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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论(下)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一、《欧阳文忠公集》卷一八、《圣宋文选》卷一、《文章轨范》卷二、《续文章正宗》卷一、《文章类选》卷一一、《名世文宗》卷二○、《文章辨体汇选》卷四○四、《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九九
弑逆,大恶也,其为罪也莫赎,其于人也不容,其在法也无赦。
法施于人,虽小必慎,况举大法而加大恶乎?
既辄加之,又辄赦之,则自侮其法而人不畏。
《春秋》用法,不如是之轻易也。
三子说《春秋》书赵盾以不讨贼,故加之大恶,既而以非实弑,则又复见于经,以明之无罪,是辄加之而辄赦之尔。
为无弑心乎,其可轻以大恶加之?
不讨贼,情可责而宜加之乎,则其后顽然未尝讨贼。
既不改过以自赎,何为遽赦,使同无罪之人?
其于进退皆不可,此非《春秋》意也。
赵穿弑君,大恶也。
不讨贼,不能为君复雠,而失刑于下。
二者轻重,不较可知。
就使为可责,然穿焉得免也?
今免首罪为善人,使无辜者受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
《春秋》之法,使为恶者不得幸免,疑似者有所辨明,所谓是非之公也。
据三子之说,初灵公欲杀走而免。
穿族也,遂弑。
不讨,其迹涉于与弑矣。
此疑似难明之事,圣人尤当求情责实以明白之。
使果有弑心乎,则自然罪在矣,不得曰为法受恶而称其贤也。
使果无弑心乎,则当为之辨明。
必先正穿之恶,使罪有所归,然后责纵贼,则穿之大恶不可幸而免,之疑似之迹获辨,而不讨之责亦不得辞。
如此,则是非善恶明矣。
今为恶者获免,而疑似之人陷于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
若曰不讨贼,有幸弑之心,与自弑同,故宁舍穿而罪
此乃逆诈用情之吏矫激之为尔,非孔子忠恕、《春秋》以王道治人之法也。
孔子患旧史是非错乱而善恶不明,所以修《春秋》,就令旧史如此,其肯从而不正之乎?
其肯从而称美,又教人以越境逃恶乎?
此可知其缪传也。
问者曰:「然则夷皋孰弑之」?
曰:「孔子所书是矣,赵盾弑其君也。
今有一人焉,父病,躬进药而不尝。
又有一人焉,父病而不躬进药。
而二父皆死。
又有一人焉,操刃而杀其父。
使吏治之,是三人者,其罪同乎」?
曰:「虽庸吏犹知其不可同也。
躬药而不知尝者,有爱父之孝心而不习于礼,是可哀也,无罪之人尔。
不躬药者,诚不孝矣,虽无爱亲之心,然未有杀父之意,使善治狱者,犹当与操刃殊科。
况以躬药之孝,反与操刃同其罪乎?
此庸吏之不为也。
然则许世子止实不尝药,则孔子决不书曰弑君,孔子书为弑君,则止决非不尝药」。
难者曰:「圣人借止以垂教尔」。
对曰:「不然。
夫所谓借止垂教者,不过欲人之知尝药耳。
圣人一言明以告人,则万世法也,何必加孝子以大恶之名,而尝药之事卒不见于文,使后世但知止为弑君,而莫知药之当尝也。
教未可垂而已陷人于大恶矣,圣人垂教,不如是之迂也。
果曰责止,不如是之刻也」。
难者曰:「然则曷为复见于经?
许悼公曷为书葬」?
曰「弑君之臣不见经,此自三子说尔,果圣人法乎?
悼公之葬,且安知其不讨贼而书葬也?
自止以弑见经,后四年,吴败许师,又十有八年,当定公之四年,许男始见于经而不名。
许之书于经者略矣,止之事迹,下可得而知也」。
难者曰:「三子之说,非其臆出也,其得于所传如此。
然则所传者皆不可信乎」?
曰:「传闻何可尽信?
公羊、谷梁以尹氏卒为正卿,左氏以君氏卒为隐母,一以为男子,一以为妇人。
得于所传者盖如是,是可尽信乎」?
许太博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古灵先生文集》卷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宋元学案》卷五
某向者请见,得闻经义之益,继辱书见教,以赵盾许世子书弑之事,不必与谋,谓君弑而大臣不讨贼,子不尝药而父死,皆得为弑,不必实有弑心。
若与谋而书弑,无取于史法。
及示《感麟始隐论》,其间发挥圣人述作之意,以明隐公得失之迹详矣。
某观三传所载,赵盾许世子止事迹本末,大约相符,而无与弑之谋,此诚学者不宜妄有穿凿也。
然而义有未安,不能无疑。
孔子作《春秋》,君臣善恶得失之迹,莫不锱铢轻重,必一字以示褒贬之法。
或事同而情异,必变文而示义。
凡二百四十二年之内,书弑君者二十有五,其事异焉,则或称国或称人或称盗以别之
其事不异焉,则公子篡、大夫弑,皆称名以绝之。
之不讨贼,止之不尝药,亦同为弑,以史示法可也,奈何与夫正弑之贼一其书例可乎?
虽然,圣人笔削,辞约意微,至于区别善恶,义当自白,固不待人而后明。
果二子者止以忠孝不至,而责之以弑君之恶,亦当变文以略义,托事以见意,不得与夫州吁、宋督之类同为一法也。
幸而三传存焉耳,不幸而无三子之传,则与止遂为正弑之贼,不复能正矣。
将以责忠臣孝子之备,而反阱于大恶,安所谓万世法欤?
虽公羊谓复见于经,明非亲弑。
书葬许悼公,明君子之赦止。
窃谓不然。
之侵陈,其事合书,非以明
隐公之薨,桓三年复见公子翚逆女,岂为翚邪?
悼公葬,会鲁故也。
会葬则书,不会则不书,贼未讨不书葬,盖施于鲁国耳,亦非所以赦止。
某故谓、止之书弑,不止不讨贼、不尝药也,不识何如?
感麟之意,诸儒异论,某尝谓仲尼以「文王既没,文不在兹」,己虽无位,皇皇不已,思天下有王者作,庶几犹有用我者。
故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盖有俟而言也。
夫麟亦王者之嘉瑞也,必有圣人而后出焉,今麟出而无圣人,故孔子伤之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
夫明王不兴,己又无位以行其道,故曰:「吾道穷矣」。
伤之至也。
麟之出,哀公之十四年后二年孔子卒,盖孔子之遇麟,时七十有馀岁矣。
天命既已终,吾道既已穷,斯其可以已夫,如是感麟而终焉。
某之所闻如此,茍为非是,愿赐开喻而质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