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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松年吏部尚书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六四、《华阳集》卷五
中台分建六职,允为喉舌之司;
文部品序群材,尤重铨衡之寄。
遭时艰棘,旧典逸遗。
方考实以成书,思得人而总治。
求于试可,宜以次迁。
具官某谅直而粹温,疏通而敏博。
才用众务,本于独见之明;
学洞群言,辅以力行之志。
蚤持从橐,克励忠规。
言西掖,而进专琐闱封駮之严;
率属冬官,而兼备经幄讲论之益。
会殊邻之脩聘,将使指以出疆,言不见于几微,动辄得其要领。
嘉乃任职,简予深衷,俾升常伯之联,用冠甘泉之列。
既师言之允穆,庶邦治之协宁。
魏用毛玠、崔琰典吏之曹,化清俭之节于多士;
唐以宋璟、李乂掌选部,擅平允之誉于一时。
往既厥心,古人不远。
迂论五 其七 论将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五
昔之善为将者,必其威信足以服士卒,而恩意足以结之,然后可与冒锋镝、同生死,陷坚履危,如手足之捍头目,而子弟之卫父兄,戡难却敌,以邀成功,此非可以一朝夕致也。
齐用司马穰苴为将,而次舍井灶,饮食医药,皆身自拊循之,与士卒平分粮食,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后勒兵,病者皆求行,争奋赴战,而燕、晋之师闻之,解兵罢去,尽复得其故境。
魏用吴起为将,而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
有病疽者,至为吮之,士皆乐为之战,而秦兵不敢东向,韩、赵宾从。
何则?
所以士卒者,用其力也;
欲用其力而不得其心,力不可也;
欲得其心而恩意不足以结之,心不可得也。
譬犹驱市人以战,闻金鼓之音,见旌旗之色,则涣然离矣,况可望其杀敌之功哉!
韩信之下井陉,令背水为阵。
既破赵军,吏问之曰:「兵法有右背山陵,前左水泽。
今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阵,然竟以胜,此何术也」?
曰:「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乎?
非得素拊循士大夫,经所谓驱市人而战之也,其势非置死地,人人自为战;
今即予生地,皆走,宁尚得而用之乎」?
由是观之,士卒非素拊循,虽使韩信为将,不置死地不足以用其力,况其馀哉!
汉以魏其大将以击吴、楚,所得赐予置之庑下,令军吏裁取殆尽;
孟舒、魏尚之守云中,皆以私财飨士,古之良将类多如此。
唐有禄山、朱泚之变,而郭子仪、李光弼、李晟、马燧、浑瑊之徒而定之,此数子者,虽其材略过人远甚,亦其所将皆旧部曲,威信恩意足以感服之,故能必其成功。
不然,如高仙芝、封常清,非不号为名将,而募市人以抗大敌,未有不折北不反者也。
今朝廷将帅之任取其临时,兵与将初不相识,未闻有以恩意拊循士卒者。
间有效古人之所为,则又疑其以私恩收士卒心。
呜呼!
欲责其成功,不亦难哉。
为今之计,莫若遴择将帅而任之,使得拊循其部曲,而一切待之以诚,庶几其可也。
韩宣惠王欲用公仲公叔为政议 宋 · 李弥逊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三、《竹溪先生文集》卷八
韩宣惠王欲两用公仲、公叔为政,问于缪留,对曰:「不可。
晋用六卿而国分,齐简公陈成子阚止而见杀,魏用犀首、张仪而西河之外亡。
今君两用之,其多力者内树党,而寡力者藉外权。
群臣有内树党以骄主,有外为交以削地,君之国危矣」。
议曰:政事之臣忌于专,古今之通患。
故《易》有「多惧」之辞,《虞书》有「同寅协恭」之戒。
缪留之言,是终不可任人以共政也。
然君道无为而仰成于臣,必有任天下之责者。
苟政出多门,则枉道者得以害正,植私者得以害公。
法行而改作,令出而反汗,平居肆横议,临难无与执其咎,亦乱之所由生也。
成周大小之臣咸怀忠良,侍御仆从罔匪正人,况一二大臣乎?
惟得贤而勿与小人间之,则独任而不为专,众进而不为党。
伊尹相汤,高宗得说,舜咨二十有二人,武王有乱臣十人,顾岂以任人之众寡而为治乱哉?
宋故殿中丞清河张公墓志铭(并序 咸平六年三月 北宋 · 魏用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千唐志斋藏志》第一二五九页
咸平六年春进士夷甫持故殿中丞清河张公行状,请志铭于前进士魏用,曰:「公,□之亲也。
矧予不佞,设使予笔力鸿赡,罄能纪公之休,苟议之以亲,亦未然也。
公有□绩,子宜述之」。
蒙命再三,预惭荒菲。
讳曙字日华,世真定堂阳人
曾祖讳宽,肥遁丘园,高尚其事。
讳莒,追赠大理评事
讳白监察御史,累典雄藩,蔚有异政。
公即监察之令子也。
公始于龆龀也,邈尔抱不群之志;
洎于成童也,超然有倜傥之心。
虽授之以一经,而潜通乎百氏。
篇章绮丽,语论从横。
及冠也,洞时事之否臧,察邦国之利病,□节不拘,豁达胸臆。
尝永夜思立身扬名,取富贵于当代。
太宗以廓开儒苑,运启文明,负扆临轩,躬较多士。
四年春,公应三经,擢閞头第,寻释褐,授饶州军事推官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
公业茂专经,尤精尺牍故也。
秩满,迁乾宁军判官试大理评事
徇公无疑,临事有断。
其或宿淹刑禁,茕独无辜,负正理以莫伸,怀沉冤而未雪者,下车不踰月,公悉理之。
知军右武卫上将军虢国杨公器公之才之美,屡上奏章,请升通理
上旋颁奖谕,就充本军通判
不数岁,迁定国军节度推官
郡守志本尚贤,素令问;
洎一目公才,愈敦礼愿,政事罔阙,而日奉笑言。
岁满归朝,遽迁京秩,特授著作佐郎,旌乎廉能也。
权监夏麦于西畿,就乎色养也。
是岁郊祀上玄,加公武骑尉通判明州军州事。
厥政厥德,愈于乾宁,仁及物情,颂喧民口。
洎政闻朝右,帝顾休之,徵归,特授太子中允
对扬日,上因之而谓曰:「卿早闻莅政,夙著能名。
近臣奏敷,以卿颇有心计。
今西鄙边氓未乂,戎寇搔然,灵州巨藩,方渴善政。
汝可抚绥疲瘵,勿让当仁」。
顾遇良多,仍锡朱绂。
次日,复颁服玩累百,辉焕京师
无何,母侯夫人告逝于西洛,寻具表以闻,乞居礼制。
批曰:「夫士之在家称孝,立国推忠,所宜抑私门之古仪,副邦家之殊命」。
公于是克日勉力而届焉。
且兵寇之后,凶荒继臻,民不聊生,咸多菜色。
于是月蠲嵷俸,以赈疲羸,潜设奇谋,以通乎粮道,俾军民之获济,却戎马于绝域,皆自公之力也。
朝庭闻而嘉之,乃就殿中丞急徵赴阙。
(缺)公连拜数章,乞归西京营葬。
会留府通理无阙,乃授公权左藏(缺)公葬礼方,厥□□作。
岂青囊之弗验,盖玄夜之是逼。
咸平四年(缺)善里之私第,享年五十二。
六年三月十二日,卜葬于洛阳县(缺)祔二□先茔,礼也。
夫人刘氏,妇道母德,光乎家谍。
诲导诸子,继先姑之(缺)富有才华,将举进士
次曰宗谊,次曰宗说,次曰宗诂,次曰六喜,咸(缺)有□家之庆。
女四人,皆懿范雍容,闺窗著美。
长适进士夷甫,馀皆(缺)道未行,禄虽享而民未受赐。
一至于此,得非命耶!
用素熟公之/(缺)公之政,同药石兮,疗乎□病(缺,)公之忠,垂千古兮,遗乎(缺。)志竟未展,位终弗(缺)命矣夫,嗟吾道兮何(缺)
曾参荐举启 南宋 · 王迈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四九、《臞轩集》卷九、《臞轩先生四六》卷二、《翰苑新书》续集卷三○、《启隽类函》卷三一
亚相于午桥,行将入觐;
荐迂儒于寅陛,转以上闻。
趣装如是其匆匆,推毂胡为而汲汲,仰窥盛意,俯激愚忠。
窃以魏公用则所举皆正直人,司马相则其徒行经济学,或拔才于选调,或引类于经筵
昼锦堂啸咏之时,每训才品;
而耆英会徜徉之际,常访人才。
况当圣主之励精,方召大臣于閒散。
必也搜罗俊杰,使之驰骛事功。
如某者徒有苦心,本无媚骨。
青衫素发,消磨十载之光阴;
黄卷短檠,感慨千年之理乱。
但见与世而枘凿,不为随人之桔槔。
来吟苜蓿之盘,正在棘槐之里。
岂无蚍蜉之援,可以攀跻;
自顾麋鹿之群,甘于恬退。
宁方为皂,耻曲而侯,不知何取于高明,乃至垂情于寒畯。
岂必求乃予,至有如程子之所规;
故敷奏以言,犹愈知仲淹而不荐。
品题高而无实以称,力量大而有请必行。
兹盖伏遇某官忠贯仪邻,名在彝鼎。
盛年勇退,不依偃月之堂;
晚节益香,好在灵光之殿。
上有意北方之经理,公岂宜西墅之夷犹。
江左管夷吾何忧,得于亲见;
齐国用正子为政,诚所喜闻。
方将录夹袋以储才,乃使先锥囊之露颖。
某誓坚素守,图报洪知。
焉有文章,得预元祐科名之列;
尚存气节,要赓庆历《圣德》之诗。
乾道对策乾道五年 南宋 · 刘光祖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三、《宋代蜀文辑存》卷六八
臣闻帝王之治守约而不求详,任道而不役智,广览兼听而未尝自用。
夫自用则多失,兼听则多得;
役智愈精,则违道愈远;
而求详太过,则天下之事日繁。
故曰「端其本,万事理」,此古今治道之要务也。
臣窃惟皇帝陛下即大位以来将八年于兹,宵衣旰食,求所以补弊兴滞者无所不用其至矣。
而行之愈勤,邈然望治效而未之见。
今者策臣等于廷,意欲闻切直笃实之言,以药当世之病。
虽臣昧陋,岂敢诵圣德而忘苦言,以负陛下明诏哉!
且陛下之所谓十数条者,臣已详闻之矣。
上之论古帝王因时为治之不同,次之论当今弊政之不一。
而所施之先务,将求所以美教化,省刑罚,清官费,察循吏,厚士风,变民俗,广储以足食,蠲赋以裕人,劝农以辟田畴,任使者以求民瘼。
至于旁搜遗逸、阴察武勇、屯田积谷、择帅安边之事,凡若此类,杂然靡所不思。
陛下之用心可谓勤且劳矣,陛下之为政可谓精且核矣。
然而七八年之间,勤劳而不倦,总核而不置者,凡皆为此,而是十数者之中,未有一二效焉,何哉?
则以陛下未得其本故也。
且陛下睿察太精,宸断太严,求治太速,喜功太甚,夫是以勤劳而无益,总核而无补。
臣非敢空言也,臣意陛下之诸臣发言盈庭,目前之计易入,而久远之计难效,督责之论似切,宽大之言似迂,机智之谋似辨,老成之谋似拙。
如是,则圣德之所向在彼而不在此矣。
凡臣之所欲言者,与陛下之所欲行者异,陛下得无谓臣言为书生不急之常谈而忽弃之?
虚心以察焉,则臣之狂言不为虚语也。
臣窃见比年以来,天变见于上,民心摇于下,饥馑连年,盗贼须时而起,风俗薄恶,纪纲陵夷。
夫此岂细事也?
陛下试反覆思之,今将革弊而弊愈甚,将治法而法益失者,其咎安在?
而左右之臣方且为兵刑财利之说、奋发果敢之论,以此迎合主意,曰如此而可以大有为于时,此岂不大失也哉?
故臣愿陛下操其本,治其要,用人而不自用,然后向之所问十数条者可得而举也。
臣不胜区区,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盖闻虞舜无为而天下治周文王则日昃不遑暇食,汉文宽厚长者,务以德化民,而宣帝则严总核之政,以法绳下。
此四君者,为道不同,同归于治。
然则劳逸宽猛之宜亦各因其世耶?
朕以菲薄,获承丕绪,循尧之道,兢业万机,罔敢逸豫,亦惟治古帝王是训是式,八年于此矣,而德有所未至,信有所未孚,阙政尚多,虚文尚胜」者。
臣有以见陛下思古之治,酌今之宜,盖将师文王之忧勤,法宣帝之总核,以此举当今之阙政,而扫末世之虚文也。
臣知之矣,而窃有说焉。
臣尝谓舜、文王劳逸之迹虽殊,至其以道自任、以事任人者盖同辙而趋也。
汉文、宣致治之迹虽近,至其宽猛之分,使德胜而汉泽厚,法胜而汉泽衰者,是未可同日而语也。
臣请为陛下陈之。
臣尝读《书》,考虞舜之所以无为而治者,盖当是时,遵尧之道,未尝以一毫私智加其间。
凡天下之事悉举而任之九官,曰「禹,汝平水土」,曰「后稷,汝播百谷」,曰「契,汝敷五教,在宽」,曰「夔,汝典乐,教胄子」,曰「皋陶,汝明刑」,以至垂之工、益之虞、龙之出纳,皆信之笃、任之专。
三载而考绩,三考而黜陟其人。
之所以无为而治者,盖得任人之道故也。
至于文王,岂不然哉?
文王之所以忧勤,日且昃而犹不暇食者,方是时,之虐政迫民于水火之中,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夫是以谨身修政,而至于忧勤焉。
然而文王之政则有在矣:勤于大,不勤于细;
以道为本,以事为末也。
文王之时,所谓「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走,予曰有禦侮」者,盖文王惟知择人而任之,而己不与焉。
盖周公教成王曰:「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谨,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谨,文王罔敢知于兹」。
夫一国之事亦非轻矣,而文王既委之人,则不敢兼且知焉,诚以为任之不专,则责治之无所也。
是舜、文王一道也。
今陛下独知师文王之忧勤,而不能任人以为治。
臣之所以妄意陛下不能任人以为治者,臣以为天子之职莫大于任相,今陛下置相,而独取夫奉职守法、顺旨而易制者充焉。
凡今宰相之事,不过奉行文书条理而已矣,一政事无不从中治也,一听断无不从己出也。
陛下自用,而使宰相循循而入,唯唯而退,臣不知陛下亦安赖是为哉?
且君犹元首,臣犹股肱也,陛下弃股肱而运动,废耳目而视听,臣恐宰相权轻,则近习得以乘间而议政,此大不可也。
东汉之事可鉴矣。
光武惩王氏窃国之祸,矫枉过正,虽寇、邓、耿、贾之贤,而犹不大任之,以吏事责三公
不十馀年之间,而易置者凡十数,折辱如奴隶,来去如传舍。
子孙承之,终东汉之世,卒以宰相之权轻,而其天下抟弄于后戚宦寺之手,可哀也已!
今日之事,陛下当用老成忠直、识虑过人者,礼而任之,勿问勿疑,而使得专意于当今之大计,则舜、文之治,陛下得之矣。
自古及今,未有不任宰相而能为治,陛下之所宜察也。
若夫汉文以德化人汉宣以法绳下,是二君者,臣不敢以宣帝望陛下也。
臣读史,观文帝之治,温然有三代之风。
劝力田,而务农者众;
除肉刑,而犯法者寡;
惇孝悌,而尺布斗粟之谣可以见民德之归厚
省力役,而红腐贯朽之积可以知治效之必至;
张释之,不用啬夫之辩口,而秦亟疾苛察之风为之衰息;
匈奴俱弃细故,偕之大道,而疮痍之民得以休养。
凡此之务,皆孟子言于战国不见信用者,而文帝乃能行之。
文帝之治纯于德,故能基四百年之业,则其所以结民者至矣。
若夫宣帝之中兴,其一时之政非不美也,然而其役智也察,其用法也深,信赏必罚之间中和之意亡矣。
盖宽饶以忠直见杀,而王成以欺伪见褒。
当是时,有识之士察微而知著者,咸谓德不足辐法有馀,汉之业未有不暂兴而亟衰者也。
王吉、路温舒皆长者之言,而谓为迂阔,不见听用。
自今观之,衰汉之业者岂不自神爵五凤之间诛名责实之过哉?
陛下徒察其励精总核之迹,以为算计见效,优于孝文,此群臣之说误陛下也。
臣窃观今日之治,谓之责实,而失实莫大焉。
凡天子欲有为,则群臣以有为之说进。
陛下喜辩给,故朴忠者退,而机巧者自饰于其间。
陛下好才智,故沉厚有谋者或不见察,而轻矫自售者得逞于其内。
陛下重武夫,而儒者为迂阔之具。
陛下思法吏,而忠厚之人蒙不职之罚。
凡此皆宣帝之失也,而陛下又无魏相、丙吉之徒为之佐,臣恐有其失、无其治也。
臣非不知陛下之意,盖将举弊政而更新之,然臣窃惟当今事势,虽有缓病,而不可绳之以急政,虽若无法,而不可一之于用法。
以急政救缓病,以用法救无法,臣恐今日之治,行之不得其中,则衰乱继之。
故天下,大器也,器久不用,则蠹空其中;
然而举败器而急持之,则破坏分裂,不可复为全器矣。
病之深者非一夕可攻而复,今者百药皆试矣,怒其不为功,而以毒攻之,使异时良医措手之无所,此甚可思而动也。
故臣愿陛下廓然立乎广大之域,坦然行乎仁义之途,勿邀近功,勿喜小利,急当今之所缓,缓当今之所急,则宣帝之治,陛下当自过之,奈何欲效杂霸之主乎?
臣之所论劳逸宽猛之说如此,陛下勿徒谓各因其时而已也。
陛下自以为德有所未至,信有所未孚,此诚未至且未孚也。
陛下承大统以来,求古帝王之治而训式之,然师文王之忧勤而不师其任人,喜宣帝之总核而不察其杂霸,则德何以至、信何以孚欤?
数年之间,行之不为不力,而阙政尚多,虚文尚,则是陛下之已行者未得其道,盍亦反其本而已矣?
此大事也,故臣反覆详言之如此。
臣伏读圣策曰:「敦朴以示化,而踰制者尚繁;
钦恤以祥刑,而抵法者尚众」。
臣有以见陛下欲美教化、省刑罚之意甚切也。
臣闻民无有不可化,而患化之之道未至;
刑无有不可措,而患措之之心未切。
汉之文帝闵秦俗之奢丽无法也,躬为俭约以先之,衣弋绨之衣,惜露台之费。
帝王举动敦朴如此,而当时之民犹且富人大贾而帝服、倡优下贱而后饰者往往有之。
文帝不以罪民也,而愈自黜降,期于必化。
卒之革秦之俗为汉之俗者,文帝敦朴之功也。
今陛下俭约之德,虽远方夷狄皆知之,然而后宫妃嫔以华靡相尚者有矣,岂能皆衣不曳地,如汉夫人乎?
执政侍臣以声色自奉者有矣,岂能皆清俭自守如唐杨绾乎?
刑之于家,然后可以化之于国;
为之于近,然后可以效之于远。
然则敦朴之化,臣愿陛下力行之而已矣。
唐之太宗见隋乱之初定也,用魏徵之言,勉行仁义,贞观之末,岁断死罪二十九人,几至刑措。
太宗勉强以行仁义,犹足以收刑措之功,向使信封伦之说,一切以鬼蜮待其民,法令密于猬毛,诛罚甚于汤火,则刑者相望、犯者相继,虽有百皋陶,无益于愚民之陷溺而抵死也。
今陛下钦恤之诏虽曰屡下,而诚心不加焉,俗吏不知爱护赤子,而以斩罚煅炼为治,用法酷急,循文刻深,赂贿公行,而无辜蒙戮,至于穷极根诛、网罗挂误者尚多有之。
而陛下又躬行督责之政,奖用武健之吏,以此示之,臣谓刑人之众无怪也。
然则钦恤之意,臣愿陛下允蹈之而已矣。
臣伏读圣策曰:「严入仕之途,而铨曹犹未清;
察长民之官,而循吏犹未著」。
臣有以见陛下欲清冗官、用循吏之意甚至也。
臣闻古之立法者,禁其一必开其一;
古之责吏者,责其实必略其文。
唐陆贽劝德宗爱惜名器,虽虚爵不以妄予,可谓严矣;
至其论考课之法,则曰覈才取吏有三术焉:一曰拔擢以旌其异能,二曰黜罢以纠其失职,三曰序进以谨其守常。
如此,则高课者骤升,无庸者亟退。
其馀绩非出类,守不败官,则循以常资,约以定限。
于法度之外,所建如此,则清吏道之源也。
今日严铨试之法,重任子之举,申实历之禁,革岳祠之倖,行之以渐,议者自息。
然臣独于限员改秩之事,必谓不可,此贤愚同滞之弊也。
当今行陆贽之三术,然后功过白而黜陟明,吏道之不清非所患矣。
故臣曰禁其一必开其一者,此也。
汉龚遂渤海太守,请于曰:「勿拘臣以微文,臣请得以便宜治」。
故遂之政非俗吏之所能为。
今也令顾守,守顾监,使上下相承,虚文自营,期于免过,盖目之外有不见,足以外有不履也。
簿书期会之间一不报,则大吏谴至,尚何暇为古循吏之事乎?
陛下惠恤元元,精择守令,不可谓不加意也,臣谓宜于召对之时,察其人忠实可用,则许之以凡爱利之政得自为之。
如此,则循吏之效当不愧于两汉矣。
故臣曰,责其实必略其文者,此也。
臣伏读圣策,叹士风之未厚,悼民俗之未淳,臣独至此而有激焉,曰:此陛下事也。
士风之所以未厚者,是陛下轻之故也;
民俗之所以未淳者,是陛下忽之故也。
夫以士风之未厚为陛下轻之者,臣闻鲁甘齐饵,而孔子行,秦任惠文,而四皓隐,汉杀三良,而二疏去,何则?
此三君者意不在士也。
孔子行而鲁弱,四皓隐而秦亡,二疏去而汉亦衰矣。
盖士重则国重,士轻则国轻。
自古人君轻士,则士散而之田亩,遁而伏山林,非其时也,深藏而不仕。
至于浮薄轻伪之徒贪冒嗜利而无耻者,然后陷爵禄而不知出,触刑辟而不知悔,此士风之所以丧。
上之所以待士者益薄,士之所以自待者益不重而轻,臣不意乃于今而见此也。
近时士人知有爵禄,不知有礼义,岂惟陛下贱之,虽臣亦贱之也,然陛下过矣。
臣闻之,陛下尝谓取人不必由此,至以科举为可废,学官为可罢。
臣不觉中夜叹息,自愤近世士风之不立,至令人主有厌薄吾徒之意,则吾徒之罪也。
然驽马之不进,而因欲废车,秕之不良,而因欲废食,虽陛下亦知无是理矣。
胎卵之不杀,则麟凤来集;
鱼鳖之各,则龟龙来游。
陛下勿谓书生为无用赘疣之物,汲汲然求所以长育成就、洗濯磨淬之,严学官之选,重科举之意,则士无贤不肖皆知感激奋迅,求所以报上,而真材实能出矣。
夫以民俗之未淳为陛下忽之者,臣闻汤武兴而民好善,幽厉兴而民好暴,故太公好仁,邠国贵恕,上之所示,下之所趋也。
《书》曰:「敝化奢丽,万世同流」。
商民之化如此,而周之君臣必欲使之有士君子之行如周民焉,然则风俗教化,古帝王之先务也。
今也,士大夫不知有节义廉耻,小民不知有孝慈悌顺,见利则趋,见便则夺矣,刺绣文不如倚市门,伏农亩不如持兵杖。
习之久,则居之也安,风俗如此,可不大哀而救之耶?
陛下朝夕与大臣图议者,皆目前之事之为急。
所谓民俗者,古之君子于此察焉,以观兴亡,以考得失,而今也恬不加省。
如今之俗,荡而不反,则臣将见鄙暴胜而贼民兴,天下一日有急,不知所恃矣。
陛下宜先励士大夫之节,举清远之人,黜贪鄙之士,然后小民可得而济矣。
臣伏读圣策,至有所谓「广储蓄而食未丰,蠲租赋而人未裕」。
臣以为,储蓄虽广而非诚广,租赋虽蠲而非诚蠲。
何也?
臣闻古者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矣。
方是时,公私共之。
《周官》大司徒之职,掌乡里之委积以待凶荒,掌县鄙之委积以恤艰阨。
后世王制既衰,杂以权术,故魏用平籴之法,汉置常平之仓,社仓起于隋,义仓起于唐,其实皆一也,所以制低昂而权歛散,以利民也。
而今也,虽有常平、义仓之名,而无其实。
储蓄之数,虚挂簿书,移用者十三,侵盗者十五。
故旱荒岁饥,则饿殍之民填委沟壑。
故臣谓,储蓄虽广而非诚广。
此在陛下申戒有司,专以惠民为急,勿徒曰应法而已,则善矣。
古者取民有制,故民力常宽。
汉之时盖兵戈之馀,故时有所赉予,赐民田租半,赐三老孝悌力田帛人若干匹,岁时有餔,鳏寡有养,此犹有近古之风也。
而当是时,实惠及民,民拜汉之德不忘。
近者陛下加意黎元,去远方虚额之数,放四道夏租之半。
陛下于急迫之时而行宽大之政,此人主之用心也。
然而陛下虽有蠲利之名,而讲利之臣未去;
虽有惠民之意,而扰民之吏犹在。
臣恐实利未必及民,如汉文景之时也。
故臣谓,租赋虽蠲而非诚蠲。
此在陛下逐去聚歛之臣,示天下以爱民之意,则常赋之外不至他歛,民将有息肩之所矣。
臣伏读圣策曰:「有劝民之官,而田不加辟;
任观风之使,而民或告冤」。
此又陛下重民本、求民瘼之言也。
臣观方今虚名之事非一,而守令之劝农为甚;
旷职之吏非一,而监司廉察为最。
自古劝课农桑,积以岁月,使斯民菽粟水火者,三代而下未有若汉文帝之时也。
当是时,力田有官,一岁而诏数下,诚意如此,不为虚文也。
今日守令以劝农为职,而大抵皆困于钱谷狱讼之间,田莱荒而吏不知,游手末作之人多而官不禁。
方春农时,太守率吏民饮近郊,应故事,事已则退,非真能下问父老,劝勉子弟,察视原野,忧勤水旱,夙夜究心于其间,切于其身也。
臣谓今宜严守令劝农之课,视其殿最而黜陟之,亦在陛下加之意而已矣。
自古遣使郡国以助耳目,然适足以病民而无益者,汉武帝末年是也。
当是时,绣衣直指之出,以督捕盗贼为名,恣为威暴,郡邑苦之。
今朝廷遣观风之使,其意将以求民疾苦而除去之也,吏有害于民,得以按奏。
而今之监司,大抵率无数人称职,私意则察举有所不公,宽猛失当则民情有所不适。
今天下凡几道监司不过十数人,此宜使宰相精择其能,不以轻授,陛辞之日,陛下又丁宁而训敕之。
陛下视天下一身,手足疾痛,则腹心不期而自救。
如此为治,虽幽遐之民,皆获所欲,如在辇毂之下矣。
臣伏读圣策曰:「侧席幽人,而贤才尚遗;
伏轼勇士,而猛将犹阙」。
臣于此窃有疑焉,而不敢不为陛下陈之也。
臣观自三代之衰,世之君子安其富贵,而不复思天下有遗佚不举之民。
汉唐以来,则皆徇其名,而实未尝行其道。
间者陛下诏郡国举山林之遗才,时亦有应诏而出者,陛下辄官之。
臣不知陛下举其人将行其道耶?
抑不知陛下姑采其虚誉,而姑与之虚名而已耶?
臣之来,闻之道路,谓陛下外优儒生,而心实轻之。
如此,则陛下之所谓侧席幽人者,臣未敢以为诚然也。
孔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
今陛下春秋鼎盛,方锐意求治之时,群臣之间正乏所谓野人者。
正言直道,立乎其中,不忌不疑,是非毁誉不能摇,利害轻重不能夺,如此,则凡为陛下立大事、断大议者,必此人也。
今陛下左右讲读之臣,率皆以阿世取媚者为之,养成陛下,至使陛下例以为儒生之说好守古以非今,好言人主之过以自是,其学空虚无用,迂阔难从。
夫是以意常轻之,此何幽人之可致乎?
陛下必先信其道,尊礼其人,然后臣所谓能为陛下立大事、断大议者出焉,非若世之所谓白首穷经、槁死无用之人而足也。
臣又观,今之将帅不若昔之将帅,今之士卒行伍不若昔之士卒行伍,此陛下之所忧也。
然而陛下伏轼临观之际,将自察之,臣窃以为未也。
本朝得狄青于行伍之间,岂独取其武力而已哉?
陛下愤大辱之未雪,慨然有清中原之心,而目中诸将不足为,平时寇盗窃发且不能禦,而况此大功欤?
陛下何不忍之岁月,待其可为然后动?
而臣窃闻之,陛下亲擐甲胄,躬试毬马,虽有谏者,每拒而不纳。
臣知陛下之意非溺乎此也,盖将以有为也,然就使一旦有警,陛下岂将亲统六师以督战乎?
夫人主自将,危道也,陛下盍不念太上皇帝险阻艰难之备尝也哉?
臣恐介胄毬马之事不足以示武于敌人,适足以贻笑于黠虏。
陛下无谓伏轼既久,猛将未出,而轻为此举也。
陛下有知人之佐,将为陛下举得其人,未有不能为者也。
若夫屯田积谷,或谓兵不如农,择帅安边,或谓文不如武,此议者过也。
使屯田积谷能赵充国之于西边,诸葛孔明之于渭上,曹操之于许,羊祜、杜预之于荆襄两淮之间,则何有乎兵不如农?
使择帅安边能韩琦之于河北范仲淹之于陕西,威德并行,夷虏震惧,则何有乎文不如武?
臣之所虑者,独在屯田无一定之策,而轻试迎合之言;
择帅非可用之人,而徒取轻言之士。
如此,恐误陛下事也。
陛下之所问十四条者,臣悉以陈于前矣,而终策之曰:「救弊之术、时措之宜,子大夫之所讲闻也,其悉心以对,毋枉执事,朕将亲览焉」。
夫救弊之术、时措之宜,前所陈盖具之矣,而臣之拳拳思所以悉心而对者,不过愿陛下本而治,清心而应,勿急近功,以害大事,如斯而已矣。
盖以陛下智出庶物,有轻待人臣之心,才兼众人,有独驭天下之意,先事而察,未审而断,欲为之志嚣然而不宁。
于是有求详之过,有役智之病,有自用之失,故勤劳总核之效不见于十四事者之中。
况使陛下居晦以用明,处静以制动,分职而任之人,择人而付之职,有功则加赏,有罪则加罚,其道岂不甚约而易行也哉?
以陛下英明之主,而七八年之间未有所立者,是陛下即位之初,小人以邪学导诱陛下,劝陛下揽威权以自用,此其所以为失也。
夫古之立威权者诚亦有说。
方时之弊,或在于女后与政,或在于强臣专国,或在于宦寺窃权,或在于藩镇方命,使太阿之柄倒授,堂陛之势逆置。
盖名分僭差,国威潜削之后,于是乎人君乃总权以立天下之大分,汉、唐中兴之君是也。
方时之病,上下姑息,风俗茍且,解纵绳墨,人自为意。
狃恩而不知义,稍疏其恩则生怨;
纵欲而不知法,稍节其欲则思叛。
盖纪纲陵坏,风采消委之馀,于是乎人君乃立威以变易天下之耳目,我艺祖皇帝之创业是也。
然威权于一时,而德泽垂于万世,盖古之帝王唯恐一失人心,则虽有威权,无所用之。
今陛下独惩近世委靡颓堕之弊,思有以振作之,而小人劝陛下以独断自用,此岂为治之祥也哉?
臣愿陛下择忠朴正直之人而委任之,察左右近习之奸而逐去之。
虚心以接物,和颜以听谏,布德泽以结民心,优儒礼以长人才。
谨边备,勿轻用兵;
省国费,勿多取财。
毋以小谋败大作,毋以嬖人疾庄士。
如此,岂惟可以小康,乃大有为之基也。
臣之所谓本者此也。
诗云:「迨天之未阴雨,彼桑土,绸缪牖户」。
今牖户虚矣,幸陛下留意。
臣愚不识忌讳,言涉狂惷,惟陛下幸赦。
臣谨对。
郎江东漕兼督参谢平章启 宋 · 李曾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五一、《可斋杂藁》卷九
材馆畴咨,秉大钧而播物;
郎闱假宠,将隆指以参筹。
顾负乘之非长,爰循墙而罔避。
强颜交戍,矫首知归。
窃以诸道刺史之分,转输为急;
中兴督府之建,僚属靡轻。
矧朝迹之兼荣,匪时材而罔畀。
魏公用蜀,赵开专领于计权;
叶相临江,雍国实参于兵画。
凡大勋之共济,皆伟望之素孚。
孰谓庸流,乃堪并任。
如某者凋零坠绪,奇蹇微官。
足迹所之,历疆邮而殆遍;
头颅如许,怅岁月之空磨。
自忧患之薰心,已功名之绝念。
属驰边檄,起赞戎旃。
骃骆驱驰,继辱使华之遣;
貔貅出入,敢辞王事之劳!
惭无横草之功,愿毕寝苫之制。
讵期大造,未弃孤踪。
决狱不知几何,复当钱谷之问;
军旅之学未已,仍陪俎豆之陈。
况令鸡省之升班,益重鹈梁之兴刺。
侥踰溢分,感愧填膺。
恭惟某官相汉巨臣,师周大老。
黄阁几年,清风万古,建昔人未有之勋庸;
洪钧一气,寿域八方,流斯世无穷之福泽。
总握枢机之柄,从容帷幄之谋。
讲兵食之大经,坐致三军之给足;
急贤才之先务,未尝一士之遐遗。
遂俾尘劳,亦归器使。
某敢不激昂素志,衔载洪私?
江淮表里之津,当恪恭于厥职;
广天地始终之造,尚对越于宏庥。
谢督相启 宋 · 李曾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五二、《可斋杂藁》卷九
位隆上宰,建新府以督师
班陟外兵,缀旧僚而将漕
当多士功名之共赴,而四方观听之云初,小己奚为,大钧首播。
既循墙而罔避,敢敛版以知皈。
窃以部使者之设官,转输为急;
督府之列属,画诺攸资。
况序进于省漕,复宠升于朝著。
中兴而后,建置靡常。
魏公用蜀之时,则赵开主其计;
叶相临江之际,则雍国佐其谋。
是皆伟人,克赞前烈。
然亦未闻于兼任,岂容俯畀于非才。
如某者袜线短能,斗筲小器。
一行作吏,老岁月于征鞍;
千里依人,视家山如传舍。
临书慨叹,抚铗悲怜。
比缀幕以佐戎,与执櫜而从事
曾微毫发,仰答甄镕。
政惟马分之穷,思遂鸥盟之适。
黄阁肇登于硕辅,而青毡未弃于陈人。
给馈饷于关中,曷资奇画;
求文武于幕下,孰匪名流。
顾横草以何功,俾握兰而在列。
人物盛鱼鳞之集,化工先蛇足之成。
白羽传麾,仍问边淮之列戍;
青丝揽辔,聊誇江左之诸公。
顶至踵以受恩,口语心而曷报!
恭惟某官勋在王室,德格天心。
冠三阶符采以色明,握万里舆图而掌运。
相麻初播,士夫交庆以举觞;
公衮盍归,天子兴思于当馈。
持变通之心法以经世,纳偏陂于皇极以待人。
陕西主召,陕东主周,兼二相保釐之寄;
洛北曰温,洛南曰石,无一士罗致之遗。
遂俾疏庸,仍叨简拔。
某敢不镂铭新德,砥砺初心,竭驽钝之驰驱,报鸿庞之覆育?
赞筹帷幄,一微文墨议论之长;
秉轴庙堂,尚备钱谷甲兵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