作士气,偃蹇傲睨不能体上德。
假令幽障之烽起,插羽之檄驰,虽使兵精,适足恣其飞扬耳。
《诗》曰:「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
在今日固当汲汲也。
请借汉以为喻。
高祖之困于成皋也,共车者惟滕公耳,自称汉使,驰入张耳韩信之壁,即其卧内夺其符印,麾召诸将而易置之。
、耳虽惊,无能为也
周亚夫屯军灞上文帝劳军,先驱至乃不得入,至谓军中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
帝反改容式车,使人称谢。
呜呼!
、耳虓将也,而高祖之术能行于败衄之馀。
亚夫平平耳,孝文乃不能伸威于畿甸。
亚夫无反相耳,向使稍怀顾望,岂不可为寒心哉!
明主鉴二者之得失,则尊君卑将之道默然而意传矣。
官冗之患,所从来久。
人之言曰:「古之事也简,故其官略。
后之事也繁,故其官详。
惟简故精,惟繁故冗。
今既异于古,则后益多于前,故商之官也,已倍于帝者之世」。
是固然矣。
西汉吏员自佐史至丞相凡十三万二百八十五人,至唐太宗乃能省内外官,定制为七百三十员,讵可槩以古今先后论耶?
大抵创业之初,入仕之途寡,则阙员为多。
承平既久,入仕之途众,而官始冗矣。
请置历代,直以本朝验之。
艺祖肇基王业,增置州县佐官,至于遐方下邑,人所惮往,率强予焉。
当是时,闻以乏人为患矣,未闻患冗也。
祥符而后,取士任子磨勘迁补之法寖加于旧。
嘉祐中,岁取吏书之选者为宫监省寺之官常不啻乎百人,论者患其多焉。
至于元祐,则以阙计员,什蓰相倍,流弊及今,抑又甚焉。
鱼贯于都门,麇至于铨曹,守选之人殆过三千,率数十人而竞一阙,五六岁而俟一官。
士而至此,亦可谓淹滞失职矣。
夫上有失职久闲之吏,则下有受害无告之民,有司安得置而不问与?
议者猥曰「考绩而升黜之,则智者用,愚者伏,贤者进,不肖者逐,庶有瘳乎」!
虽然,似矣而未之尽也。
《书》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
盖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其数各五十耳。
何以知其然也?
《记》曰「有虞氏官五十」,是以知其然也。
夫以朝廷之上其官止于五十,则功罪可以坐见,能否可以意知,而后考绩之法行焉。
又况舜命九官,或终身不徙,三考所陟,不过如增秩进章服耳。
今铨选之法由判司簿尉升之令幕职,自是等而上之,则为大邑守贰
虽以甚凡之才,茍不丽于刑辟,而力足以致公车之荐者,皆可积累岁月,历阶而至。
吾惟稽阙以选,按籍以授,纷至而沓来者不知其几也,贤否何知焉?
故曰考绩似矣而未尽也。
然而奈何?
曰:置官有常员,不可有损也。
入流无常数,胡不澄其源乎!
夫其源常清,其流犹浊,源而弗清,浊孰甚焉?
国初取人,大要科目与任子耳。
自建隆迄开宝,岁取进士多者三十人,少或十人;
岁补斋郎不过十二人,进焉不过十五人而已,两途多寡适相当也。
近世奏名常数百辈,而以郊恩入文武官者殆且十倍,其他杂流泛补、休致遗占之数不在焉,可谓弊矣。
今将裁任子、柅流品固也,然骤于革弊则多怨,轻于定令则易摇。
以多怨之人而议易摇之令,利未遽见,谤则随之。
此缙绅诸儒所以乐于因循而无敢轻发也与!
夫岁许施恩,祖宗法也。
及其弊也,则更以三岁之制。
贵而亲者如宗室近支,犹遽加降杀,少恩变古之讥初无闻焉,至于今日,何独疑之?
宜命掌故按诸道郡邑有几,设官分职有几,三岁而入仕者又有几,略以员阙之数而制为入流之限,庶乎其可也。
抑有二说。
国家寄禄之阶盖有仿古元士而定制者,由第四品而上,虽以侍从之贵,或七年,或十年,仅容一转。
武列稍崇,则非军功不迁也。
名位差殊,其严如此。
彼官登正郎任正使者实始荫补,顾乃下与议郎崇班之流同其岁月,何不改而张之?
此一说也。
诚使文阶正郎武阶视正使者,三经郊而一任子,卿监横列者,再经郊而一任子,至从橐、廉车则三遇而虚其一焉。
此又一说也。
假以数年,使已任者无需次之淹,方来者有易进之望,亦可以待四方之士矣。
此法一定,则杂流泛补之恩柅之非难也。
太公曰:「日中不彗,是谓失时。
操刀不割,失利之期」。
此言当及时也。
图之此其时矣。
往者四郊多垒,饥馑连岁,丁壮转徙,田业荒芜,加以东征西伐,赏赉四出,固尝倾司府之币,发内帑之藏,理财之难,惟彼时为然。
然且民力裕于下,邦用足于上,是何也?
民知上之不获已,而非以厉我也,故赋敛虽频,罔有慝志焉。
粤自国步既康,无斗争金革之声,未尝横敛以伤民之财也,未尝勤戍以伤民之力也,而又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再登三登矣,而赡足之报犹未上于大农
意者损上益下之道当日新而又新与?
文王为灵台,则庶民攻之,不日成之。
皇国父为一台,既不速成,筑者又从而讴焉。
夫筑台一也,此悦而从,彼愤而怨,盖亦反其本而已矣。
且有子固非愚人也,其对诸侯用不足之问,而曰「盍彻乎」,孟子之论理财,亦欲修其政事。
然则岁入有限,调度日增,有司供亿之不支,民力困匮而无已,盖有当为者矣。
今世之言财利者第曰「谨逋敛,严征榷」,征榷不待严也。
何以明之?
周制萍氏几酒、谨酒,群饮则有诛焉。
盖以酒醪为糜谷之本,故节之也。
汉法贾人毋得衣锦绣绮縠纻罽,操兵乘马。
盖以从事于末则害农者蕃,故抑之也。
后世则大异矣。
养兵赡国之计赖于征商榷酤者十盖八九。
古抑商贾,今惟患其不多;
古节酒醪,今惟欲其饮也。
如是足矣,又欲严之,毋乃使事舟车者多于南亩之锄犁,乐沉酣者悉为閒民乎?
于谨逋敛之说,则尤不可以不辨。
汉、唐令躬行阡陌,视民如子,固有以勤抚字、拙催科为贤者矣。
方册具在,可观也。
今驾朱轓、绾墨绶者率以逋敛有无为殿最,他可略也。
比年以来,县令之趣办者,部刺史固尝荐闻而迁其秩矣。
二千石陷失常赋者,地官固尝按劾而削其阶矣。
又欲谨之,民其无馀矣。
然则今日理财卒无术乎?
曰:「有之」。
曰:「何术也」?
「躬行敦朴以先天下可也。
无已,则有一焉,任人而久任之是也」。
俊乂在官,官惟其人,而于掌邦教、阜民财者尤致意焉,亦可以为择人矣。
卿贰总其纲,郎曹陈其纪,所谓量入为出之道,日夜念之至熟也。
中都之贯未朽,太仓之未腐,议者疑焉。
刘晏当军兴水旱之馀,敛不及民而用度足。
岂今安平盛际反有竭泽无鱼之忧哉!
是殆久任之法未行,故富国之效未成耳。
之领度支也,盐铁、转运、铸钱、租庸之权悉归之,虽职守屡移,而领使如故。
因能而任,盖十有六年,用能究漕运之利病,治万货之低昂。
斡山海,排商贾,知所以取而人不怨,知所以予而人不乏。
向使教玉人之琢,牵善书之肘,信之不专,任之不久,则也不以妄作诛,当以旷职废矣,唐之中偾,何自而振也哉?
前事昭然,后来之龟鉴也。
如其不然,才无闻而骤用,席未暖而辄易,百人舆瓢,非惟无益,瓢且裂矣。
不特此也,世有饥穰,天之行也,被之矣。
脱兵旱相乘,天下之力屈,此汉儒惓惓之所忧,而史氏特书以示后者也,安得恝然而忘之耶?
凡此三者,急务也。
人不患于不能知,亦不患于不能言,顾力行何如耳。
周宣中兴,内修政事,外攘夷狄。
今欲惰兵去,冗吏省,常赋充,是政事之当修者也。
若乃疆埸之事,则不可得而闻矣。
管仲东郭垂曰:「我不言伐,子何故言伐」?
对曰:「君子善谋,小人善意」。
然则疆埸之事虽不可得闻也,亦可窃意也。
夫中国禦戎,守信为上,应敌次之。
国家守信,愚曰可矣。
礼以徕之,恩以结之,金币以饵之。
奈何琬圭之瑞虽交,而蹛林之马常秣?
抑恫疑虚喝高跃而不敢进耶,其将深思远谋多方以误我耶?
是未可知也。
顾当坚盟誓之约,而修政事以应之耳。
谁惮而久不为,乃直为是懔懔也?
抑又有献焉。
猛虎伏于山林,故其气焰或能惊人而动物,一旦咆哮于无事之,而跳梁于四达之衢,安知陷阱不设于萧墙,强弩不发于途中也哉?
盍亦激励我将帅,甄别我人材,均节我财用,毋为戎首,以尽夫自治之道。
设有警焉,相时而动,以收卞庄子之功,则寝何患乎不安,而当馈可无叹也。
《传》不云乎:「居安思危。
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敢以此规。
东宫故事十首 其一 淳熙三年六月四日1176年6月4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春秋左氏传》:鲁昭公二十年十二月,齐侯田于沛,招虞人以弓,不进,使人执之,辞曰:「昔我先君之田也,旃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
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
乃舍之。
仲尼曰:「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韪之」。
某闻人君量才而授任,人臣量能而受职。
既授任矣,必循名而责其实;
既受职矣,必竭节以守其官。
夫然后上无废事,下无充位,而国家之政修矣。
昔者孔子之圣,其道固可以致主于,措俗于
然而为委吏则会计当而已,为乘田则牛羊茁壮长而已。
盖以为吾之官在于是,能守其官则道行其中矣。
推而上之,为大司寇权行相事,则首诛少正卯以惩乱政,请治陈氏之罪以明王法。
未三月而粥羔豚者不饰价,男女行者别于涂,内焉道不拾遗,外焉齐归侵疆,兹非守官之效欤?
由汉以来,上不能量才而授任,下不能量能而受职。
英俊或沉于下僚,庸夫或窃于高位。
故为有司则莫知出纳之吝,为守令则鲜著循良之称。
居当言之地,缄默而不言;
当可行之时,退避而莫行。
方位卑禄薄,则曰「吾未能有所为也」,而莫之为;
及位尊禄厚,则曰「吾不敢有所专也」,而莫肯为。
呜呼!
是曾虞人之不若也,国家何赖焉?
虽然,人君正己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
苟能探本反始以化天下,则虽虞人之贱犹将守其官而不失,况于士乎?
况于大夫乎?
绣衣卤簿记1157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二、《词科旧稿》卷三、《玉海》卷八○、《渊鉴类函》卷三六七、《古今图书集成》考工典卷一六二、《南宋文录录》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仰惟艺祖皇帝以上圣之资受天眷命,用肇造我区夏,不譓者威,宾服者怀。
武功既成,文治斯广,躬郊禋,正会朝,祲威盛容,以次毕行。
惟是承五季抢攘之后,卤簿虽设,舛駮为甚,易而新之,兹惟其时。
于是制诏臣质、臣昭等正其谬盭,参定典式。
已而礼仪使臣谷奏言:「金吾诸卫将军暨押仗、导驾等官服皆以紫,于礼未称,请按《开元礼》咸用绣袍。
至若执仗之士旧服五色画衣,先后靡伦,无所准式,请以黑为先,而青赤黄白以次分列,用协五行相生之序」。
逮有司以仪注来上,帝御便殿陈而阅之。
马步仪仗总万有一千二百二十有二人,悉以综丝施绣文代彩画之服,扬辉绚采,丕釐旧弊,亹亹三代两汉之盛矣。
稽诸《会要》,始造于乾德之四年,而告备于开宝之三年,越明年谒款圜丘实始用之。
想夫䂍槊前驱,五路增副,里以鼓记,南以车指,鸡翘豹尾,夭矫娿娜。
公卿执事前导后陪,细仗大角壮其容,幰盖伞扇备其饰,耄老幼稚族观聚叹。
向也目熟乎刀兵,今乃窥文物旂常之美;
向也耳厌乎金鼓,今乃闻钖鸾和铃之音。
皇皇哉,治世之钜典,华夏之伟观也!
愚不肖,靡所知识,然窃读《三朝宝训》,而知艺祖恭俭之德出于天资,衣用浣濯,器御质素,斋宫无三服之献,织室罢纂组之工,顾于羽卫乃显设繁饰如此,得无意乎?
盖躬节俭者,帝王之盛德也;
备羽卫者,国家之上仪也。
汉孝文殿设书囊之帷,身以敦朴为先,及其诏令则曰「鸾旂在前,属车在后」,仪物明盛犹可想于千载之下。
然则圣人所以奉己与夫华国者固自殊辙也耶!
臣是以知艺祖之意有在也。
列圣继承,制作益详,曰大驾,曰法驾,曰鸾驾,曰黄麾仗,或施之躬郊,或用之封祀,或设之朝觐,其多寡有差,其先后有序。
揆厥所元,皆自绣衣启之,贻谋垂裕,永永无极。
肆皇帝陛下聪明文武,绍复祖宗之大业,偃戢干戈,蒐讲缛仪,典章制度,粲然毕举。
绍兴十有三年筑坛南郊,恭祀天地,卤簿之制,寔纂乾德
至于岁用癸亥,则视建隆初郊之岁若合符节。
夐观简册,未之攸闻。
盖莫启于前,无以彰异时创业之功;
莫继于后,无以见今日中兴之治,是不可以不特书也。
臣既稽首拜手纪其事,谨待制旨而勒之石。
谨记。
泛舟游山录(一 起乾道丁亥三月,止是年六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七、《杂著述》卷五
乾道丁亥三月丙申朔,招陈允中为成媪诊脉。
酉初报谒。
戊戌(佚)
己亥(佚)
庚子(佚)
辛丑(佚)
壬寅(佚)
癸卯(佚)
甲辰(佚)
乙巳,晴,北风微作。
申时隆兴府,遣人致问帅、漕,有馈皆却之。
晚泊鳜鱼潭夹中。
丙午,无风。
以从者有潜入隆兴城中者,候至巳时方行。
晚泊吴城山庙下,登望湖亭,春水未生,涯渚历历。
门巡检詹亿之、保义巡捕某至此来谒。
亿之严州人,顷在赣识诸父。
丁未,舟人赛庙毕解去。
自此入湖,掠珠溪、神冈、左里庙,皆不泊癸酉岁避风左里庙数日。)
湖中多沙山,望之如云,庐阜青苍,真欲招隐耶。
未后次南康军签判赵无悔相访,别适周岁矣。
借虞兵陈宣前导出西门,诸峰横陈,瀑布中泻,寒食节游人布路。
约十馀里至开先寺
长老不在,同西堂元湛漱玉亭,观石柱间东坡辛巳四月题名。
开先旧屋惟有此亭,其上即石桥,又其上瀑水落焉,潴为龙潭,旱岁祈祷颇应。
回观僧堂,即南唐元宗少年书堂也。
古碑一空,鲁直院记偶存耳。
寺之东山别有小瀑,号马尾泉
其馀境物之胜,僧徒皆不能言,要当按陈令举之记,以浃旬搜访,或可得其四五耳。
饭罢,日已落,急命车南访归宗寺
简寂观路口,以迂僻不果入。
行官道约十里,将至寺,先渡鸾溪桥,酌一滴泉,蹑支径,过水硙,循溪源,有大池纵广十丈,甃护皆以石。
又其上则石镜溪,闻刻鲁直三大字,曛黑不能视,独题岁月于王龟龄待制诗碑后。
溪上直紫霄峰铁塔在焉,村民以二三月一往采茶,约十里云。
自此即架石渠导水长至二百丈,最为奇特。
此外旧物稀矣。
秉烛入寺,寺在金轮峰上,霄峰之下。
上霄者,秦始皇汉武帝所登也。
长老名枞闽人
同谒王右军塑像,观墨池
又有鹅池,恐伪。
南山至此已十八九里,尚有康王观、谷帘泉,在一二十里间,遂转山北入江州界矣。
隔路别峰号黄龙,是为汤泉,有寺几废云。
枞作果供,二鼓就寝。
今日之游虽匆匆,而篮舆中遍观山面,所得为多,恨不能诗以识之。
戊申,闻五更钟即蓐食,以火炬夹车而行。
初甚雨,无从假盖,已而稍止。
至万杉院天始明,顷经焚荡尤贫乏。
长老上散珠亭,即旧滴翠亭也。
仁宗飞白「清净和尚」等字及敕劄数通,钱易王随王钦若王曙章得象朝士送僧太超诗。
太超乃天圣中开山者,内侍罗崇勋主之。
太守史奉直俣致问。
雨复作,亟过栖贤,路稍崎岖,然不妨观山也。
约十馀里至三峡桥苏黄门所记殆非夸词,恨不遇积雨怒涨时耳。
下视桥柱,余靖元绛皆刻姓名。
自此行石衢至玉渊亭,涧水披石陡落,汇为龙湫,雪溅雷吼,不减三峡
又数十步乃至寺,山林阴翳,栋宇零落,如蹈无人之境。
升其堂,长老妙徽方出,嘉州人也。
同至五老亭,古碑多烬于火,而祖无择《爱堂铭》独存。
堂在今菜圃后,仅存阶梯。
按记文,唐宝历初李渤舍宅为寺云。
闻数里有楞伽、折桂诸小院,乃旧屋。
楞伽即李常公择山房,有其妹墨竹,迫归不能往。
出栖贤行十里得官道,入罗汉院
虽免火厄,而主者非其人,坐观摧败,略不支补。
惟藏殿尚如旧,内外皆石柱,刻龙绕之。
承平时民财既富,济以国力,固应如此。
又十里,入北门,谒太守而归。
星子邓从政思问相候,并致谷帘泉酒,无悔送《庐山前后集》、《江行图》。
欲登落星寺,而众客在岸,应酬移时,日已过未,遂解去。
癸酉冬尝游此寺,今以其咫尺反忽之,不无遗恨。
晚泊女儿港。
是日清明,以卮酒劳从者。
己酉,早昏雾,辰后方解,而北风作。
过大孤,泊黄泥洑。
登岸,沿港入饭箩山民居。
风不止,退泊樟汊港口。
林江州栗遣人致问。
顷之风稍息,行数里浪势未平,家人辈惊怖,复挂帆回樟汊。
昨日若遇此天气,则少留落星,再游庐山矣。
庚戌,风浪不可行,坐岩石间观刘贤与舟人弈。
辛亥,雨作,风稍缓。
行至湖口县,江湖合流,浪势甚大。
县在上下钟石之间,不暇为苏仙之游也。
过里许,拦头一叶舟趠白浪,袭税方与从者鬨,而江州使者再至乃去。
进至交石夹上口(有人烟。),登岸望桑落洲,步上夹石。
监庙卲迪功端、程部信纲相访。
户部侍郎与可大受之子,戊戌年家也,以南康谷帘泉酒遗之。
未后风止,舟人云西江浪未平,不果行。
有欲烹河鲀者,买而纵之。
夜,月极佳。
壬子,鸡鸣解缆,风复作。
巳时过彭泽县
县在南岸,乱山连延不断,而北岸惟小孤山突起。
虽有水,非江中央也。
马当远望如马,亦在南岸。
上元府庙楼阁华焕,不能谒款。
未后入望江夹。
望江,舒州县也。
舟人云前无住口岸,遂止。
癸丑未时次雁汊镇(隶池州。)
风色既逆,检税者又不至,遂宿焉。
携儿游东山禅院长老惠日
甲寅,风益高,入长风夹,遇浅回旋久之。
未后过罗刹石,浪转高,挂帆回泊李王河口。
李王谓元宗也。
登洲上闲步,有民居及巡检司
乙卯,早昏雾,辰后方行。
未时次池口,去州数里,舟师以干乞留。
风忽转南,得未曾有,张帆行仅二十里,雨作,复转北风。
乙夜叠棹入梅根港,百家之聚也。
大风。
丙辰,大风雨。
登岸谒昭明太子行宫。
步至市尾,有梁逵,字通卿,教村童,携酒与之饮,颇能道九华胜概。
渔舟数百,出没大浪中,皆捕河鲀者。
丁巳,雾散而晴。
铜陵县,入丁家夹,以风逆,命挽而进。
晚未出夹数里止。
官军数十辈驻泊岸上金陵军。)
有老黥谢镐,字子京,亦聚教村童,携酒饮之。
戊午,早掠繁昌县,以风静不入夹,中流而下。
未过芜湖县,望󱻒矶在江心,雇小舟登宁渊观,寂无一人,屋皆朽败(图经作硗矶,政和中观额。癸酉冬,予欲游不果。)
前对三山,左即邑屋,青墩夹出焉。
张安国舍人题字而回。
过西采石,数舟簸旗鸣鼓而至,皆和州截税者郡守胡昉聚财甚急。),久之方去。
晚过西梁山,泊大信口,二百馀户。
夜扣万寿廨院。
己未,早行夹中,欲入太平州,以水涩复出江。
巳初过采石镇己卯秋尝登牛渚矶,今不暇。
晚泊鹅项。
庚申,早,以夹中水涩转江而入,未后泊新河口
此行日日北风,今日溯流趋新河便值南风,所向背驰类此。
折简韩无咎运使
雇舟载行李入镇江闸。
辛酉,南风益熟。
方帅滋务德叶总领衡梦锡韩无咎及庄德全、榷货常山训直并相访,辞以径过,不果报谒,有馈皆却之。
常山仁仲之子,务德甥也。
李易舟,挈家绕城过天禧寺,治陆行计。
漕司急足持先牌与召客赵倅善仁纷争甚久,赵故人也,以醉之故。
太平州推官赵儒林不没、长老智勤并相访。
都统刘侯源致馈,亦却之。
壬戌,早发天禧,行十里,田间有南唐追封庆王李宏茂字子松神道碑,韩熙载奉敕撰。
饭随车乡之上店。
午饭后至秣陵镇谒岳庙,有道士主之。
晚宿方墟,访陈特立秀才
癸亥,早饭毕至溧水县
知县彦平主簿张修职思新、主簿王迪功尚之、尉张迪功南仲相候于门。
入泊中山驿,绍兴戊午李朝政修,鲁察为之记。
赵倅分路赴阙,殊愧前失,而仆未尝过之也。
晚赴王彦平饮,后圃有池,周美成作邑时长短句云「新绿小池塘」谓此。
园无花而多古木,有连理者。
甲子,女兄小祥,就驿设祭而行。
饭官塘。
晡时至黄连步,登秦氏小舫。
是日天气颇蒸郁。
晚雨作,中夜大雷。
遇客舟横港,冲破篮舆,纷竞不已,遂泊。
乙丑,大雨,午后止。
昨日道中苦旱,得雨良幸。
溧阳县,宰陈朋元通直苍舒、尉时迪功作乂相访。
乘便风度湖渰达宜兴,妇家来迎,方知外舅以二月十九日不禄。
子师之子相访。
丙寅,晴。
遣赖昌如临安问两兄动静。
丁卯,新浙东安抚司机宜汪端中恪、新镇分差粮料院强中憺、新监左藏西库刚中懔、将仕郎仲益并相访。
三汪皆彦章子
将仕君,寺丞元览观复子侍郎漴之孙。
四月戊辰朔,雨,日当蚀。
至吴墟谒周敦义参政,已拜泉州
庚午宜兴叶宣义节、新监通州盐场秉义仁仲相访。
宣义,少蕴之孙,永州太守桯之子。
秉义君,庄氏甥也。
辛未,谒同年庄伯知录及其父德成玘监庙。
主管临安城右厢邵宣教华甫相访。
癸酉,赖昌持两兄书归,再遣行。
程君晔及地理僧真鉴大师净如来。
甲戌,显亲长老全显招饭,辞之。
再至吴墟。
乙亥,邑中迎社颇盛,云周孝侯生日也。
孙仲益尚书舣舟北郭,谒之。
年八十七矣,精明如六七十人,诗文不减少作,谈旧事纚纚不勌,可谓异禀。
丙子,外舅终七。
丁丑,客云:汪彦章王甫太学同舍。
甫貌美中空,彦章戏之为花木瓜
彦章符宝郎,甫正当国,以宣倅处之,宣州花木瓜故也。
戊寅,复至吴墟别泉州
己卯,新国子监主簿沈德文相访。
庚辰,早诣台庄祭奠外祖坟。
守者已改用毛百一,稍禁樵苏。
通判舅氏坟在其西二三十步间,植两石以为识。
礼毕,与仲贤、净如会于庄子平资福庵,遂拜其墓。
相去半里有苏子修秀才坟庵,又一里有孙观复庵,极洁雅。
回视庄德迈及蒋氏所出阴地,道过庄德固坟庵德固癸未岁死。),自此问归路。
去县数里有余公度邵知县、胡省干三庵相望,又落路慕容彦逢尚书家诸坟,稍已废圮,有尼庵主之,敲其门不应。
从者颇闻虎啸,回趋孙端朝汝翼安抚坟庵少休,其规模如小寺。
归憩宋氏店。
黄昏到家,雨作。
辛巳庄支使玙相访。
饭罢,因谒郭宅心寺丞,遂游通真,比癸未岁益不振,向馀一又复不存。
庭下有虞察院诗刻,云:「此树已三百年,而数岁间俱失之,庸道士之罪也」。
闻是日乃吕洞宾生日。
癸未,早,仲宁仲贤过,善权设水陆斋,约同登舟,风水俱逆,其行甚缓。
晡时掠桐渚。
晚望杨氏坟庵颇壮丽,由小港登焉。
方坟阙角,僭侈非度。
自此至寺才数里,乃肩舆以行。
过离墨,山最高,或谓与善通号离墨云。
稍前即董山,囤碑在焉,欲上而日已落。
径入善权,敕额曰「广教」。
初,龙图阁待制傅楫兴化人,尝为徽宗端邸宫僚
既死,援王陶例,未至执政,特赐功德院,而不改广教之额。
墓在寺侧,其群从亦有依寺而居者。
按旧碑,寺本齐武帝祝英台庄所置。
山东北有石坛,号九斗坛,世传梁武帝祷雨于此。
会昌废寺,田产归钟离氏。
咸通八年凤翔节度使李蠙奏云:「臣太和中尝肄业此寺,岩洞有白龙之异,愿以己俸赎田复旧」。
诏可之。
其碑并诗尚存,仍画像以祀。
南唐时尝为道后主复为寺。
宣政间傅氏子徇时又请为崇道观建炎间复旧。
单氏《图经》云:殿屋乃庐州刺史张崇造,寺多唐人题名,今独乾符以来塑匠役人姓名班班可见。
殿柱上有雷部鬼书,曰「骆审火」者一,「谢钧火」者二,字皆倒书。
予往视之,不见所谓唐匠姓名及「骆审火」字,其「谢钧火」入木寸馀,又有「诗米」等字皆遒劲可爱。
客馆岩石奇秀,潴水为池,颇立亭宇于其上。
壁间有元丰甲子秋九月彭城刘彝执中《夜宿寺中追怀陈襄述古诗》云:「精识世所稀,友道古难有。
伊人虽云亡,遗德不可朽。
尝厌石渠游,是邦爰出守。
河纳湖波,股派活畎亩。
学宫起城隅,涂人或薪槱。
既富而教之,薄俗适忠厚
矧予平生时,昏弱赖磨揉。
共赜微,肯出皋稷后。
醇源浩罔涯,实行靡容茍。
犹期老岩阿,寂寞待同扣。
天乎夺大成,旅葬宜兴阜。
我来薙荆榛,雨泪滴杯酒。
恸哭起秋风,落叶纷林薮。
永怀三益恩,语报乏琼玖。
愿子生人间,世世为亲友」。
古人于交游情谊盖如此。
述古墓去寺十馀里,州博士岁遣生员祭奠。
甲申,晴。
宜兴人谓尧时夏雨甲申而致九年之水,故甚畏之。
早同仲宁及地理僧净如过丁墅卜地,去寺约二十里。
饭于吴寺丞庵,回至怀相坞,入吴秀才庵少休。
天气骤热。
将至善权,由傅公神道绕寺后访二洞,约行里馀,度小岭乃至焉。
乾洞在上,有大石当户,其四周彷佛类叠墙,宝盖下垂,鹅管悬缀,有盐堆米堆惟肖,视张公洞差小,然亦可容千人。
水洞在乾洞之下,水自山出,未至洞口,披石斗泻汇而为湫,细流入洞。
洞中石田皆成疆畔,每丘才盈尺,高高下下,水满其中,石文蹙成,花草雕镌者。
陈述古诗云:「阴阳融结此山川,便有盐堆与石田。
风俗每来占水旱,却疑乾洞有神仙」。
注谓乾洞中有盐米堆、石田数丘,乡人岁时祈祷,以占水旱。
若田中有水,即为丰年之兆。
又诗云:「水洞深无百尺泉,白龙腾蛰已多年。
谁知此物能云雨,常济山南万顷田」。
注谓《图经》云:水洞中有泉,大旱不竭,常有云气升腾。
太和中白龙出于洞中。
予观石田在水洞,而述古乃言于乾洞,不知何故。
白龙即李蠙所见者。
水既入洞,即伏流达寺中,昨日所谓岩石亭宇正临其上。
时有四足鲇鱼出游,村夫或击而食之,今日童仆辈亦有见之者。
水由寺而出,灌溉之利远矣。
游洞毕,回视傅公家乃归。
是日茶毗长老正祥,其死方数日,病后端坐书偈而逝云。
寺在宜兴西南,陆行四十里,舟行六七十里。
张舜民《南迁录》:过黄州,闻东坡云,近获一鱼,似鲇而有四足,能履地而行,或曰鲵鱼也。
乙酉,早,肩舆二三里至董山
按《三国志》、《金陵实录》,孙皓国山有石自立,遣司空董朝、太常周处封禅刻石,埋银龙铜马于其下。
其石囤,故俗呼囤碑。
山高数十丈,与徐宗策杖同登。
碑字三面可辨,惟东向剥裂模糊,盖无屋以庇之也。
俗呼董山,谓董朝也。
碑词载所遣官姓名而无周处,史氏误矣。
长老法济参斋罢,登舟归邑。
初行十里,四望尘沙涨天。
既入湖渰,西北风大作,浪涌舟驶,逼暮到家。
赖昌等报七兄铨试中第二。
丙戌,开启天申节。
丁亥,宜兴赵修职希仁、新镇江签判胡通直审言相访。
再遣赖昌、傅胜如临安
连日雨寒。
戊子,赴庄德迈饭。
己丑,报谒数客皆不值,独游会真庵而归。
庚寅,大风而晴。
早同仲宁仲贤、如师再出南门卜地。
一里许曰画店,二三里曰山门,盖自此入山地。
南来诸山聚于阳羡,界太湖而止。
对县治号铜棺山(一曰君山。),尤雄拔,故此邑多富贵之家。
是日饭庄氏资福庵,晚饭庄子权雨华庵。
其间历阳埰邵氏之净观庵、庄子和霜露庵、蒋子礼祖母沈夫人静照庵、言村王朝奉庵,惟霜露庵草草,馀皆雅洁闳敞。
丹阳沈从政宗契、王仁杰秀才相访。
辛卯,王德华藻自昆山溧水,经由相见。
壬辰,早约庄德迈饭讫,泛舟数里至言村,访胡茂老松年枢密旧居。
堂榜曰「万幅平远」,邑人第呼横山堂
堂去湖渰才百馀步,湖外峰峦横陈,又其外远山如屏。
茂老卜筑时,陆艺花木,水植荷莲,死才二十一年,皆堙废不治,而第宅浸坏。
甲戌岁尝与外舅具舟欲来,大风而止,今日亦遇风雨。
癸巳,新乌程祝宣教溥相访。
饭罢入县学,学逼南门,对湖山。
按碑记,真庙朝县宰李若谷立庙,仁宗朝郑民彝修学,绍兴十六年又修。
今浸敝,无一青衿,其傍即社坛。
韩无咎庞元英《文昌杂录》。
甲午,早同仲宁仲贤净如出南门,过横涧,入袁氏庵观地,投宿洞灵观。
知观邵惟道字集虚,极有干才,支倾补敝,观遂复兴。
张公洞,中路回望太湖,宜筑小亭焉。
山非甚大,而洞极广,盖一山皆空耳。
其间肖像不一,而数柱若擎之者。
乙未,早过湖洑镇,跨溪有桥,号侍郎桥,或曰谓陆希声,而图志颇疑其称呼不相应也。
饭于金沙寺,登颐山,访讲易台,酌潜虬泉,皆希声遗迹也。
寺有岳飞己酉岁留题刻石,词甚壮。
李福坟庵,即李显忠斩之者。
入镇中观潜虬泉。
仲宁兄弟同净如过山中观地,予乃与道士王见志字全隐者游惠氏南园,久之过北园。
仲宁兄弟至,遂买舟泛湖洑而归。
两岸多朱藤,故号罨画溪
历唐贡山,净如云唐贡茶之舍也。
又过冢山、蠡湖。
甲夜抵邑中。
五月戊戌朔,姚媪忌日,过显亲设供。
仲宁招胡审言素饭。
寄孙暂从慕容邦瑞学。
己亥,赴汪强中会于庄氏万顷楼。
庚子,新静江倅鲍梦符、新宜春王从政涣、新广德司法赵修职公鉴、新会稽主簿赵修职公植并相访。
赵氏兄弟,充之之子。
是日借汪氏舟如平江省从母,而东南风大作,不可过溪桥,宿于岸,步出小莲。
辛丑,早行,风不止,微雨。
过沙子,为前舟阻滞踰两时,横拖而进。
晚宿塘杨坊。
壬寅端午节,早雨。
午后常州,泊州桥,过章茂之知录厅,留连至夜。
同坐乃其宗人兴祖,字庆善
明脉州碑,徐铉书,甚奇。
癸卯,早移舟过东门,登岳庙,入荐福禅院陈莹中作记,偶免兵火。
观音堂极高爽,或云东坡红梅阁即此也。
邂逅白沙萧岳英,在此权摄,同观钱俶开宝九年五月金书《法华经》。
当时共舍二十通,今仅存五卷,光明如新。
乡贡进士萧鸿、武进李德明绍来谒。
萧生,奔牛人,与岳英同寓寺中。
又同岳英过天庆观,修廊颇严整,殿背有李某画双龙,岁月浸久,势欲腾拿,盖名笔也。
道正房植虞美人,花状类双鱼,色如金凤,其叶与牡丹无异。
又过太平寺之弥陀院,观徐陟水壁,波涛隐起,毗陵所工之艺也。
老僧守稠云:东坡元祐六年三月二十八日过寺,赋诗云:「醉中眼缬自斓斑,天雨曼陀照玉槃。
一朵官黄微拂掠,鞓红魏紫不须看(右净土院牡丹。)
六花薝匐林间佛,九节菖蒲石上仙。
何似东坡铁柱杖,一时惊散野狐禅(右华藏院薝匐。)
」其碑近为何提干者取去。
晚赴茂之饭,遂宿其厅,复移舟泊州桥。
甲辰,早撑舟至大喜桥,肩舆入胜业寺
三门有唐碑,叙寺本陈果仁宅。
西廊已坏,东廊仅存。
又东入观音讲院,僧云陈祠甚迩,遂同往。
门列三碑:其一唐天宝中记文,元和间立;
其一刻大业十一年果仁告身并其妻舍宅疏;
其一近世太常博士夏之文,为太守周杞修新庙作记。
庙廊数十间,周杞贡院而为之。
按果仁字世威,本州人。
隋朝屡平剧盗,唐武德三年为降将所毒,妻轸氏以宅为寺。
而庙食自唐已盛,屡加封爵,南唐保大间册为武烈帝,俗传五月十八日生。
新庙之后有真武殿,又其后乃神之旧殿,像为方面,不甚大,或曰真身也。
殿前桧树殆数百年之物。
归舟少休,复度桥访胡武平功德院。
武平创造,治平元年七月请额曰「感慈报恩」,遗令不许子孙祔享,止祀其三代,故群从不得扰之。
堂有二板壁,东坡草书倅杭和陈述古二诗:其一自有美堂乘月夜归,所谓「娟娟云月稍侵轩」者;
其一过周长官夜饮,所谓「二更铙鼓动诸邻」者。
经崇、观磨洗,今粗可辨。
初在门庑,近徙置堂上,蒋灿题其后。
对壁又刻元丰八年五月二十七日东平孟震游寺留题,复刻颂云:「碧玉碗盛红玛脑今印本作玛瑙。),井花水养石菖蒲。
批风抹月晨斋罢,试问禅师得饱无」?
其上别刻二颂:一与上同,而改后一联云「也知法供无穷尽,只问禅师得饱无今印本又改「只问」作「试问」。)」?
一同集本,只改「请师」为「凭师」。
前辈于小诗犹润色不一,愈改愈胜,故私记于此。
长老名无碍,而集中不书。
堂上及僧堂皆画水,活势不减弥陀院者。
顷之,出广化门里许,观武平墓庵,中有欧阳公所撰神道碑,宣和间诸孙集褚书而成之,其额则集颜书。
完夫右丞父茔相去不远。
初,武平闻其弟死,自京师贻书族长云:「某处地葬后出两府,吾弟有子,可当之」。
完夫也,其后果验。
此帖今藏胡氏。
武平于天文地理无所不通,而其父子及完夫父子冢兆相望,皆葬平地。
凡俗所谓来山去水皆不可考,而武平复先视其子贵贱而后与地。
谚有山头堂上之说,信不诬也。
今胡氏子孙禄仕数十人,中间世将、交修又亚政涂,与蒋颖叔家并为此邦甲族,何其盛哉!
午间赴葛家之会,其居邹志完诸子之居,近买之。
晡后出门,中夜抵无锡县
乙巳午后至许市登法华庵,望阳山在数里间,其下有澄照寺,今为朱谔右丞功德院。
其旁龙母庙颇灵异,顷岁尝至焉。
晚抵平江,入阊门,泊北寺,寻徙承天能仁寺
观铜佛,《图经》云:梁陆僧瓒舍宅为寺,中有圣姑庙,盖陆氏女,今号惠感夫人,郡人祈子颇验。
顷之,章济之运干来,同过从母宅,戊寅之别今十年矣。
章氏甥杨昉叔明同宿。
丙午唐致远判院来,友婿也。
丁未,赴范至能吏部会。
李全庐陵来,永和诸位、武义临安诸兄皆有书。
己酉,早同济之、叔明致远游虎丘。
《图经》云:山在长洲县西北九里一名海涌山
上有云岩寺真娘墓剑池
饭罢,谒陈省华王禹偁叶参蒋堂画像,历东西庵。
归过半塘寺朱长文《续图经》云:虎丘寺即晋东亭献穆公王珣及其弟珉之宅。
寺前有高僧竺道生讲堂,生公立片石以作听徒,折松枝而为谈柄。
虎跑泉、陆羽井见存。
庚戌王仲谟、仲告、仲显昆山来,至普门禅院谒之。
景德中日本僧寂照尝居此,旧刻朝宰诸公送行诗,今亡。
长老师璨约唐致远仲谟昆仲过万寿禅院素饭,并招范至能
长老蕴衷,癸未岁径山识之,诸君欲与刘赓谈命,私使来,盖孟浪人也。
万寿本丁晋公守节造,今号报恩光孝寺平江望刹也。
辛亥,林修药局拯相访。
壬子,仲谟兄弟昆山
张汉卿推官颜休文省干,独游北禅院。
主者惠深,住数十年,一力新之,十六观甚严洁(《图经》:本戴颙宅。)
甲寅,赴张汉卿会,约为天池之游。
乙卯,早别从母,登舟同济之至崇真宫,相别于阊门范至能颜休文相别于门外。
致远联舟绕城,望姑苏馆而过,八里至横塘,入般若寺
又数里至黄山,入法云寺
陈国长公主及石驸马葬堂上。
寺之轩窗皆可眺望。
登塔一级,以窄峻而止。
诸峰高下相连如笔格,俗号笔格山。
又数里过木渎镇(旧至蒋氏园极佳,今稍废。),至灵岩廨院。
村民磔虾蟆可闵,以钱二千市千二百纵之。
呼笋舆上山,山半有憩亭。
由支径访西施洞,今为石龛,塑佛像,回视已见太湖
吴越僧智贤乾德三年所作《智积记》云:「图志言阖闾城西砚石山高三百六十丈,在吴县西三十里。
阖闾宫院琴台响屧廊馆娃,复有砚池、玩花池、明月池,山前十里采香径
梁天监二年置寺,十五年有僧自画梵相于佛殿壁间,后有西天僧见之云:此智积菩萨也」。
馀文不录。
旧号灵岩秀峰院,今韩世忠请为功德院。
长老善卿来迓,同自响屧廊过草堂,上琴台,下视川原华丽,太湖数百里在眼中。
致远置酒胜集堂,旁有圆照禅师(小说所谓浙本尝乘递马赴阙者。)
塔临石池,即砚池也,故此山号砚石山。
近地别有𥖪村,其石可作砚及器用。
堂上望湖边两山相对,东曰胥山,西曰香山,其中曰胥口,故老香山产香。
堂下平田之中有径直达山头,西施自此采香,故一名采香径(今《图经》采香与此地里不同。),亦云箭径其直也。
或曰由此投伍员尸,故有胥山口之名。
香山西北穹窿山
中山之大者有东西二山,皆号洞庭山,馀多岛屿云。
夜待月望湖光,然后就枕。
顷年尝同章茂之兄弟剧饮于草堂,濯足偃松间,中夜方寝。
今日之乐又过昔游,所惜偃松一枝已瘁。
至能走介送熏香、松黄、新茶,其简云:「来日登天平,须攀援至远公亭及诸石屏处。
白云泉名在《水品》,其色凝白,盖郛泉也。
张又新以虎丘石井在第三,松江在第六,而此泉未知如何,试一别之。
向寿老作亭泉上,及别筑远公亭,而范氏媪居寺中扰之,遂止。
寺右上山路旁有石龟,极形似,向亦有名,近无知者。
忠烈具有文正公以下画像,宜挂壁谒之」。
丙辰,早以香茶供智积殿,周行寺宇,惟倦于登塔。
塔乃吴越平江节度使承祐光国妃所造,成于太平兴国二年丁丑岁,犹未纳土,今一百九十一年矣。
卿老具饭,人力辈能鼓笛,用径山例呼而奏之。
登诸天阁,烹至能雪液。
步至后门观大井,其径丈馀。
正东望昆山县百里皆平田,惟一山突起,盖县郭之马鞍山,山寺在焉。
东北连山甚长,常熟县虞山也。
自此升小车,过天平下岭,甚峻。
约数里至白云寺,《图经》云唐宝历二年置,在县西南二十五里。
远公道场,今为范文正公功德院,义仓在其中。
文正父祖葬山下,故范氏多寓旁近,或居寺廊,不振。
寺有白乐天苏子美王君玉蒋希鲁诗刻。
久阙主僧,庶事不治。
欲同致登山,而脚力顿疲,颇难之。
然思至能简中语,恐遗恨他年,遂奋衣右转而上酌白云泉,甚白而甘。
蹑石磴至卓笔峰,峰高数丈,截然立双石之上,附著甚𨻄阢,疑其将坠。
馀如屏如矗,或插或倚,备极奇怪。
行十之七,石愈众而力愈惫,乃循左径访石屋。
三面壁立,覆以二大石,少休其中。
下至小石屋,一石覆之。
又下至飞来峰,高二丈,上锐下侈,微附磐石,前临崖谷,兹其异也。
又东下远公庵,一名望湖台,正值寺后,今废。
又下至五丈石,亦名阁石
上至次头陀岩,有盖斜蔽之。
次至龟石,脊势隐起,名不虚得。
此山大抵皆石也,瑰形诡状,可喜可愕。
今日适疲倦,又当暑,不能穷其巅。
然郡人能至,予之所至者寡矣,况游客乎?
归寺欲拜文正公及四子像,坐待鱼钥,移时乃至。
明日盖文正忌辰云。
寺右有明因塔院,诘曲随山,殊迫窄。
初,僧智华蔡京善,政和间为乞此额,且立碑焉。
茶罢即行,过晨台山,大石特立。
进至羊肠岭,道旁有曾𪰋彦和父墓碑,未百年已荒败。
又度贺家岭,大石如横案,上立两石,俗云岭北有新妇石,此其箱箧也。
午饭王份知县坟庵。
吴江臞庵主人也。
未时至张汉卿天池庵,汉卿相待久矣。
按《图经》:吴县西六十里曰华山,由绝顶而上有大池,晋太康中尝产十叶莲花
今池在山半,未知是否。
汉卿于此营墓就隐,负崖为屋,凿径穿洞,疏水四达,其间种梅艺菊,以待游人,费盖不赀。
然山石粗矿,殊乏秀润。
晚置酒更好亭,亭在池上。
酒阑,肩舆过燕窠山观魏氏山地,入魏奉议志庵
右过北峰禅院,其实魏侍郎宪之庵,规模仿寺,而为移废额于此。
入门久之,一僧方出。
侍郎公死才三十年,其后浸衰矣。
归宿天池。
丁巳,早饭罢,汉卿致远行三里至张唐卿排岸庵。
庵后大石间有挽云亭,皆人力也。
自此度庙岭并华山,凡数里至朱右丞谔永慕庵。
茔域颇侈,盖蔡京当国与善,敕葬故也。
又数里至阳山,下望田间二辟邪甚古,不知何人坟。
耕夫云近之辄有蜂螫人。
阳山吴郡之主山也。
有元居实者,绍兴间市骨董于榷场,坐致高赀,今为平江总管
阳山既横骛,乃大兴工筑支垄为生坟,其旁起冢舍,虽溷轩亦极甃砌之功,门外栽花木数千株,屈折以势,不知靡金钱几万缗矣。
又二三里度老鼠岭,入张齐贤承节庵,与汉卿小饮而别。
致远魏迪功庵,过黄岘岭,遂至白马涧
舟人已来,与致远酌一杯,各解维去,以陆务观所送车渠环遗汉卿
吴郡惟城西多山,起黄山阳山,两日几遍历。
夜宿望亭
戊午,天申节。
食时回次无锡县,登崇安寺
古碑云东晋安帝时立,近岁经兵火,方造三门、佛殿、罗汉殿
有僧义深善医多赀,造五轮藏甚华,太守发之矣。
又过南禅寺泗州大圣尝留锡杖,有碑记其事。
比创五百罗汉阁,谓之泛海罗汉,盖闽人为之,航海而来也。
张婺州元亮相访。
己未,早访刘医,即义深也。
元亮约饭,目疾大作,不能赴,遂同过慧山具蒲馔。
慧山乃寺之主山,而锡山在寺前,不甚高。
陆鸿渐碑,汲泉烹茶。
佛殿下古可爱,太上辛巳冬过此,敕匠写真,寻即枯瘁。
晚去县四十馀里宿。
庚申,早遇常州萧岳英,立谈而别。
目痛益甚,正坐从母宅剧饮过量,且冒暑游山故也。
晚宿沙子口。
辛酉,食后抵宜兴,目痛不能出,客至亦不能见。
丙寅,平江姚令则直阁遣使致洞庭春泠泉酒,书籍十馀种。
是月六日,国史院进呈《哲宗宝训》一百门,六十卷,并目录二卷,有旨经修而在外者减二年磨勘,而予预焉。
六月丁卯朔,外舅卒哭祭。
己卯,庄德迈送溪鳞,此日目赤稍退,而脾胃性弱,百物皆忌,偃卧榻上,无聊可知。
兴国梅山盛长老大悦至自无锡仲宁招之卜地也。
舶趠风大作。
戊子,邵至卿运使相访,自闽改湖南而归也。
目赤虽去而翳晕生。
己丑,新吴江邵宣教輗及其弟新秀州司理輶相访,皆至卿之子。
庚寅,初伏便觉酷暑,闻吴璘四月十七日上遗表,有旨汪应辰宝文阁学士,权节制兵马。
兴州制置司兴元利州作两路,以吴胜、任天锡总其军,晁公武待制、知兴元府
应辰疾速前去,以漕臣成都
已而除虞允文大资政宣抚使,未几允文依旧知枢密院再押治事,仍为宣抚使
二十日出门。
问迩臣请编次宽恤诏1153年冬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三、《诚斋策问》卷上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雨露之泽无不涵濡,而不能及厦屋之内;
日月之光无不辉映,而不能照覆盆之中。
颠风闹林,疾雷裂山,而聩者有所不闻;
春色满眼,和气袭人,而寒谷有所不暖。
是岂造化真宰有所私而然耶?
盖有物以壅塞之而然耳。
呜呼!
圣人之爱民,造化之心也,而天下犹有不被其泽者,非守令壅塞之而谁乎?
何者?
人君之尊,天门沉沉,四海辽辽,民之望之邈乎云汉之上也。
吾皇有爱民之心欤,民亦不可得而知也;
吾皇无爱民之心欤,民亦不可得而知也。
故其所以见人君之心者惟在于诏令之词,而其所以布诏令之意实在乎守令之职。
然则天下之民有不被天子之泽者,非守令壅塞之而谁乎?
历观自古人君,非不下宽赋之诏也,而守令则熬民脂膏,啄民骨髓,而赋愈重焉。
非不下恤刑之诏也,而守令则暴如屠伯,鸷如苍鹰,而刑愈峻焉。
非不下劝农之诏也,而守令则兀坐危堂,嗤彼穑事,而农愈废焉。
非不下养老之诏也,而守令则残虐茕独,暴灭鳏寡,而槁项黄馘者愈不得其所焉。
以至招覆流亡之诏下矣,不闻某人某人之能鸠集下户也;
赈救饥馑之诏下矣,不闻某人某人之能全活贫民也;
剪除盗贼之诏下矣,不闻某人某人之诛薙鼠辈,使凶徒形沉迹遁,而不得以蟊贼斯人也。
凡袍笏森然而人指为守令者,愚但见其飞大盖,跃肥马,醉淑媛而拥艳姬,或临流而赋诗,或登高而啸咏,问之以宣布诏令,则曰「此非我辈之急务也」。
嗟夫!
守令之壅塞如此,无怪乎主德不宣而恩泽不流也。
尝以汉一代之守令考之,班固所书循吏六人,范晔所书循吏十有二人,与夫列传之中英风杰望,可以骇耳目者,又不知其几许也。
然其所谓贤守令者岂真有他长哉,不过曰伪增户口耳,不过曰谣兴五裤耳,不过曰凤凰来翔而蝗不入境耳,不过曰去珠复还而猛虎渡河耳。
若乃求其能宣布诏令而民被其泽,求之列传之中,与夫循吏之篇,不可得而见焉,惟仅得黄霸一人而已。
之守颍川也,布宣诏条,而使民咸知上意,则其于人君爱民之诏,必能奉行而不敢壅隔可知矣。
尝以唐一代之守令考之,宋景文所书循吏者十有六人,与夫列传之中,政事治誉可以馨汗简者又不知其几许也。
然所谓贤守令者岂真有他长哉,不过曰取牛还婿耳,不过曰以俸代输耳,不过曰授《孝经》之义以假虚名耳,不过曰镌棠棣之碑以卖名声耳。
若乃求其能宣布诏令而民被其泽者,求之列传之中、循吏之篇,不可得而见焉,惟仅得元结一人而已。
之守道州也,凡上之仁恤之令、忧勤之诏,无不谨而行之,则其于人君爱民之诏,必能宣布而不敢壅塞可知矣。
呜呼!
不知宣布诏令以惠民,而徒掇烦碎之细务,饰虚诞之嘉祥,以欺君罔民,是何异奇花异卉,娇红腻白,含风而凝露,照山而映水,以为观美,非不可也,求其根柢实用,果安在哉!
恭惟主上天地其仁,父母其爱,宸心睿意,恻然不忍宇宙之中一肖翘、一赤子不得其所,故发德音而下明诏,无非写其爱民之意。
是故忧守令不能轻赋而薄敛,则诏之曰「民力久困,州县不得非理科率」,此元年五月之诏也。
忧守令不能奉行于教令,则诏之曰「诸路当先宣德于民间,依前后诏条」,此二年十月之诏也。
忧其不能询访于疾苦,则诏之曰「自今守令到任,当具民间利病以闻」,此三年二月之诏也。
忧其不能劝课于农桑,则诏之曰「咨尔守令,皆以劝农为官,出入阡陌,劳来抚循,无夺其力」,此五年二月之诏也。
凡此之类,不可发举。
愚晚生圣世,始得闻之于闾里长者,整冠躐缨,再拜而后敢观。
于是喟然叹曰:大哉帝王之言乎!
大哉文武之用心乎!
比因迩臣建议,请裒次即位以来爱民之诏,编为成书,鑴于翠琰,以待守令陛辞门谢之日,人各赐焉。
上首肯其请,是岂徒然哉!
诚欲使守令之臣恪恭钦若,宣布奉行,而不虚天子之赐,则羲皇吾世,吾民,庶可覆掌致也。
执事先生犹虑诏令之颁,恐守令不能悉意奉行,或为文具,绎为问目,下询诸生
愚虽肤浅,岂敢缄口缩舌?
盖有功不赏,虽五尧不能帝;
有罪不罚,虽十禹不能王。
昔我仁宗皇帝尝于便殿閒燕之馀,从容语辅臣曰:「今之先务,莫如察守令之能者而褒赏以劝之」。
遂诏天下之守令,政绩殊异,有惠于民者,令本路而下莫不同举,审如所举,特与推恩。
然则仁宗之世,守令之所以宣布诏令而不敢壅隔者,仁宗有恩以劝之也。
英宗皇帝治平中尝谓辅臣曰:「州县之吏或以宽简之称,使民有饥寒之叹,是朕有欲治之志,有爱民之诚,而不能通」。
乃诏监司,凡牧宰之不务恤民者悉以名闻,且行法焉。
然则英宗之世,守令之所以宣布诏令而不敢壅隔者,亦英宗有罚以惩之也。
今主上诚能遵二祖之所训,凡守令之奉行诏令者,朝闻而夕赏,其不奉行诏令者,夕奏而朝罚,将见人人知所劝励,而泽沾于民矣。
御屏风上名字鳞鳞治县谱中声光藉藉,端可鹤立而俟也。
若夫汉文之爱民,当时之守令其事可考可推,粉袍之士类能点笔而组织其言,此皆陈语,不足以齿牙于今日,幸执事无笑其策之平平。
宋故少师大观文左丞相鲁国王公神道碑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三
孝宗皇帝齐圣天授,勇智天挺,皇乎有阖辟宇宙、旋乾转坤之姿,盖艺祖之神武,仁宗仁俭神宗之英明,高宗武文,集四圣之大成,金声玉振之者也。
而稽古舍己,比崇华、勋,闻善从谏,兼徽汤、禹,圣而不居,能而不矜,汉五凤唐贞观,风斯在下矣。
故其图任相臣,在初元时则有若魏国张公浚,在中年时则有若雍国虞公允文,皆骏发扬厉,誓清中原,人咸谓君臣投分,一何契也!
至其季年则不然,乃选于众,而举鲁国王公
公之为人,貌不襮其刚,动不显其方,呐呐恂恂,言徐色夷,以春迟湿之气,而当风行雷厉之威,人又谓君臣异趋,又何睽也!
然公自疑丞以宅该辅,十有四年,视前数公,独久厥职。
算效考成,济登隆平,日不足而岁有馀,朝廷清明,纲纪爰整,众正列布,百度咸熙,民物乐康,边鄙嘉靖,淳熙之治视庆历元祐无所与逊者,主之圣亦臣之贤,又何伟也!
呜呼!
孝宗之远猷深旨,是可得而天窥海测也耶?
公讳淮,字季海
其先太原人,五季避地至婺,八世业儒。
曾祖本。
祖登,策进士第,终官承议郎、知湘潭县
父师德,宣义郎
皆赠太师,鲁、楚国公
母时氏,封魏国太夫人
公自幼警敏,寡笑与言,表和里正,力学工文。
绍兴十五年进士,时年二十。
台州临海太守萧振一见许以公辅器。
帅蜀,辟公入幕府
造朝,改左宣教郎,累迁校书郎
高宗皇帝御史中丞朱倬举可御史者,以公应书,除监察御史
右正言,首论:「大臣养尊,小臣持禄,以括囊为智,以引去为高。
愿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
时宰汤思退无物望,公条其罪数十,于是册免,公论韪之。
至于宰士方师尹之狡险,大将刘宝之掊克,吉州守臣魏安行虚增鬻公田之估,皆奏免所居官。
陈辉、王传之才,皆荐为郡。
两淮之互市,如七闽之鬻盐,如诸道之预买折帛,如淮漕之夺民榷酤,皆言其敝,多所施行。
楚公忧,既葬,奉母庐墓,哀动行路。
免丧,除直敷文阁福建转运副使时孝宗隆兴二年也。
旧制,鬻盐官自为场。
其后户计人算,强而售之,淆以泥沙,损其铢两。
公复其旧,小民大悦。
未几召归,言于上曰:「尧以知人安民为难,舜以明目达聪为急,愿陛下以自期,群臣以其君自任」。
又云:「自治之策,治内有三:曰正心术,曰慈俭,曰去壅蔽。
治外有四:曰固封守,曰选将帅,曰明赏罚,曰储材用」。
上曰:「卿曩居言责,议论诚确」。
秘书少监
光宗恭王,上妙简师交,首命公兼王府直讲国史院编修官
执政钱端礼私谒于公,正色拒之。
会王府生皇孙,公请正其典礼,端礼因是谗公。
上知公不相安,命知江州,改建宁府,仍直敷文阁
至郡,老幼逆于境曰:「吾一佛复来矣」。
公俭以裕财用,宽以抚军民。
民有骨肉之讼者,晓以恩义,有泣而去者,狱无颂系,里无叹声。
就迁副漕。
未几得召,御史李处全沮之,诏仍故官。
建之北溪湍悍,方舟以济,每岁桃华水生,随缀随裂,民病涉焉。
公伐石为梁,官费而民不与,梁成而民不知,民堂其南涯,肖公像而祠之。
改浙西提点刑狱,见上陈阁中利病四事,天语褒嘉。
且令一至东宫皇太子待以师儒,特施拜礼。
既至官下,精意谳平,冤者辏集,有数十年不决之讼,皆与直之。
于是有司不敢怠事,狱吏不敢舞文,囹圄娄空,民知远罪。
诸邑有前期借民租调者,公下令必罚,民用昭苏,治最上闻,以太常少卿召。
近习曾觌一再来见,公竟不见,闻者钦叹。
中书舍人吏部侍郎太子左庶子
未几,西掖为真,兼直学士院侍讲太子詹事
会郊祀恩应任子,公舍其子,任其弟。
时閤门官陈觉民超转遥郡防禦使近习龙大渊太师,仍畀开府仪同三司恩数,参知政事姚宪罢政,除资政殿学士,戚里张说枢密罢政,除太尉,在京宫观,公皆封还诏书。
公自掌帝制,训词深厚,有西汉风。
苏公轼太师词,尤为海内传诵。
翰林学士知制诰知贡举
上尝与公论及朋党,至是发策问士以崇名节恶朋党,士风丕变,得士最盛。
上问公以文行之士,公荐郑伯熊李焘程叔达,后皆擢用。
淳熙二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公言于上曰:「曩者大臣知以和为和,而不知以和为战」。
于是一新经武,大整师律。
请令蜀中军帅补置偏裨者,必诣密院以审其才;
诸将勿私置亲军,以消其党;
庐州勿撤戍兵,以严其备;
中外诸军勿互招亡卒,致纪律之不严;
荆襄士夫勿私役民兵,致忠勇之不振。
荐蜀帅吴拱才可登用,郭田、张宣才堪为帅。
辛弃疾江西茶寇,上功太滥,公谓不核真伪,何以劝有功?
文州蕃部扰边,吴挺厍彦威失利之罪;
靖州夷人扰边,杨倓奏田琪失利之罪。
公谓二将战没,若反罪之,何以劝士?
三年八月,除同知枢密院事
靖州蛮既平,率逢原杀及老幼,文州羌既定,李昌祖诱杀降者,公皆请惩其罪。
四年六月,除参知政事
先是,参预龚茂良之政大抵慕魏相,庶位承风,多过于苛。
龚既去,时宰席久虚,公与李公彦颖同秉大政,赞上以治。
尚忠厚,诸路奏谳多所平反,政刑中和,一时气象蔼如也。
五年三月,除知枢密院事
蜀帅胡元质黎州青羌寇降,公请诏守臣不得邀功。
吴挺奏草羌寇亦降,公请诏抚之以劝来者。
先是,蜀帅范成大兴元军帅郭钧御众无术,至是折知常乃言治众以整;
成大吴挺颇失士心,至是胡元质乃言治军有纪。
上问一人而毁誉二三,公曰:「固未可遽罢,亦未宜遽用,此抑扬之理也」。
五年十一月,除枢密使,诏班缀恩礼并视宰臣
上从容言武臣岳祠之员宜省,公曰:「有战功者壮用其力,老而弃之,可乎」?
宰臣赵雄言:「北人归附者,畀以员外置之职,宜吏部」。
上曰:「姑仍旧」。
公赞曰:「圣意即天意也」。
又言:「宗室岳祠八百员,宜罢」。
公曰:「尧时九族,在平章百姓之先,疏骨肉之恩,可乎」?
郴寇陈峒颇张,帅臣王佐请节制诸军,公言:「莫若使各展其效」。
寇平,公言佐之功卓然,赏不可薄,上即除次对。
又言:「用流人冯湛,有功,请先释其累囚,趣上其功」。
又言:「军志曰『赏不踰时』,请趣上诸军功状」。
殿岩步军帅岳建寿初充职,即鞭其偏裨十人,有死者,士有怨言。
公言:「恩未加而威先之,请密赐训敕」。
荐陈溱伉健无华,王世雄奇厖有谋,上皆将之。
楚州守臣翟畋专杀八盗,池州守臣赵粹中专杀一驿骑,皆罪非殊死,公言其冤而正二人之罪。
广西刘焞平妖贼李接,上问功孰与辛弃疾王佐,公曰:「弗如也」。
乃畀集英殿修撰
七年,诏王某起居不名。
黎州寇平,上曰:「皆卿协赞之力,江湖广寇,卿力尤多。
至于行赏惟允,遂为后法。
陈康伯虽有人望,至于处事皆不及卿」。
蜀帅言昨平蕃寇,将臣成光延、高冕失律,公请夺爵或流窜。
上曰:「不已轻乎?
从军制」?
公曰:「故事,平内寇之功其赏半于平北虏之功,罚亦宜然」。
上欣然曰:「朕因卿言,释然有悟」。
乃命减死。
执政七载,多在枢廷,凡选授中外将臣及边方守臣,各称其职,有泛求恩倖从中出者,皆执不行。
方所陈军务,虽数千里外,应之皆切中事机。
上眷益隆,而公益夙夜兢兢,朝野贤之,望其为相。
八年八月癸丑,拜右丞相枢密使封福国公
先是,自不雨至,是日甘雨如注,朝士相贺,曰:「此傅霖也」。
户部言诸郡旱者口算绢钱,其缗八十馀万,上喜命相而雨,尽除一年。
于是公请发廪以振两淮之饥,择官以检民田之损,粜官粟以平畿甸之谷价。
于是富民无蕴年,贫者无道殚,民皆欣然,若更生焉。
先是,丞相赵公雄蜀人也,故蜀中名士多汲引在朝。
及赵罢相,有为飞语以撼蜀士者,皆有去志。
公谓一宰臣去,所用者皆去,唐季党祸之胎也,岂圣世所宜有?
于是求去者留,久次者迁,蜀士乃安,朝论以为盛德事。
王叔简者,蜀类试第一人也,赵公荐之得召,既至而赵去。
公力荐其文行,用为博士
近习王抃枢密都承旨,怙宠为奸,中外莫敢言者。
公极陈其罪,语甚切,谓自古人主受谤鲜不由此,上即斥之。
公荐名儒萧燧代之,小人屏迹。
言者论冗官之敝,请损任子。
公请自大臣始,人服其公。
及郊祀,任子减前郊之半,上甚喜。
时有谓公省事多积,除吏多滞者,语闻,上问:「久不除郡守,何也」?
公翼日启拟三人,上问孰可帅蜀,公以留正对。
命下,谏大夫黄洽贺上曰:「蜀帅得人矣」。
上喜,以其语告公,于是荐刘国瑞风宪李昌图版曹赵汝愚可闽帅,张枃可畿漕。
上曰:「卿迩日选用得人,决事惟允」。
公曰:「臣荐一士则谗兴,决一事则毁至,非圣主责臣以久不除吏,臣何敢哉」!
先是,故相梁公克家久外,公尝从容为上诵言其贤。
九年九月己巳,拜公左丞相克家右丞相
二公对持国柄,同心辅政,上虚己信任,士夫翕然归重,天下颙然望治。
公首以进贤报上为己任,谓李椿之老成,朱熹之练达可以寄民命,上使椿长沙为浙东常平使者
郑丙之刚正、芮辉文学可以侍经幄,上使侍讲天官
余端礼之精密、曾逮之风力可使为民曹,谓葛邲之行谊、熊克之文词可使登法从;
又请补馆职之阙员以储人材,选治郡之高第以为郎官
上尝访公以当世人物,公言儒学政事之臣如京镗谢深甫郑侨何澹、袁说交、吕祖谦尤袤谢谔阎苍舒罗点范仲艺洪迈沈揆陆游倪思莫叔光、宇文介、谢师稷王正己赵思赵汝谊何万、邓驲、陆九渊刘颖赵巩詹元宗吴燠陈仲谔詹骙周颉黄黼蔡戡林枅李璧郑锷赵彦中丰谊詹仪之方有开,皆一时之选也,上皆用之。
李处全钱端礼之孙象祖为郡守,上曰:「王某长者」。
一日上谓公曰:「今中外得人,前所未有,复见古风矣」。
故淳熙人物之盛,至今以为美谈。
然公守法度,爱名器,重人命,钦刑罚,惜人材,全始终,恤民隐,宣德意,审几事,持远谋,夙夜切磋,无微不尽。
郑丙议戍期至而不之官者,必严其禁令,公请遵已行之法。
林宗臣议私请托以求荐举者,必白发其私书,公谓长告讦之风。
邓槔祈改丹书而宰掾谓其罪不可掩,或欲屈法以从所祈,公曰如是则有司可废矣。
进士有求以免举之恩为升等之恩,或谓求者止八人,何必靳,公曰八人得之则百人援之矣。
宦官张去为请以己之官貤其子,公言其子已为遥郡,法不应迁。
龚颐以执政之客补官,求诣铨曹,公言圣世无近比,门不可启。
公之守法度、爱名器如此。
丹阳民有擅决湖水以溉田者,张枃请重其罪,公言民尝请而官不执,罪不在民。
又有饥而强借民谷者,执政请痛惩之。
公言令甲饥民缺食,罪不至死。
左帑胥吏受赇抵罪者三十人,公言刑者颇众,恐伤好生之德,于是流一人,耐三人。
夔帅林栗奏部民谭汝翼豪横可杀,公言夷人杀汝翼下人一百七十馀人,汝翼止杀夷人十七人,谓宜减死,于是止从编置。
吴宗旦刘国瑞请为盗者必杀,公言若尔,则盗必曰杀人者死,不杀人者亦死,等死耳,何惮而不杀人乎?
公之重人命、钦刑罚如此。
故相陈公俊卿请老,公言其材可惜,未宜遽从。
赵公雄请祠,公言人才实难,亦未宜听。
右相梁公克家告病求去,公言时方盛寒,请留之以经筵、在京祠官之职,俟春暄而后行。
部使者曾逢请祠以养亲,公言逢之孝养,宜加以贴职美名之宠,示砥砺于风俗。
周极有才而人多议其轻,公言跅弛之士缓急能出死力,上遂用为郡守
辛弃疾有功,而人多言其难驾御,公言此等缓急有用,上即畀祠官
公之惜人才、全始终如此。
版曹王佐言诸路旱暵,除租至五十四万石,上疑其过于多,公言其非过。
赵子濛言救荒多滥,公言百姓其谓朝廷轻失人命,而重发仓廪,虽知其滥,可不从厚?
沈宗禹请行推排贫富升降之法,公言开民更相纠举,其害甚大。
退谓同列曰:「吾辈见民疾苦,当如疾病之在身」。
王佐请诸郡上供一岁再校,后期者罚。
公言顷岁尝一校殿最,州郡争先,鞭笞苛峻,有至死者。
今若一岁至再,其害不细。
谓宜止于每岁之杪择一二逋负之尤者罚之,庶几吏不急征,民免苛政。
上大喜,曰:「甚善」。
公之恤民隐宣德意如此。
上尝论唐太宗之功业,因叹大功之未就,公以先德后功为规。
上尝遣汤邦彦使虏,而虏酋不礼吾使,因叹宿愤之未摅,公以上策自治为献。
虏使魏正吉朝贺不肃,公责之以朝仪,卒致其恭顺而成礼。
上欲废枢密院之非古官,公言军务至重,不宜弛备以示敌。
公之审几事、持远谋如此。
公所建明,上皆施行,此其尤著者。
十一年冬,边吏言虏主归朔庭,公言于上曰:「虏之情伪未可知也,或中原豪杰起而图之,为吾驱除,亦未可知也。
所宜先者,择将帅、严守备、明斥候、峙糗粮耳」。
边吏又言:虏境檄称,其主巡行故国,南朝来岁贺正旦、生辰使暂辍一年。
上曰:「彼止吾使,若彼使至,则如之何?
盍亦遣使郊劳乎」?
公曰:「彼既止吾使,亦必暂止彼使」。
未几边吏再言虏境有檄,果亦云然。
上再三嘉公,曰:「卿言于前,乃验于今,真庙谟矣」。
高宗皇帝圣寿新岁八十,公言礼之大者仪必极其崇,庆之隆者泽必侈其溥。
上命公绵蕞其典。
十三年正月朔,上躬帅百官朝德寿宫,奉玉卮,上鸿号。
礼成,发德音,行庆泽。
群公百执进律增秩,于是恩达于荐绅矣;
学弟子员径诣太常,于是恩达于韦布矣;
虎贲材宫饫赐餐钱,于是恩达于尺籍伍符矣;
敬老尊贤,薄刑已责,于是恩达于幽人山农海隅苍生矣。
公亦当进两秩,增封邑,公恳辞焉。
退而喜曰:「吾求去八九矣,而上不听,今可以从此逝矣」。
三月,公祈上丞相印绶,归田里。
章四上,不许。
九月,再请为祠官,又不许,进封鲁国公
来年六月,又累章申前请,又不许。
是秋高宗升遐,一时典礼皆公所定。
北虏遣使来贺生辰,或谓上在哀疾,既不受礼,宜辞其来。
公独言继好已久,骤辞其使,未可也。
谓宜除馆延之,徐议礼遣。
从之。
上欲遂服,令皇太子参决机务,乃于祥曦殿西序设幄次,命曰「议事堂」。
每有大政,宰执诣堂禀议,翼日随皇太子诣内殿进呈。
时公当轴寖久,尽瘁夙夜,重以魏国年高有去思,而国恤方殷,欲去不可,闵免踌躇,非其志也。
来年春高宗祔庙,公乃上章丐祠,见上面控,其辞危苦。
上恻然曰:「丞相无苦,敬当勉从」。
观文殿大学士,仍前特进鲁国公,判衢州,从公便乡邻、侍板舆之志也。
诏许辞行,拊劳再三。
退辞东宫,慰藉周悉。
宰执百官设祖帐都门外,观者叹息。
侍亲归里,稚耋驩迎,亲故歆艳,以为古人戏䌽画绣,公独兼之。
公即日上章力辞典州,请为祠官
上恩闵劳,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未几孝宗倦勤,光宗嗣位,公以旧学首奉明诏询初政。
公答诏言极切至,大概谓尽孝进德,奉天敬民,用人立政,罔不在初。
上欲拜公使相,而公宅魏国忧,有诏服除日降制。
公念母子相为命者六十四年,至此痛极,不如无生,誓以素食终丧。
既卒哭,得脾疾,亲旧劝公曰:「此素食所致也。
丧有疾,御酒肉,礼也。
盍强食从礼」?
言未毕,公一恸几绝,劝者乃止。
未几小愈,闻王人及门传宣慰问,且禭魏国以白金及帛疋两各七百,公起拜命,自草奏称谢。
一日,忽语家人子曰:「《易》卦六十有四,吾年亦然」。
即命子弟执笔,自占表章,祈致其仕。
翼日夜漏下十刻,薨于正寝,实淳熙十六年某月某日也。
先是一月,有大星霣于里门。
遗表上闻,两宫震悼,辍朝二日,赠少师,禭以白金及帛疋两各千,令奏亲属一人,添差本路干官以治襄事。
官其子孙七人,恤典从厚,终始哀荣。
明年十二月甲申,葬于婺之北郭外隆寿之原。
公娶何氏,左奉议郎、知温州瑞安县绅之女,累封冀国夫人
子八人:模,通直郎,监西京中岳庙
枢,朝散郎主管佑神观;
机,通直郎,监西京中岳庙
朴,迪功郎
栋,奉议郎主管佑神观;
楫,修职郎,监西京中岳庙
橚,宣教郎,监西京中岳庙
栻,寄理将仕郎
模、机、朴皆先公卒。
一女,适校书郎姚颖
孙男女十四人。
公风骨清臞,萧然简远,家人未尝见其喜愠。
冲淡寡欲,自奉甚薄,食不重肉,一衣十年。
每一饮食,魏国未食,不敢先尝。
闺门肃然,寂无歌舞。
在公退食,端居斋房,观书或至夜分。
合族千指,与同饱温。
训迪子侄,不异己子。
士夫客死,必赒其归。
好贤惜才,人有片善,终身不忘。
然不立党与,不市私恩,每有荐进,不告其人,其不知者或以为怨,终不自明。
公相孝宗,论事安舒,不迫不激。
论人先纯正,论政本宽厚。
是时士大夫多言闽人不可用者,公尝荐一二士,上曰:「非闽人乎」?
公曰:「立贤无方,汤之执中也。
必曰闽有章子厚吕惠卿也,不有曾公亮苏颂蔡襄乎?
必曰江浙多名臣也,不有丁谓王钦若乎」?
上称善。
自此闽士多收用云。
博士章颖论事狂直,上议绌之,公曰:「陛下乐闻直言,故士夫以言相高,耻不相若,此风可贺也,绌之乃成其名也。
绌之愈甚,其名愈重。
名既归于下,谤必归于上」。
上悦,复留。
司言天长县水毁七十馀家,上曰:「此常事,何必以闻」?
公曰:「昔人人主一日不可不闻水旱盗贼,《礼》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
可谓人之父母矣』」。
上敬纳焉。
君子此三言者,真古大臣之言也。
其开广贤路,长养谏者,固结民心,增益主德,其功远矣。
故上每称公曰「不党无私」,又曰「刚直不欺」。
夫外人见其粹温,而上独见其刚直,扬己要誉者能之乎?
隆兴以来称名相云
有文集若干卷,制草若干卷,奏议若干卷。
既葬十四年,栻走二千里,以其兄枢之书来庐陵谒万里曰:「先生非先公故人乎?
墓隧之碑未立,先生而不为,尚以谁诿」?
万里则按其诸子所作家传,及起居郎熊公克所作行状,摭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书之。
铭曰:
皇矣孝宗圣与天通。
英武刚明,而相鲁公
孝宗赫然,鲁公凝然。
赫然如天,然如渊。
规凿矩枘,落落弗契。
云胡相逢,同底于治。
闻诸晏婴,有同有和。
同罔可否,和罔唯阿。
未闻衢室,以俞废咈。
面惟予从,违弗汝弼
维皇之刚,用公济而。
维皇之英,用公粹而。
皇武用公,保大定功。
皇明用公,海函地容。
皇德增增,皇功锽锽。
皇治其弘,有巍其成。
昔周之宣,艾夜勤止。
暨厥末造,鹤诲驹刺。
唐之文皇,唐之
其渐二五,曾无荒。
隆兴之元,阖开乾坤。
震是狁魂,于强于安。
淳熙之季,薄海丕乂。
金瓯罔缺,龟玉罔毁。
何施臻兹,维皇不疑,维公不欺,维卒不欹。
谓公平平,无勇功智名。
后有思者,訾不来下(《诚斋集》卷一二○。)
诚:原脱,据四库本补。
纪纲 其二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九、《水心文集》卷五、《水心别集》卷一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九六、《南宋文范》卷二一
唐之中世,既失其纪纲而藩镇横;
及其后也,藩镇复不能自有其威令而士卒骄。
五代之乱,帝王屡易者,非藩镇也,士卒也。
虽然,藩镇尸士卒之上,而士卒依藩镇以为名,见者不察,而以为其患专在于藩镇。
艺祖思靖天下,以为不削节度则其祸不息,于是始置通判,以监统刺史而分其柄;
命文臣权知州事,使名若不正任若不久者以轻其权;
监当治榷税,都监总兵戎,而太守者块然徒管空城,受词诉而已。
诸镇皆束手请命,归老宿卫,昔日节度之害尽去,而四方万里之远,奉尊京师,文符朝下,期会夕报,伸缩缓急,皆在朝廷矣。
其时契丹强盛,太原未服,西有诸戎之遗种,所以备守之者,犹倚边将;
至太宗时又渐收之,虽边庭亦如内地矣。
盖民困于唐末、五代之久乱,一日能使强藩悍将退听而天下安息,安得不自以为制驭宇内之善谋,遵用而不易哉?
虽然,为天下之纪纲,则固有常道。
譬如一家,藩篱垣墉,所以为固也;
堂奥寝处,所以为安也。
固外者宜坚,安内者宜柔;
使外亦如内之柔,不可为也。
唐失其道,化内地为藩镇,内外皆坚,而人至不能自安;
本朝反其弊,使内外皆柔,虽能自安,而有大不可安者。
故自雍熙端拱以后,契丹日扰,河北山东无复宁居,李继迁叛命,西方不解甲,诸将不能自奋于一战者,权任轻而法制密,从中制外,而有所不行也。
咸平之末真宗大名傅潜王超以畏懦败北,王继忠以轻进被禽。
景德初,复幸澶渊,幸而迄成和议。
不然,用当日之规画而欲久与虏校,犯阙之危,不俟靖康而后见矣。
夫恃虏之已和而苟天下之无事,割西方以封殖赵德明
至其治具则日密,令则日烦,禁防束缚日不可动,爵禄恩意,豢养群臣,狃于区区文墨之中。
于是侥倖之习胜,而志气日消削,节义日隳败矣。
论者亦或非之,其追言太祖之事,如姚内斌董遵诲郭进冯继业之流,皆守一郡,官卑兵少,然而丰财厚禄,久任责成,边警无虞,而太祖能以其力内平僭伪,盖雄略如此,而窃叹后之不能。
不知此固昔者为国之本然,曩以惩创五季太甚之故,削损已多,堤防已严,此特其未能去者,而至其后则尽去之耳。
自景德以后,王旦王钦若,以歌诵功德撰次符瑞为职业。
上下之意,以为守邦之大猷当百世而不变,盖古人之未至,而今日之独得也,奚暇他议哉!
纪纲之失犹其粗者耳,并与人材皆坏。
人之知虑,不能自出于绳约之内,历代载籍非不粲然明备,而皆未有能援昔以證今者,但于烦文细故加增之,使不可复脱而后已。
此岂不为大可叹哉!
终论 其三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八○、《水心文集》卷五、《水心别集》卷一五
臣前所论者,皆国门内事也。
夫门外事,难论也。
自陛下嗣位以前,士大夫莫敢有言及门之外者;
陛下嗣位以后,始争以门外事为言,几成俗矣。
言门外事,既孟浪茫广,多虚寡要,而门内事皆不及知。
故臣欲先尽门之内而及门之外。
今其将帅不知主名,控禦不知地形,则指事而言者妄矣。
臣请先论女真之始所以得者。
盖每怪士大夫过于誉虏而甘为伏弱者,何也?
其誉之也,谓「阿骨打、黏罕、兀术三人者,夷狄之雄杰,皆古所无有,故本朝之被祸最深」。
此大妄也。
阿骨打豪其部中,延禧烦扰既过,不堪囚执,起而自叛,此亦常理也。
不幸延禧政乱,未尝交锋,辄以败北,女真者,用其兵,食其粮,取其遗戈委甲而因收其土地,披靡逃遁而坐获其国都。
而谓「阿骨打之雄杰,如石勒慕容隽之流,以智力百战,屡偾屡起,卒以得之」,可乎?
阿骨打死,吴乞买立,不能主令,而斡离不、黏罕分之;
其后兀术来江南
三酋者之夺而我之所以布阵立敌而复不胜者,何故也?
自其始入,吾固已空千里无当之者矣。
彼荡然而来也,夫未尝与之战败,则黏罕、兀术何以能独过于古之诸胡,而遂取吾之中原如是之酷哉?
盖吾上下之人莫有用命,拱手誉虏甘为伏弱而至此耳。
且彼之所欲必得者,河北、河东耳。
山东河南之地,先以与张邦昌,后以与刘豫,又后以归我。
张邦昌不敢抗而吾不能守也,退而迁维扬耳;
刘豫见废以归我而吾不能守也,退而割江北、淮南耳。
彼真见吾之不能守也,然后取而据之;
然至于今日,犹有不自安之心焉。
夫过于誉虏而不能自守,当其始也,乍见骇闻,仓皇扰攘,容有此论矣。
安定久矣,然而誉之不已,何也?
誉彼之兵则精锐而吾则疲弱,然则何不易吾之疲弱?
而誉彼之精锐何也?
誉彼之令则明信而吾则玩侮,然则何不易吾之玩侮
而誉彼之明信何也?
誉彼之规画则审当而吾则苟简,然则何不易吾之苟简?
而誉彼之审当何也?
誉虏以胁国人,而因为偷安窃禄之计,此风俗不忠之大,而无有知者。
方靖康艰难时,惟宗泽不平此论。
,未足以见古之立功立事者;
然使得用,二圣不终北狩矣,固可一战而败也。
盖天下之祸,有大可痛者,不战而败,不守而下,此则自古未见有如靖康已来者矣。
不追议此而为可以战可以守之事,反谓自古未有如三酋之雄豪者,臣谓此论亦自古所未有。
天地之理,久郁不伸,必有待于陛下也。
夫黏罕与斡离不同出,而独围太原者一年,既破都城,尽取中国之辎重,徐行而去。
兀术生长极北,梦寐不知江海舟楫为何物也,空行问津,至于四明而后返。
使古之兵法皆尽废不可用,则彼之雄杰,诚若可信矣;
使兵犹有法,则彼之所为乃丧心失灵狂惑而求死者也,何乃誉丧心失灵狂惑求死之人,以为古之雄杰皆莫过也哉?
吏部侍郎刘公墓志铭1213年7月6日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水心文集》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开禧二年冬,虏举国入寇,蜀、楚、淮、徐同日被兵。
上诏边臣,谨城壁,纵民徙内地,虏求战不许,卤掠无所获。
既而大雪数尺,冻饥太半死,皆引去,独留数千人于濠州以缀和。
明年六月刘公退翁贺金国生辰使虏,论议往返未决。
公至扬州,诏还润州以俟。
自兵起,盐商不敢行,传言虏且犯通、泰,而提举官相继遁逸,盐利大乏。
朝廷患之,即京口用公提举淮东常平盐事。
公曰:「盐在北而移司于南,异日虏不至,使剽夺窃窥,吾之责也」。
遂渡江。
益贷亭户,盐既增积,舟相接数千里,卖尽复其旧。
明年,改嘉定元年,就为转运判官,虏卒请和。
公得运司留钱十九千,护视通问贺生辰使各一,又自为接送伴遗留使,三年,为两浙转运判官,四年,为副使
自浙徂淮,凡北使送迎之事,经公裁定,后皆为成式;
州县无横费暴役,两运司各有赢财。
盖五六年中,自虏约和,而公以选居其间,至于约成,而能坚且久,其所以阜财宽民,上下之情交孚,而绥怀安集之政行焉。
公姓刘氏,讳弥正莆田人也。
进士第潮州司户参军,监镇江府榷货务茶场,知抚州临川县。
入为诸司粮料院太常寺主簿枢密院编修官太常丞左曹郎官
提举转运淮东也,召为吏部员外郎考功右司,进左司郎中,以直宝谟阁运判,遂自副使太常少卿国史院编修实录院检讨官
起居舍人,迁郎,遂为吏部侍郎
公方静简质,与人不苟立同异。
至临事鲠峭,除民疾痛,刚果立发,必达其志而后已。
临川,守以畸零税迫县,公故为宽期,曰:「此于法不当徵也」。
守怒甚,邑胥项廷诟公,公曰:「以喜怒罪令则可,然畸零税不可得也」。
岁旱,按田伤者自蠲之。
端午,守戒县取鼓以节渡者,且檄公至其所曰:「无令敢哗」。
公曰:「民无鼓。
知县有公事,不可往。
往,尉职尔」。
其在朝,而陈丞相自强愎,公不附己,故出以使虏;
又疑虏复犯淮,故就用为提盐,皆欲以危地陷公也。
公既尽通盐利,则力绳武将之兼州者使奉法。
奏罢军功杂流之为县者,悉注文臣,赈业其部之贫民钱米各有差。
其至真州,官私屋初立,坊巷街始具,城楼橹皆新成,取广储富安仓以食饿羸,淮东渐如平时矣。
自渡江而帅漕为应办官,儒生节士苦不得行意,公既过清,无敢以私问者。
关内臣,未尝与相见。
爨不宿设,门衢寂然。
公之始入朝,兵祸起有萌,擅国者名使议铁钱,实以边事付之。
公行两淮,久而后返,言:「无故而先发,天理不顺;
无豫而轻举,人谋不从」。
擅国者怒,促进师。
既,皆溃败,公又言:「今虏顿兵要我复和,急之,权则在人矣。
缓敌莫难于财。
若令任帅守监司管军以上赀豪其地者,皆有以佐军须,而宫掖之奉,吏胥蠹食,悉加裁撙,使国用未甚屈,则虏可力持而计可徐定也」。
其论先后之序如此。
太常,言:「初相光宗,周必大、留正也。
及升祔,独葛邲已死,遂得配食。
今二臣亡矣,请别议应配者」。
诏方下其事。
公为侍郎一月,即以病自乞,不许。
满三月,累疏犹不许。
最后许以职守郡,然冀公复瘳也,犹不出命。
遂以七月六日卒,年五十七,嘉定六年也。
七年三月,归葬于城南三里宝涧原。
前夫人曰方氏,今夫人曰林氏。
子四人,曰克庄迪功郎隆兴府靖安主簿
曰克逊,曰克刚,方以公遗恩任之;
曰克永。
女三人,已嫁者乡贡进士方濯其婿也。
初,公父名夙,仕至著作郎
著作弟名朔,秘书省正字
余尝叙其人在名世之目,忽忽未用死。
公幼率诸弟勤苦缉故业,贫不能具膏火,旁妪夜绩者,光射公牖,辄携书就之。
后皆中第,天下谓能继其父矣。
公教在事内,故鄙事亦勉;
志在事外,故雅道不废;
介而容物,故不知者不忌;
密而与善,故知者依为重。
侍从浅,其事未著,道未伸也。
然推其已行,可以信其未行;
迹其不为,可以任其必为也。
有国者未尝不欲得善人之用,修而至于善者未尝不欲为世用。
然公之二父与弟皆不及用,公将用矣而不究,此势之难合而可为天下哀之也!
铭曰:
惟墓有勒,惟贤是记;
或一已多,或绝不值。
猗公之家,我铭者四;
皆伟然哉!
可诏后世。
国子祭酒宝谟阁待制李公墓志铭1220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三、《水心文集》卷二四、《黄氏日钞》卷六八、《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李公名祥字元德,曾祖远,祖通,父赠中大夫扬,常州无锡人
隆兴元年,登进士第,主钱塘县簿
皇城司妄告密,威胁吏成其罪。
武臣子谤讪,鞫于临安
公偶摄录参,亟闭狱户,逻者求入,吏白旧例得监视,皆不许。
既而所告无实。
知府姚宪惊曰:「上命无实乎」?
公谢曰:「即坐谴,自甘」。
曰:「上何知是君」?
公曰:「尹言过矣。
至明,岂重逻轻尹哉?
小人奸罔,宜有惩艾」。
具论如公意,上骇曰:「朕几误,卿吾争臣」。
遂赐出身,为谏大夫,预政矣。
濠州录事参军
安丰守冒民田,讼屡改,监司以委公,还之民。
未几,其人易守濠,换司理庐州
守出改官奏为劝留者,公曰:「无吝民田,幸矣!
荐何敢」!
主管户部架阁文字,太学博士国子博士司农寺丞枢密院编修官,兼刑部郎官大宗正丞军器少监
言:「忝迹八年,外贤材不胜众,愿更出迭入由臣始」。
出,提举东盐淮西运判,入,郎仓部检详枢密院诸房文字
两淮铁钱比不定,大商丧亿万,浮细失什伯,且乱。
公再疏乞官赐钱米销滥恶者,废定城兴国汉阳监,更铸绍熙新钱,从之,淮人以安。
国子司业宗正少卿国子祭酒
庆元元年二月丞相赵汝愚免。
公争议曰:「顷寿皇崩,两宫隔绝,丧无主,留正弃印亡,国命如发。
汝愚不畏灭族,决策立陛下,风尘不摇,天下晏然,社稷之臣也。
奈何无念功诚意,忽体貌常典!
精忠巨节,怫郁黯闇,何以示后世」!
直龙图阁湖南运副
言者怒,劾公,罢之,于是太学诸生杨宏中周端朝六人固留公,并得罪。
悲夫!
祸所从来远矣。
世方绌道学,而柄路艰用材。
周丞相执政久,士多貌若愿,不心与也。
忮者已怨,相与击逐,喜曰:「道学散群矣」!
赵丞相特用材锐甚,清官重职,往往世所标指谓道学者,忮者尤怨。
幸其有功,生异起说,枝连叶缀,若组织然。
谤成而赵公亦逐,则又喜曰:「道学结局矣」!
经赵公识面坐语,无不迹绝影灭也。
盖道学于公,涂问巷揖,无及门之款;
赵公于公,序进次补,无踰级之迁也。
一旦正色抗辞,殄行谗说,犹蛰虫之遇震霆,莫能测焉,何哉?
冲然无去来而为心者,公心也;
漠然无重轻而为言者,公论也。
公本于公心以发公论,赵公之诬赖以明,道学之禁赖以解,殆天意,非人力也。
既归无锡,客或扣前语,掉头不对。
常时禄入,缘手散亲旧悉尽,家人忧之。
更卖田,起宅数间而已。
再主冲佑观
再请老,以直龙图阁致仕。
嘉泰元年八月十八日卒,年七十四。
夫人戴氏,有淑行,能助公为施者也。
十月十四日,葬开元乡华𡃖村,山曰横山
明年,戴氏殁,合于墓。
子曰纶,先卒;
曰维,某官;
曰约,某官。
婿曰绎,某官。
孙曰悫,曰愈,曰思。
孙女四人。
其后上既于赵公备褒恤之礼,谥曰忠定,而公亦赠宝谟阁待制赐谥肃简焉
公义顺而理和,埙唱篪应,璋判圭合,得于自然。
是非邪正,豫定于心,不待择而知;
趋舍避就,行其所安,不待辨而明也。
古今叹材难有二:不能必行,难也;
不能必言,难也。
能必行者,执政大臣之选也;
能必言者,谏官御史之选也。
今人共称赵公事,是其一验尔。
其言于孝宗曰:「唐、虞称盛治者,君臣和也。
今猜防收揽,虽干官亦亲擢,陛下不和也;
政事堂多存形迹,不肯协同,辅相不和也。
大将宿卫,当清苦孤立,今党援封殖,大残也;
阉佞给使,当沈伏奔走,今名闻鼎贵,大贼也。
骑淮常作过,捍边何有?
而长此隳信誓;
武举试七书,韬略安在?
而重此,轻儒臣」。
箴痛过砭石矣。
又特奏五劄子,故淹缓晷刻以广上意。
余以是知其能必言也。
言恢复众矣,未有循其本者。
公言:「预买四十馀千,秋苗斛两大硕,秫麦尤重,经总无名,本先拨也。
皆曰不可损。
今岁损一二,来岁损一二,不可乎」?
博士,为寺丞,为编修官,为提举,朝辞始终一志,前后一念,皆复雠也。
气泰神静,本末有序,余以是知其能必行也。
然而其上不为执政大臣,其次不为谏官、御史,材非果难也。
铭曰:
天门之嶪峨兮,众外逐而侜谖,奚夫子之并登兮,独内秉而塞渊
建惊世之华旗兮,载骇俗之高轩,遏谗慝之横溃兮,扶忠良之阸艰
讯曰:山浮苍兮水涵清,深复深兮窈斯铭。
嘉定十三年六月日。
改知成都拟上殿劄子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五三、《昌谷集》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一
臣以朴樕小才,误蒙亲擢,度越常等。
厕迹禁路,曾未两月,复玷异恩,宠以次对之美职,分以西土之阃寄。
臣实何人,可当此选?
闻命以来,日夜忧惧,不敢常人自视,以异数为喜。
亦不敢典故自比,以辞免为高。
心诚求之,思所以仰副圣主眷遇之意。
窃以立功立事之世,非可以禄位决进退也。
朝廷清明,四方无事,自一命以上,皆得以行其志,菽水可以奉其亲,吏事可以振其职。
及纷纭之际,国论不一。
司马光枢密副使犹不受命,种师道尽护诸将,讫无成功。
世变愈下,艰难愈急。
家国之事,有不可胜言者。
有志之士,犹尚以禄位言哉?
直当论可否耳。
自古阃外之臣得以尽其所学,非谓一己之见足以尽知天下之事,一夫之力足以尽制诸将之勇也。
恃朝政以为根本,假威令以为事权,执赏罚以为劝惩,资佐属以为辅助,又须在王所之善士以为之主,妒功嫉能之士不挠其政,如此而见义不勇,可以坐不任责之罪矣。
司寇于鲁者,不若乘田委吏之为省事
为卿于齐者,不若抱关击柝之为专职。
国论之所不系,则守官者犹得以守道也。
若事关大体,与国论相表里,有文王之令闻,而后中国可以守;
宣王之修政,而后猃狁不足虑。
当艰难之时,宵衣旰食,一日万几,君以惰堕责其臣,臣以丛脞戒其君。
开心胆以延见士民,惜寸晷以响应奏报,则传导于下者无愧辞,叫号于外者有近效,谓阃外之臣,恃朝政以为根本者此也。
若使法令变更,农末俱病,处置失宜,军民胥怨,发为播告者厥指或匿,形于论疏者旷日不报,则所当恃者无所恃矣。
郭进诛御马直,谓之专杀可也,而太祖不责;
张美强取民女,谓之无检可也,而太祖不问,恐阃外之权于此少沮也。
况于公事之所当行,缓急之所倚重,居阃外之职者谓之节制,行阃外之事者谓之便宜,人才出类者可以承制用,将佐失律者可以逗挠诛,已奏者不必待报,未奏者不必诘问,谓阃外之臣假威令以为事权者此也。
若使将帅跋扈,深自交结,州县轻率,不相关白,互有申请者尚决于胜负,转相诟詈者或俟于调停,则所当假者无所假矣。
赏当其功,虽喝转十官者不以为僭;
罚当其罪,虽戮及全队者不以为滥。
居阃外之职,正当视国事如家事,惜官物如己物。
不以一毫弥缝亲旧,不以睚眦报复雠怨。
势要之力所不能移,阔褊之书所不能夺。
阃外之不得其人,逐之可也;
假赏罚以行其私,罪之可也。
不逐不罪,则其说必所当行,其求必所当与,谓阃外之臣执赏罚以为劝惩者此也。
若乃高爵授之,而以不肖之心疑之,闻喝转则举朝伸舌,行法令则旁观失色,官命未改,踪迹摇动,则所当执者无所执矣。
唐方镇全在幕属,不必一一参军事也。
或议论宏伟,可以助名教;
或文采雄壮,可以草表檄;
勇能专将者,可以备策论;
才堪应变者,可以广智虑,谓阃外之臣资佐属以为辅助者此也。
若使如今世举削与今世权局,发书者称有旧而已,不问其才具;
投诚者求寸进而已,不揣其能否,则所资者无所资矣。
孔子入卫,主于颜雠由而后进;
孟子入鲁,尼于臧仓而见沮。
勿谓圣贤行志直情,独立而无所附丽也。
颜雠由之徒诚未易得,彼臧仓者世常有之,不可不察也。
士大夫有志事功,已畏其少,若又痛加沮格,谁肯任事?
往者事变尚浅,踪迹尚秘,虽诡辞浸润,不过系一二士大夫出处。
比年两军相加,肝脑涂地,战死骁将指为降番,亲获酋帅诿曰虚诈。
变乱人心,绝灭天理。
万一山东忠义识破事体,两端首鼠,有翻然事新之意,此何时也!
旁观胆落,独欲以阃外之事,责办于阃外之臣,不其难哉!
臣蒙恩所领郡只是一路安抚,且又与西南外境为界,不近北边,事不相关,不应遽启此论。
然念富平之败扰及果、阆、兴元之溃径至遂、普,设使江淮有警,则蜀道岂可安迹?
关外有警,则剑南岂可高卧?
而况吐蕃部落,连及威、茂,云南遗种,渐迫黎、雅。
臣顷年尝转漕关外,讨论四蜀事体,知成都脆弱之卒不足以有用,汉中单寡之兵不可以独立。
制帅之与总所,位置非宜,将来职事间,必有抵牾;
官军之与忠义勇悍无礼,将来调发处,必有不逊。
以至兵财递铺间探等事,所当改弦者,不一而足,尝作《病夫议》以告当路。
以为同此思虑而后可以同所见,同此忠赤而后可以同所行。
若以为不可,而欲择其中一二事间行之,或过时失事,而欲取已陈之旧说徐行之,二者皆不及事,而欲责建议者之非计,非所闻也。
今四年矣,事变已见,而臣适当是选,吻合于过时失事之说,臣实惧焉,用敢详其说以告陛下。
张咏之守益州也,迟半岁而不行,知蜀道未定,不可以遽进也。
太宗以面对许之,以便宜从事谕之,知蜀远难,决不可以隃度也。
又敢仿是说以复于陛下,惟陛下留神,取进止。
平江重修贡院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五、《山房集》卷四、民国《吴县志》卷二九
合苏之境为县五,为乡二百有几。
三岁诏进士举十人,绍兴初又益以流寓,总为十有三人。
合五县二百几乡之士,三岁试于有司者,谓之终场。
淳熙中,复搜遗材以试于太学,谓之待补。
南渡以前试者少,每诏下则试于浮图近郭之虎丘。
其后渐多,则试于郡学
又多,则郡学缠苇为屋以居之。
后又益多,太守姚宪始作贡院,距今四十年,试者至二千人。
合五县二百几乡之士,七八十年间增至二千几百人。
太守陈公惧不足以容也,乃辟而广之,因为之记。
奏举陈嗣宗孔梦符林士逊王克恭郭伯良章大蒙江润祖赵师玘董千里赵必愿吴端忠黄以大王仲龙黄佾邓枢乞赐旌擢状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三○、《后乐集》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九、《续文献通考》卷五一、《古今图书集成》选举典卷五二
臣闻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
在上之令则有劝惩,为臣之义第知体国。
臣误蒙圣恩,付以一路,玩岁愒日,无补毫分。
惟有荐贤,是为报效。
近则亲所目击,远或采之公言,既得其人,不敢隐嘿。
伏见儒林郎福建路提刑司检法官陈嗣宗天资静重,问学深醇。
断狱议刑,持平守正,处置明允,人无异词。
文林郎、前汀州州学教授孔梦符文学著称,议论英发。
曾为从臣列荐,中书籍记选用。
从事郎、西外宗学教授林士逊风猷蕴藉,经学渊源,训导有方,麟趾化洽。
宣教郎、前知福州宁德县王克恭学问正醇,器识宏远,究心抚字,遗爱在民。
继之者宣教郎郭伯良器质纯厚,才识茂明,平易近民,催科不扰。
奉议郎、前知泉州同安县章大蒙学术醇正,操履端方,政尚中和,民惜其去。
久淹州县,未尽其才。
承务郎、知福州长溪江润祖听讼有方,催科不扰,浚河以便民耕,修学以养士类,具有实政,非敢溢美。
承务郎、知福州怀安县赵师玘以宗室子,能自饬修,拨烦剸剧,绰有馀刃。
宣教郎、知建宁府建阳县董千里舍法优等,擢第乙科。
文学议论,可备馆阁
承奉郎、知建宁府崇安县赵必愿克绍家学,奋取儒科,抱负不凡,实为远器。
从政郎建宁府左司理参军吴端忠禀资仁恕,遇事详明,尽心平反,狱无冤滥。
承务郎、知福州长溪县丞黄以大操尚刚洁,政事通明,剖决民讼,无不平允。
修职郎泉州安溪县主簿王仲龙名臣之后,学有本原。
簿领卑官,未究其用。
迪功郎福州候官县主簿黄佾词学优赡,论议有馀。
迪功郎福州闽县主簿邓枢履行端洁,通晓事情。
皆限于特科,无以自见。
此十有五人,或怀材抱艺,或立事建功,片善寸长,悉有可录,量能授任,不厌其多。
伏乞朝廷特加旌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