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时人为王君公语 汉 · 无名氏
押东韵
《后汉书》曰:平原王君公。遭乱。侩牛自隐。时人为之语曰:
避世墙东。王君公(○《后汉书》逢萌传。《诗纪》九作王君公。)。
圣贤高士传 其五十 逢萌、徐房、李云、王尊 曹魏 · 嵇康
出处:全三国文 卷五十二
逢萌、徐房、李云、王尊,同时相友,世号之「四子(《御览》五百九)」。王尊字君公,明《易》为郎,数言事不用,乃自污与官婢通,免归。诈狂侩牛,口无二价(《后汉·逢萌传》注,案:王君公平原人。)。
请吏部各择寮属疏 初唐 · 魏元同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六十八
臣闻制器者必择匠以材。为国者必求贤以𦲷官。匠之不良。无以成其工。官之非贤。无以致其理。君者所以牧人也。臣者所以佐君也。君不养人。失君道矣。臣不辅君。失臣任矣。任人者。诚国家之基本。百姓之安危也。方今人不加富。盗贼不衰。讼狱未清。礼义犹阙者何也。下吏不称职。庶官非其才也。官之不得其材者。取人之道有所未尽也。臣又闻傅说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理人。昔之都国。今之州县。土有常君。人有定主。自求臣佐。各选英贤。其大臣乃命于王朝。自秦并天下。罢侯置守。汉氏因之。有沿有革。诸侯得自置吏四百石以下。其傅相大官。则汉为置之。州郡掾吏督邮从事。悉任之于牧守。爰自魏晋。始归吏部。递相祖袭。以迄于今。用刀笔以量才。案簿书而察行。命官之弊。其来日久。盖君子重因循而惮改作。其有不得已者。亦当运独见之明。定卓然之议。如今选司所行者。非上皇之令典。乃近代之权道。所宜迁革。实为至要。何以言之。夫尺寸之量。所及者盖短。钟庾之器。所积者宁多。非其所及。焉能度之。非其所受。何以容之。况天下之大。士人之众。而可委之数人之手乎。假使平如权衡。明如水镜。力有所极。照有所穷。铨综既多。紊失斯广。又以比居此任。时有非人。岂直愧彼清通。昧于甄察。亦将竭其庸妄。糅彼棼丝。情故既行。何所不至。赃私一启。以及万端。至乃为人择官。为身择利。顾亲疏而下笔。看势要以措情。悠悠风尘。此焉奔竞。扰扰宦游。同乎市井。加以厚貌深衷。险如溪壑。择言观行。犹惧不周。今使百行九能。折之于一面。具寮庶品。专断于一司。不亦难矣。且魏人应运。所据者乃三分。晋氏播迁。所临者非一统。逮乎齐宋。以及周隋。战争之日多。安泰之时少。瓜分瓦裂。各在一方。隋氏平陈。十馀年耳。接以兵祸。继以饥馑。既德业之不逮。或时事所未遑。非谓是今而非古也。武德贞观。与今亦异。皇运之初。庶事草创。岂惟日不暇给。亦乃人物尚稀。天祚大圣。享国永年。比屋可封。异人间出。咸以为有道耻贱。得时无怠。诸色入流。岁以千计。偫司列位。无复新加。官有常员。人无定限。选集之始。雾积云屯。擢叙于终。十不收一。淄渑混杂。玉石难分。用舍去留。得失相半。抚即事之为弊。知及后之滋甚。夫夏殷以前。制度多阙。周监二代。焕乎可观。盖诸侯之臣。不皆命于天子。王朝庶官。亦不专于一职。故周穆王以伯囧为太仆正。命之曰。慎乃僚。无以巧言令色便辟侧媚。其惟吉士。此则令其自择下吏之文也。太仆正。中大夫耳。尚以僚属委之。则三公九卿。亦必然矣。周礼。太宰内使。并掌爵禄废置。司徒司马。别掌兴贤诏事。当时分任于偫司。而统之以数职。各自求其小者。而王命其大者焉。夫委命责成。君之体也。所委者当。所用者精。故能得济济之多士。盛芃芃之棫朴。裴子野有言曰。官人之难。先正言之尚矣。居家观其孝友。乡党服其诚信。出入观其志义。忧难取其智谋。烦之以事以观其能。临之以利以察其廉。周礼始于学校。论之州里。告诸六事。而后贡之王庭。其在汉家。尚犹然矣。州郡积其功能。然后为五府所辟。五府举其掾属而升于朝。三公参得除署尚书奏之天子。一人之身。所关者众。一士之进。所课也详。故能官得其人。鲜有败事。魏晋反是。所失宏多。子野所论。盖区区之宋朝耳。犹谓不胜其弊。而况于当今乎。又夫从政莅官。不可以无学。故书曰。学古入官。议事以制。传曰。我闻学以从政。不闻以政入学。故贵戚子弟。例早取官。或龆龀之年。已腰银艾。或童丱之岁。已袭朱紫。宏文崇贤之生。羽林期门之类。课试既浅。艺能亦薄。而门阀有素。资望自高。夫象贤继父。古之道也。所谓冑子。必裁诸学。修六礼以节其性。明七教以兴其德。齐八政以防其淫。举上贤以崇其德。不肖以黜其恶。少则受业。长而出仕。并由德进。必以才升。然后可以利用宾王。移家事国。少仕则废学。轻试则无才。于此一流。良足惜也。又勋官三卫流外之徒。不待州县之举。直取之于书判。恐非先德而后言才之义也。臣又以为国之用人。有似人之用财。贫者厌糟糠。思短褐。富者馀粱肉。衣轻裘。然则当衰弊乏贤之时。则可磨策朽钝而乘驭之。在太平多士之日。亦宜妙选髦俊而任使之。诗云。翘翘错薪。言刈其楚。楚荆也。在薪之翘翘者。方之用才。礼亦当尔。选人幸多。尤宜练。臣窃见制书。每令三品五品荐士。下至九品。亦令举人。此圣朝侧席旁求之意也。但以褒贬不甚明。得失无大隔。故人上不忧黜责。下不尽搜扬。苟以应命。莫慎所举。且惟贤知贤。圣人笃论。伊皋既举。不仁咸远。复患阶秩虽同。人才异等。身且滥进。鉴岂知人。今欲务得实才。兼宜择其举主。清流以源洁。影端由表正。不详举主之行能。而责举人之庸滥。不可得已。汉书云。张耳陈馀之宾客厮役。皆天下俊杰。彼之蕞尔。犹能若斯。况以神皇之圣明。国家之德业。而不建长久之策。为无穷之基。尽得贤取士之术。而但顾望魏晋之遗风。留意周隋之末事。臣窃惑之。伏愿稍回圣虑。特采刍言。略依周汉之规。以分吏部之选。即望所用精详。鲜有差失。
对耽书穿床判(孔安家贫耽书一坐数载不移故穿床邑宰以为惰农遂蒙笞责廉使谓高贤附状) 初唐 · 崔融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二十
孔安家承阙里。训习淹中。黄叔度之平生。朱买臣之故事。康成进德。斯览卷于八千。士安行道。愿加年于数百。邑宰职当训俗。务在化人。管幼安之藜床。莫钦高义。王君公之板榻。靡尚真规。缧绁冶长。昔闻其事。鞭挞宁越。今见其人。徒有望于劝农。终致惭于励学。廉使亲承圣旨。肃事澄清。一字之褒。人知激节。片言之贬。士识愧心。附状称不□优贤据理自□惭德更□文过怀刑。须事言提。
对词标文苑科策 唐 · 房晋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三十六
问。朕闻北辰端扆。伫众彦以经邦。南面居尊。俟偫材而伟俗。是知九官分职。薰风之咏载敷。八元匡朝。就日之规方远。历选列辟。遐考前修。并建明扬之躅。式广旁求之义。故康衢扣角。授相越于齐班。海上牧羊。封侯超于汉秩。洎乎淳风陵替。雅道湮沈。仕必因基。官非材进。官虽备职。位匪得人。遂使七辅之材。销声于岩穴。六佐之彦。晦迹于丘园。寤寐以之。载劳虚伫。今欲革因循之弊。蹑稽古之踪。此志虽勤。其途未遂。为是旌贲爽于前代。英杰寡于今晨。伫尔昌言。朕将亲览。对。惟德动天。文云开其五色。惟贤济俗。大运符其半千。是知广厦将崇。必伫偫材之用。巨川方济。良资舟楫之功。俾作股肱。方之羽翼。自风姜御辩之始。树以后王君公。云鸟分司之初。承以大夫师长。莫不投竿入相。舍筑称师。五臣光就日之朝。八凯翊薰风之代。阴阳由其燮理。百姓用以平康。善俗必藉于贤臣。辅国或伫于良佐。国家旁求俊乂。束帛之礼荐陈。物色异人。丘园之彦咸萃。登坛对楚。连城之宝不足称。置馆求燕。照乘之珍无以贵。多士迈隆周之日。得人光炎汉之朝。犹以为官匪材升。仕因基进。显革因循之弊。用追稽古之风。诚愿察彼山苗之词。求夫纵壑之论。材或可纪。超升于槐棘之班。德或可褒。擢任于公卿之位。开其上赏之路。颂以中和之诗。则淳于瞢之进贤。一朝而见七士。许子将之举德。少选而收二俊。自然词人阔步。才子长鸣。公理息昌言之篇。节信罢潜夫之作。谨对。
说命(中)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四
说进于王曰:「呜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惟天聪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乂。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德惟其贤。虑善以动,动惟厥时。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无启宠纳侮,无耻过作非。惟厥攸居,政事惟醇。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王曰:「旨哉!说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说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德」。
臣某曰:天之聪明,广大含容,故人君当法则之。夫号令不慎则贻羞辱,甲兵不慎则召寇雠,衣裳当择人而后赐,干戈必省己而后动。君能信此,则无不休美。夫官及私爱则士不劝,爵及恶德则民不安。虑事不可以不善,举动不可以不时。矜能眩智者,自满之道;事事有备者,消患之本。宠小人者,欺罔之言日进,非纳侮而何?志欲革俗,而嗜好不免同俗,非耻过作非而何?傅说陈此言,高宗信而服行之,犹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可见贤臣戒君之深切也。行此数事,而中兴商祚,可见王道之简易也。
治论(中)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四九、《云溪居士集》卷一四
治者何事?有条理而使民各得其所之谓也。仲虺曰:「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时乂」。乂者,治也。傅说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立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乱者,治也。非特是二人之言为然,凡昔之言治者皆以民为本。治以民为本,则人君有能使其民滋息而繁庶,衣足而无寒,食充而无饥。老有以养,幼有以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不失其性。闺门之内,父慈子孝,兄友弟悌,夫义妇顺,男女有别。乡党之间,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朝廷之上,君君臣臣,尊卑有伦。智愚贤不肖,各当其分,为善者必见录,为恶者必有诛。强不陵弱,众不暴寡,智不诈愚,勇不欺怯。人有礼节之文,知荣辱之所在。轻率仁义,重干有司,盗贼不兴,祸乱不作,刑罚措而弗用。夷狄之人,畏威怀德,慕义来享,边境无虞,兵革不试。斯可以播之歌颂,荐之郊庙,为至治之世矣。二帝之隆,三王之盛,如斯而已耳。岂必井牧其田野,什伍其人民,封建万国,肉刑三千,然后为帝王之事哉。昔者三皇以道莅天下,其法甚略,其事甚简,而世不乱。五帝以德,其法加详矣,事加多矣,而物亦理。三王以功,或损或益,事为之制,物为之防,威仪节奏,曲尽其文,而人不厌。适时之宜,而简者无不足,详者无有馀也。盖为商周之文于伏牺、神农之时,则赘矣;用三皇之法于汤、武、周公之世,则脱矣。皇王之迹,如圆方冰炭,不可以相通而为用,然后世言治者,必以为称首,不敢有优劣异辞,知其事虽殊,而功相似也。帝皇之事异于成周,今以功同而同谓之治,则后世圣人不袭成周之迹,而有其功者,奚独不可以谓之治乎?今去成周千有馀岁矣,亦犹成周之时视五帝之世也,其应变致治之宜,必有异乎当年者。将徇其虚文而遗其实效乎?将收其实效而遗其空文乎?善致治者,必将为今日之可为,以要其实效,与帝王相望于千载之间而并隆矣。不知出此,必将修往圣之法而用之,何异推舟于陆,驾车于川,虽使奡挽维繂,造父执辔,弗能济矣。
赠王推官允中 北宋 · 晁补之
押词韵第四部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我生譬天星,睍睆但空誉。
学经羞轮扁,常恐老窜句。
南游上会稽,弱冠肆远步。
便当期汗漫,如鸟铩修羽。
入宫又独晚,谣诼遭众嫭。
坐令平生交,室冷毡不具。
君公墙东客,清鉴美无度。
风期山水意,千载见此遇。
定疑丹青仙,方我以痴顾。
岂繄才自疏,阅世真异趣。
伐柯理无远,要以一马喻。
古人本不死,方寸有佳处。
三年禹河曲,日见车马渡。
何知谢剥啄,黄土衣易污。
无人尚有子,独载城下路。
功名喧口实,簪组托肺腑。
请看瓶罂满,取踬病不去。
脱黏窥本初,须子遗所寓。
怵迫倦东西,林间尚宽裕。
郑彦能求拟江亭诗 北宋 · 晁补之
创作地点:山西省运城市永济市
亭下流泉三亩隘,谁拟西江晴一派。
桃李佳名闻昔人,此言虽小可喻大。
宁非逐楚憔悴身,当是羊裘傲汉人。
避世墙东王君公,五经纷纶井大春。
端然养鱼废车马,一身环堵观天下。
吾人郑子诗句新,高堂素壁开萧洒。
何当湛湛见青枫,白蘋落日慰相逢。
一亭两槛更何有,波涛风雨船前后。
莫忆乘槎犯汉津,莫忆楼船下石城。
尽醉渔阳无好曲,短蓑铜斗平生足。
墙东新圃 宋 · 孔平仲
押词韵第四部
平时乃粪壤,此日遣杷锄。
岂徒植花卉,兼列果与蔬。
去家无百步,幽境若村墟。
君公兹避世,聊慰忆荒庐。
春风寻细草,夜月倚高梧。
穿垣置小户,直接东城隅。
感事二首 其一 宋 · 晁说之
七言律诗 押真韵
本是悬车却扫人,猥贪雨露政惟新。
干戈难作墙东客,疾病犹存砚北身。
敢觅图书灰烬里,谁分盗贼甲兵屯。
纷纷四海人知否,犹属炎年第一春。
上哲宗五事奏(元丰八年) 宋 · 邢恕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九
臣窃惟皇帝陛下纂绍大统,太皇太后陛下躬亲庶政,于兹累月,政事之大者,略已损益施设矣。然自古已来,政事出房闼,其患常在大臣擅权,同列睽乖,互相倾轧。群下各有附丽,造为朋党,则不能同心协力,王室卑弱。而太皇太后圣情简严,其于政事,无有适莫,唯是之从,务合佥谐,不信偏入之言,不惑背憎之说。听言必验之以事,疑似必究其情实,故左右不得以诬欺相倾轧。如是,则群下固无所附丽,不得造为朋党矣。前代母后临制,常患外戚僭骄盈溢,交通请谒,以紊刑赏。而太皇太后爰自内辅英宗,检制外家,曲有礼法。以致总览政事,族人畏谨,加甚前日,则外戚固无骄盈之渐矣。汉、唐诸后,茍专听断者,北司要人,未尝不鼎贵强盛。而太皇太后端居凝然,罕所降接,虽至亲近,持法谨严,不私假借,泊然无欲,自宫省老于事者,率以为莫能窥测,无不惴惴小心,则北司固无贵盛之嫌矣。自先皇帝寝疾,外廷大臣曾未及建一言,而太皇太后独断出于圣心,储贰之建,旬浃已前固已先定。及先皇帝奄弃群臣,而皇帝即大位,太皇太后以嫡祖母保抱携持,天性之亲,根于自然,间谍之语不起,慈爱之声日闻。至于拔用人材,修举政事,自前世以来,号为明王圣主,殆无以过。制政下令,不出房户帘帷之间,而惠泽流于八区,仁声动乎万里。诚能益虚圣心,务受尽言,克勤以继之,则巍巍乎,赫赫乎,书契已来未之有也!然而太皇太后止于今日,便谓天下无事,可以高枕而卧,则固未也。何则?今边兵未解,夷狄方将窥伺中国,动摇疆埸,以修怨刷耻,坐费厚赂,而民力积困。今幸年谷丰稔,政事设张虽已先其急者,而恩泽未浃,恶吏尚繁,命令之出或未能奉承,而朝廷美意不得下究。倘遇饥馑、师旅,天下未免犹有盗贼之忧。此正圣心夙夜焦劳、讲求治体之时,大臣忘身徇国、背私向公、同心合力之日。臣请姑条五事以献。臣窃惟皇帝方育德思道,未即亲事,太皇太后虽总览大纲,而不悉留神于细故,则不得不倚辨责成于大臣。所以布为朝廷耳目、赖以互相检察者,不得不备设。台谏大臣诚能存心尽公,处事必当,则台谏虽设,而可以无言。阳城为谏议大夫六年,未尝论事,及德宗罢陆贽,欲相裴延龄,然后以死固争。若阳城,则所谓达大体也。至于台谏时论细故末节,以摧折大臣;为大臣者诚能体国,则亦不宜以此嫌忌台谏,朝廷亦不当以细故末节而于大臣轻为厚薄进退。如此,则国威伸于上,主恩行于下,大臣得体,而台谏举职矣。唐德宗初即位,代宗将藏山陵,禁屠杀,而郭子仪家奴杀羊,裴谞以职事劾奏,或曰:小事,不足以伤大臣。谞曰:「尚父方贵盛,天子新即位,必谓党附者众,故劾其细过,以明不持权也。吾上以尊王室,下以安大臣,不亦可乎」?若裴谞者,可谓有远虑矣。今诚备设台谏,而大臣存心至公,所失不过细故末节,则不言者固为达大体,而言者未害其有远虑也。然则增广台谏之为有益明矣。如是,则朝廷耳目布于下,而太皇太后可以雍容颐养,保心固体,万寿于上。仁宗末年,大抵渊默,罕复亲事,委政大臣,大臣不敢怀奸挟私者,用此道也。而况太皇太后振提其纲领乎?虽然,设之不得其人,犹不设也。臣愚以为莫若深诏大臣,人各举其所知,而后合议于上前,太皇太后考其素履,有某事可称,有某节可尚,然后举而用之,则所失者亦鲜矣,一也。古者天子一岁或五岁一出巡狩,察吏善恶,究知民间疾苦,后世人主深居九重之中,不能冒风雨、犯霜雪,为寒暑之所匽薄,疲筋力于道路。自秦以来,始置御史,监察郡县,而汉改为刺史,乘传行部,岁终得奏事京师。唐之所谓采访使,今之所谓转运使副、判官、提点刑狱、常平仓官之类,皆是也。此即代天子巡狩者,其任不轻也明矣。国朝故事:率先历知州差遣,然后擢为监司。或自通判先擢权知州,然后擢为监司。自通判擢用者,间亦有之,而几希矣。唯是台谏官出为监司,乃有资序未深者,然昔者官未升朝,则不得举。台官、朝官、往往曾历知县;比为台官,又为监司,则资序亦率通判已上。当是时,监司高者历知州,下者率历知县,其更事老成可倚办者多矣。《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魏太祖曰:「吾非圣人也,更事多矣」。虽则老成人固重于典刑,而更事多者,至窃比于圣人。则老成人、更事之为益,亦明也。古之任人,所以四十强而仕、五十命为大夫者,盖此意也。顷者方急人才,以便事功,初置提举官,率用京官为之,有朝脱铨选、暮为监司者。此乃一时用人之意,非持久经远之法也。故先帝末年,选用尚书省官,非知府不得为郎官,非通判不得为员外郎,则先帝固知资序之不可废,而老成更事之人有益也。特以施设先后,有不暇给,故于监司,未遑釐正耳。今诚深计天下之利害,郎中、员外郎典领职事,止于一曹,而监司按察,乃一道。远者绵地千里,州县百数,官吏数百千,而户口生齿以万亿计,则其利害轻重不相准明矣。然而资序之限,特设于郎中,而未及于监司者,岂先帝开其端,而资其终者有待于今日乎?臣愚以为提举以上,非通判资序,自今不宜除授。即自台谏除者,不在此限。庶得更事老成之人,布为监司,而天下之民浸被圣泽,此今日之急务也。且又可以息驰骋之弊,而使官吏稍安职业,于以收成材、矫薄俗,所谓一举而包两利,二也。《商书》曰:「明王奉若天道,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古语曰: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周之太王,为狄所侵,以爱惜民命,去邠迁岐,宁弃其国,不忍斗其民,诗人以为太王肇基王迹,以得其民也。此孟子所谓「得乎丘民,为天子者」也。《夏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然则民之急也如是。三代而下。西汉之文帝,东汉之章帝,号为仁德之主,窃读二帝本纪,恤民恻怛,见于诏令,岁岁有之。汉宣起于闾阎,知民疾苦,时之要务,每叹息曰:「与我共治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汉郡太守,得自辟除进退县令长;太守得人,则县令长无不良。故汉所选用,惟二千石耳。隋唐以来,州县守宰,率皆命于朝廷。则郡县最为亲民之任,治天下者以民为急,而守令最为亲民,不可不选,不可不激厉。唐之开元,号为盛际,所以致之者,有姚崇、宋璟以为相也。臣尝读元稹《连昌宫词》,称姚、宋之所致治之大略,不过于燮理阴阳,偃戢兵革,遴拣守令,皆出宰相而已。比岁守令善状,罕有闻焉。询诸往来,或举一路郡县百数,而良守令难以屈指一二计,则生民受弊者为不少矣。方朝廷用人如不及之时,抡选才能,比比出于疏贱,而独于守令以治绩超擢者无几也,得毋偶未之及耶?今诚欲简拔守令,以劝循良,使惠及吾民,则先谨择监司。非其人,则朝廷虽有甄别守令之意,而监司蒙蔽朝廷,不得其事实,则所谓良者不良,所谓能者不能矣。臣愚以为今日天下监司,未足倚信,则莫若先敕执政大臣,聚议博采,拔求守令治状尤异者数人,举天下之广,宜不难得,大抵宜以爱民恻怛为先,奉公营职为后。盖后世之法,茶盐酒榷征筦之利,多歧杂出,不若尧舜三代之法,一出于爱民。故唐阳城有「抚字心劳,催科政拙」之语,而德宗尝令县令对策,宰相欲第其高下,未知所出。薛珏曰:「今取县令不专文辞,宜以意在爱民者为先也」。宰相从之,既而所取,莫不得人。则守令宜以爱民恻怛为本,亦可见矣。以此求之,诚得其人,则其资任高下,优加进擢,见于训辞,务从褒异,且以厉天下。所取不过数人,而为守令者莫不慕效,四海之内,亿兆之众,人人被润泽、蒙厚德矣。然后深诏御史台举劾监司尤无状者,稍加澄汰。监司之选既清,而付之以考察,则守令之良能者必出矣,三也。有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或问扬子曰:「桑弘羊榷利而国用足,如何」?曰:「譬之为人父而榷其子,纵富,如子何?未有子富而父贫者也」。《礼记·大学》亦曰:「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故曰:富有天下,则天生地长,举天下之物,莫非人君所有,在民在君,诚无以异。前日陕西五路进兵,百姓负粮入界,和雇一夫,率费百千。初时民力尚全,莫不相率,竭其力以应命。及后再三调发,民力弗堪,王师迄不能再举。然则民力弗堪,国家固不能以举事,则富民者乃所以富国也。汉武帝末年,深悔既往之征伐,下哀痛之诏,罢轮台之戍,乃封丞相为富民侯。此武帝所以为雄材大略,盖能知悔,又知所救敝也。唐自中叶已后,既经安、史之乱,王室微弱,藩镇强盛,皆自擅其财赋,故有常贡之外,别进羡馀,以希恩宠。人主急于用度,因而假借。盖以方镇既擅财赋,朝廷难于调发故耳。今四方万里,内外一体,诏令一出。迅如雷霆,屈伸自如,势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县官之于百姓,即有所取,何求不获?不必令转运使于平居无事日,为仓卒征歛之计,时以民财,滥图恩赏也。昔仁祖时,苏顺元为淮南运使,尝进羡馀,有诏免劾,所进钱止令留住本路,以备灾伤。臣愚以谓今日诚欲生民苏息,远近蒙福,宜下诏书,明敕诸路转运司不得献进羡馀。即岁计有馀,可但令留充本路次年支费。抑非徒此而已也,发歛之际,又有抑配之弊,支移折变之苛,官出则以陈粟腐麦代见钱支俵,如充青苗、和买之类,以率计之号,为千钱者,民间所得不过数百,此所谓抑配之弊也。赋入则法当近送者,又令远输,如南州所纳,则支移北州,道里皆远,负辇滋费,则并以脚乘,课令出钱。法当出粟者,乃折令出麦,麦固加贵于粟;既已出麦,则又折令纳钱,钱固难得于麦矣。于是有斗当三四十金,而所纳至于百钱者。转运使止以欬唾指麾,坐获倍利。此所谓支移折变之苛也。凡此皆法所当禁,而转运使比多公违诏条,无所忌惮。愿敕所在安抚使、都钤辖、提刑司觉察闻奏,及许州县守令吏民自陈。如此,则掊克之吏,庶知畏戢矣。且青苗钱取息,终岁不过二分,而向者议论纷纭,累年不定。今转运使公违诏条,肆行抑配,支移折变,旬朔之间,取民倍利,岂不甚哉?或曰:转运司财赋所仰给,今束之太急,将无以举职。是大不然。使转运使果才,岁计所须,止于诏条之中,自可以应辨有馀。矧复岁计之外,朝廷不求羡溢,加以善政所感,年谷必应,租赋所入,不缘水旱蠲减,何患不足?岂有公违诏条,力胁州县,出则以片言估物而就高价,入则以尺纸粗色而取贵直!以此论功,无异戏弄。此正不才者之所为,又法所当禁,何谓束之太急哉?四也。贾谊有言:「人主之尊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高者难攀,卑者易陵,故人主之势非能独尊也。自一命之吏,累而至公卿,次第益尊,而人主加焉,然后为至尊耳。国朝故事,拜宰相、枢密使,官必除侍郎;同知枢密院已上,必除谏议大夫;三司使,必除给事中;若侍郎、权御史中丞,必除谏议大夫。以直龙图阁权领边帅,官小,犹除正言。自天章阁待制已上,则固准此。四方大郡,带都钤辖。或大都督府为守者,非带馆职,则诸曹郎官。吏民耸然,知所尊奉,以其异于他官也。权同知枢密院已上,皆政事之臣;权御史中丞,乃纪纲之任;而三司使实主邦计。故高者则必处以侍郎,其次则两省官为之,谏议大夫是也。直龙图阁为边帅,事任要重。天章阁待制已上,乃侍从官,故必以小两省官为之,正言是也。假使不论职名,而官直为正言,则固已可贵矣。当是之时,官职清浊高下,锱铢方寸,皆有分别,不得淆乱逾越,故朝廷尊荣,人知向慕。先皇帝独患名实不正,故改为官制,以寄禄官寓品秩。名实既正,而推行之日浅,其于甄别流品、迁叙次第,固未有暇。向者官制虽行,而有旨命两省官修补其法,则此固在所讲也。今以堂堂有宋盛明之朝,自尚书已上,率多试官,岂不陋哉!然为尚书者,原其所自来,则皆尝历学士职,其品秩与尚书不甚相远;为侍郎者,率多由天章阁待制除用,与侍郎名品亦略相当。然一为职事官,则必除去职名,故有承议郎试尚书者,见者不知其职尝为学士也,第见承议郎与昔国子博士等尔,乃为尚书,岂不可轻哉?名藩大郡,或临制一道,或镇一都会,而既无三馆贴职,又无诸曹郎中、员外。舍直龙图阁、待制已上,则皆朝奉、朝散郎,若大夫为之,其下与通判、签判、知县、监当官名无异也。内外体势,浸以卑损,上下陵迟,吏士军民,率有慢轻之意。陛廉太削,非所以尊朝廷也。加以官制之行,于兹已逾三年,率以满任。今谏议大夫、中书舍人、给事中、侍郎,迁比待制尔,若迁尚书,则为太峻。即自谏议、舍人、给事迁侍郎,则与自大卿、太常少卿除侍郎者为一等,反不为之迁矣。是迁叙未得也。今欲除用人物,或资与官相对,而其才不必称;或才与事适当,而据资不相准。譬犹户部侍郎阙,为天章阁待制固可入,其才不必称;为龙图阁直学士,才或称任,则资不可屈。是除授未便也。矧自直龙图阁而上,所存职名,皆禁奥、殿阁、图书之任。今以寄禄官在外则有加焉,而在京师则不可,本末倒置,体势未顺。且朝廷职名,本待贤俊,今虽其人宜在朝廷,而一除职名,则必出补外。如赵彦若可以留备台谏,而缘除龙图阁待制,故出知亳州;孙甫年少任职,可当省部繁剧,而缘除直龙图阁,故出知陕府。授受之际,已见其拘牵矣。臣愚以谓今日官制之论,不过秦、汉。汉之加官,若诸吏、左右曹、散骑、给事中之类,即今之职名也。官制祖述,止于《唐六典》,而三馆贴职、集贤院学士,《六典》具载本职,施于朝廷。今自直龙图阁已上职名,诚许令职事官兼带,则不害其为正名也,而又有三利焉:以待制、学士职为尚书,待制则试官可去,中外有所瞻仰,吏民知所尊奉,陛廉之势益峻,而可以尊王室、隆主威。迁授之际,职虽学士,可以下为侍郎,待制可以兼领卿监,直龙图阁可以冠省寺之职,为官择人,无所留碍。殿阁、图书之任,得兼内外,本末不至颠倒,体势顺序,所谓三利也。故事:职名自校勘至龙图,粗而论之,犹有四等。其上又有集贤殿、史馆修撰、集贤院,视职事之高下,官品之大小而加焉。亦有始加即为修撰、直龙图阁者,必其差遣,内则三司副使、同提举在京百司之类,乃得为之;外则帅臣、三路转运使、江淮发运使,久次为监司,典大州,若都钤辖、大都府之类,乃得为之。其他皆以岁久,次第累迁而后至。职虽为直龙图阁、修撰,又必差遣事任要重,然后得迁待制、谏议大夫。其法至详密,故朝廷用之有所劝激,而士大夫由之以进,不得侥倖。今既尽削去三馆贴职,而独存直龙图阁,凡须宠以职名者,无有高下,一切为之,故有府界提点而带直龙图阁者。今日与之,既失于太优;而后日一迁,则其上为天章阁待制,将又失于太峻。于此时不复早计前虑,则他时用之必困者也。今果职名为可去,则当一切除之,然而直龙图阁之类尚存者,果不可去也。职名果不可去,而待制以下独存直龙图阁,何哉?今既独存直龙图阁,又必以宠帅臣资望之浅者,欲以耸人观听也。然而耸人观听者,不独至于帅臣而后然,其馀典大州、当方面、据都会,若江淮发运使、三路转运使之类,皆当系人观听者也。今寄禄官既已通为一等,又无清曹郎官台谏之属,则所以稍辨异者,唯有职名尔,而一以直龙图阁待之,其可乎?臣愚以谓昔日馆职为优幸者,唯为校理一年,即理通判资序,三年理知州,为太过尔。今诚于此裁损,率以二年成资为一任,而尽复校勘已上至修撰等贴职,此固于正名、于官制可以并行,救其所不及,使高下等级,粲然有序,朝廷用之而有所激劝,士大夫由之而不得侥倖,流品分别,吏民尊信,五也。今诚行此五者,皆国家之大体,时之要务,以太皇太后之圣智,宜无所疑。即参之大臣,访之群议,恐无以易。五者毕行,私徇灭而德意彰,民心固而主势隆。然后揆之以道,将之以德,以虚心为本,以无我为用,唯大公是存,唯至正是守,无有偏党,唯是之从,所谓道也。体道而不失,不为好恶所夺,不为喜怒所迁,有得于身,所谓德也。道德立于上,而公卿观法于下,上下相济,然后奖忠义以尊吾君,长廉耻以消群枉。用人必以信行为主,而后论才能;考绩必以功实为先,而后责文具。谨择能吏、练习公家台省故事者,裁省簿书行移,务在先急,阔略苛辟,使人力足以胜事。仿唐《律令格式》,事有经常者著为定式,不须上问官曹。小事有所建请,次第得专裁决,不必一一奏覆。小惩大戒,付之省寺,俾得警胥吏之违慢,以防滞留。如此则小大毕举,太皇太后可以优游泮涣,质成于上,保护将就皇帝圣质,至于成德。则所谓宗社之庆,苍生之福,岂有极哉!臣自惟太皇太后亲政已来,首蒙拔擢,度越比伦,则臣之所以图报效,亦不宜自同于众人。冒渎宸严,臣无任祈天俟命、惶惧屏营之至。
翟汝文资政殿大学士薛昂除尚书左丞制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八○、《毗陵集》卷二
立后王君公之职,维以乂民;须股肱心膂之臣,共为同体。不有君子,孰成厥功?眷我旧人,乃心王室,俾复预政,罔有间言。具官某为老成人,以儒术用。柔亦不茹,秉大雅之明;和而不流,蹈中庸之德。乃者释位丞辖,宣劳辅藩,思闻嘉猷,复畀旧物。用皋陶不仁者远,国其庶几;闻乐正好善则优,人有所恃。尔其谨守国是,克协典常,使六官群卿,并序厥位,四方庶俗,永底于成。尔亦休哉!
闻筝作 宋 · 刘子翚
月高夜鸣筝,声从绮窗来。
随风更迢递,萦云暂徘徊。
馀音若可玩,繁弦互相催。
不见理筝人,遥知心所怀。
宁悲旧宠弃,岂念新期乖。
含情郁不发,寄曲宣馀哀。
一弹飞霜零,再抚流光颓。
每恨听者稀,银甲生浮埃。
幽幽孤凤吟,众鸟声难谐。
盛年嗟不偶,况乃容华衰。
道同符片诺,志异劳百媒。
栖栖墙东客,亦抱凌云才。
呈黄子厚 南宋 · 朱熹
五言律诗 押东韵
茅斋尘事远,幽独兴无穷。
永昼呻吟内,新凉愁思中。
朱颜非昨日,绿鬓又秋风。
珍重墙东客,遥怜此意同。
跋病翁先生诗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四、《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九九、《李白集校注》附录五、《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一、《刘氏传忠录续编》卷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月高夜鸣筝,声从绮窗来。随风更迢递,萦云暂徘徊。馀音若可玩,繁弦互相催。不见理筝人,遥知心所怀。宁悲旧宠弃,岂念新期乖?含情郁不发,寄曲宣馀哀。一弹飞霜零,再抚流光颓。每恨听者稀,银甲生浮埃。幽幽孤凤吟,众鸟声难谐。盛年嗟不偶,况乃容华衰。道同符片诺,志异劳事媒。栖栖墙东客,亦抱凌云才。
此病翁先生少时所作《闻筝诗》也,规模意态,全是学《文选》乐府诸篇,不杂近世俗体,故其气韵高古而音节华畅,一时辈流少能及之。逮其晚岁,笔力老健,出入众作,自成一家,则已稍变此体矣。然余尝以为天下万事皆有一定之法,学之者须循序而渐进。如学诗则且当以此等为法,庶几不失古人本分体制。向后若能成就变化,固未易量,然变亦大是难事,果然变而不失其正,则纵横妙用,何所不可?不幸一失其正,却似反不若守古本旧法以终其身之为稳也。李、杜、韩、柳初亦皆学《选》诗者,然杜、韩变多而柳、李变少。变不可学而不变可学,故自其变者而学之,不若自其不变者而学之,乃鲁男子学柳下惠之意也。呜呼!学者其毋惑于不烦绳削之说,而轻为放肆以自欺也哉!己未五月二十二日。
天子之礼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九、《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一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天子之礼,至尊无上。其居处则内有六寝六宫,外有三朝五门。其嫔御、侍卫、饮食、衣服、货贿之官,皆领于冢宰。其冕弁、车旗、宗祝、巫史、卜筮、瞽侑之官,皆领于宗伯。有师以道之教训,有傅以傅其德义,有保以保其身体。有师氏以微诏之,有保氏以谏其恶。前有疑,后有丞,左有辅,右有弼。其侍御仆从,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钦,发号施令,罔有不臧。在舆有旅贲之规(旅贲,勇士,掌执戈楯,夹车而趋。),位宁有官师之典(门屏之间谓之宁。),倚几有训诵之谏(工师所诵之谏书之于几也。),居寝有亵御之箴(𣊓,近也。),临事有瞽史之道,宴居有工师之诵。史为书(太史君举则书。),瞽为诗,工又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谤,商旅于市(旅,陈也,陈货物以示时所贵尚。),百工献艺(献其技艺以喻政事。)。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其书《春秋》《尚书》有存者。),御瞽几声之上下(几,犹察也,察其存乐。)。不幸而至于有过,则又有争臣七人,面列廷争,以正救之。盖所以养之之备,至于如此。是以恭己南面,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而貌之恭足以作肃,言之从足以作乂,视之明足以作哲,听之聪足以作谋,思之睿足以作圣,然后能以八柄驭群臣,八统驭万民,而赏无不庆,刑无不威,远无不至,迩无不服。傅说所谓「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武王所谓「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所谓「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箕子所谓「皇建其有极,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董子所谓「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者,正谓此也。何谓六寝六宫?曰,王大寝一,小寝五。大寝听政,故向明而治,故在前。小寝释服燕息也,故在后。其小寝一寝在中,四寝在于四角。春居东北,夏居东南,秋居西南,冬居西北,土王之月居中。后之六宫,正宫在前,五宫在后,其制如王之五寝。何谓三朝五门?曰,王宫之外门,一曰皋门,二曰雉门,三曰库门,四曰应门,五曰路门(又曰虎门,又曰毕门,此郑司农说也。康成以雉门在库门外而设两观。)。其朝在雉门之外者曰外朝,在路门之外者曰治朝,路寝之廷曰内朝(皋门之内,外朝也。朝士掌其法,小司寇掌其政。列三槐与九棘,设嘉石与肺石,而朝诸侯、听诏询大事在焉。应门之内,治朝也。司士正其位,宰夫掌其法,太仪正王之位,而王日视朝在焉。路门之内,燕朝也。太仪正其位,掌摈相,族人朝焉。《玉藻》曰:「朝服以视朝,退适路寝听政」,然则王日视朝于治朝,而退听政于燕朝矣。雉门之外悬治象,所以待民。应门之外设宗庙社稷,所以严神位。路门之外则九室,九卿朝焉。路寝之内亦九室,九嫔居焉。)。外朝之法,朝士掌之。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群士在其后。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后。面三槐,三公位焉,州长众庶在其后。左嘉石,平罢民焉。右肺石,达穷民焉(小宗伯职曰建国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庙,然则外朝在库门之外,皋门之内与。今司徒府有天子以下大会殿,亦古之外朝哉。周天子诸侯皆有三朝,外朝一,内朝二。内朝之在路门之内者,或谓之燕朝。)。何谓货贿?曰,有太府以受其货贿之入。关市之赋以待王之膳服,邦中之赋以待宾客,四郊之赋以待稍秣,家稍之赋以待匪颁,邦甸之赋以待工事,邦县之赋以待币帛,邦都之赋以待宗祀,山泽之赋以待丧纪,币馀之赋以待赐予。凡邦国之贡,以待吊用。凡万民之贡,以充府库。凡式贡之馀财,以供玩好之用。而金玉玩好,玉府掌之。良兵良器,内府掌之。王后世子衣服之用,则外府掌之。
问答(上)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陈亮集》卷三
三代以仁义取天下,本于救斯民,而非以位为乐也。齐桓挟尊周以自私,败商周之常经,而开争夺篡弑之祸,其流既惨矣。秦合天下以奉一人,恣其所欲为;陈涉因斯民之不忍,徒手大呼,而刘项藉之以起。沛公号为宽大长者,三章之约足以动天下而入其心,宜本于为民而起矣;方其穷时,纵观秦皇帝,叹曰:「大丈夫当如此」!其意岂出于为民耶!天下既定,周防曲虑,如一家私物,此岂三代公天下之法耶?唐太宗与刘文靖之谋似矣;与其父谋所以免祸,而迫胁以从之,何其舛也!尊隋之举,代王之立,殆若濯泥于水,而明白洞达之事,仅能以九锡归诸有司耳。其所以守之者,又密于汉,则其义岂足自附于三代乎?然而国祚之久长,斯民之爱戴,曾不减于夏商,何也?民不可欺,则其取守之道必有可言者矣。
昔者生民之初,类聚群分,各相君长。其尤能者,则相率而听命焉,曰皇曰帝。盖其才能德义足以为一代之君师,听命者不之焉则不厌也。世改而德衰,则又相率以听命于才能德义之特出者。天生一世之人,必有出乎一世之上者以主之,岂得以世次而长有天下哉!以至于尧,而天下之情伪日起,国家之法度亦略备矣。君臣有定位,听命有常所,非天下之人所得而自制也。朱均之不肖,非如桀纣之足以亡天下,而尧以为非天下之贤圣,不宜在此位,岂以法度定天下之心而私诸不肖之子哉!取舜禹于无所闻知之人而历试以事,以与天下共之,然后举而加诸天下之上。彼其心固以天下为公,而其道终不可常也。禹以为苟未得非常之人,则立与子之法以定天下之心;子孙之不能皆贤,则有德者一起而定之,不必其在我,固无损于天下之公也。汤以为天下既已听命于一家,而吾之子孙不择其可者与之,而使不肖者或得以自肆于民上,则非所以仁天下也;故或世或及,惟其贤而已。不幸而与之不当其人,则天下之公议,终不以私之吾家也。武王周公合天下之诸侯,使之小大相承,而方伯实总之以听命于天子,天子不能以一人之私而制天下也,故定立嫡之法以塞觊觎争夺之门,而君臣之定分屹然如天地之不可干矣。此岂一世之故哉!秦以智力兼天下而君之,不师古始,而欲传之万世,使天下皆疾视其上,翻然欲夺而取之,势力一去,则田野小夫皆有南面称孤之心。竞智角力,卒无有及沛公者,而其德义又真足以君天下,故刘氏得以制天下之命。使刘氏不有以大异乎天下之姓氏,则君臣之分犹可干,而三代之统绪未可继也。周防曲虑,岂其将以私天下哉,定于一而已。曹孟德一有私天下之心,而天下为之分裂者十馀世。及李氏之兴,则犹刘氏之旧也。彼其崛起之初、眇然一亭长耳;其盛者不过一少年子弟;安知天下之大虑,而勃然有以拯民于涂炭之心!三章之约,非萧何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乱,又岂刘文靖之所能发哉!彼其初心未有以异于汤武也,而其臣凡下,无以辅相之,虽或急于天位,随事变迁,而终不失其初救民之心,则大功大德固已暴著于天下矣。孔孟以天下之贤圣而适当春秋战国之乱,卒不得行其道以拯民于涂炭者,无其位也。《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又曰:「垂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崇高莫大乎富贵」。苟诚其人而欲得其位者,其心犹可察也。使汉唐之义不足以接三代之统绪,而谓三四百年之基业可以智力而扶持者,皆后世儒者之论也。世儒之论不破,则圣人之道无时而明,天下之乱无时而息矣。悲夫!
汉高祖起布衣以争天下,及大业既成,而父兄故无恙也。然尊之封之,皆有所感而后发,而或者犹置馀忿于其间。唐之太宗既已一切委命于父兄矣,己未、庚申之变,岂人道之所可安乎?舜之于瞽象,周公之于管蔡,未必有其道矣。岂圣人之事不可复见于后世,而天下冒冒然以强弱小大相为雄长,而彼善于此者亦可以一天下而归之正乎?人道之不灭者几希矣!精微委曲之际,处其所不可处以待圣人之复起者,固不可以无论也。
匹夫不阶尺土而有天下,此天地之大变,而古今之所无也。彼岂有熟讲素定之规模,而其臣相与把手以奋起草莽之间,又岂尝学古以从事哉!仁义礼乐,先王所以维持天下之具,既已一切尽废,而利害缓急迫乎其前,则裂土定封无所爱惜。至于著在人心不可泯灭者,或有感而后发,或因以泄其馀忿,亦其势然耳。嗟夫!此岂可谓非天哉!自黄初以来,陵夷四百馀载,夷狄异类迭起以主中国,而民生常觊一日之安宁于非所当事之人。人道失其统纪,而天地几于不立矣。此非有超世迈往拔出之英豪,安能扫地以求更新乎!太原之义旗一指,而天下靡然知所向矣。高祖以父而主之可也,建成独可以常法嗣之乎!据非所当得,而又疾其当得者若不能以终日,此非天诛之则人杀之耳。天未尝不假手于人,是以太宗抽矢蹀血,忍于同气,犯天下不义之名而不恤。彼其心以为是天实为之,而非吾过也。天人之厌乱极矣,岂其使建成元吉得稔其恶以自肆于民上哉!人心蔽于自见,而天命不知所归,是治乱安危之大几也。昔者周公盖忧此矣。孺子离襁褓宁几时!而武王疾且病,周公惧其事之不可继也,至诚委命于天,欲以身代武王之死,武王得以延数年之命,而孺子可辅以立。他日管蔡之诛,为天下诛之耳。要以使天命即于人心所可安之地;不然,则吾心岂能尽白于天下,而何以为后世训乎!天命之所在,若决江河,故「檀车煌煌,牧野洋洋」,虽圣人不敢以疑贰之心而承之也。顾其所以先为之地者至矣,人欲谋我,而我亦谋之,是以乱易乱也,而其地安在哉!虽其决于承天命以脱民于涂炭,有足自解者,而终不即于人心之所安,至今论者犹不安之。嗟夫!此又可以尽归之天哉!
三老董公以仁义遮说汉高帝,而三军始为义帝缟素,项氏不复能自直于天下。名义之不可负盖如此。儒者正名之说,虽起于管仲之尊周,而自汉以来,则以此举为明验矣。然人为万物之灵,而仁义智数盖不可以杂而行也。不出于高帝之诚心,而欲以欺天下,则名义乃自外来乎?故三军缟素本足以纳侮而不足以形敌,然刘项同受命于义帝,坐视同列之贼其君而不问,则举世皆不复知所谓人道矣。是三军缟素而大义始明,高帝定天下之机,无乃真在于此乎?合内外而论之,宜必有以处此者。
晋奚齐义不足以君国,圣人书以为君之子;而卓子则书君者,里克君之也。秦以夷狄之智兼天下,其亡楚尤为无道,盖天下欲共亡之久矣。况当天下溃乱之时,盖不必用怀王以从民望也。项氏君之,而诸公皆禀命焉,则其君之者非一人矣。利其为名则君之,不利其实则害之,自立自废,各从其私,是君臣无定位,而以强弱为轻重;率天下之人如驱群羊,是非可否惟吾之所欲为,而人亦不得裂去也,其轻天下亦甚矣。董公者,发天下之公愤,而借高帝之力以扶人道于既绝者也。揭项氏之不义于天下,使天下皆欲援弓而射之,虽微高帝犹不可以自立。盖董公之遮说,几于孔子沐浴之请;而高帝之义,吾不知其何心也。故孙权之自立,非义也;使魏氏不得自正于天下,则人道不至于尽废,虽圣人不得而明权之非义也。
三代之初,必以封先圣之后为急;而论功行封,犹待其定也。至周则大封同姓于其间,为国五十有三,而犹未以为慊。武王周公固非以天下为己私者,天之立君,岂为姬姓而设乎?汉兴,患异姓之强大,而大封同姓以镇之,其道盖本诸此矣。七国同时举事,黥彭之患,不如是之并也。诛锄刬削,至于分裂以各王其子弟,同姓湮微,而后族之祸又成矣。圣人之立法,本以公天下,而非以避祸乱。心有亲疏,则祸福倚伏于无穷,虽圣智不得而防也。周汉之法,岂世变之穷而至此乎?合天下而君之,疏远之人何负于国家,而周以宗强,此果何道乎?不然,则汉诿之周,而周公其衰矣。
昔孔子论三代之损益可知,盖自尧之亲睦九族,积而至于周之大封同姓五十有三国者,亦其损益之可知者也。然其义遂穷而不可继。故《春秋》之诸侯以其子弟为卿者,圣人皆以弟书之,独于季友之来归,不系以亲,而书曰季子。盖其贤者则与众共之;其不贤者,圣人以为有国者之私其亲,而其义不通于天下也。此岂非参酌四代之制,以为万世通行之法哉!汉高帝与诸公共起草莽以帝天下,天下平定,诸公各已南面称孤,帝犹疑其不可尽信也,分王子弟以据其冲,而庶孽与其不肖者一切不问,庶几以为可自附于周家亲亲之义。而不知权势既成,虽亲者亦不可保,其可保者,惟其贤也。不思天下之公义,而用其谋国之私心,是非利害徇于目前,而使前后相矫,卒不得其正,祸乱相寻于无穷。不独汉氏为可悯,而魏、晋、宋、齐不能以是一日为安者,盖亲疏之义不明也。出其子弟之贤者,以与天下共之;其不贤者,养以国家之私。使亲贤参错,而祸福治乱一付之天下之公,而吾无容心焉。圣人之作《春秋》以待后圣者,盖如此。
项羽喑呜叱咤,千人皆废,而能恭敬爱人,自屈于礼节之士,其仁与勇可谓兼之矣。至于赏不妄与,岂不足自附于「惟衣裳在笥」之义邪?汉高帝乃饶爵邑以来天下之顽钝嗜利亡耻者,开国承家之初,而顾以小人先之,卒用是以胜羽,羽之目当不瞑矣。使天下有疑于儒者之道,其不自高帝始邪?
方三代之衰,闻诸侯脩德以兴矣,未闻崛起草野而皆有南面称孤之心也。当草昧之时,欲以礼义律之,智勇齐之,而不能与天下共其利,则其势必分裂四出而不可收拾矣。匹夫并起而争,此非先王之常势也。高帝能用是以合其势,而不能用是以一日为安。盖其初不能参用项氏之所长,以消伏异时党与摇动之心。此正陈平之所预见而深忧,而「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之义,何尝一日而废哉!盖田横之未去,郡国豪姓之未徙,四老人者伏于商山而不可招致,高帝虽死而目不瞑也。异姓诸侯王之忧,特众人之所共忧耳。《易》曰:「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圣人其知之矣。
周、召、毛、毕,实佐文武以有天下。成康即没,王朝之公卿往往皆诸公之子孙族属。比闾族党之贤,脩身饬行以自见于斯世者非一人,其卓然者,岂不可与诸公之子孙族属共执国政哉!然而位终不得过大夫。人才之特起,不幸而非世家,则不得以任公卿之位,此果何法也?《春秋》讥世卿,而人才之特起者终无一人得附见于册书。虽圣人之法,亦不免随世而立欤?汉高帝与萧曹诸公共起而亡秦,天下既定,非尝更当时之事者,不以任公卿也。贾生特起之才,天子明知之而不得用,非独绛灌之专其宠利也。然公孙弘自海濒而登宰相,则天下自此多事矣。唐太宗虽以房杜为宗臣,而天下之贤者始杂取而用之,然其后遂无世臣之可倚。更任迭用,虽贤君亦不克其终,岂君臣之际无终始之义,则其势必至此邪?然合天下而君之,而独私于共事之臣,宜非圣人之公道。而周汉之法,果可为通行之法乎?
君臣,天地之大义也。君臣不克其终,则大义废而人道阙矣。此岂苟然之故哉!方天地设位之初,类聚群分,以戴其尤能者为之君长,奉其能者为之辅相。彼所谓后王君公,皆天下之人推而出之,而非其自相尊异,以据乎人民之上也。及法度既成,而君臣有定位。舜命夔以典乐教胄子,盖欲其君臣相与世守之,以达天地之大义。三代既以世次而有天下,其相与肇造人纪而维持其国家者,亦欲其代脩祖父之业而君臣相保,与国无穷;使天下之人有所观仰爱戴,而不敢窥伺其间以觊幸国柄,横生意见,紊乱纲纪,使天地大义有所废阙,而厌故喜新,败亡相寻而不悟也。惟其子孙族属举不足以当贤者之选,而后广求天下之贤圣,以庶几于一遇,而中接坠业,不敢有加焉,如高宗之于傅说是也。此岂君臣之常法哉!孔子之作《春秋》,其于三代之道或增或损,或从或违,必取其与世宜者举而措之,而不必徇其旧典。然于君臣之大义,未之有改也。其讥世卿,盖讥其不择世臣之贤者而用之,甚者遂使世其官,而人人轻视其上,皆有掩而取之之心。其势必至于君臣之不相保,故惓惓于一世之贤者,悉使之附见于册书。如蔡季、纪季、楚屈完、齐高子、鲁季友、叔肸、宋子哀之徒,往往非公族则其世家之旧也。使皆得若人而用之,则何厌于世臣,而欲求天下特起之贤于不可知之际哉!至于死生恩礼之厚,而适遭变故,或不以其道终,则正色书之,而无间于曹莒之小国,所以究极天地之大义,而明示之后世者也。故孟子以为故国必有世臣,至于不得已而后使卑踰尊,疏踰戚,然犹必取其国人皆曰贤者。由此言之,岂乐于君臣之不相保,而新故相易以求快一时之耳目哉!战国朝暮反覆之祸,盖起于君臣之不相保也。汉高帝以匹夫而有天下,视平时之等夷无非可疑之人,故其臣不自保其首领,而天地之大义不复明矣。然犹不使后生新学得以参乎其间也。唐太宗则参而用之,更一世而尽忘其旧,甚者朝为君臣而暮为路人。故以势相临,而不复以恩相保,缓急无一人之足依,而方顾望草莱之贤者以为己用,岂不殆哉!惟我本朝,于天下之贤者必使之扬历中外,养其资望,而后至于大用。故其人往往足以重人之国家,而子孙习识其本末源流,家世守之,至于一二百年而不替。呜呼!是天地之大义,而非君臣之私恩也。天下不能皆特起之贤,则超举显擢岂可率以为常乎?朝暮不相保,则是弃爵位于草莱,大义废而天下离矣。
池阳月试策问 其十六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三、《山房集》卷六
问:前既次辑《诗》之疑义与朋友论之矣,今将由《诗》暨《书》,以次蒐讲,几若谈经而置子史者,姑舍是尚论古之人可乎?昔管仲佐齐尊周,三十年间中国无与加其盛,夷裔莫敢抗其力,周之社稷藉以弗坠,功名懋矣。然孔子褒其仁,而孟子卑其烈,荀卿以为学者所羞道,何耶?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太史公曰:「管仲,世所谓贤人。孔子小之者,谓其不能勉桓公于王道也」。夷考桓公,亦将有可勉者乎?扬子云又以管仲小器,谓不能自治。孔子之所指论,果孰从乎?每爱左氏褒许夷吾最有奇笔,仲父功名磊落,左氏笔墨为多。然曹子劫盟,威公还地,其视伐原,非小信也。史迁以为出于管仲,而丘明略之,何耶?宰孔致胙,威公亟拜,其视请隧,非小善也。公羊子以为出于管仲,而丘明略之,何耶?岂其事之未必然耶?何其于盟,宁母受下卿,皆极力彰写,兹事体大,反遗落而不录耶?《春秋》书灭谭、灭遂、灭项数国耳,荀卿以为灭国三十五,考之经安在?荀卿曷所据而云尔耶?仲之书八十六篇,班固列之道家流,而隋、唐史皆附见于法家,书出一手而附见两家,可乎?然读其书,虚无老聃之论也,仲有之;封禅七十二君,秦、汉以来方士纬书之诬言也,仲有之;计口鬻盐,桑、孔牢盆之所不屑也,仲有之。不知世所传《管子》果其书耶?抑亦有真耶?其篇目又何其相戾耶?夫由前所论,则圣贤之评品仲者异;由后所论,则记载之所录仲者殊。予甚惑焉。方孟子时云不可为瞭然矣,然其讥鄙公孙丑之问,信然以为齐王犹反手也。及降自春秋以讫秦汉,后王君公之尊尚,学士大夫之夸许,或称管、晏,或曰管、乐,真有梦寐其霸轨而不可寻者。或乃以王佐而并称伊、管,萧、曹之功不足进焉。厥后孔明经营汉业于关陇,王导图续晋统于江表,王猛纂兴秦祚于关中,策书所载非所谓杰然者欤?然周顗、崔伯深辈直谓茂弘、景略江左、苻坚之管仲尔。亮引仲比,时人或未之许也,而所立已如此。是上下二千年间,世盖未有能及仲者,不知孟、荀之论果以其狭不足慕欤?抑为时而起此论而别有意欤?岂其事信有传记弗能尽,而读其书又未能深考欤?今学者尊孟、荀而黜管、晏,其议论杰出乎事之表矣。虽然,徒知其事,上未达其所谓王,下不识其所由霸,何益欤?愿考次其事而论定其人。
紫霄山行记 南宋 · 钱时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蜀阜存稿》卷三
富阳县东去五里所,舟著南岸,日且至。遥山浅霭,盎盎如桃李花。时余领许正甫、侄子樵行沙上,曲折入阡陌十馀里曰望仙。繇望仙入山中,又数里,得老子之宫二。非有幽岩邃谷,瑰伟绝特之胜可登览,两山相包束,荒墟聚落耳。绍兴初一女子孙姓结草山下,已而里中稍稍葺庵居之。时杨和王方以勋旧奉朝请,謦欬指顾,朝野轻重。一旦为作道院,事遂响播,流入宫禁。蒙三朝殊赉,规模用大拓侈,锡名紫霄。今女冠百人,没入而未度者百人,仆厮及其他杂役百人不止。岁入饶衍,无有艺极。庆元间,其徒请主岳祠于外,辄并缘权贵,侈僭异宫,而思孝院之名复用角立,亦有女冠三十辈。呜呼,何其盛哉!余尝谓事无巨细,无邪正,未有不得所依乘以克济者。异端之教,大抵善幻,以诳丐为业,非真能祸福吾民,而后簧鼓于天下,惟得所依乘。又有力足以扇其声焰,张其气魄,是故一倡而群和之。伊、傅乐尧、舜之道,以终其身,不逢其会,老死耕筑,谁知之者?柳下惠于鲁而臧文仲,孔子于齐而晏婴,固自有天命也。何物女子,而所遭则然哉?虽然,幽閟为女宫刑,先王制法,下死囚一等,所以重人道而不忍绝其后世。今数十百女为聚,且倍蓰焉,而幽秘之,吾不知其何以为也?自昔介士如鲁男子者几人,愚夫愚妇,幽宫隐巷,怨旷杂揉,溷溷相朝暮。又其室不足以容,星散篱裂,内外统纪不相及,吾不知其终何以为也。老氏,周柱下史,号知礼。虽学书,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传心之要旨,经世之大法也。父子以此亲,君臣以此义,夫妇以此别,长幼以此序,朋友以此信,耕稼织纴以为养,冠昏丧祭以为礼,后王君公大夫师长以为治。所以建皇极者此也,所以立民命者此也,所以位天地育万物者此也。此道不明,诸子百家争驾其上,以瞀天下,而后为杨、墨,为仪、秦,为申、商、韩非,生民涂炭,糜灭几尽。西刘草昧,又无真儒相料理,独张子房持黄老言,为风俗倡。其后浸淫,根固波漫,而天竺法遂缘入之。下逮魏晋,夷狄乱华,卒成天地磔裂之祸。无他,学不本于经,世不由吾圣人之道故也。不由吾圣人之道者,不明吾圣人之书也,是将焉取乎?虽然,圣人之书,先得我心之所同然。非徒书也,不反求之,期于自得,而徒支离传注之窟宅,沉溺文义之渊薮,则又非吾之所闻。定夫归蹑云峤,即书堂主人而请益焉,倘谓愚言为可。慈湖学子钱时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