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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厨铭 其一 其左 宋末元初 · 胡次焱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五
予所有书陷于池阳,逐旋搜索,仅得一二,贫无箧簏可盛,烟尘汩没甚矣。债谷造粗厨二面,戏为之铭。
丽房髹厨,殚巧雕涂。
匪藏锦绮,即蕴贝珠。
庚艮是贮,象玉是储。
鬼瞰其室,盗穿其窬。
积而不散,殃咎与俱。
吾厨拙朴,而华有馀。
匪宝珍是华,其华以书。
经史子集,圭荜禄渠。
奎璧委照,藜杖分辉。
用之身则渊、骞、思、舆,否则饕杌敦奇;
用之世则三代唐虞,否则五季秦隋。
故吾身以之贤愚,而吾世以是隆污。
虽器小而用大,岂贝玉之区区。
然则高下四层者,格致诚正之级;
而阖辟两扉者,脩齐治平之枢。
视曹仓信陋矣,比孔壁其庶乎。
贺皇帝听政表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文山全集》卷四
思皇烈考,诞受宝龟;
穆嗣王,甫攽治象。
慈帘保佑,熙政闿明(中贺。)
恭惟皇帝陛下德实天生,动为世则
于翼室,称元子以宅宗;
出自应门,会诸侯而作诰。
钦奉怡愉之训,爰亲兢业之几。
既两宫垂拱以无为,宜四海讴歌而来觐。
臣属縻郡国,隃恋阙庭。
御延和殿之正朝,愿光祖烈;
紫云楼之盟誓,第守藩条。
意乐记 宋末元初 · 刘辰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六八、《须溪集》卷一
欧阳经叔自英英场屋,已学《葬书》,嗜山水如举业。
尝应择地科,累举如志。
当其时,学步者欲得其还盼不可。
科废,度无足用吾学,繇是登临纵观,旁午历试,凡亲若友有往助后罢者,必经叔而后无馀憾焉。
间持一扇求予书「意乐」,且记。
问何意,曰:「吾家醉翁山水意也。
余逃空谷,久闻足音如坠,倦且厌甚矣」。
闻君言落落,特未喻。
经叔曰:「不然。
山之在天地间,一高一下,如驰如伏,非无为者,而未有知其所为者何在,而吾能知之。
玩其成形如规轮得鐻,或穴不得处,如败棋取胜更妙,一乐也。
吾无所用于世则已矣,独环视国中,富者如倾而莫之止,存者如坑而莫之救,诚悲伤愤叹。
幸吾术见信不谬,而能使朽者殖,绝者续,败者兴。
宁惟吾世而止,将五世十世,无穷之思,亦无穷之润,二乐也。
夫行吟泽畔而无益也,登华伤生而无闻也,孰与放怀圹埌,游乎赵文子之所观与黄帝之所休。
盖得吾波者为龙,得吾佩者为仙」。
吾闻其言亦洋洋然动心焉,遂欲布袜青缠其间,日从之以忘年,而济胜之具不进,复且焉止。
君长余一岁,已具老态,属行田间,见其履榛莽,遗寒暑,如猎得隽夫,非意乐不至此,余于是得所以为君记矣。
抑吾党相与言,必有益于远者。
吾尝使人视天台贾氏墓,见其葬蛇形湴田,中者黑如雾,其族无敢拜,拜辄祸,殆政得其毒处也。
而吾乡永新刘之祖适似之。
甚哉!
或以毒天下毒其邑。
今君之用心诚溥矣,其事诚足乐矣,若此者亦愿之耶?
深山大泽何世无之,窍混沌者如有悔矣。
旧过武夷,所谓仁智堂者得山水佳处。
吾欲全君乐,以附于其所谓仁智者,故竭亹亹焉。
吾言如苦,非经叔莫能喻,非经叔亦莫能用吾言也。
江州丁大监煜劄(一)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五七、《复斋集》卷一二
某窃以春序婉娩,天气清和,伏惟某官高牙肇建,政教一新,神人咸喜,台候起居万福。
某敬承勇退清班,俯试江郡,闻开藩之始,耋稚讴谣。
仰惟行为世师,文为世则,立朝忠恳,少须即跻禁近之联,自跪一麾,公论殊咈。
九江为今重地,非门下曷宜居之?
闻戍卒空垒而出,武备单弱。
妄意谓比年(阙)司行下编排保(阙)(阙)因而(阙)论早习弓弩,亦一助(阙)
行下诸州取,累政交割不系帐钱(阙),每郡(阙)不知大府不系帐若干尽以解否,造甲于何色目内钱支。
台慈明赐指诲,幸甚。
某不才,去冬到此,适承大旱,三邑通放七分有奇,军食无所得。
自去腊行赈济,蒙朝廷给度牒三十道,桩积米九千斛,粗可及三邑,不至流移填壑。
总所米纲,嘉定八年所减放,犹至今催督。
大抵版曹总所初不问水旱,但欲取盈。
有司之吝,无足讶者。
边事未宁,朝夕寒心。
近得淮上相识书,知前月半间枣阳被围已四十日,安丰已据霍立制帅欲行边,未知近耗如何。
大府必有闻,深愿知其大槩也。
罗桂阳至此,蒙寄声见问,且约只以幅纸为书,深仞眷厚。
如赵尉行拜状,以其人初相识,且当面写书,草帅特甚,深愧率易,更在裁处,非某所敢必也。
伏纸皇恐。
架阁谢丞相 南宋 · 李刘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七○、《梅亭先生四六标准》卷七、《翰苑新书》续集卷三四、《八代四六全书》卷二六
十年出幕,迷旧迹于新蹊;
一气转钧,纳陈人于故府。
拔之喧嚣倥偬之役,赋以栖迟偃仰之间。
蜕凡骨以渐轻,耸危肝而知感。
切以周九职之任,既重司书
唐六典之分,已存掌故。
至若版曹之籍,专之金耀之藏。
在昔时特曰筦库之官,至圣世则为储材之地。
栽培拱把,备震风凌雨之帡幪;
追瑑玙璠,供方泽圆丘之琮璧。
岂应庸下,偶玷选中!
伏念某质窳无奇,学落不殖。
少时磊隗,尚抱风云之壮怀;
中岁蹉跎,稍除湖海之豪气。
漫焉未能信之仕,已是不足畏之年。
生辰挹斗而扬箕,竟失馀而得少;
奴星结而送鬼,驱去以复还。
周行万里之关山,复累一陶之坯冶。
马伏辕而蜷局,直为仰秣之谋;
燕巢幕以差池,猥沐捲帘之顾。
南宫考艺,滥厕使令;
东阁望尘,曾微恳祷。
忽使接绅緌之武,遽令司几阁之文。
蝇头牛腰,姑备朝廷之遗忘;
鼠牙雀角,仅防吏胥之谩欺。
白日青春,了无公事;
黄帘绿幕,宛是儒生。
非大钧妙播物之仁,则小人无得舆之理。
兹盖伏遇某官经邦硕德,济世元勋。
窃窥尧、舜君民之心,岂数韦、平父子之业。
宝鼎九庙以衣裳之会,金城四方于樽俎之前。
玄龄入相二十三年,求贤则如一日;
吉甫荐士三千馀辈,流泽盖在异时。
顾惭孤贱之踪,亦缀收罗之数。
某敢不温寻宿学,讨理初心?
商财贿,计班赀,恐孤懋懋官之意;
厉廉耻,行礼义,图报先觉觉后之恩。
平阳公主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
《礼》:男子之生,悬孤蓬矢,以射天地四方,谓其有四方之志尔。
《诗》则云:「乃生女子,载弄之瓦」。
夫如是,则男女之职区以别矣。
然周之十乱,有妇人焉。
余观文母之下,修藻之礼、组紃之事者,世则有之;
及其立命世之勋、与武臣之列者,未之见也。
稽诸史传,平阳公主之谓乎。
高祖方举义旗,平阳实为内应,募集武臣,分散家财,英雄于是悦随,寇盗以之胥会。
复能申明法令,禁止侵渔,人心大归,兵势大振,卒见削平多垒,底定京师
策勋特赏于军功,封邑固殊于他主
以至生参佐命,死列功臣,酬矢石之劳,加鼓吹之乐,礼官考谥,太常具仪。
比夫乘金根之车、赐绿绶之服者,一何贵邪!
爰阅旧史,英风凛然。
叙而赞之,以旌懿范。
赞曰:
于铄高祖,笃生贵主。
内持柔顺,外奋英武。
隋室之乱,人罹其苦。
太原之兵,以义而举。
公起于外,主应乎内。
僮隶悦随,寇盗胥会。
我有财业,分济贫乏。
禁止侵掠,正吾兵法。
我有脂泽,弃而不饰。
躬亲金鼓,张吾兵力。
天下尅定,功参佐命。
生有名位,葬加鼓吹。
人曰有光,我亦无愧。
女子之事,曰工曰容。
我以战代,人胡我同?
妇人之贵,从夫从子。
我以翊戴,人胡我比!
运应千年,功参十乱。
贤妃何颂?
列女何传?
式昭英风,叙而为赞(《小畜外集》卷一○。)
之:原脱,据傅本、卢本补。
义门咸平五年 宋初 · 胡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二三、《豫章十代文献略》卷二三、同治《德安县志》卷三
《易》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
立地之道,曰柔与刚。
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阴阳运化,天之全功也;
刚柔成形,地之全德也;
仁义修身,人之全行也。
是以古圣王则乎天,法乎地,理乎人。
尧、舜率天下以仁,汤、武率天下以义。
义也者,仁之基,行之本,所以教九族,协万邦,厚人伦,美风俗者也。
昔周德方盛,文王化行,《关雎》乐而不淫,《螽斯》欲而不妒,子孙众多,流于歌咏,故其诗曰:「螽斯羽,诜诜兮。
宜尔子孙,振振兮」。
内崇亲戚,外树声教,声教所被,从家至国,故其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成王之时,管、蔡失道,周公摄政,大义行诛。
自是宗亲恩渐衰缺。
召穆公伤其不协,作诗纠合,故其诗曰:「棠棣之华,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逮至幽王,不亲九族,好谗信佞,骨肉相怨,父兄致刺而作诗焉,故其诗曰:「骍骍角弓,翩其反矣。
兄弟婚姻,无胥远矣」。
平王东迁,泽不下降,弃其九族,诗人刺之,故其诗曰:「绵绵葛藟,在河之浒。
终远兄弟,谓他人父。
谓他人父,亦莫我顾」。
周鼎既亡,战国飙骇。
秦废诸子,汉灭亲王
魏则聚邺以终亡,晋则分藩以致败。
南北不竞,隋、唐失纲,骨肉参商,宗族鱼肉。
朝不自理,政奚有经?
广明以来,中原板荡,而江表无事,人民安乐。
庐山崔嵬,号为南障
彭蠡浸其左,九江注其右,豫章都其南,浔阳宅其北。
山高水澄,秀甲他郡;
土沃人阜,名闻四方。
家崇岂弟之风,门尚敦睦之义。
其籍甚者,惟陈宗乎!
按《陈氏家谱》,陈宜都王叔明之后。
五世孙兼,唐玄宗时进士,为右补阙,仍留翰林院,赠秘书少监
生京,进士及第,德宗朝官至给事秘书少监集贤院学士
无子,以从子褒为嗣,官至盐官
生埙,为高安县县丞
其孙伯宣,隐居庐山司马迁《史记》行于世。
诏徵不起,就拜著作佐郎
孙旺徙居德安县太平乡常乐里。
自是而家益昌,族益盛矣。
仲子崇以治家之道必从孝弟,始乃撰家法,垂示将来。
至衮为江州参军,伪唐李昪旌表其门。
开宝末,江南平
太平兴国七年张齐贤江州转运,奏言:「陈氏积世义门,全家孝行,在李煜时尚蒙蠲免,今归圣朝,岂合徵收?
宜免本户沿徵杂配,庶彰德化」。
诏可。
淳化初殿中丞康戬江州事,又奏陈氏一宗,骨肉千口,近年乏食,饥贫难济。
请每年春首贷米二千斛以赡之,俟丰年还官。
从之。
至道中,陈氏上《家法》二篇,送史馆缮写,赐王公各一本,使知孝义之风焉。
开宝之末,计口七百四十。
咸平三年,增至一千四百七十八口。
青,显祖也;
伉,二世长也;
崇,三世长也;
让,四世长也;
衮,五次长也;
昉,六次长也;
鸿,七次长也;
逵,八次长也;
竟,九次长也;
肱,十次长也;
今龙,十一次长也;
今旭,十二次长也。
《春秋传》曰:「五世其昌,并于正卿
八世之后,莫与之京」。
自旺至青,五世矣;
至衮,八世矣。
让、衮、昉皆兄弟,共为一世。
衮立义门,昉主家事三十五年,最盛。
由鸿以下又昆弟也。
若崇为长史,勋为蒲圻,玟为德安令,礼为吉王府司马,衮为司士参军,昉试奉礼郎,恭为洪州掌书院记,密知舞阳县事,赏为渭州军事推官,皆衣冠之荣者也。
若圭、俦为节度押衙,玦为都知兵马使,让为衙前兵马使,缪、渥、蔼为节度总管,郜为感义都军头,辉为讨击副使,谦为馆驿使,凉为教练使,皆吏职之崇者。
若鄑为三史、用为三《礼》,昭、昱、琛、卓为三《传》,逊、俨度、渐、绩、诱、永陬、延年并举进士,乔、省、象、诰、策、碧、岳、位、谂、延之并作词人,皆文学之英才者也。
斯乃五世而,八世而大,非独田完之在齐,实乃陈氏之于今世。
天地一气也,万民一性也,政教一体也。
若清若浊者,为善为恶者,好仁好义者,固有不同。
予观陈氏之宗,清而纯,善而和,义而正。
才者不矜,技者不衒,清纯者也。
富则不骄,贫则不怨,善和者也。
有勇不犯,有刚不折,义正者也。
吾以为士民之家,未有若陈宗者。
其谓熟尧、舜之道,循汤、武之法,受文王之化,承召公之诗欤!
不然,何其义之若是哉!
天兵之讨江州也,陈氏昆弟七人在围中。
及城破,军民杀伤殆尽。
七人异处同归,一无所伤,义感也。
至道以来,仍岁饥旱,陈氏举宗啜粥,杂以藻菜,怡然相存,义之至也。
若其天无灾害,时无厉疫,岁有丰穰之利,政有富岁之教,岂惟寿考之福,亦将千亿是保。
丁酉岁夏,予以尚书兵部郎掌纶诰,持史笔,坐命词不当,连贬岭表。
己亥岁,会赦东归。
辛丑春,过浔阳,登庐阜,因访名家,得诣陈氏,览世谱,阅家法,询事实,籍口属,具知其状。
因为之铭,庶乎传之四方,留示来叶者。
其词曰:
舜有盛德,其后必昌。
晔晔陈宗,义风克扬。
家法定式,义门表德。
如何在上,不为世则
古人有言,理家如官。
若官尚义,其俗必安。
义则非利,利则非义。
义利二途,人思共致。
尚义则崇,尚利则穷。
伊惟陈宗,世袭义风。
,犹能敦勖。
逮我圣宋,恩惠骈属。
圣宋万年,子孙亿千。
德泽滂流,陈宗绵绵。
按:嘉靖《九江府志》卷一六,天一阁藏明代地方志选刊本。
讲义上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平斋集》卷二七
《豫》,利建侯行师。
豫有犹豫、备豫、和豫、逸豫之义,人能决犹豫而思备豫,则见几于吉之先,安往而不和豫,过于豫则逸矣。
其义虽四,而实一也。
《豫》承《谦》之后,谦无凶悔吝,则和豫可知。
《震》动于上,《坤》顺于下,动必以顺,故建侯以亲众,行师以动众,事虽至重,无不利,大顺则大利在其中也。
建侯而非顺,则开国而用小人,行师而非顺,则行险而毒天下,果何利之有哉?
其卦以一阳主五阴,亦有《比》「建国」、《师》「蓄众」之互体。
《象》曰:,刚应而志行。
顺以动,
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侯行师乎!
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
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
豫之时义大矣哉。
六五以柔居上,九四以刚应之,刚密比于柔,不期应而自应也。
人君有柔中之德,虚己以任大臣,大臣有刚健之德,自任以天下之重,刚柔相应而相济,志所欲为,何往不克!
然志之所以行,亦惟其顺也。
以顺而动,用能致,既豫之后,又以顺动,终始一顺,无有间断,天地所以妙不息之运如此而已。
人君之建侯行师,其能违乎!
天地以顺而动,则日月四时无过忒;
人君以顺而动,则不待刑罚而民心服。
在我无所违乎理,在人自无所违乎我也。
时者天运,义者天理,顺而行之,豫之时义岂不甚大!
苟或违道干誉,咈民从欲,是为悖矣。
《象》曰:雷出地奋,
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
礼极顺,乐极和,顺则和矣,乐所以导和也。
方雷在地中,动于至静而不露,迨出乎地而奋乎天,群蛰启户,万象趍荣,孰不同其和豫!
然圣人合《震》、《坤》以为象,不曰雷出地上而以奋,言深闭久郁之馀,一旦震发,造化妙用,轩豁呈露,施生䜣合,动植昭苏莫大于此。
王观《豫》之象,发扬和声,褒崇先德,如韶继勺酌,以侈祖考对天之休盛,荐之上帝,如《思文》《我将》,推而配之。
盖谓治至于,皆祖考盛德之积,非予一人所能致也。
人君惟不以和豫自居,则不至于以逸豫自安矣。
初六:鸣豫,凶。
《象》曰:初六鸣豫,志穷凶也。
臣闻巧言者误国之具,佞人者危世之本。
《豫》五阴皆宗九四,一阳四秉。
大臣之权,初以阴柔小人密相应与,极其趍和之意,形为邪谄之辞,以求容悦,大臣亦悦其爱己而甘受之。
《象》以志穷致凶为言,志不自立,惟用之于献佞贡谀,其穷可知矣。
等而上之,以此求容悦于君。
人材阨而不进,则曰野无遗贤;
民生困而不省,则曰雨不害稼。
积薪将然而曰已安已治,朋党方兴而曰太平无象
其发于声音,谄曲万态,而宦官女子之言,朝夕薰浃于耳者,又相与为表里。
大厦就颓,同于一压,凶孰大焉!
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
《象》曰: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
臣闻天下之理,非与物俱转者所能察也。
人惟主中正于中,然后能介然如石;
能介然如石,然后能见几而作。
盖石质坚而体静,静者见善必明,坚者用心必刚,一念不动,万理洞烛,不俟终日,已尽见未然之几,区处先定,应酬不差,宜其正固而吉也。
盖二与五为应,不与四为应。
众爻皆宗九四之大臣,二独居中得正,介特自立,以砥柱一世,可谓难矣。
然二五君臣,虽为正应,而隔于九四,其情不得以相亲,故介特之臣,但能坚于守,未能鬯于用,其先见之远,先知之明,万夫之望已深属之矣。
人主能不沉酣于逸纵,不昏蔽于便佞,好贤之心不衰,求善之志不改,则介者终有时而亲矣。
六三:盱豫悔,迟有悔。
《象》曰:盱豫有悔,位不当也。
臣谓此人臣患得患失之象。
三迫近九四,当国之大臣,欲如初六小人进为容悦,恐非正应而不我与,眄眄仰视,逐逐营求,是患得也。
欲如六二君子介特自守,又利害祸福交战于胸中,踌躇未决,趑趄复前,是患失也。
以不中正之人处不中正之位,而盱、迟皆悔,陨获充诎,情状毕露。
其悔而不凶者,大臣不与为应,奸无所售,故不至凶。
使其奸得售,则欺君卖国,无所不至矣。
有国者安用是患得患失之臣为哉!
九四: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
《象》曰:由豫大有得,志大行也。
臣闻九四以一阳为众阴所宗,材全而气盛,毅然以天下之重为己任,下倾心而仰之,上虚心而属之,此天下之豫所由致也。
由我致豫,建侯而国势尊,行师而人心顺,其有得大矣。
然功业之盛者,必有信己太过之弊;
权任之隆者,必有专己自用之咎。
大臣当由豫之时,苟骄吝一萌,不能开心与天下之贤以共治,则豫之由致,安保其不为乱之阶,得亦安保其不失也!
惟洞无有我之私,披胸臆以待贤,忘势分以下士,疑一点不留于中,则声应气求之下,如簪聚发,何材之不集,而致君泽民之志,遂得以达于天下,信于万世,此正周公握发吐哺时也。
盖疑者德之莠,事之贼,大臣无疑心之累,则足以合天下之善,断断乎知贤之当任,知邪之当去,不以疑贰之心来谗贼而启惎间,则百志惟熙矣。
六五:贞疾,恒不死。
《象》曰:六五贞疾,乘刚也;
恒不死,中未亡也。
臣闻疾非特六淫之疾,凡足以为吾心之害、吾德之累、吾国之忧、吾民之戚,皆疾也。
人君处和豫之极而逸豫生,嗜欲好乐便嬖侧媚之足以蛊方寸者纷至于前,于此能一念内固,外邪客气不得以乘虚而干正,则德性坚明,元气充实,既寿其身,又以寿其民、寿其国,则亿万年无疆之休,皆其功也。
象以乘刚、中未亡为言,盖六五柔中之君,乘乎刚则有格心之大臣而内志不可摇,秉乎中则有闲邪之定力而外欲不能入,内外交相养,此所以贞疾而安、恒不死而寿也。
夫德慧生乎疢疾,鸩毒藏于宴安,此爻在《豫》之五,当以《无逸》三宗享国之意参之。
上六:冥豫成,有渝旡咎。
《象》曰:冥豫在上,何可长也?
臣闻人孰无灵明虚彻之性,有物蔽之则灵者冥。
和豫之极而肆逸豫,此心瞽塞,罔有知觉,故冥豫以成,成非一日之积也。
方此心清明之初,岂不知观逸游田沈湎耽乐之为患?
及为外物所移,则勤者惰,立者弛,操者放,日积月累,性为情铄,而冥顽不灵之豫于是乎成,正以阴柔之资不能闻义而徙,见善而迁,以至此极也。
《易》卦未有穷而不变者,故逸豫既极必渝,渝则亦可以旡咎,旡咎善补过,前日之不善庶几其可掩也。
苟既极而不知变,则危亡无日,何长之有哉?
然冥豫既成,宜无可变之理。
圣人犹许之渝,若其未成而知变,岂特旡咎而止?
观此则知唐玄宗之乱兆于开元,成于天宝,懵不知变,祸乱四起,可为万世之戒。
《随》,元亨利贞,旡咎。
臣闻随者,从也。
从之义无不该,人之从乎我与我之从乎人,皆从也。
而《随》以我之所从为重,外卦《兑》,内卦《震》,震动而兑说。
一念动于中,随所感而说从之,得所从则有大亨之理。
然动说成体,易于转移,惟利乎贞则可以保其终之旡咎。
况人君宅民物之上,一言而万里响应,一动而群黎风偃,致亨之大,有不难者,特惧乎所从不得其正尔。
从乎天理正也,而从人欲;
从乎人心正也,而从己私;
贤人君子之从正也,而从佞人;
忠言嘉谟之从正也,而从谗说;
儒生学士之从正也,而从宦官女子。
从非其正,咎能免乎?
穆姜谓有是四德,随而旡咎,似识此意。
其以随元亨利贞同乾德之备,非《彖》意也!
《彖》曰:随,刚来而下柔,动而说随。
大亨贞旡咎,而天下随时。
随时之义大矣哉!
臣闻《易》以上下无常、刚柔相易成卦。
《乾》上九之刚来于《坤》二阴之下为《震》,而上卦则《兑》,动于内而说于外也。
盖《随》自《否》来,方否之时,三阳位于上,三阴位于下,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何随之有?
《随》之为卦,上下接而阴阳交,故其动也,臣言可从则说而从乎臣,民欲可从则说而从乎民,刚下于柔,不惟己之徇也。
惟不徇乎己之私,是以否之塞转而为之通,大亨且正,终保其旡咎,而与天下相安于时措之宜。
羲农黄帝尧舜氏十三卦之制作,与夫子丑寅之建,忠质文之尚,析因夷隩作讹,成易之序,莫非与时而偕行,上无戾乎天运,下无咈乎人心,其义至大而不可穷,皆刚来下、转否为之功也。
苟徒恃一己之刚而不明下柔之义,势尊则亢,气盈则骄,君子之言日疏,小民之情日戾,犹不免于无民无辅,又安保之不为否乎?
《象》曰:泽中有雷,
君子以向晦宴息
臣闻静极而动,动极而静,造化自然之理也。
雷动于春夏,今潜伏于泽之中,《兑》为泽,正秋之时也。
雷收声于正秋,亦维当静之时,时而安于静,且以养夫动也。
雷不养动于静,无以出地而奋豫,君子不养动于静,无以体天而行健。
龙蛇之蛰以存身,岂徒蛰哉!
故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夜以安身,莫非惟时之
使不安其身于夜,神过役则易竭,朝听昼访,乌能无惫?
是以向晦必入处于内而宴息,息盖作之几、生之本也。
夜气存于至静之中,湛然其清,渊然其明,浑然与太极同体。
向晦所养若此,凡旦昼所以泛应酬酢各中乎理,而用之不穷者,皆此其出也。
彼沈湎于长夜,宴安于衽席,安知瞬存息养之义!
初九:官有渝,贞吉,出门交有功。
《象》曰:官有渝,从正吉也;
出门交有功,不失也。
臣闻《随》以刚来下柔成卦,重在初九
初,之始也。
邪正是非,当严之于始。
夫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心之官则思。
人之一身,耳司聪,目司明,以至口鼻体,莫不各有所司,心则统之。
君子治身之道,当先治其心。
盖此心不难于应事物之常而难于接事物之变。
境变于前,感物而动,官失其守,遂与俱移。
能于纷至沓来之变,操之常,得其正,则吉矣。
然必出门而交,乃能有功。
出门即出门同人之义,交于事物,无亲昵系吝之私也。
一私不立,与天下为公,则既吉而且有功,岂非所交不失其正欤!
彼谓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必死灰槁木而后可,其何以定而应,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感而通天下之故而寂然不动者常自若,能如是则见可欲而心不乱,然后可与论从正不失之义。
六二:系小子,失丈夫。
《象》曰:系小子,弗兼与也。
臣闻理无两立,心无两用,人无两从,随以得所从为吉。
六二以阴从阳
初九阳之微,为小子;
九五阳之盛,为丈夫。
小子剽轻而无远虑,丈夫静重而有深识。
吾心所系,苟属于在下之小子,则必失在上之丈夫,所与岂能兼哉!
大抵中人之性趋下易,趋上难。
小子狎而亲,便辟善柔,如以石投水;
丈夫敬而疏,直谅多闻,如以水投石。
言焉舍忠而从佞,事焉舍是而从非,行焉舍正而从邪,得于此则失于彼,曾不自觉也。
六二阴柔牵于多爱,故设此戒以劝择善
《板》诗刺厉王失道,老夫灌灌然输其忱款而不见听,小子则蹻蹻然得志而骄,所从可不谨乎!
六三:系丈夫,失小子,随有求得,利居贞。
《象》曰:系丈夫,志舍下也。
臣闻同是心也,操舍有存亡,善利有舜蹠,一念之发,所由分也,故人心惟危。
六二本居中得正,系乃在于小子;
六三本不中不正,系反在于丈夫。
克念罔念之间,狂圣易位,此心界限,乌可不严哉!
吾之所系,既能舍邪而从正,舍非而从是,则无求不获。
人之善皆我之善也,而犹以居贞为利,不正则虽择善而从,不能固执,何益哉!
然所系得失,当观之立志之初。
趋向高明则上从,趋向卑污则下从三,欲舍卑污而进高明,宜不为小子屈也。
君道亦然,志在于下则系孟明而失蹇叔,系商鞅而失甘龙,系林甫而失九龄,系卢杞而失陆贽,天下以之而乱。
六二、六三,两爻政相反,玩易者可以类推而知所择矣。
九四:随有获,贞凶。
有孚在道以明,何咎?
《象》曰:随有获,其义凶也;
有孚在道,明功也。
臣闻仁者先难而后获,初未尝有获心,诡遇一朝而获十,则有心于获者也。
人臣之患,莫大乎有心于获。
获心一萌,则高者徇名,卑者逐利,一念外骛,曾莫知返,功与道始判而为二。
皋、夔、稷、契、伊、傅、周、召,道行而功自存乎其中;
管、晏求功于道之外,而功亦泯矣。
九四以阳刚之材居近君之位,动于中而说于外,其心所随,惟在于获,急浅功近利之计,昧至正大公之趍,贞固守此,宜其凶也。
是必顺天命、本人心以辅治,而行其所无事,惟知有道,不知有功,一忱所存,终始无间,则功自道出,昭然大明于天下,皆归于仁义礼乐之中,皞皞乎其不自知,尚何咎之有!
夫子之得邦家,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足以尽此。
董仲舒谓仁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足以知此。
九五:孚于嘉,吉。
《象》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
臣闻嘉者,善也。
九五居中,得正之君,在随之时,以说为体,声色玩好,一无动乎其中,而惟善之从。
言必善言,动必善行,发必善政,用必善士。
其推之四海,散之两间,良心善性之感发,祥风膏雨之沾被,何往而非嘉哉!
然其要在孚。
孚者,出于中心之实而非伪,表里相应,终始相续,以不贰不息之心而从乎善。
断断乎有诸己之信以极乎充实之善,辉光之大而进乎圣神之域,吉孰大焉!
茍惟矫揉于十手十目之地,而放于宫庭之渊邃,勉强于一朝一夕之顷,而怠于岁月之悠久,秉于中者非实意,饰于外者皆伪为,善转而恶,吉亦转而凶,一念之孚不孚,其应盖不爽也。
象以位正中为言,盖有是位不可无是德。
九五之位,既正且中,而德之正中,又能会万善于一己,位斯称矣。
是知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必行天下之大道。
上六:拘系之乃从,维之,王用亨西山
《象》曰:拘系之,上穷也。
臣闻民至愚而神,可以心感不可以力劫,可以道御不可以智笼。
《随》之上六,人心悦从,有所不容释,此非智力所能及也。
大王居邠,迫于狄,不忍以养人者害人而去之,民相与遮前拥后,力攀强挽,惟恐仁人之舍去,既拘系之,又从而维之,与《诗·白驹》之留贤者「絷之维之」同意。
民之留大王者若此,大王终不为之留,而从者如归市。
有人斯有土,故用之亨于西山
周家八百年之业,于是乎肇迹矣。
《象》以拘系之为上穷,盖上处《随》之极高而无位。
大王为狄所迫,失位而去,至于拘系之不可留,遂邑于岐山之下,岂非《随》之穷乎?
《易》道穷必变,穷上返下,宜有亨之理也。
然则人心之所去,秦虽劫之而不能止;
人心之所趍,周虽逃之而不能却。
有天下者,可不深求抚后虐雠之义,而思所以固结斯民之心哉!
《蛊》: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臣闻大弊极坏之世,天所以开圣人也。
《蛊》取坏乱为义,以爻言之自《泰》来,以卦言之继《豫》、《随》之后,安则玩,玩则媮,媮则垢弊日积,养成坏證,与人久宴溺而疾生于心,其为蛊一也。
而蛊无终蛊之理,故蛊坏之中有元亨者存。
何则?
饥易为食,渴易为饮,大弊极坏易为治。
方王道板荡,纲纪文章一切扫地,英君起而拯之,中兴不翅反掌。
是知蛊未有不可治,治得其道而大亨
虽江河至险,亦利于涉,特患乎安于蛊而无兴起之志耳。
然急于救弊者,未免用意之太锐;
切于望治者,未免求功之太速。
险难在前,径涉不惧,志壮气盈,视天下事若无足为而易之,易则难者将至。
过惩前日之不事事,适滋后日之多事,未保其不然也。
夫甲者十干之首而事之端,既先三日以谋其始,又三日以图其终,反覆拟论,备极详密,使治道日有趍新之功,而无矫枉之虑,前弊可拯,后患可弭矣。
夫如是,然后谓之善治蛊。
《彖》曰:蛊,刚上而柔下,巽而止。
蛊,蛊元亨而天下治也。
利涉大川,往有事也。
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终则有始,天行也。
臣闻户枢不蠹,流水不腐,以其日运而不息也。
故蛊坏常生于久安不事事之馀。
人君亢然于上,人臣靡然于下,截然其不相接。
且下以巽顺养谀,无切劘正救之益;
上以逸乐养尊,乏振厉奋发之意。
于是纪纲隳于姑息,制度弛于因循,道揆法守紊乱于私意之胶轕,天下之治日入于大弊极坏之境而不自知。
在卦,《艮》之刚居上九,《巽》之柔居初六,巽顺艮止而蛊以成,正君臣相与拱手安坐,以致天下之乱也。
然蛊岂终于蛊哉?
有能以饬蛊为己任,力量大而规摹壮,精神全而风采立,一斡旋间,扫积坏之弊而兴大亨之治,有不难者。
利涉大川,必明之以往有事。
盖久安不事事,所以成蛊;
往有事,所以济蛊也。
况作事贵果,虑事贵精,世之贤君,思欲为天下拯弊起坏而纳之治,岂非立志之美!
然或发强有馀而密察不足,广大已致而精微未尽,故事随举而随沮,令随行而随辍,皆由未得先甲、后甲之义也。
夫先甲三日以谋始,后甲三日以图终,终而复始,循环无间,精义入神以致用,何蛊之不治!
其在天行,如贞之复返于元,《艮》之复出于《震》,非终之外他有所谓始也。
故观天运,则知人事。
《象》曰: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
臣闻《左氏传》,风落山为蛊。
风落于山下,无物不挠,故《蛊》以取象。
然致蛊者风之动,治蛊者《艮》之静。
盖《艮》体重厚而笃实,不为物移,屹乎山之止也。
风能挠于一时,使山下之物散乱不齐。
少焉风止,草木之高高下下自若,山何尝加损哉!
君子观象于《蛊》,以《巽》振民,以《艮》育德育成君德,固作兴民心之本。
而德之育也,必以山之静,与「山下出泉,蒙」同。
吾能体中正仁义而主静,挫众纷而不扰,应万变而不乱,动与静无非静,外物孰能蛊之?
吾心无所蛊,则人心无所蛊,而天下国家之治无所蛊,一静足以制百动也。
玩《易》者必因象而求意。
初六:干父之蛊,有子,考旡咎,厉终吉。
《象》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
臣闻《蛊》自《泰》来,具《坤》、《乾》之体,故诸爻干蛊以父母言。
父之行事一出于正,作室而涂塈茨,为力甚易,不见其子干治之功。
惟前人蛊坏,有待振饬,必其材足以植僵起仆,使百堵偕作于室毁之馀,则干治之功见矣。
有子而考旡咎,正以子能补其过也。
不然,生不之诤,没不之改,陷父不义,犹为有子乎?
然圣门以不改父臣父政为难,初六乃于继父之始,亟惩其蛊坏而饬治之,必有甚不获已者,而于心终不安,故必以惕厉处之,事无轻举,举之必当,如此则可以终吉,终不失其顺也。
象所谓意承考,盖前人之蛊自我而治,不曰我之能,而曰吾父之志,欲为而未遂者,今特以我之意逆父之意而行之,干治非我功也。
是不特掩父之过,又将扬父之名,岂不俱有光荣哉!
元祐改新法,斥奸臣,皆推之神考之志,正得此意。
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
《象》曰:干母之蛊,得中道也。
臣闻九二上应六五。
为子事母,母有不及,不可不正。
正救或过则易至于伤恩,怡声下气,柔行巽入,使之浸润而冰释,则蛊为可治。
或以贞行之,阴柔之性,吝执不回,情有所激,未必不重其蛊也。
贞者事之干,而干母之蛊不可贞,不贞乃所以为中。
盖闱阃之内,听其自蛊为不及,急于治蛊为太过,无过无不及则中道得。
二居《巽》体之中,犹以是为子道,戒事母难于事父也。
诗《凯风》「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痛自尅责,几无以自容于天地间,卒能回母心,而成其志,可谓得此义矣。
推之事君,《睽》之「遇主于巷」,未免委曲开陈,阴柔故也。
若夫事刚明之主,则王臣蹇蹇,匪躬之故,惟恐其不克贞。
九三:干父之蛊,小有悔,旡大咎。
《象》曰:干父之蛊,终旡咎也。
臣闻舜之斋慄,曾子之养志,莫非顺乎亲也。
子以顺感,父以慈应,家有蛊坏不治之事,随宜整饬,次第毕举,而闺门雍肃,气象自如,乃干蛊之善也。
九三处《巽》体而过于刚,安得无悔?
然其才足以克家,与其嘻嘻失节,置父于有过之地,孰若三谏号泣,纳父于无过之域?
故所悔小而咎不至于大。
《象》以「终旡咎」言之,迹若非顺,心未尝不顺也。
彼排闼引裾、折槛轫轮之臣,虽一时若以忤上为咎,而其心欲使国家动无过举,实存乎爱君,忠显而咎泯,亦犹是也。
然则子以刚干父之蛊而旡咎,恃父之慈;
臣以刚干君之蛊而旡咎,恃君之明。
六四:裕父之蛊,往见吝。
《象》曰:裕父之蛊,往未得也。
臣闻德可以勉而进,才不可以强而能。
世之贤子以起家为己任,如善弈者以一著救一枰之败,非有过人之材不能也。
六四以柔居《艮》体之下,宽夷静厚有馀而材不足。
方家事之蛊坏,非不思涤荡振刷而一新之,材不逮心,讵容强揠?
故其蛊仅止于裕。
裕者,宽缓而不迫也。
事势抢攘,弊端胶轕,人情易于躁忿,而能镇动以静,制逆以顺,抚犷戾以柔,逶迤容与,不求快于一时,而磨以岁月,终能使乱绳之自解,而蛊亦徐饬矣。
茍不量其材,冒为一决,则往必见吝,正以力常夺于过高,变每激于欲速,不可以轻进也。
人臣治君之蛊,亦有随材就功以为裕者。
子产相郑,修辞令以交于晋、楚而外难纾;
主彊直以盟于驷丰而内难解,乡校议之而不怨,舆人诵之而不怒,郑赖以宁,非裕于蛊者乎?
孔子美其有君子之道而不称其材。
茍材过于子产而道非君子,则盆成括之死,又孟子所深叹。
六五:干父之蛊,用誉。
《象》曰:干父用誉,承以德也。
臣闻爱敬者孝之始,显扬者孝之终。
人君出而当遗大投艰之责,仆者兴之,纷者理之,坏者修之,弥缝前人之阙,使天下后世不得以议其过。
昭帝武帝,与民休息,已为难事,而况扬父令誉于无穷者乎?
六五柔中之君,得九二刚中之臣为之辅,蛊坏之见于前者,一意干治,不遗馀力,已往之咎,与时俱化,方来之善,随日加新,而父之誉用是暴白于天下后世。
此无他,承之以德故也。
承以材略,则必求度外之功;
承以文法,则仅救目前之过。
惟承之以德,则高明光大之懿缉熙于九重,溥博渊泉之泽渗漉于四海,天下莫不以手加额,贺吾君之有子,后世亦莫不称其为天下得人之仁,父之誉岂不充塞于天地之间乎!
王当商末蛊坏之世,志有未遂,武王以圣德继之,而文之声益广,此爻应之。
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象》曰:不事王侯,志可则也。
臣闻功名之士轻富贵,道义之士轻功名。
世道蛊坏,少有抱负者,孰无趍事赴功之心?
上九乃不屑事王侯,岂其恝然忘天下,不与世同其忧哉?
惠公曰:「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吾于颜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
缪公亟见于子思子思不悦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
以德则子事我者也」。
上九居无位之地,而道足以为王者师
茍其时上无明天子,下无贤诸侯,讵肯屈道而事之?
潜心太极之先,独立万物之表,高尚其所行事,外物无一足以动其心志,如此其远也。
百世闻风,犹将兴起,岂不可为世则哉!
虽然,隐居求志,正所以为行义达道之本。
一瓢非所忧,则可以继四代而兴礼乐;
万钟非所慕,则可以承三圣而正人心。
世之兴大事,建大业,决非患得患失者之所能为。
穷居不损,盛行不加,则致君泽民,恢乎有馀用矣。
伊尹三聘而成格天之功,孔明三顾而定兴汉之计,道义重故也。
是知不以富贵功名先入其心者,乃可与图天下之事。
大邑县学振文堂记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
吾州之俗,检履醇固,而被服文雅,盖自汉以来代有显人。
胡安先生、林翁孺、庄君平以经授卿子云,流风所渐,儒学日茂。
其属县曰大邑,又介居群山之麓,地阻且右。
士生其间,无繁华之娱、驰骛之观荡心怵目,故其用力益以颛固,笃学好修,礼贤乐善,若恐弗及。
成都李君某来长斯邑,厥明年,时和岁丰,百废具修,乃为堂于邑之南,名以「振文」,将与邑之秀异藏脩息游于斯,而移书郡人魏了翁曰:「愿有以告于邑人也」。
了翁谢不敏,不足以举斯文。
君固请弗已,则谓之曰:何哉?
子所谓文者。
清便婉转,点缀映媚,姑以玩物肆情者乎?
傅会假托,窜移编缀,苟以哗众取宠者乎?
为堂南乡,厥位为离,吾恐君之所以望于士者将不止此也。
君曰:「何以语我」?
曰:吾请试言夫所谓文者,而子姑听之。
且动静互根而阴阳生,阳变阴合而五行具,天下之至文实始诸此。
仰观俯察,而日月之代明、星辰之罗布、山川之流峙、草木之生息,凡物之相错而粲然不可紊者,皆文也。
近取诸身,而君臣之仁敬、父子之慈孝、兄弟之友恭、夫妇之好合、朋友之信睦,凡天理之自然而非人所得为者皆文也。
尧之荡荡不可得而名,而仅可名者文章也。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而所可闻者文章也。
然则尧之文章乃荡荡之所发见,而夫子之文章亦性与天道之流行,谓文云者,必如此而后为至。
文王既没,文不在兹,孔圣后死,斯文未丧,此非后世所谓文也。
今君侯振文之谓,将奚择乎此?
曰:「抑闻之,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亦得以谓之文;
孝弟谨信,汎爱亲仁,行有馀力,亦不嫌于学文。
文固有等级也,自非上知、生知,迪天理之彝,蹈人文之正,动为世道,言为世则,则勤学好问,推孝弟谨信之馀,固学者事也,特有先后之序、浅深之间焉」。
曰:子言是矣,如余前之云者,乃天下之至文,遽得以迂而后之也。
圣人所谓斯文,亦曰斯道云耳,而非文人之所以玩物肆情、进士之所以哗众取宠者也。
侯诚有意于斯,则所当表章风厉,使为士者以勤学好问为事,以孝弟谨信为本,积日累月,自源徂流,以求夫尧之所以可名不可名、夫子之所以可闻不可闻者果为何事。
近取诸身而秩乎有叙,远取诸物而粲然相错,仰观诸天,俯察诸地,而离离乎其相丽,皇皇乎不可紊。
斯所谓文者,既有以深体而嘿识之,则将动息有养,触处充裕,无少欠阙。
迨其涵泳从容之久,将有忽不自知其入于圣贤之域者矣。
斯文之振,孰大于是?
君瞿然曰:「是文之本也,敢即是为记,将与多士懋敬无斁」。
中大夫秘阁修撰致仕杨公墓志铭绍定元年十二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四
上践祚之元年杨公子谟与蜀士五人咸被特招。
公自嘉定八年累疏乞身,书祠官之考,考满不复以请,间二三岁朝廷必时其满而申命焉。
于是卧家十有一年矣,闻诏辞不就。
士为公出处谋者不一,今屯田郎度君正移书强起公,公于屈伸之分察之已审,固谢焉。
二年九月寝疾,遂致其仕,己卯属纩,年七十有四。
先是公于县南山筑室聚友,号云山书院,尝曰:「我死则葬于是山」。
至是,孤仁举卜日维四年十二月庚申食,则今绍定元年也。
乃以书谂某曰:「维我先君子经德履道,克纯厥终,海内知心宜莫子,若幽宫之铭,敢以烦执事」。
某执书泣曰:今复有杨公邪!
士不幸而不生于三代之前,师异指殊,无所统壹;
其亦幸而生于国朝诸儒之后,理明义精,有所据依。
虽然,抑又有甚不幸者焉。
阴阳鬼神之赜,性命道德之奥与夫为人为己、成己成物之理,先儒之讲析既精,后学之诵说滋广,士习其读,玩为常谈,甚者托之以饰词辩,假之以猎声利,反以为学术之累。
有如明辩而笃行、纯德表里、令名始终、人无知愚皆曰「浩斋先生」者,则走也虽藐焉罪疚,宁敢以他为辞!
谨为叙而铭之。
杨氏世居华阴仙谷,至唐太保汉公之曾孙庭辉入普安令,后居潼川
五季时,有为银青光禄大夫潼川讨击使者,徙飞乌。
生鲁珣,鲁珣生延秀延秀生惟广,惟广生士达士达生南重,南重生裕。
裕生四子男,其仲曰知章,该累举恩不复仕,自号云山老人,累赠至通议大夫
妣同郡氏,以淳熙庆寿恩封太孺人,累赠至令人。
公字伯昌,自幼孝友端悫,能诵书属文。
通泉王晋卿教授诸生,为第五等,公时年十六,受学旬岁已辈行高等。
既冠,有大虑。
周、程子诸书虽传于蜀,于时未广,通议广汉,得张宣公之学以授公,且诲之曰:「欲造圣门,先从此入。
若造深养熟,内外合一,治己治人之道备矣」。
公朝夕究图,凝然一室,往往踰月不出户。
自是默识圣贤下学上达之序,动静语嘿不违乎诚。
淳熙四年,以词赋举于转运司,会父卒。
七年,就外省试,文靖胡公得其文,以为有格君气象,置诸优等,入对大问。
阜陵锐意于治,发策数十条,公对略曰:「帝王躬行之实莫大于学,学者政事之本也。
虽然,欲极乎学之用,不可不求其要。
何谓要?
行之以至诚、要之以不息是也。
《大学》之道自正心诚意以至乎平天下,《中庸》之道自尊贤以至于来远人,皆不外乎至诚之一言。
臣不知陛下之躬行果诚欤,抑未欤?
臣试以天人之应而卜陛下之诚,则知容有未至也」。
又曰:「臣闻之道路,谓陛下左右近习之人虽无显然害治之迹,而謟谀欺矫,实繁有徒。
故凡求于速售者,率造宦寺之门,珠玉锦绣以充苞苴,络绎于道,而陛下有所不知,此非细患也」。
孝宗嘉其直,擢寘甲科,盖自乡举至是三试,皆第八人。
绵州广安军教授,调崇庆府录事参军茶马司改辟干办公事,未报,堂差成都府教授
以举主改通直郎隆庆府普城县通判成都府权发遣黎州,兼管内安抚司公事,敕差四川类省试院考试官
召赴行在,除尚书吏部郎中,迁军器监,仍兼郎。
宣差御试详定官,迁大礼少卿,主管右治狱
累请补外,除直华文阁成都府路提点刑狱公事,兼提举常平等事
凡再兼知嘉定府,又累请归田,进直徽猷阁,凡再任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
差知隆州,辞不就,直显谟阁管绍兴府千秋鸿禧观提举亳州明道宫
召赴行在,控辞未报,乞守中大夫飞乌县致仕,诏除秘阁修撰
公始职教二郡,皆以义理训迪诸生成都学官盖四蜀之士咸在,公之馀论渐被滋广。
普城,纯用诗书,不杂他术,为诸邑最。
岁旱,捐县帑之赢为民代输者几万缗。
李公壁除兵部侍郎,举公自代,公未尝有书尺之素也。
成都帅守谢公源明绳下苛急,幕府惮之,公于事无巨细,劈析是非,虽逢盛怒,率为公屈。
后尝语人曰:「吾几失杨公」。
碉门蕃部寇边,宣抚司辟公之黎,务以恩信羁縻,且樽节浮费与边民代输。
二年,又请于朝,降缗钱,厚储峙,广土丁,省戍卒,增义勇。
患士子闻见寡陋,休沐即学官诲之,士咸知趋乡。
逆曦僣叛,诸蛮将伺衅而动,边民皇皇,公誓以死守,饬家人毋轻去,以为民望
移书方伯监司,起义讨贼,愿调禁军、义勇为先驱。
戍将张燧将所部五百欲为乱,士不从,号呼诣郡
燧策马随至,公麾郡卒缚燧,归于制置司,以张昙次补,士俯伏听命。
未几,逆党董镇成都,陵逼蜀帅,分遣裨将雷珂径至郡交昙所领军,祸且不测。
会安静寨谍羌出没,公即遣珂军二百乘边以携其党,而令义勇军还郡以张声势,贼气顿索。
曦寻遣校王安国犒军,安国郡吏,欲以留令诛之,公义形于色,安国不敢动。
文移迁延,以厎贼平,人以是服公应变之略云。
四川类省试事,兼监试事,公以取文之要五、校士之目七示同事者,大要先义理而后文采,虚心从众而不断以己见,且专以论策定去取。
公故为点检官,及是典领,咸谓得人
蜀帅杨公辅遂以五要、七目闻上,且刻诸试院。
寻即院拜召命,控辞不获。
秩满去郡,郡人象而祠之。
申诏趣发,入对便殿,首论:「权臣误国,叛将干纪,陛下不动声色,诛此二孽如戮狐兔,而臣愚犹有忧者,鉴遄往之已事,开惟新之令图,在陛下审处而已」。
其二论:「皇太子既正储宫之位,宜使亲正人,授正学。
王者之学果学也?
大学》之所谓正心、《中庸》之所谓谨独是也。
辅导得人而后有所受」。
三乞招填黎州土军,分番上寨,岁循旧比,给缗籴以备缓急。
典铨二年,不徒例之拘,必权其资望而予夺之,吏道无壅。
因转对,请于淮上荆襄、关表、汉中空閒之地招募军民杂耕,以省饷运;
节滥赐,捐内帑,以充籴缗,以收末楮,严责州郡实常平之储,归广惠仓元蓄以备凶歉;
罢军兴一切科敛之法,复师旅饥荒之地,以纾民力。
又曰:「民之困苦极矣,不可以其屡经兵荒而不离。
夫易失者人心,难谌者天意,修人事以符天意,其要在养民」。
军器监,寻复兼侍左郎官
轮对,申言权臣叛将之弊如初对。
次论:「学术乃国家之寿脉,公论乃天下之元气,所以扶持皇极、主张国是者必归诸此。
更化以来,众正之路方启,而群枉之门渐开。
善类虽进而忠鲠之士有相继引去者矣,奸党虽斥而寅缘势要有抆拭叙用者矣。
夫君子小人如薰犹之不可同器,今顾欲调停参用之,几何不为君子之仇而基国家之祸欤」!
始公奏陈,先帝蹙頞颔首者久之,权倖侧目。
公谓同列,纵以此得罪,其甘如
乃力请补外,朝廷不欲以言罪人,进介卿以留之。
棘寺有坐伪告者,株逮甚众,公酌情为三等,奏闻决遣。
事连钜阉郑氏兄弟,乃移文内侍省索粥告之赃,小人由是益怨,在寺仅半年而去。
公自念非达贤无以报国,会免朝辞,遂荐蜀士四十馀人于当路。
公之规摹识量盖若此,世论方隘,不足以知公也。
过家上冢,历所部郡邑,屏厨传,广咨访,奖静退,抑躁竞。
既抵所治,绝请托,却馈赂,审彰瘅,一道肃然向风。
嘉为并边郡,公为筑堡寨,结土丁,岁给衣装,春秋阅习焉。
刑狱司旧有备边库,自比岁利店之扰,储蓄几尽,公节缩冗费,补还其半。
又上诸朝,乞给缗钱,为新丁衣廪之储;
拨还常平免役宽剩等钱,为水旱不测之备;
恩收耄疾之人,毋得注狱官、县尉
被命兼权嘉定府,嘉之中镇寨控扼虚恨之境,自北二既诛之后,虚恨疑不受犒十馀年,公遣吏往沈黎互市所说谕。
虚恨酋领如约诣寨,寨将马槱利其犒赏,擅杀数人。
公怒,缚槱下吏,窜徙之。
巡按属部,剖决滞讼,惟成都制阃所治,典臬者例不敢孰何,公曰是之不究,何以厉馀,乃随事平决。
新繁民曲防蕴利,岁与新都相雠讼,公临视,度其地多寡,聚石为象鼻堰口以均水利,两邑便之。
嘉定洪偲报罢,公再兼府事。
窃用府缗,公督还其半,黥窜其嬖吏,以其状上之,一郡称快。
然自是得请以去,不复出矣。
云山书院讲授后进,吉月月半诵《论》、《孟》、《中庸》、《大学》,语或至旰,听之者各充然有得。
呜呼,自井田、封建坏,君师之职分不明,六经之道千数百年几为未试之书。
国朝自周、程、张氏及近世朱、张、吕氏相与扶持绵延,斯道复明,于是百数十年间,往往有闻见而作者。
然而依世则废道,违俗则危殆,使浮湛州县,出入里闾,以其所独得私淑党类,则国人化之而仁逊,子弟从之而忠孝,乃犹有以行其志。
况如公之宽和质实,发于精神,动于气貌,能使人鄙吝销释。
至其阅事久而烛理明,视精粗表里真知其为一,公私义利实见其为异。
故虽即温爱汎,而检履金石,仪观山河,世所谓可悦可慕者一无以动其心焉,又不知观而善、闻而兴者复几人也。
未尝有所著述,惟欲使人精体实践以造于得,故其遗文仅有《浩斋退稿》若干卷。
尤笃于伦类,塾居必属其亲族子弟聘士而教之
从弟子谔自幼受学,登庆元五年进士第,甫调官而卒,终身念之,以上宗祀恩官其子仁任,登仕郎
族之孤孽不能自立者,为办丧葬婚聘。
乡邑尝有旱,劝分赈粜,不遗馀力。
取勾龙氏,封恭人,先四年卒,加赠令人。
子八人。
四男:传孙、绵孙,蚤夭;
仁端,尝与宾贡,终儒林郎小溪县,先一年卒;
仁举,再举于乡,今从事郎、顺庆府团练判官
四女:长从事郎、新井县叔丁,次奉议郎、知平泉县费法,先十年卒,次儒林郎签书普州军事判官冯仲烨,季女有痫疾,未嫁。
孙男义质,以致仕恩当补官。
外孙男女各二人。
铭曰:
血气之知,哗世取妍。
岁月慆迈,志随气迁。
卓哉杨公,植基盛年。
騑騑翼翼,陟巘自原。
知行互发,华皓益坚。
虽挠弗夺,虽诱弗挻。
云山之颠,巽后丙前。
有郁者仟,公归其全。
福善祸淫论 北宋 · 释智圆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一、《闲居编》卷一八
传曰「福善祸淫」。
或者谓:验之于事,则为善而召祸,为恶而致福亦多矣,其鬼神之无灵耶?
格言之近诬耶?
故论以辨之,以示昧者。
夫世所谓祸福者,以富贵崇高安康寿考之谓福也,贫贱侧陋、刑戮短折之谓祸也。
苟恶人之享富贵,善人之处贫贱,则反覆而怀疑,必谓鬼神之无灵,格言之近诬矣。
盖庸人之情也。
夫君子之谓祸福者异乎哉!
为仁者,有大顺之显名垂于亿载之下,虽童子妇人犹知贵而好之,非福如何?
岂以一世贫贱侧陋、刑戮短折之为祸也?
夷齐实贫贱矣,而曰伯夷、叔齐贤人也;
比干实刑戮矣,而曰「商有三仁焉」;
颜回实短折矣,而曰「回也三月不违仁」。
由是后世闻其名,爱之如父母,斯谓福善也。
为不仁者,有至恶之显名垂于亿载之下,虽童子妇人犹知贱而恶之,非祸如何?
岂一世富贵崇高安康寿考之谓福也?
商受、齐景实富贵崇高矣,而谓之「独夫受」,又曰「无德而称焉」。
安康寿考者不可胜说,咸以不仁不道,使后世闻其名者贱之如禽兽,斯谓祸淫也。
呜呼!
以亿载之美名,使人从而尊之,不愈乎一世之富贵耶?
亿载之恶名,使人从而卑之,不愈乎一世之贫贱耶?
故世所谓祸福者,得其小者近者,君子所谓祸福者,得其大者远者也。
《诗》云「恺悌君子,求福不回」者,吾谓求大者远者也。
或曰:箕子陈五福,则子无取耶?
曰:以仁义而直富寿者,其谁曰不然乎?
以不仁而幸富贵者,吾无取焉。
仲尼所谓:「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孟子曰:「以不仁而处大位,是播丑于众人之上也」。
箕子「五福」,其五者曰「攸好德」,且所好在德,而获富寿康宁考终命者,岂不伟与!
孟子云「修天爵而人爵从之」是也。
以无德而幸富贵康宁考终命者,吾无取也,故向谓福有大小远近者,蕴乎五中也。
噫,吴太宰嚭以阿君受赂,于世则富贵矣,人到于今贱之,必谓之谗贼也;
伍员以忠谏致死,于世则刑戮矣,人到于今贵之,必谓之忠贤也,而布在祀典,享血食之不暇。
福善祸淫之验,其昭昭乎!
其昭昭乎!
若为善而享富贵,为恶而受贫贱者,何必论为。
大宋左班殿直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监察御史武骑尉宋公墓志铭(并序天禧五年十月 北宋 · 蔡宗道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
夫深渊巨派,产必珠玑;
广岫长林,生惟杞梓。
实灵源之浸远,故袤址而弥崇也。
即有广平宋公,讳文质字希古,其先商纣乱常,武王受命,洎以微子封为宋公,嗣守厥都,因而为氏。
故振振之麟趾,绵绵之瓜瓞,轩冕相继,以迄于今。
曾祖彦筠,初当五代,历仕数朝,每戮力于干戈,屡策勋于社稷,隼旟七建,虎节六持。
寻以高年,用期纳禄,于是罢之征镇,授以宫师
俄染沉痾,至于即世,舆人为之而殒泪,时君为之而废朝,进赠侍中
其在殊勋,不可具纪。
崇义,以侍中之贵,为周朝供奉官
显德中淮甸未平,王师亲讨,乃从銮辂,冀立勋劳。
仍被甲兵,首临矢石,俄以力敌,殁于军行。
世宗感其忠勤,惜之勇武,追赠左骁卫将军
父可升,以将军之故,授秘书省正字
志含高洁,性禀淳和。
悲上露之易晞,痛直木之先折,爰从早世,俄遂逝波。
琅琊王氏,乃周朝枢密使朴之侄女也。
育庆高门,推华令族,即今见存。
公,其次子也。
幼而聪敏,长而干能,静守廉隅,动遵礼法。
早亡厥考,而事于伯父故右千牛卫将军可言,奉养之道,无□厥志。
以是举家之务,悉而委之,克谨修藏,愈加忠笃。
将军弥甚钟爱,而于咸平二年,以皇上诞圣之辰奏授三班奉职,监汝南榷酤。
明年,就移颍上
至景德初受代归阙,当年秋九月监纳天厩左坊粮草之储。
益著公勤,殊无凝滞,暨于给散,各获衍馀。
懋德懋官,赐无虚受,于景德三年冬十二月右班殿直,领命同州□监市赋职□□。
旋奉转输之请,推诘公事二十馀条,各获辩明,顿绝冤枉,清通之术,播在人口。
次权本州护戎,奉职而来,军城愈肃。
祥符号之二祀,官满归阙,当年秋八月,奉密劄权任京城巡检,寇盗迹除,奸讹胆碎。
至三年夏四月,充信阳军兵马监押兼在城巡检
尝谓亲友曰:「方今天子英威,戎夷欸服,边疆宁谧,武勇何施?
恨无畴劳,以报宠禄」。
下车之日,会有贼人杀并居人赵进一家数口。
是时民庶混并,本难窥测,公乃密行智略,□用进寻,果获元凶,故无窜失,乃本军保定指挥都头王守一长行兵士等全火一十三人。
寻下狱勘鞫,罪状分明,其贼首准宣凌迟,馀孽一并就戮。
以是干局之誉,翕然惊人,暴乱之徒,无所措手。
会皇上有事汾阴,颂祇脽上,溥率之内,恩宥毕临,而转左班殿直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监察御史武骑尉
六年,得替归朝。
明年夏四月,充南雄州兵马监押
去京万里,守任三年,戎士居民,罔不受赐。
至天禧元年春,罢秩以归,日奉朝请,践乎显位,期于匪朝。
无何,二竖构灾,两楹入梦,遽婴沉痼,俄谢亨衢,于当年秋八月二十有七日捐馆于东京望春门外春明坊之私第,享年四十有五。
长子右班殿直世安等以年月未便,乃侍灵柩,权窆于京城北隅智度精舍。
今兹卜光远之晨,佥云协吉,以天禧五年冬十月初七日归葬于西京洛阳县,祔先侍中之茔,礼也。
呜呼!
公婴提之际,偏丧严君,弱冠之年,爰事真主,故箕裘之克绍,而堂构之无亏。
繇是事国以忠,事亲以孝。
而又素敦高义,俯重名流,洞启闬闳,广延冠盖。
设俎豆□荐,醉以为期;
施金帛之赠,来者靡间。
是使四方之内,不远千里,仰慕而求知者,略无虚日,其好士也,□□□□。
武勇之艺,弧矢惟精;
儒墨之功,诗札尤妙。
其居位也,幸无愧焉。
虽颜子之少亡,且臧孙之有后。
公娶□河□氏,故左藏库副使继旻之次女也,淑德贤行,为众所称。
有子八人,长曰世安,□守□□识□渊冲迈。
圣上亲继国姻,俾升朝列,见任右班殿直,监在京供庖务
次曰世卿,蕴□□之气,□温润之姿,继□□□,谅□匪日。
次曰世昌,次曰世范,次曰世则,次曰世宁,充东西班殿侍皇太子祗候
次曰世永,次曰世隆,年□各幼,骨气皆奇,奋振亨衢,良未可测。
女四人,各尚幼。
文懿,利名息心,高□□□,见隐于汝上之别墅。
《易》云:「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此则子孙盈庭,垂于有后,宋氏之庆,其徵也哉!
长子世安□□匪□□宗道旅寓引圹,备闻□□,谓良晨俯迩,葬事式临,俾勒贞珉,用志其事。
宗道牢让无□,谨为铭云:
伟欤吉人,自天而祐。
万石不衰,臧孙有后,公之世胄。
逸少云崩,张芝锦段,公之逸翰。
宋纤人龙,高昂岸虎,公之勇武。
天不憖遗,藏壑生悲。
梁木斯坏,哲人其萎。
佳城郁郁,幽草萋萋。
夜台永隔,终天恨违。
百身非赎,□死何追。
□□□□,痛黯焚芝。
魂返太素,魄瘗穷祇。
想高岸之为谷,志其实于丰碑。
秘阁守选楷书李天锡书,御书院祗候沈政刻字。
按:《千唐志斋藏志》下册第一二六三页。又见国家图书馆藏拓片·墓志三七二五。
望岁 宋 · 高弁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皇朝文鉴》卷一二五、《文翰类选大成》卷一六三
高子以民荐饥而望岁。
或曰:吾闻之,君子之治民也,不患贫而患不安。
是故九年洪水,无害尧之为圣;
七载大旱,无损汤之为明也。
对曰:尧、汤水旱不可以遇于今之世也,遇于今之世则离也。
古之人一夫不耕,则必受其饥;
一妇不织,则必受其寒。
三年耕者有一年之储,敛之于饶而民不以为暴,施之于不足而官有羡谷。
士、农、工、商各安其业,以相资生。
事有不当民务者,皆禁而不行。
今则不然,耕织之民以力不足,或入于工商、髡褐、卒夫,天下无数,皆农所为也,而未之禁。
工商之民,乘法凌迟,或杂于士也;
入于农者,万无一焉。
是则耕织之民日耗,而甘食鲜衣者日寖。
耕织之民日耗,则田荒而桑枯矣;
田荒而桑枯,则虽勤而利薄矣。
甘食鲜衣者日寖,则人争之;
不足,则其敛于民也无时。
以荒田枯桑,给无时之敛,虽急犹将无获也。
其有官守者,其名出于士也,其实在工商也。
执人之法,劫民之财,不恤其有亡,曰:「富国家者我也,我能剥削以悦于上」。
是非商也哉!
畏人之威,夺人之力,不恤其老疾幼弱,曰:「勤王事者我也,我能曲巧以尽民力」。
是非工也哉!
及其取赏也,茍未如意,则非其上,曰:「我功倍矣,我劳多矣,而赏不至,禹、稷、周、召何以得尽心也」?
呜呼!
水诚害也,而可罔罟以渔;
旱诚灾也,而可为浇溉以田。
倍力为之,半法而输之,民且安焉。
暴虐之吏,过于水旱远矣!
虽有良田,不得而耕;
虽有条桑,不得而蚕。
膏雨和风,蓬蒿之茂也,蓬蒿茂而豺狼寇盗众焉;
豺狼寇盗不杀人民,不足以止其贪。
上有无时之求,中有剥削曲巧之政,下有豺狼寇盗之害,民何所措其手足!
是故古之凶岁,民无菜色;
今之有年,不免饥寒矣。
聚敛之吏,可言而不可见,见之必有悦人之心;
可诛而不可赏,赏之必有乱天下之志。
何以言之?
外无私于民,似清也,是可悦也;
内以取君之心,其贪无状也,是可乱也。
彼穷民而实府库者,犹刎颈血以灌其腹,腹其未满而首堕矣。
尧汤水旱,不可以遇于今世也,遇于今之世则离也。
唐免宗人役议 北宋 · 夏竦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一、《文庄集》卷二○
议曰:复徭役者,地则兵火凋残,水旱沴疫,行幸所经,户籍新复;
人则乡有善行,家无兼丁者预焉。
斯有国者之典法也。
李唐氏受命之二载,诏天下宗人无徭役。
吁,李氏之姓,伯阳之后。
周距隋季且千馀祀,姓族滋蔓,率十三四焉。
高祖乘隋室之弊,北起晋阳,西图函夏,百姓乌合以附成大业者,非独李氏也,何党之甚欤!
《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
又曰:「元后作民父母」。
是则天下之亲皆亲也,天下之姓皆姓也。
若诸侯陪臣因王父之字以为氏,则天下之民以君为氏明矣,而不姓之者不可一也。
三皇之世则三皇之民也,五帝之世则五帝之姓也。
尧之民比屋可封,非独祁氏也;
之民比屋可诛,非独子姓也。
《礼》曰:「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书》曰:「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传》曰:「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
斯焉之义,何以处之?
前所谓兵火而免者苏其业也,水旱而免者济其艰也,行幸而免者酬其费也,新复而免者宽其作也,有善行而免者励修德也,无兼丁而免者俾养亲也。
至于同姓而免者,馀不知其所利焉。
则天下豪猾之民将弃己氏而即李姓,阔耕广种而幸成其私。
行之不已,则天下之姓,三分而二冒于李矣。
封建论 宋 · 廖称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一、《皇朝文鉴》卷九四、《经济类编》卷八○、《楚纪》卷一七、《古今图书集成》铨衡典卷一二○
柳子厚为《封建论》以短封建者,诚以周之亡由立诸侯之过也。
故曰周之失在制不在政。
又云,诸侯各专其国,继世而理。
其人之贤不肖不可知,而民之理乱亦不可察也。
又云,诸侯世禄在位,各据其地,则天下虽有圣贤者生,无以立于天下。
子厚之论,是盖知其末而不知其本。
知其末而不知其本,故以封建为非;
以封建为非,故曰:「封建非圣贤之意也,势也」。
又云,汤武之所以不去封建者,因其力以得天下,故不去也。
此亦见子厚之惑者也。
夫事有得失,理有是非,固不易也。
称谓诚圣贤之立封建者,道也,非势也。
周之乱天下,非制失也,失在政也。
又谓天下诸侯虽专国,继世而理,亦不能乱也。
虽世禄在位,亦不能妨天下之圣贤也。
又谓汤武之不去封建者,实以封建者,古之常道也,非因其力以取天下而不去也。
且夫圣贤之立制度,皆取法于天地而节制于人,使人悉得其所耳。
当生人之初,万物屯蒙而莫知其所以理。
《易》云,「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是也。
是封建者,圣人所以理民之达道。
观三代封建之制,因地制民,因民制禄,使大不至于难制,小不至于无赖。
是故如身使臂,臂使指,上下相制,罔有不顺。
则封建者,固因人之利而为之也。
夫所谓势者,乃不得已之辞也,岂有取法天地、节制于人而曰不得已哉!
以此为势,则天下孰不为势?
是则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之分,皆势也,何止于封建而已乎?
称故曰,封建者,道也,非势也。
封建之制,地有差等,禄有多少,礼乐器物,各有分限。
是故下者不可上,少者不可多,降者不可升,无者不可有,执是而行,虽世未乱者也。
若地不必有差等,禄不必有多少,礼乐器物不必有分限,下者不必下,少者不必少,降者不必降,无者不必无,则未有不乱者也。
观周世之末,然矣,岂制之失乎?
是盖失其政而然也。
且三代之盛,则非不封建也,而不闻乱。
何封建利于三代之初而不利于三代之末乎?
是盖政存与政失之谓也。
使周末之天子执文、武、成、康之法而不失,则文、武、成、康之时也,又安得有问鼎射王之事!
夷王而后,礼乐征伐,天子不能有也,安得诸侯不为逆!
设使虽不封建,未有不大乱者也。
称故曰,周之乱在失政也。
且夫诸侯者,奉天子之法以理其国也,动静进退,莫不由天子也。
是故山川神祇有不举者为不恭,不恭者,君削以地;
宗庙有不顺者为不孝,不孝者,君绌以爵。
变礼易乐者为不从,不从者,君流;
革制度衣服者为叛,叛者,君讨。
夫然,则天下诸侯,莫敢不为善也。
五国为属,属有长。
十国为连,连有帅。
三十国为卒,卒有正。
二百一十国为州,州有伯。
天下八州,各以其属属天子之吏。
吏以治伯,伯以理正,正以理卒,卒以理帅,帅以理长。
长有不善则帅举之,帅有不善则卒举之,卒有不善则正举之,正有不善则伯举之,伯有不善则吏举之。
上下相制,虽有不肖者,固不敢为不善矣。
设有为者,则流矣,讨矣,而不存之于天下也。
夫然,则天下无不善矣。
称故曰虽专国继世而不能为乱也。
且圣贤之用与不用,系乎在上者也。
在上果其人,则能用之;
果非其人,则不能用之,此事之固然者也。
当三代之时,不闻有圣贤不居其位。
当三代之季,然后圣贤有不用者,则是用与不用系于上明矣。
彼封建者,亦所以待圣贤者也,安得反妨圣贤哉!
当圣贤不用之时,乃封建失制之时也。
曰天子之法不必行,诸侯之恶不必绌,是故天下各据其地而圣贤弃矣。
观其然,夫岂在于封建,是诚制乱之罪也。
称故曰虽世禄在位不能妨圣贤。
圣贤之于天下必主之者,悯世之乱然也,固不以得天下为利也。
若以汤武不去封建为因其力以得天下,则是汤武茍于得天下也。
孔子以汤武为仁人乎,孔子以为仁人,则汤武之不茍得可知也。
且圣贤之心,唯欲利后世、益天下。
茍事有利益者,虽死焉为之也。
若封建果不利天下、益后世,则去之以利益乎天下后世矣,又岂肯因而不革!
况封建者以天下为公也,而守宰者示天下以私也。
封建者与天下共天下,守宰者欲以独制天下为心。
公私之道,昭昭矣。
而公私之义,固有差矣。
称故曰汤武之不去封建者,盖古之常道也,非因其力而不去之也。
子厚不究天子之法乱而使诸侯叛,反以封建为周之失制
不究法不乱则不善莫由在位,反以继世不肖致乱为患;
不究升贤绌不肖为当世常法,而反以圣贤不立为虑;
不究圣贤立法制必取法天地而利人,反以立封建为势;
不究圣贤之心无所茍,反以汤武不去封建为利其力。
称故曰,子厚之论封建,知其末而不知其本也。
虽然,子厚以封建为非者,以守宰为是故也。
守宰为是者无他,乃曰:有罪得以绌,有能得以奖。
朝拜而不雠,夕斥之矣,夕拜而不雠,朝斥之矣。
又云:汉知孟舒田叔,得魏尚冯唐,闻黄霸之明审,睹汲黯之简靖,使汉室尽侯王,则孟舒、魏尚之术莫得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行,明谴而道之,拜受而退已违矣。
下令而削之,谛交约从之谋,周于同列矣。
呜呼!
若是者,子厚果大不明其本也。
以是为是,则岂封建之世有罪者不得而绌乎?
有能者不得而升乎?
朝拜而不雠,夕不能斥之乎?
夕拜而不雠,朝不能斥之乎?
若有罪不绌,有能不升,法制不能拘者,皆已乱之世也。
已乱之世,无不失也,何止于封建哉!
已乱而罪之,何异恶桀纣之不道而责汤武,嫉商均之不肖而非尧舜也,于理顺乎?
虽然,子厚止知汉之封侯王而不知古之封建也。
止知汉之封侯王,则宜所谓明谴而道之,拜受而退已违矣;
下令而削之,谛交约从之谋周于同列也。
若古之封建,固不至是。
三代之封建,凡天下四海九州,州二百一十国,在夏商则百里极矣。
国凡有五等,五等之国,制度不同,同出于天子者也。
古之一大国,止今之一郡耳。
是故其力易制,其患易救,固未有能为乱者也。
汉之封侯王,则一侯王之地如古之大国数十,则汉岂行封建之法哉!
乃汉自为之法,非封建之法也。
若以汉自为之法而疑古封建为短,是由以溺咽之故,欲去舟与食者也,岂封建果非哉!
而又孟舒、魏、黄霸、汲黯之辈,当三代之时,不啻千万辈在卿大夫之列,安得谓在封建之世则不得伸其才术,岂数子者之才,能为太守而不能为他哉!
子厚固以为封建则能用之,不知意之若何也。
呜呼!
是非得失之理明明若是,又何曲为之言也。
称非好辨也,庶圣人之道少有明耳。
策问周礼理财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铁庵集》卷二九
问:世每谓周人理财虽见于《周礼》,然不若后世之苛也。
吁,极天下烦碎纤悉之政,亦何者非周人为之乎?
且自廛人观之,其歛而入于泉府者非一端也。
廛市则货财诸物邸舍之税,与后之所谓白地钱者何殊?
罚布则独市令者之罚,质布则质剂不信者之罚,与后之所谓搭罚钱者何异?
絘布之名,郑康成以为商贾列肆者之税,则列肆里区率皆有征,非自新室始也。
总布之法,杜子春以为无肆立持者之征,则负水拾发、担粥提皆有,免行非自新法始也。
自其一职论之,固已然矣。
泉府贷民,国服为息,即后之青苗法是也;
司门征货,犯禁者举,即今之门关税是也。
䱷人有䱷征,膳夫歛珍异,即今之海租之属是也。
皮角之微,悉以输公,在后世则已甚;
角人以时征齿角,羽人以时征羽翮,在周则不甚耶?
市舶、坑冶,靡不置司,在后世则为苛;
泽虞掌国泽,守其财物,丱人掌金玉锡石之地,为之厉禁,在周则不为苛耶?
是先王不与民争利之意殊无一毫见于此书,而规歛之尽,大率与后世亡异。
巾车言车之出入,岁终则会马质言,受马于有司,必书其价,传注者谓一车之折则责一车之偿,一马之坏则求一马之直,苛刻琐细,毫发不贷。
后世苟欲行王政者所不屑,而周人为之。
或者以为渎乱不经之书、六国阴谋之书,不待智者而知其诬。
至于指为理财之书,则欢然和之,如前所云,虽公亦无以自解于世,后世有尝试之者,其害立见。
周公岂欺我哉?
然而苟有苛政,辄曰自后世始,其议论必有归矣。
集贤相宋庠祖曜累赠太师可特赠中书令 北宋 · 胡宿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九、《文恭集》卷二一
敕:朕选有德相大政,惟是名数之重,进都岩廊。
则宜爵命之加,并崇祖庙。
庆源之所本,亦褒典之攸先。
具官某祖某,蹈道淳深,诒谋清白。
浚都之贤好善,世则有闻;
太丘之德可师,位曾未达。
遗恩在物,留庆钟孙。
挺生时栋之材,进膺衮路之拜,用乂于我,实惟尔先。
迈种之美所滋,裕后之祥乃茂。
昔枢柄之云总,已贲维师
鼎席之是居,益兼右相
褒荣偕峻,庆灵弗诬,歆此纳书,保尔显阀。
正瑞论1035年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武溪集》卷四、《圣宋文选》卷一二、《广东文徵》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夫上古明王,言为天下法,动为后世则,犹恐怠惰,故立左右史以规之。
是则史之设,所以谨言行于一人,正褒贬于千古,不独纪岁月、辨赴告而已矣。
三皇《坟》、五帝《典》,记言之史也;
楚《梼杌》、鲁《春秋》,记事之史也。
训诰誓命之词,得失存亡之迹,发简可见,未闻祥瑞之言焉。
迨于两汉,则有赤芝、白雁、醴泉、甘露、卿云、宝鼎之应,岂古史阔略而后史该备乎?
盖有司失为史之本意也。
敢谓国之兴也,在乎德,不在乎瑞;
国之亡也,在乎乱,不在乎妖。
故尧以敦九族、和万邦而兴,舜以举十六相、去四凶则又兴,禹以平水土兴,汤以行仁政兴,周人以积行累德兴
夫是者,虽无祥瑞,可不谓圣且治乎?
癸以侈奢亡,辛以暴虐亡,厉王以聚歛亡,幽王以女色亡。
夫是者,虽无妖怪,可不谓昏且乱乎?
桑谷生朝,高宗复商;
荧惑守心,景公安宋。
此则明君在上,妖不为害矣。
鲁获麒麟,哀公出奔;
汉鸣凤凰,平帝失国。
此则闇主在上,瑞不为美矣。
仲尼笔削《春秋》,书日食地震、山隤星陨、蝝生鹢飞之变者,非广乎异闻也,盖欲人君责躬修德,见灾思惧,而臻于治也。
特于篇末,因麟之无应,以明述作之意耳,其他瑞则无闻焉。
鹤舞晋庭,龙见洧水,不由德至,斥而弗叙。
若是之比,求名而亡,则圣人微旨可见矣。
子长、孟坚,推论怪谍,其启国也,以斩蛇大泽为受命之符,而英雄之略弃矣;
其定制度也,以龙见成纪为易服之感,而古人之象隳矣。
及乎蔚宗,患其失实,则云某郡上言某瑞,以示微意,与其疑而列之,曷若正而削之之为愈乎?
今之郡县,时报祥瑞,以为纪事之瑞,愚谓非良直之法也。
必若德施于民,效易其俗,赏不僭,刑不滥,则四灵为畜,日游于君之宫沼郊薮矣,又何用索异传怪,惑天下之耳目哉?
苟荐绅者默而不言,则示之后嗣,得无惧乎?
宋故礼宾副使邵州卞府君墓志铭1034年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五、《武溪集》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公讳日华,字某曹州冤句人
武王既克商,崇树亲亲,藩屏周室,母弟振铎,建邦于曹,诗存《国风》,谱在史简
别子之为大夫者,因食采之邑,命为卞氏,仲尼卞庄子之勇,盖曹大夫
魏晋已降,粹、壸世继清德,兄弟六龙并登宰府,乡邦坟垄,至今存焉。
苏峻之难,壸为航东都督,王师不利,父子俱殒,义士嘉叹,国书褒美,以为忠孝之道,萃于一门,英风凛然,千古所仰。
曾祖讳某,举进士不第,终于家。
祖讳某,用卜河南之术以丰其才,羊畜蹄叫满野,而不尚豪汰,淡于荣味,卒以素风自乐。
考讳某,专经成名,以廉谨称,丞相太师吕公蒙正丞相太尉王公旦咸加慰荐。
潭州曹掾,卒官,累赠比部员外郎
公幼孤,倜傥有奇节,初修进士业,众推强记,以善诗著名。
既而曰:「吾母戴白而恃吾养,岂宜博习以自私于名?
当就速成之术,冀得禄以为亲荣耳」。
乃夙宵砥砺,专诵《春秋》经传数十万言,果以明年一举登第。
解褐,除陕州平陆主簿
惟陕郊虽名近辅,而介在崤渑之间,被山带河,盗贼据为囊橐,负甲持矛以剽掠为业者,岁常有之。
公到官,权总尉事,境上强寇,朝廷以名捕者十三辈,于是训练爪牙,多设筹略,悉擒之亡噍类。
府以状闻,太宗览奏大怿。
广西溪洞反侧始安,方择守以绥之,即日降旨,急召赴阙。
廷见之日,德音奖劝,擢授大理评事、知宾州军州事,即淳化四年也。
俄而交趾犯境,专诏陈公尧叟调度兵食,安抚南鄙,奏公治绩尤著,有诏特记姓名,别听任使。
居无何,永熙升遐,真皇登极,例进秩光禄丞权开封府掾。
寻迁三门发运判官将漕最。
进丞大理,仍领漕事。
咸平三年,以北虏未宾,诏文臣有方略者,许两府荐名,或投牒自举。
公自计理效,恐见推择,若王命临门,则不得以亲为先事陈之,遂表乞解官侍养,朝旨未允。
太夫人果即世,居丧不胜衣。
景德二年服阙,参政尚书赵公昌言援前诏,举公右职。
上使人问曰:「朕下诏急人时不自进,若后之矣」。
公对曰:「昔之不敢临桴鼓,以亲存也;
今母亡能葬,得以捐躯报国,臣无所让」。
上嘉之,遂除内殿崇班、知博州,恩赐加等。
三年,河东用兵,移忻州
宿弊未刬,力欲绳政,遂为奸人中伤,左授考城兵马都监
明年,徙太康
天子东封之年,改内殿承制
当是时,太尉马公知节知枢密院事,屡称其材,上亦记之,遂授礼宾副使、知邵州
大中祥符五年十二月壬辰终于官舍,享年五十二,州民为之罢市而行哭。
公性端方,守名节,敦信重义,孝爱尤笃。
自筮仕至于投笔,率以亲为进退。
家之积粟,周赡族姻,而俸禄尽于宾客,捐馆之日,室无羡资。
两朝遇知己之主,不克寿而展其才,可嗟也已!
公之兄楚材,今为宫舍人
弟日就,举进士景祐初释褐,未官而卒;
季弟日新,亦举进士
公娶某氏,封某县君
生一男一女,男世长右侍禁,恪勤以涖官,饬理以检身,咸有所称,以守先训。
孙二人尚幼。
初,公之丧也,侍禁君羁贯,既扶服,以柩归,而厝于郡郛,今乃卜以某年某月,襄事于大茔,礼也。
呜呼!
卜其兆宅而安其体魄,又能论撰懿美以为子孙识,皆孝之大者。
葬而有铭,古也。
乃铭曰:
曹大侯邦,卞乃公族。
赋邑命氏,并蒙其福。
他姓奠居,数世则迁。
卞守本国,其绍绵绵。
公之翼翼,生子积德。
杰然起家,实惟茂识。
一尉之卑,遽为帝知。
抱器遭时,当代所稀。
亲存守常,以养其志。
亲亡激节,有死不避。
进退之仪,必本于义。
行道固难,卒多留滞,禀命不融,半途而陨。
清名有馀,高才未尽。
九原苍苍,体魄所藏。
子孙不忘,以嗣其光。
欧阳守道校书郎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六五
先朝馆阁皆第一流,前则杨、晏,后则欧、蔡,又其后则黄、陈,至乾淳之世则名胜皆在焉,当国大臣至有恨进用早不得共游之叹。
比岁选用稍轻矣,朕方思所以重之。
尔学问贯通伦类,议论据依名节。
他人片善寸长,惟恐人之不知;
尔为书满架,藏稿如山,策名二十年、而考功无一日之课,其恬于进如此。
乃者玉堂之对,稍露毫芒,士林脍炙,所谓通务之儒、识时之杰,非耶?
由是进而校雠石渠、东观,今有人矣。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