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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熙宁四年四月1071年4月 北宋 · 杨绘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六二、《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四、《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切以知人之难,虽圣人不免有失。
如尧之为君,可谓圣人矣,禹曰:「知人则哲,能官人」。
「惟帝其难之,能哲而惠,何忧乎驩兜
何迁乎有苗?
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此言尧亦难乎知人也。
孔子之为师,可谓圣人矣,曰:「以言取人,失之宰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孔子亦难乎知人也。
夫知人之道,古圣人以为难而不免有失,则今之人不逮于古圣人者,其得自谓无难无失乎?
然在参于众人,不以一己之爱憎,而定人之贤否,则知人庶乎其无失者矣。
恭惟陛下圣德天纵,负知人之哲,茍知之则用之无不当。
然天下百官之众,岂能尽出于圣知乎?
则必责在宰相也。
今居宰相之任者,独王安石
臣谓其人之文章、之德行、之政事,信为宰相
唯于知人之道,或恐不能无失焉。
以臣之愚而观之,其失在于以一己之爱憎而定人之贤否而已。
臣请以既往之事明之。
只如吕公著者,王安石始而爱之,遂力荐之以为天下之贤也。
一旦言青苗不便,终而憎之,遂力排之,以为天下之不贤也。
陈升之者,王安石始而爱之,遂力荐之,以为天下之贤也。
一旦言乞罢条例司,遂力排之,以为天下之不贤也。
韩绛者,王安石始而爱之,遂力荐之,以为天下之贤也。
一旦于陜西捲助役钱榜,终而憎之,遂力排之,以为天下之不贤也。
薛向者,王安石始而爱之,遂力荐之,以为天下之贤也。
一旦言助役钱不便,终而憎之,已沮之劾之矣,非远必将力排以为天下之不贤也。
至于李常之类,不可胜纪。
其始徇,则爱之荐之以为贤,其终违,则憎之排之以为不贤。
知人之道,岂若尔哉!
然既往之事不足复议,臣之所忧者在于将来也。
安石之位,今已为宰相,则尊于往时矣。
其势也,渐执而专矣。
人知徇之者得路,则刻薄者望风而进矣。
人知违之者得怒,则阿谀者登门而隋矣。
以阿谀而被用者,唯富贵是图,必无正人之理。
以刻薄而受知者,唯沽激是务,必无爱人之道。
戾之者日去,顺之者日众。
戾之者日去,则间或有守之君子也;
顺之者日众,则其间或诡随之小人也。
陛下之任安石也如此,而安石不能知人,爱人之徇也,而憎人之违己也,如此,虽陛下保安石,必不作过。
若万一有擅权专恣之事,既附之者众,而无敢违之者,则陛下何由而知乎?
安石实不作过,若万一有思虑不及之政事,而行之有害于时者,何人敢与安石言之乎?
观其爱人之徇己而力荐之,憎人之讳己而不肯用,虽有敢言之者,安石其肯舍己而回乎?
上孤而下执,臣之所忧在于将来者,此也。
臣愿陛下体察安石于知人之道未尽,凡百除注,无只信其爱憎,而更参之于众人,则天下幸甚。
臣未受命为御史中丞以前,未尝敢以一言上闻,诚知陛下信之之笃,徒以取憎于执政也。
今既受命为御史中丞矣,则不惮诛谪而言之,乃其职尔。
臣每闻其门下人议论俱稍有违安石意者,遂相与呼为流俗之议也。
以今观之,流俗之议安可忽诸?
无使将来之视今日,或有如今日之视去年也。
边事,外也;
民政,内也。
外忧如皮肤,内患如心腹,可得谓之必无哉?
臣谓今日之后只有顺之者,而无复有忤之者,不同于既往也。
乞陛下以宗庙社稷为念,以天下生灵为念,而无重违安石一人之意。
凡百除注,或有未得知人之美者,乞参之于众人,或出于圣断裁正之。
韩绛李定熙宁二年四月 北宋 · 张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六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一○、《九朝编年备要》卷一八
韩绛陈升之条例司,左右徇从安石,与为死党,遂参政柄。
李定邪谄,自幕官擢台职。
陛下惟安石是信,今辅以绛之诡随,台臣又得李定之比,继继其来,牙糵渐盛,臣岂敢爱死而不言哉!
宋故显谟阁学士左太中大夫汪君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八、《鸿庆居士文集》卷三四、《浮溪文粹》附录、《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二二、《翰苑新书》前集卷一○、《楚纪》卷五五、《骈语雕龙》卷二、《新安文献志》卷九四
建炎绍兴閒,大盗据中原,群恶啸亡命相聚为寇,于是环四海为盗区矣。
天子慨然仗一剑出入兵閒,禁暴除残,拯溺吊凶于戎马喋血之馀,以建中兴之烈。
当是时,显谟阁学士左太中大夫新安汪公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一时诏令往往多出公手。
凡上所以指授诸将、感厉战士、训饬在位、哀悯元元之意,具载诰命之文。
开示赤心,明白洞达,不出户窥牖,而天威咫尺,坐照万里,学士大夫传诵,以比陆宣公
居亡几何,权臣树党,除不附己者,公亦抵罪,斥居永州
积十二年,更四赦,不得还。
閒遇胜日,幅巾履,登西山,循钴鉧潭,入愚溪,并湘流,沈文以吊古人,而自肆于山水。
年益高,文益奇,诗益工,笔妙精深,与柳仪曹相望于数百载后,文章格力与之相上下,何其盛也!
公既没,诸孤护丧归葬,且致公治命,属余铭。
余与公游四十年,知公为审,乃序而志之,系以铭。
公讳藻,字彦章姓汪氏饶州德兴县人
曾祖震,太常丞,赠光禄卿
祖宗颜,尚书都官员外郎,赠中大夫
考谷,奉议郎,赠少傅
妣越国夫人、陈国夫人,皆陈氏。
公自童幼已卓越有大志,学举子业既成,得《春秋左氏》、《西汉书》读而好之,锐意欲与之并。
年甫冠,徒步游太学,有司第其文,屡出诸生上。
崇宁二年进士乙科
琼林锡宴,酒半,上方赐冰,状元霍公端友公表谢,授纸笔,立就,如素习,一坐叹惊。
婺州观察推官
方待次,除宣州州学教授丁少傅公忧。
忧除,官制行,授从事郎、荆南府掌书记,不赴,改江南西路提举学事司干当公事。
代还,至京师,会徽宗亲制《君臣庆会阁诗》,群臣和进,喜事者集录为一大卷。
公适见之,拟和一章,属词用韵,句法清新,出众作之右,即日传布,诸公喜称之。
除九域图志所编修官,改宣德郎
陈国夫人之丧,免丧,除秘书校书郎,迁著作佐郎,再迁符宝郎,是岁政和八年也。
故相王黼顷与公为太学同舍生,不相中,比当国,黜公通判宣州
州将俗吏,公益不乐,上书请宫祠,得提点江州太平观。
寓家晋陵八年,终之世不用。
累转朝奉郎
公博学强记,自六经、百家、太史氏之籍,先儒笺疏、传注之书,兵家、族谱、方言、地志、星经、历法、佛老之众说,与夫万里海外蛮夷异域荒怪之序录,靡不记览。
山阴贺铸方回,知名士也,亦寓晋陵,聚书万馀卷。
公日从之游,多得所未见者。
凡伏腊衣食所须,尽以供笔札而录藏之。
其为词章,明于道德,达于世务,指事析理,引物托谕,驰骋古今,贯穿经传,该备众体,盖数十万言,自成一家。
公在江西徐俯师川、洪炎、洪刍有能诗声,自负无所屈,一日,师川见公诗于僧壁,唶曰:「此我辈人也」。
率二洪诣舍上谒。
既去,公曰:「骚人墨客,撚须琢句以鸣其不平耳,乌足尚已」。
至是数年,卒以大手笔称天下。
金华劝讲,石室䌷书,典册施之朝廷,乐歌荐之郊庙,鸿文硕学,暴耀一世,人知其名,家有其书。
而诗律高妙,兴寄深远,亦非近世诗人之所能及。
渊圣登极,召为尚书屯田员外郎,旋改礼部,进太常少卿起居舍人
今上践祚,转朝请郎
召试中书舍人,赐三品服。
大驾狩维扬,诏中书后省潭州进士何烈,烈对策称「臣」,台疏论列非所宜言,公与滕康、卫肤敏三舍人俱罢。
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
明年,复召为中书舍人,擢给事中兵部侍郎侍讲直学士院
公草高丽答诏,上顾辅臣,称公得代言之体。
久之,丽人谢表至,上复称公。
真拜翰林学士,以所御白团扇亲书「紫诰仍兼绾,黄麻似六经」十字以赐,󲦤绅荣之。
累转朝议大夫
公自登侍从,属时多故,感怀恩遇,凡所建请皆当世要务。
尝论诸大将拥重兵,高位崇秩,子女玉帛,已极富贵之欲,而根据盘互,浸成外重之势。
陈所以待诸将者三事,后十年,卒如公策。
又言:「宣和诸臣交通贵倖,一时误恩,官有至银青光禄大夫者。
台谏极论,方就镌褫,诏墨未乾,而建炎恩宥又当甄复。
盍依祖宗法,至中大夫而止」?
论駮数人,国论以为允。
又言:「太上皇元符以来,至上建炎之元,并无日历,可谓阙典。
古者有国必有史,有史必有官。
汉法:太史公位在丞相上,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
自唐至本朝,亦以宰相监总国之重事,愿留圣心」。
上欣纳。
翌日,辅臣请择所付,上曰:「无以易藻矣」。
寻除龙图阁直学士、知湖州,领日历如故,公蒐揽阙文,参稽众论,远至闽蜀数千里外,近在寓公寄客之家,或具公移,或通私书,旁搜博采,远近毕至。
分设科条,以类诠次,才十二三,移知抚州
岁馀,罢为提举江州太平观
翰林侍读学士范冲疏言:「日历国之大典。
比诏汪藻纂集,更涉岁月,稍见功绪。
书未成而中止,积久散逸,后人益难措手矣。
今方就閒,可降诏令依旧纂集为一书,裨三朝文物著在方册,非小补也」。
于是有旨复命公,许辟官属二员,赐史馆修撰
餐钱辞不受。
书成,凡八百册,上之。
上遣使赐茶药二银合,进官二等,加中大夫,除显谟阁学士、知徽州
公前后典六州,先惠爱,重名教,有古循吏之迹。
唐颜鲁公尝为湖州刺史,公建言:「昔章圣皇帝幸亳,次睢阳,亲屈尊,临见双庙,旌巡、远异代之忠,以风厉天下。
颜真卿叱叛臣李希烈而死,庙食吴兴,距行殿不能百里,宜蒙褒异,以增忠臣义士之气」。
诏从之,赐号忠烈
诏下,公大治祠屋,书榜揭之。
郡有籍录朱勔窗户数十种,丹漆之光可鉴,寮吏请为州治楼观之饰,公曰:「吾葺鲁公,可用也」。
轮奂一新,州人大说。
徽州学舍敝小,方议改筑,公尝为文记镇江府学之成,州将程迈以白金致馈谢,公报曰:「比葺郡学,费无所从出,而饷金适至,已付诸生
今拜赐矣」。
又斥公帑之赢续之。
落成,为一方壮观。
左太中大夫
十二年,知泉州
殿前司大校蒐,选禁卒之伉健者,移州具资粮遣送,公曰:「州并海,宿兵数百,所以备非常」。
留不遣,驰奏驿闻。
大校怒,以语侵公,免符下,乃已。
移知宣州
阅月,改镇江府
镇江自经建炎之乱,岁输上供米率不如数,转运使按视,计仓粟之在存者尚负数万,尽扃钥而去。
军食不继,官吏忧窘,不知所出,而公适至,命破鐍给之。
诒书使者曰:「官军张颐待哺,米在廪中而不予之食。
群黔饥饿亡聊,虽锢南山犹有隙也。
辄以便宜开发,老守重得罪,不敢辞」。
会言者谗公而罢。
论奏不已,落职永州居住。
更七八年,感风痹,乞致仕,不许,竟卒于永州寓舍,实二十四年六月癸未也。
享年七十六。
积官至左太中大夫,爵新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五百户、实封一百户
公没后二年,诏复显谟阁学士,官其二子。
公性乐易,不事藩饰,以峙声名。
至居官任职,则矫矫然不轻为然诺者也。
不喜殖财利,荣贵三十年,无屋庐以居;
有田阳羡,亦不足以卒岁。
而嗜书学古,老且病,犹不去手。
大珰梁师成用事,小人朋附,目为隐相。
武人吴可者,师成许以能诗,至出入卧内。
公罢符宝,可过公,致师成意曰:「闻名久矣,幸不鄙过我,禁从可拱而俟也」。
公谢不往。
客曰:「吾曹望隐相之门如在天上,召而不往,何故」?
公曰:「若使我辈与可辈为伍耶」?
守湖日,朝廷和籴米六万馀斛,公视六县民力所堪,镌三之一,而上书自劾。
诏勿问。
居岁馀,户部被旨,降本钱复籴数万斛,岁适大稔,物估相当,如数而办。
例进一官,公曰:「吾尝以减籴待罪,幸蒙恩贷,今岂可复受赏耶」?
三辞,卒不拜。
海船次泉,阇婆国王附送龙脑数百两为公寿,公却之。
或曰:「异国之王,因舶商致方物,修故事,不可却也」。
公饬送公帑,一铢不取。
公于辞受类如此,亦以故,遂多龃龉于世。
始,公在太学,与王黼有纤芥,后入相,嫌恨不除,竟坐废斥,而言者指公为党,黜居永州,累赦不宥,卒厄于穷裔以死。
虽然,朝愠暮喜,乍贤乍佞,初若一鬨,然曾未转盼,已如潦水之归壑;
而高文大册,垂世传后,与古作者并列于图书之府,圣主亲揽,追录故侯,复还旧物。
得丧相除,孰与公多?
公之文,有《浮溪集》六十卷行于世,《后集》若干卷,《裔夷谋录》三卷,《青唐录》三卷,《古今雅俗字》四十四篇。
公尤工大小篆,得李斯、阳冰用笔意。
元配淑人赵氏,今配淑人庄氏,皆前卒,葬于常州宜兴县阳蔡后坞。
二十五年十二月乙酉,诸孤奉公之丧,合葬于二淑人之墓。
子八人:男曰恬,右从事郎
曰悟,右宣教郎、新差知婺州金华县丞
曰恪,右承事郎
曰憺,曰懔,曰憘,并右承务郎
曰愇,未仕。
女适右迪功郎庄圭。
孙男女十三人:男曰文举、岩举、皋举、伯举、贤举。
女适左奉议郎严康朝、进士庄霆、庄霈,馀尚幼。
新安汪氏之徙鄱阳,盖已久矣。
自曾祖至公,四世皆以儒学中进士第,而公遂以文章大显于时。
德兴田园悉推予其兄,以郊祀恩任其弟之子怡,而公子至今有未仕者。
元丰己未少傅公为泉之晋江丞,而公生后六十三年,公刺泉,入竟,恍然悲喜,太息曰:「城郭是矣」。
陈秀公生于镇江,后建镇江节,筑大第居焉;
泉实公始生之所,山川之灵,钟为人英,古今所传,不可诬也。
铭曰:
赫赫我宋,崇雅右文
藩饰万物,如岁之
治具炳然,监于二代。
儒先酋酋,光明硕大。
伟欤汪公,德配先民!
学窥圣域,文媲皇坟。
芸省雠书,螭坳珥笔
论经石渠,坐五十席。
言西掖,视草北扉
涣发大号,雷动风驰。
持橐剖符,出使入侍。
今之名臣,古之循吏。
风流儒雅,慈惠之师。
六州之氓,途咏而思。
谁私党雠,乃谗乃逐。
投畀荒裔,一斥不复。
斗野之南,光气烛天。
埋藏不没,至宝在焉。
扰扰万生,趋死一轨。
百鍊之英,有化无死。
巍巍昂昂,命世之儒。
流传海内,公有遗书。
铭公于石,石磨可磷。
公名下磨,为万世准。
王安石专权谋利及引薛向领均输非便奏熙宁二年十月 宋 · 刘述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九、《通炮长编纪事本末》卷三八、《宋史》卷三二一《刘述传》、《宋元通炮》卷三一、《吴兴备志》卷一一
臣等历观自古以来为人君者,未有不以偏听失德;
为人臣者,未有不以专权致乱。
《志》曰:「听之不聪,是为不谋」。
盖以其不能广览远听,择所长而用之,而溺于私爱,甘于谀佞,忘义理之是非,惟辩给之嘉尚
《洪范》曰:「聪作谋」。
若其听受之偏,其能谋乎?
《书》曰:「臣之作福作威,害于而家,凶于而国」。
《易》曰:「或从王事,无成有终」。
盖言臣之事君,将顺其美,正救其恶,有功而不敢尸,有善则归于上。
故人虽知其贤,而不得见其迹。
苟异于是,已非臣道,矧威福在己乎?
臣等切见陛下擢用王安石参知政事,未逾半年,中外人情嚣然不安,盖以其专肆胸臆,轻易宪度,而全无忌惮之心也。
臣等请言其略。
伏自陛下即位以来,精心万几,任贤求治,常若饥渴。
故置安石政府,必欲致时如唐虞,跻俗如成康
安石反以管商权诈之术,战国纵横之论,取媚于陛下。
陛下遽信其言,遂与陈升之同谋,侵夺三司之利,收为己功,开局置官,引三人者于本司议事,用八人者分行天下,惊骇物听,动摇人心。
其所辟用,皆门下亲旧之人,如吕惠卿、王子韶、卢秉、王汝翼之徒,岂能通晓钱谷,周知天下之利源乎?
复用薛向发运使,兼领均输之职。
信如诏书之言,徙贵就贱,用近易远,固亦无害。
然使小人为之,假以货泉,任其变易,纵有所入,则不免乎夺商贾之利。
商贾既不行,则诸路税课自然亏失,是先丧其岁时之常入,则国之经费何以仰给?
官司贩易物有难售者,须至均配在民,以取其直。
物既积壅,艰于速贸,则必有鬻田宅,破家业,以应期会者。
不然,则淫刑滥罚,从而加之矣。
古人有言曰:「财尽则怨,力尽则叛」。
民既怨叛,则恐癚雄之人得以攘臂于其间矣。
不识朝廷之意,果以是为便乎?
而况薛向之为人也,所至之处,多用耳目刺探州县长短,从而胁持之,即以裒銂非道之事,俾之承禀。
其赃贪畏懦之人,莫不俛首曲从。
其公正持守之者,须至违戾,则必为其中伤矣。
朝廷方委之兴事,万一有勉而听之者,则蝲绅之徒离心解体,将自窜于珀穴之中矣。
不识朝廷之意,复以为便乎?
去年许遵,文过饰非,妄议谋杀自首按问之法。
朝廷遂差王安石司马光定夺。
二人者所见不同,司马光则持至公之论,请依旧法,不可以谋为因。
王安石则任一偏之见,改旧法而立新议,以害天下之大公。
臣等抗章论辩,指安石之议为非。
复差吕公著、韩维、钱公辅再定,而皆附从其说,不思法制之难行,但务人情之茍合。
后来言者不已,又令密院同议可否。
文彦博等所定既协公道,陛下即以众人所议文字委富弼看详。
在病告,不俟其出,朝廷又却行安石所定首减指挥,良由同列畏其强愎,陛下惑其浮辩,乃至此尔。
小人章辟妄献岐邸迁外之议,疏间陛下友爱之德,罪不容诛。
御史中丞吕诲及臣等连章奏乞加窜逐,以绝疑萌。
陛下虽屡许其请,独安石百端沮格,且荧惑圣听,而陛下以为爱己,遂隐忍而不行。
是以吕诲陈安石党庇小人之迹,而复降黜,中外之议,喧然不平。
吕公著一言辟光之罪,即时贬责。
公著中丞也,何诲言之而获戾,公著言之而遽行?
公著安石生平相知,表里相应,亦恐言之未必从也。
岂非威福之柄不出于陛下,而尽由于安石乎?
且如近用吕公著御史中丞,与兄公职任相妨。
臣等亦曾论列,陛下不以为听也。
切闻陛下始欲用司马光中执法安石力荐公著,而欲罢公弼枢府之任。
公著以人言不协,又于兄弟之义难安也,遂亦辞免。
陛下乃听安石之言,遂两用之,此得为允当乎?
近又睹中书诸子,今后御史中丞独举台官,不拘官职高下,此亦安石之谋也,不过欲引用门下之人,置在台中,为己之助耳。
己之有过,彼则不言,此得为朝廷之福乎?
况祖宗以来,未尝有兄在枢府而弟为中丞者,亦未尝有举台官不拘官职高下,而知杂御史不同议也,亦未尝有不与学士院轮举也。
先朝所立制度,乃陛下家法,自宜世世子孙守而勿失。
今一旦信安石之言,乃欲事事更张,废而不用,良可惜也。
如上所条之事,岂非安石之专权,而陛下之偏听乎?
切见安石故人团练副使陆伸叙复著作郎,颇喧物议。
陆伸昨知柳州日,于治平亮阴中使妓乐饮宴,以至更深。
虞候兵士作闹,遂决挞虞候,至于身死。
情理至重,朝廷明有指挥,经恩未得叙用,仍不与亲民。
盖事与福建路提刑王陶,因不觉察其子贩盐,一般责降团练副使,比之陆伸所犯差轻,尚未甄叙。
陆伸身为郡守,官列朝行,不存臣子之礼,全无忠孝之义,将何面颜更求仕进?
若非与安石相知,岂能便得复官?
安石举亲情王无咎国子监直讲无咎昨自亳州卫真主簿,移台州天台县,系次远,不赴任,寻医,却于常州掌学二年。
后复授南康军南康县主簿,避见远官,又乞寻医,遂来京师,以聚徒教学为名,出入权门,营求直讲
御史孙昌龄迎合安石之意,奏无咎不候寻医年满,先次差充直讲
况流内铨,寻医人未尝有预先举授差遣体例。
无咎寻医后,自系违碍选人,即合入元初次远路分。
今有此优命,若非安石力加荐引,曲为主张,岂能冒宠侥痈,异于众人乎?
如此之事,皆安石欺罔不公之罪也。
谨按安石自应举历官以来,凡著书立言莫不知尊尚尧舜之道,以倡率学者,故天下士人之心无不归向,谓之为贤。
以至陛下亦闻而爱之,遂致位公府。
今遭时得君如此之专,当以平时所学仁义之道启沃上心,以广圣德。
今乃首以财利之议,务为容悦,言行乖戾,一至于此,刚狠自任,则又甚焉。
不知安石之心,待陛下为如何主也?
陛下天质颖悟,不世而出,尧舜至治,指日可复。
今反以霸国诸侯之术,唐室衰世之事,诱惑上听,何不恭之甚也?
孟子曰:「齐人莫如我之敬王也,我非尧舜之道不敢陈于王前」。
安石则异于是,其意无他,是欲持禄保位,觊觎宰相耳。
其癚诈之迹,顾不明耶?
奸诈专权之人,岂宜任在庙堂,以乱国纪?
臣等伏愿陛下奋乾刚之断,早罢安石重任,以慰天下元元之心。
曾公亮,位居承弼,礼遇三朝,自宜悉虑竭忠,奋身许国。
而反有畏避安石之意,阴自结援,更相称誉,以固宠荣。
安石奏对之际,惟肆强辩,多生横议,岂执政大臣体?
采祖宗以来宰相故事,若昭文在假,集贤不敢专行圣旨,岂如今日安石作参知政事,傲视同列,旁若无人,爱憎与夺,一出于己,败坏中书故事,皆公亮之罪也。
公亮久妨贤路,无补时政,亦堪罢免。
赵抃则括囊拱手,但务依违。
大臣事君固若是耶?
方今河北地震,连年不已,加之星文谪见,天下水灾,漂溺人民,不可胜数。
变异之来,无甚于此。
庙堂视之,恬不为怪。
臣等但恐渐更多事,使陛下不得安枕而卧,皆大臣之罪也。
伏望陛下思宗社之长计,措生灵于久安,委任老成有德之人,疏远迂阔生事之辈,臣等不胜爱君忧国之至。
韩献肃公绛忠弼之碑元祐三年六月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八、《名臣碑传琬琰集》上卷一一
元祐三年三月,赠太傅韩献肃公之柩至京师,厝于颍昌长社嘉禾乡先兆之次。
六月十九日甲午,葬灵井村。
既事,将勒石隧道,有诏资政殿学士李清臣其撰次献肃公绛事,而赐额以为忠弼之碑。
臣观于《书》、《诗》,昔之贤臣,茍有以忠服国事,盖弗恤厥家。
商有若伊尹暨陟,在周有若召公奭暨虎。
后人思念咏歌,于报亦罔不笃。
献肃公嗣世德,有烈在天下,或坠厥实,昧弗著见,载笔之士,是忱有责,矧孝子孝孙怀大戚。
献肃公中书舍人攽状其事,太常考功御史与在廷之臣谥其行右仆射纯仁以志铭昭其幽堂,是于忠弼大慰。
吁诏又以属陋臣,惟献肃公昔不以不肖视陋臣,是敢重受命,推原帝意,丕扬公之忠,用久于天下。
公字子华,曾祖讳处均,祖讳保枢,真定灵寿人
考讳亿,参知仁宗朝政事,谥忠宪
及公与仲季相继大用,繇是三世皆赠太师开府仪同三司,曾祖追封周国公,祖陈国,考冀国
曾祖妣李氏,祖妣郭氏、周氏,妣蒲氏、王氏,各封太夫人于夫之国。
忠宪公始葬陈公于长社,遂筑第颍昌,以便岁时奉帚荐豆,合其属以居。
公又以德义劝教,子孙孝友,儒学吏能,士大夫皆称韩氏。
公少以荫补太庙斋郎,累迁大理评事,试进士,唱名第三,文章惊动一时,以太子允通判陈州
忠宪公忧,服除,召擢太常丞,直集贤院同知太常礼院
言神主在太室而将祀,习仪朝廷不敬,自是徙就尚书省,迁开封府推官
医家子冷清,自谓母娠宫中,生民间,欲以惑众。
既就狱,止羁置蔡州,公奏请乃敢大造谖诈,宜弃都市。
仁宗问所以然,公复详言其状,清遂伏诛。
户部判官
南方饥,体量安抚江南,所宽减财力,振救全活十数事。
创为五则,以均衙前役。
斥陂湖利,夺其锢者予贫民。
信州民运盐,趣发运司以时输送。
宣州奸贿不法,收以付狱,州人欢贺。
使还称旨,擢右正言
时大臣左右朝政,务循故事,公入对曰:「陛下宜用神断」。
他日纳疏言:「陛下春秋高,愿早建太子」。
仁宗曰:「卿忠论及此,然几事也,毋著文墨」。
公怀疏以归,焚于室,故在仁宗、英宗朝,虽所亲亦莫知公尝论此者。
入内都知守忠判内省事,公谓不可假此名,罢之。
道士赵清贶出入宰相家,以贿败,开封府杖之,死于道,民间欢言为宰相灭口。
公请究治宰相与所指者,皆谪去。
未久,稍迁,公复固争,奏寝弗下,公遂屏处自劾。
上遣使慰劳,起之,转礼部员外郎,罢谏职,纠察在京刑狱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同修《起居注》,试知制诰
押班武继隆迁官,公封还词头,陈其罪,出继隆郓州钤辖
久之,求补外,迁吏部员外郎,以职知河阳,辞迁官不拜。
数月,召判吏部流内铨。
李仲昌塞六塔河不成,濒河诸郡大水,出为河北安抚使
时宰相佑仲昌,莫敢斥其罪,公独劾奏仲昌首事败河,费国垫民,窜废南方,遂以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
亲嫌,徙知瀛州
从官列奏,公宜在朝廷,留知谏院
自以言数不用,不敢污言职,辞,改知审官院。
宣祖神御,温成后园,皆寓奉先寺仁宗将幸奉先,或谓因欲临后园。
公预以所闻谏。
旦日饬驾,使谕公曰:「朕欲酌神御,非诣后园也」。
权同知贡举,召拜翰林学士群牧使
仁宗遣使祈嗣茅山,公当草祝辞,因言:「祈嗣顾祷祠何益。
女御闭于深宫者众,宦人养子绝人之世者多,非所以顺天地、致《螽斯》之福于上也」。
书奏御,仁宗日出宫人数百,且令裁定宦人养子令。
吏部员外郎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
时近臣守真定已去,从官联章请贳其罪,公曰:「法自贵者始,更相援救,则公道废矣」。
遂并劾之。
官人或纳请降度牒紫方袍者,公具以闻上,亟逐典掌刘氏等。
公在台,论大臣缘私请荐举人不称者罢十数。
凡朝宴在列,无敢有欢哗徙倚不端者。
张孜母乳悼献太子以襁负从宫中。
其后壮长寖贵,领亲军
以挂嫌议,出为外官,至是复召还。
公奏弹宰相引嫌人典宿卫,以数言时政阙失,中书故寝不报。
章未下,公自陈论塞骫职事,不敢复造台。
谏官指趣或与公异,乃诋公为擅去官守,罢知蔡州
数月,加翰林侍读学士、知庆州
熟羌密矩族劫狱囚,杀追呼吏,据堡不用命,公发兵夷密矩族。
朝廷惊问举兵状,未报,闻贼
壮公策决,赐诏嘉奖,自此熟羌不敢辄叛。
嘉祐八年正月,进端明殿学士、知成都府,出贷仓谷,循瘗医药,葬客死士与贫不能瘗;
禁边州伐木夷界,以弭兵争;
闭绝蚕崖关,使夷人贸卖来往亡内觇。
初,张尚书咏给券粜盐米惠贫户,岁久皆转入富人
公废旧券,别以券予贫民,因奏凡三岁视贫富辄改易券。
内侍使蜀,给酒场吏主贸卖,听使掊取以资费。
公奏请加禁约,英宗使内侍省严著令,每行必申饬焉。
给事中,改尚书礼部侍郎
群牧使召,未至,加户部权知开封府
视事未几,权三司使
乃奏均两川职分田,差剧易为厚薄;
合同凭由司,凡宫费悉关三司
中旨横恩,一切固执弗下。
公即奏小人不足徇,即有飞语,愿覈实。
英宗曰:「朕在藩邸,颇闻有司以国事为人情,卿所守固善,其毋惮谗」。
京师大雨水,天子缮治供帐皆办,真拜,使作永厚陵,裁浮费甚众。
神宗拜公枢密副使
密府选用西班升朝官,吏挟势,重有低昂,人莫敢以劳者自直。
公奏置审官西院,釐正选用法,付之禁兵,岁减汰数或十耗五六。
将校营垒犹如故,建请并省,以实军费。
兼领制置三司条例司,改参知政事
熙宁二年九月羌大入庆州境,围七寨,杀略数千,边将高敏战死榆林
以公为陕西宣抚使,赐空名宣告,即军中赏功,诏许除补所部官。
自受命至陛辞,三日而行,赐金缯及织文袍,才至边,悉分予将吏。
公初行环庆,劳飨蕃汉士伤痍者,赐帛裹疮。
治兵鄜延,使偏将种谔青涧城,趋银州界。
抚宁开光诸帐,屯守娄。
公欲自高奴通道河东,诏兼河东宣抚使,就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
公遣将出麟府,兵径虏中凡九日。
会娄下,又破贼马户川,斩馘数千,获绣旗、木符、领卢印。
公初至边,裂诸路兵置七将,间其无备,亟出捣之,至是深入破敌者十七战,皆捷,招降数万人,居以旷土。
方筑据夺其要害,而庆将失抚御,兵有叛亡者。
时内外多与公异意,争归咎宣抚司,边事摇矣。
公一不辨,以身任其责,罢相,知邓州
其后既收兵,羌人亦卷庐帐、驱畜产遁去,客食河外,饥死者众,数年终不能复,而使大酋数叩保安军,求通使,并塞皆空无敌火。
上于是知公为有功。
明堂礼成,进观文殿学士
公乃奏:「臣尝私誓,年六十归奉先臣丘墓,今落罪籍,乃敢言,愿如臣所誓」。
章十上,神宗遣使五返,敦谕切至,除知许州,使近田里,公乃不敢辞。
阅岁,加大学士,徙知大名府,且使过阙入朝,谕之曰:「西边之宁,卿之力也」。
告辞坐前,因奏有司奉行诏令不称旨,颇为苛急,以疲吏民,愿宽期会,简节目,神宗可之。
明年,复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
既在任,请置局中书,钩考财用,以制出入之节。
已而与同列弗合,时三司使发市易官罪,而同列佑之,欲弗责;
方创贾人免行钱,孙尚书永议有异,而同列欲论罔上,故不实;
上书人郑侠绞切下狱,而执政冯公京尝赒,同列欲以党侠为重坐。
公辨帝前,谓不得直数罢。
上为逐市易官,稍宽二臣者。
而他相至,欲复留故贾人刘佐任市易。
公固言不可,论上前,未决。
公再拜曰:「臣言不用,辱相位,请从此辞」。
上愕曰:「兹小事,何尔耶」?
公奏曰:「小事弗伸,况大事乎」?
上为罢佐,遣使持手扎谕公,使就位,公乃起。
后数月,固称疾,乃拜观文殿大学士礼部尚书、知许州
徙知太原府,授建雄军节度使、知定州
以年七十告老,不许,复知颍昌府
辞,以为西太一宫使。
请纳节,上谕以使相宫使有近比,辞不已,遂许收建雄军节度,拜金紫光禄大夫观文殿大学士,为宫使
召陪祠南郊,还旧节,知河南府
,伊、洛大涨,漂城中,拯护垫溺,给其食,处以官舍;
讹言惊众者刑黥之;
募工料材,完仓库营垒,直而工作利;
筑堤障城东南。
明年水复至,与堤,人赖以免,颂其功,刻于石。
会行保马法,主者促期增数,保户迫蹙,马价暴贵。
公为修奏止之如初令。
裕陵役兴,公选才者分责以事,凡所应办皆前期为区处,陵成而下不扰。
今上登极,恩改镇江军节度封康国公
自神宗更定官制,以开府仪同三司大名府北京留守
赐觐见,公数陈避,诏勉行,倚以镇扰河北
公不得请,就道。
都水使者欲凿渠郭南,引大河东趋金堤,调工费甚急。
公上言:「故道在澶渊,而傍府横引河,功必不就,徒耗财力,骇恐魏人,使流徙,非计也」。
三奏,遂罢役。
后复条列故道便利上之。
既而公屡请老,上遣使劳抚,不从。
公请不已,除集禧观使
又请,凡十馀上,上知不可夺,乃拜司空检校太尉致仕。
京师,既而许还颍昌,敕有司供具。
入辞赐对,给一子扶掖,命宰臣宴饯都亭驿
公以久雪、上方忧劳,辞宴未行。
感疾,太医诊治,元祐三年九月三日薨于寝,享年七十七。
两宫临奠,数厚赐,天子成服苑中,辍视朝两日。
公自少气节嶷然,闻其言、见其貌,皆知其必位将相
刚正浑厚,而于交亲仁以尽至。
朝廷事不可屈挠以私,据理道,论是非,不辨正不已。
推贤引能,急于家事,以诚待人无所疑,而知人常不误。
司马温公方与执政忤,而公言温公代己为枢密副使,至于宰相又荐之。
神宗亦可之,曰:「卿度光来乎,朕当亟召」。
力引吴正宪公忠谅可任大事,宣抚陕西,首荐今左右丞相判官
常举布衣王安国能辞章,程颐有经行。
士大夫出其门,多知名天下。
初,进士科擢速,公言偶程文、占上选,未见才实,劳最躐众人,指期为卿辅,殆亡所谓。
自是始议间年一贡士,而杀其恩。
嘉祐中,与陈秀公议茶法,官不失常课,刑辟岁省数千人。
又言差役病民最甚,宜畀上农及官户、单丁女户簿率钱募衙前吏,凡不可募者,存乡户,则上户免服役,而游手之民得以应募有业矣。
英宗未果行,至熙宁初,申讲前议。
及温公建言一用差法,诏访利害,公曰:「臣初议谓衙前可募,其后乃并及他役。
所募既广,遂率钱及下户,且多取羡数。
以今所宜,第除羡数,免下户钱,惠泽周矣」。
因条六事,异温公议,公皆参取焉。
公前此于温公疏外,中援其贤,及议朝廷事,自守不夺所见乃如此。
又建言官制错谬,如近臣乃兼判中书门下省,细务多关决二府,慁大政。
祖宗方耘锄天下,袭季,未及更,宜早论定。
其后神宗改官制,约用六典,多如公所陈者。
将殁,尤上书恳恻言天下事。
所临六州,皆生立祠,闻讣,有巷哭者。
公抚养孤贫,虽劳宗疏属,皆仰嫁娶衣食;
赒门生故吏之不能自存者,俸禄无所馀。
范鲁公质之曾孙女,先公而亡,追封韩国夫人
子宗师,今为朝散大夫
女适进士范绅,早卒,以恩追封仙居县君
孙男二人:瑜,承事郎
璧,假承事郎
有文集八十卷,奏议四十五卷,《内外制》、《宣抚经制录》、《治会录》,总二十二卷,藏于家。
呜呼,如公斯可谓大臣矣!
铭曰:
韩出姬姓,同源异谱。
支裔绵延,高曾北土。
及陈公丧,始南葬许。
烈考忠宪仁宗作辅。
美成之宫,肖像左庑。
公于四朝,忠孝文武。
内长臣工,外奋师旅。
为民作防,为国除蛊。
他人之为,芬葩绮组。
公一乃心,忠信是与。
匪家惟邦,匪身惟主。
公于夸强,弗偻弗俯。
公于奇穷,弗震弗侮。
义愆公违,义合公处。
正邪暌乖,其犹寒暑。
卒遂其守,以戴尧禹。
凡公德功,辨莫能数。
刻铭斯碑,诒示来古。
其二 北宋 · 林希
伤心父老江津路,犹想当年上冢行陈秀公挽诗)
按:宋苏象先丞相魏公谭训》卷一○
题范氏文官花 宋末元初 · 牟巘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二九、《陵阳先生集》卷一五
韩魏公维扬郡圃芍药有腰金紫者四,置酒召同寮,王岐公、荆公,而陈秀公亦与。
四人皆先后为首相,亦异矣。
草木之华,其尤异者,至和之萎也,本乎天而应乎人,理无足怪。
京口鹤林寺花,久归阆苑。
近世盛称邢台范氏文官花,粉碧绯紫,见于一日之间,变态尤异于腰金紫。
辛稼轩尝为赋《水龙吟》,白发儒冠误,盖属泸溪令君。
物不虚生,必有其应,应之迟,发必大
宁令尹泸溪孙,而稼轩外诸孙,刻其词置花右,至今犹存,若有护持之者。
其子雷卿,遂以斯文发祥,领学事,主文盟,文官之应不虚矣。
人皆曰:「花,范氏瑞也」。
夫以雷卿之贤,两家百年忠义之脉、文物之传在其一身,宜造物以功名事业付之。
花本出唐翰苑中,雷卿即为翰林主人,花亦荣耀。
吾方贺兹花之遭,然则花瑞范氏乎?
范氏瑞花乎?
张方平谏用兵书熙宁十年1077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七、《记纂渊海》卷六一、《崇古文诀》卷二五、《文章正宗》续集卷一八、《齐东野语》卷一、《黄氏日钞》卷六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文章类选》卷一五、《文编》卷一二、《文章辨体》卷八○、《名世文宗》卷二○、《经济类编》卷六○、《古文渊鉴》卷四九、《古今图书集成》戎政典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臣闻好兵犹好色也。
伤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
贼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
此理之必然者也。
夫惟圣人之兵,皆出于不得已,故其胜也,享安全之福。
其不胜也,必无意外之患。
后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胜也,则变迟而祸大,其不胜也,则变速而祸小。
是以圣人不计胜负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祸。
何者?
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者,七十万家。
内则府库空虚,外则百姓穷匮。
饥寒逼迫,其后必有盗贼之忧;
死伤愁怨,其终必致水旱之报。
上则将帅拥众,有跋扈之心;
下则士众久役,有溃叛之志。
变故百出,皆由用兵。
至于兴事首议之人,冥谪尤重。
盖以平民无故缘兵而死,怨气充积,必有任其咎者。
是以圣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
自古人主好动干戈,由败而亡者,不可胜数,臣今不敢复言。
请为陛下言其胜者。
秦始皇既平六国,复事胡越,戍役之患,被于四海。
虽拓地千里,远过三代,而坟土未乾,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婴被擒,灭亡之酷,自古所未尝有也。
汉武帝承文、景富溢之馀,首挑匈奴,兵连不解,遂使侵寻及于诸国,岁岁调发,所向成功。
元之间,兵祸始作,是时蚩尤旗出,长与天等其春戾太子生。
自是师行三十馀年,死者无数。
及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父子皆败。
班固以为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
虽悔悟自克,而殁身之恨,已无及矣。
隋文帝既下江南,继事夷狄。
炀帝嗣位,此心不衰。
皆能诛灭强国,威震万里。
然而民怨盗起,亡不旋踵。
唐太宗神武无敌,尤喜用兵,既已破灭突厥高昌、吐谷浑等,犹且未厌,亲驾辽东
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
其后武氏之难,唐室凌迟,不绝如线。
盖用兵之祸,物理难逃。
不然,太宗仁圣宽厚,克己裕人,几至刑措,而一传之后,子孙涂炭,此岂为善之报也哉。
由此观之,汉、唐用兵于宽仁之后,故其胜而仅存。
秦、隋用兵于残暴之馀,故其胜而遂灭。
臣每读书至此,未尝不掩卷流涕,伤其计之过也。
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随即败衄,惕然戒惧,知用兵之难,则祸败之兴,当不至此。
不幸每举辄胜,故使狃于功利,虑患不深。
臣故曰:胜则变迟而祸大,不胜则变速而祸小。
不可不察也。
仁宗皇帝覆育天下,无意于兵。
将士惰偷,兵革朽钝,元昊乘间窃发,西鄙延安泾、原、麟、府之间,败者三四,所丧动以万计,而海内晏然。
兵休事已,而民无怨言,国无遗患。
何者?
天下臣庶知其无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谅其有不得已之实故也。
今陛下天锡勇智,意在富强。
即位以来,缮甲治兵,伺候邻国。
群臣百寮,窥见此指,多言用兵。
其始也,弼臣执国命者,无忧深思远之心。
枢臣当国论者,无虑害持难之识。
在台谏之职者,无献替纳忠之议。
从微至著,遂成厉阶。
既而薛向横山之谋,韩绛效深入之计,陈升之、吕公弼等,阴与之协力,师徒丧败,财用耗屈。
较之宝元庆历之败,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边兵背叛,京师骚然,陛下为之旰食者累月。
何者?
用兵之端,陛下作之。
是以吏士无怒敌之意而不直陛下也。
尚赖祖宗积累之厚,皇天保祐之深,故使兵出无功,感悟圣意。
然浅见之士,方且以败为耻,力欲求胜,以称上心。
于是王韶搆祸于熙河章惇造衅于梅山熊本发难于渝泸。
然此等皆戕贼已降,俘累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虚无用之地,以为武功。
使陛下受此虚名而忽于实祸,勉强砥砺,奋于功名。
沈起、刘彝,复发于安南,使十馀万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毙于输送,赀粮器械,不见敌而尽。
以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宪之师复出于洮州矣。
今师徒克捷,锐气方盛,陛下喜于一胜,必有轻视四夷凌侮敌国之意。
天意难测,臣实畏之。
且夫战胜之后,陛下可得而知者,凯旋奏捷,拜表称贺,赫然耳目之观耳。
至于远方之民,肝脑屠于白刃,筋骨绝于馈饷,流离破产,鬻卖男女,薰眼折臂自经之状,陛下必不得而见也。
慈父孝子孤臣寡妇之哭声,陛下必不得而闻也。
譬犹屠杀牛羊、刳脔鱼鳖以为膳馐,食者甚美,见食者甚苦。
使陛下见其号呼于挺刃之下,宛转于刀匕之间,虽八珍之美,必将投箸而不忍食,而况用人之命,以为耳目之观乎?
且使陛下将卒精强,府库充实,如秦、汉、隋、唐之君。
胜之后,祸乱方兴,尚不可救,而况所在将吏罢软凡庸,较之古人,万万不逮
而数年以来,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积,扫地无馀,州郡征锐之储,上供殆尽,百官廪俸,仅而能继,南郊赏给,久而未办,以此举动,虽有智者,无以善其后矣。
且饥役之后,所在盗贼蜂起,京东河北,尤不可言。
若军事一兴,横敛随作,民穷而无告,其势不为大盗,无以自全
边事方深,内患复起,则胜、广之形,将在于此。
此老臣所以终夜不寐,临食而叹,至于恸哭而不能自止也。
且臣闻之:凡举大事,必顺天心。
天之所向,以之举事必成;
天之所背,以之举事必败。
盖天心向背之迹,见于灾祥丰歉之间。
今自近岁日蚀星变,地震山崩,水旱疠疫,连年不解,民死将半。
天心之向背,可以见矣。
而陛下方且断然不顾,兴事不已,譬如人子得过于父母,惟有恭顺静思,引咎自责,庶几可解。
今乃纷然诘责奴婢,恣行箠楚,以此事亲,未有见赦于父母者。
故臣愿陛下远览前世兴亡之迹,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绝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邻,安静无为,社稷长久之计。
上以安二宫朝夕之养,下以济四方亿兆之命。
则臣虽老死沟壑,瞑目于地下矣。
汉祖破灭群雄,遂有天下;
光武百战百胜,祀汉配天。
然至白登被围,则讲和亲之议;
西域请吏,则出谢绝之言。
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
盖经变既多,则虑患深远。
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轻议讨伐,老臣庸懦,私窃以为过矣。
然人臣纳说于君,因其既厌而止之,则易为力,迎其方锐而折之,则难为功。
凡有血气之伦,皆有好胜之意。
方其气之盛也,虽布衣贱士,有不可夺,自非智识特达,度量过人,未有能勇于奋发之中,舍己从人,惟义是听者也。
今陛下盛气于用武,势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献言不已者,诚见陛下圣德宽大,听纳不疑
故不敢以众人好胜之常心望于陛下,且意陛下他日亲见用兵之害,必将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尝一言,臣亦将老且死见先帝于地下,亦有以藉口矣。
惟陛下哀而察之。
赵清献公神道碑1077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三、《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七、《皇朝文鉴》卷一四八、《名臣碑传琬琰之集》上卷八、《三朝名臣言行录》卷五之二、《文章正宗》续集卷四、《翰墨大全》甲集卷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三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徐州市
太子少师清献赵公,既薨之三年,其子屼除丧来告于朝曰:「先臣既葬,而墓隧之碑无名与文,无以昭示来世,敢以请」。
天子曰:「嘻,兹予先正,以惠术扰民如郑子产,以忠言摩上如晋叔向」。
乃以爱直名其碑,而又命臣轼为之文。
臣轼逮事仁宗皇帝
盖尝窃观天地之盛德,而窥日月之末光矣。
未尝行也,而万事莫不毕举;
未尝视也,而万物莫不毕见。
非有他术也,善于用人而已。
清献公擢自御史
是时将用谏官御史,必取天下第一流,非学术才行备具为一世所高者不与。
用之至重,故言行计从,有不十年而为近臣者;
言不当,有不旋踵而黜者。
是非明辨,而赏罚必信,故士居其官者少妄,而天子穆然无为,坐视其成,奸宄消亡,而忠良全安。
此则清献公与其僚之功也。
公讳字阅道
其先京兆奉天人
唐德宗世,植为岭南节度使
植生隐,为中书侍郎
隐生光逢、光裔,并掌内外制,皆为唐闻人。
五代之乱,徙家于越。
公则植之十世从孙也。
曾祖讳昙,深州司户参军
祖讳湘,庐州庐江,始家于衢,遂为西安人
考讳亚才,广州南海主簿
公既贵,赠曾祖太子太保,妣陈氏安国太夫人
司徒,妣袁氏崇国太夫人,俞氏光国太夫人
考,开府仪同三司封荣国公,妣徐氏魏国太夫人,徐氏越国太夫人
公少孤且贫,刻意力学,中景祐元年进士乙科
武安军节度推官
民有伪造印者,吏皆以为当死。
公独曰:「造在赦前,而用在赦后。
赦前不用,赦后不造,法皆不死」。
遂以疑谳之,卒免死。
一府皆服。
阅岁,举监潭之粮料
岁满,改著作佐郎,知建州崇安县,徙通判宜州
卒有杀人当死者,方系狱,病痈,未溃,公使医疗之,得不瘐死,会赦以免。
公爱人之周,类如此。
未几以越国丧,庐于墓三年,不宿于家。
县榜其所居里为孝弟,处士孙处为作孝子传。
终丧,起知泰州海陵,复知蜀州江原,还,通判泗州
泗守昏不事事,监司欲罢遣之,公独左右其政,而晦其所以然,使若权不己出者,守得以善去。
濠守以廪赐不如法,士卒谋欲为变,或以告,守恐怖,日未夕,辄闭门不出。
转运使公治濠。
公至,从容如平日,濠以无事。
曾公亮翰林学士,未识公,而以台官荐,召为殿中侍御史
弹劾不避权幸,京师号公铁面御史。
其言常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
以谓小人虽小过,当力排而绝之,后乃无患;
君子不幸而有诖误,当保持爱惜,以成就其德。
故言事虽切,而人不厌。
温成皇后方葬,始命参知政事刘沆监护其役,及为相而领事如故。
公论其当罢,以全国体。
言宰相陈执中不学无术,且多过失,章十二上,执中卒罢去。
王拱辰奉使契丹,还,为宣徽使
公言拱辰平生所为及奉使不如法事,命遂寝。
言枢密使王德用、翰林学士李淑不称职,皆罢去。
是时邵必开封推官,以前任常州失入徒罪自举遇赦而犹罢,监邵武酒税。
、鞠真卿礼院吏代书事,吏以赎论,而真卿皆出知军
吕景初、马遵、吴中复弹奏梁适以罢相,而景初等随亦被逐。
冯京言吴、鞠真卿、刁约不当以无罪黜,而亦夺脩起居注
公皆力言其非是。
以复职知军真卿、约、景初、遵皆召还京中,复皆许补故阙。
先是吕溱出守徐,蔡襄守泉,吴奎守寿,韩绛河阳
已而欧阳脩乞蔡,贾黯荆南
公即上言:「近日正人贤士,纷纷引去,忧国之士,为之寒心。
侍从之贤,如脩辈无几。
今皆欲请郡者,以正色立朝,不能谄事权要,伤之者众耳」。
脩等由此不去,一时名臣赖之以安。
仁宗晚岁不豫,而太子未定,中外恟惧。
及上既康复,公请择宗室贤子弟教育于宫中,封建任使,以示天下大本
已而求郡,得睦。
睦岁为杭市羊,公为移文却之。
民籍有茶税,而无茶地,公为奏蠲之,民至今称焉。
梓州路转运使,未几移益。
两蜀地远而民弱,吏恣为不法,州郡以酒食相馈饷,衙前治厨传,破家相属也。
公身帅以俭,不从者请以违制坐之,蜀风为之一变。
穷城小邑,民或生而不识使者,公行部,无所不至,父老惊喜相慰,奸吏亦竦。
右司谏召,论事不折如前。
入内副都知邓保信引退兵董吉以烧鍊出入禁中,公言:「汉文成、五利,唐普思、静能、李训、郑注,多依宦官以结主,假药术以市奸者也,其渐不可启」。
宋庠枢密使,选用武臣,多不如旧法,至有诉于上前者。
公陈其不可。
陈升之枢密副使,公与唐介、吕诲、范师道同言升之交结宦官,进不以道,章二十馀,上不省,即居家待罪。
诏强起之,乃乞补外,二人皆相次去位,公与言者亦罢。
公得虔州,地远而民好讼,人谓公不乐。
公欣然过家上冢而去。
既至,遇吏民简易,严而不苛,悉召诸县告之,为令当自任事,勿以事诿郡,茍事办而民悦,吾一无所问。
令皆喜,争尽力,虔事为少,狱以屡空
改脩盐法,疏凿赣石,民赖其利。
虔当二广之冲,行者常自虔易舟而北。
公间取馀材,造舟得百艘,移二广诸郡,曰:「仕宦之家,有父兄没而不能归者,皆移文以遣,当具舟载之」。
至者既悉授以舟,复量给公使物,归者相继于道。
朝廷闻公治有馀力,召知御史杂事,不阅月为度支副使
英宗即位奉使契丹,还,未至,除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
贾昌朝使相大名府
公欲按视府库,昌朝遣其属来告,曰:「前此,监司未有按视吾事者。
公虽欲举职,恐事有不应法,柰何」?
公曰:「舍大名,则列郡不服矣」。
即往视之,昌朝初不说也。
前此有诏,募义勇,过期不足者徒二年,州郡不时办,官吏当坐者八百馀人。
公被旨督其事,奏言:「河朔频岁丰熟,故募不如数,请宽其罪,以俟农隙」。
从之。
坐者得免,而募亦随足。
昌朝乃愧服曰:「名不虚得矣」。
旋除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
公以宽治蜀,人安之。
初,公为转运使,言人有以妖祀聚众为不法者,其首既死,其为从者宜特黥配。
及为成都有此狱,其人皆惧,意公尽用法。
公察其无它,曰:「是特坐樽酒至此耳」。
刑其为首者,馀皆释去。
人愈爱之。
荣諲转运使,陛辞,上面谕曰:「赵某为成都,中和之政也」。
神宗即位,召知谏院
故事,近臣自成都还,将大用,省府,不为谏官
大臣为言。
上曰:「用赵某谏官,赖其言耳。
茍欲用之,何伤」!
及谢,上谓曰:「闻卿匹马入蜀,以一琴一龟自随,为政简易,亦称是耶」?
公知上意将用其言,即上疏论吕诲、傅尧俞、范纯仁、吕大防、赵瞻、赵鼎、马默皆骨鲠敢言,久谴不复,无以慰缙绅之望。
上纳其说。
郭逵签书枢密院事,公议不允。
公力言之,即罢。
三月,擢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
感激思奋,面议政事,有不尽者,辄密启闻。
上手诏嘉之。
公与富弼、曾公亮、唐同心辅政,率以公议为主。
王安石用事,议论不协,既而司马光枢密副使,台谏侍从,多以言事求去。
公言:「朝廷事有轻重,体有大小,财利于事为轻,而民心得失为重,青苗使者于体为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舍为大,今不罢财利而轻失民心,不罢青苗使者而轻弃禁近耳目,去重而取轻,失大而得小,非宗庙社稷之福,臣恐天下自此不安矣」。
言入,即求去,四上章,不许。
熙宁三年四月,复五上章,除资政殿学士、知杭州
公素号宽厚,杭之无赖子弟以此逆公,皆骈聚为恶。
公知其意,择重犯者率黥配他州,恶党相帅遁去。
未几徙青州
因其俗朴厚,临以清净。
山东旱蝗,青独多,蝗自淄齐来,及境遇风,退飞堕水而尽。
五年,成都以戍卒为忧,朝廷择遣大臣为人所爱信者,皆莫如公,遂以大学士成都
然意公必辞,及见,上曰:「近岁无自政府复往者,卿能为我行乎」?
公曰:「陛下有言即法也,岂顾有例哉」!
上大喜。
公乞以便宜行事,即日辞去。
至蜀,默为经略,而燕劳閒暇如他日,兵民晏然。
一日,坐堂上,有卒长在堂下。
公好谕之曰:「吾与汝,年相若也,吾以一身入蜀,为天子抚一方,汝亦宜清慎畏戢以帅众,比戍还,得馀赀,持归为室家计可也」。
人知公有善意,转相告语,莫敢复为非者。
剑州李孝忠集众二百馀人,私造符牒,度人为僧。
或以谋逆告,狱具。
公不畀法吏,以意决之,处孝忠以私造度牒,馀皆得不死。
喧传京师,谓公脱逆党。
朝廷取具狱阅之,卒无以易也。
茂州蕃部鹿明玉等蜂聚境上,肆为剽掠。
公亟遣部将帅兵讨之,夷人惊溃乞降,愿杀婢以盟。
公使喻之,曰:「人不可用,用三牲可也」。
使至,已絷婢引弓,将射心取血。
闻公命,欢呼以听。
事讫,不杀一人。
居二岁,乞守东南,为归老计,得越州
吴越大饥,民死者过半,公尽所以救荒之术,发廪劝分,而以家赀先之,民乐从焉。
生者得食,病者得药,死者得藏。
下令修城,使民食其力。
故越人虽饥而不怨。
复徙治杭。
杭旱与越等,其民尤病。
既而朝廷议欲筑其城。
公曰:「民未可劳也」。
罢之。
钱氏纳国,未及百年,而坟庙堙圮,人哀之。
公奏因其所在,岁度僧、道士各一人,收其田租,为岁时献享营缮之费。
从之,且改妙因院为表忠观。
公年未七十,告老于朝,不许。
请之不已,元丰二年二月,加太子少保致仕,时年七十二矣。
退居干衢,有溪石之胜,东南高士多从之游。
朝廷有事郊庙,再起公侍祠,不至。
通判温州,从公游天台、雁荡,吴越间荣之。
屼代还,得见。
上顾问公,甚厚。
以屼提举浙东常平,以便其养。
屼复侍公游杭。
始,公自致仕,人留公不得行。
公曰:「六年当复来」。
至是六岁矣。
德公,逆者如见父母。
以疾还衢,有大星陨焉。
二日而公薨,实七年八月癸巳也。
讣闻,天子辍视朝一日,赠太子少师
十二月乙酉,葬于西安华山谥曰清献
公娶徐氏,东头供奉官度之女,封东平郡夫人,先公十年卒。
子二人,长曰岏,终杭州于潜县
次即屼也,今为尚书考功员外郎
公平生不治产业,嫁兄弟之女以十数,皆如己女。
在官,为人嫁孤女二十馀人。
居乡,葬暴骨及贫无以敛且葬者,施棺给薪,不知其数。
少育于长兄振,振既没,思报其德。
将迁侍御史,乞不迁,以赠振大理评事
公为人,和易温厚,周旋曲密,谨绳墨,蹈规矩,与人言,如恐伤之。
平生不畜声伎,晚岁习为养气安心之术,翛然有高举意。
将薨,晨起如平时,屼侍侧,公与之诀,词色不乱,安坐而终。
不知者以为无意于世也。
然至论朝廷事,分别邪正,慨然不可夺。
宰相韩琦尝称赵公真世人标表,盖以为不可及也。
公为吏,诚心爱人,所至崇学校,礼师儒,民有可与与之,狱有可出出之。
治虔与成都,尤为世所称道。
神宗凡拟二郡守曰:「昔赵某治此,最得其术」。
冯京相继守成都,事循其旧,亦曰:「赵公所为,不可改也」。
要之以惠利为
然至于治杭,诛锄强恶,奸民屏迹不敢犯。
盖其学道清心遇物,而应有过人者矣。
铭曰:
萧望之太傅,近古社稷臣,其为冯翊,民未有闻。
黄霸颍川,治行第一,其为丞相,名不迨昔。
孰如清献公,无适不宜。
邦之司直,民之父师。
其在官守,不专于宽,时出猛政,严而不残。
其在言责,不专于直,为国爱人,掩其疵疾。
东郭顺子之清、孟献子之贤、郑子产之政、晋叔向之言,公兼而有之,不几于全乎!
吏部赵尚书雄论侍从随赦加恩劄子淳熙三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二、《省斋别稿》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伏观二月十七日赦书内一项,应文武官合加恩者并与加恩。
本部检准司封令,诸文武官应理七年已上,若取旨及不磨勘者并随赦加恩,馀但给告即加。
称加恩者,功臣、阶、勋、爵、邑皆是。
考功令》应磨勘奉直中大夫七年,即是应理七年已上者,系谓庶官奉直中大夫
又《令》五品以上应磨勘转官者具状拟奏,即是合取旨者,系谓大中大夫
若职事官权六曹侍郎以上,又《令》前执政官磨勘,依待制已上法,即是不磨勘者,系谓见任执政官
其上件依《司封令》,遇赦并合随赦加恩。
又《令》升朝官因转官应加恩者,关到限次日报本选。
如此之类,即是馀官须候给告即加,事理昭然,本无可疑。
只缘渡江以后,本部不详法意,除文臣庶官奉直大夫已上,武臣右武大夫刺史以上随赦加恩外,凡职事官自权六曹侍郎、给谏已上至正尚书,倘或阶官未至大中大夫,必候因事给告始加封邑。
则是侍从官虽至朝议中奉中大夫者,反不若庶僚奉直大夫,盖侍从官自朝议中大夫止理三年磨勘故也。
循袭错误,莫甚于此。
兼检照前辈文集,遇赦加恩告词甚多。
如《刘敞集》中有枢密直学士吏部郎中、今朝请大夫、权知开封府陈升之遇大礼加勋邑制,龙图阁直学士右司郎中李兑加爵邑制,并《王圭文集》有工部郎中、知制诰王洙遇大礼加爵邑制,又有内外待制加食邑制,今并录白在前。
其他如王安石、余靖等,外制所载尤多,足见内外侍从官止据职任,不系阶官,自合随赦加恩,于训词中明著行庆施惠之意,实为得体。
况见今史院有名臣蔡延庆之子所著《祖宗官制旧典》,其论勋爵云:「熙宁后务减省,故朝臣已上遇转官并加勋阶,若待制观察使已上方特给告」。
今却以朝臣之制施之侍从,可乎?
参考典故、检照法令愈明白,本部欲照条施行,更取朝廷指挥
伏候指挥
张宏特支请给奏状隆兴元年正月十二日1163年1月12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掖垣类稿》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右,臣准中书门下省送到录黄一道,正月九日三省同奉圣旨,殿前指挥使、左班都虞候荣州刺史、押行门奏万福祗应张宏可特与支破带遥郡请给者。
右,臣伏闻仁宗皇帝时屡下诏书,推劾干请内降之罪。
嘉祐二年镇海军节度观察留后李璋用此转官,为谏官陈升之劾奏,罚铜三十斤,著在国史,永以为宪。
近者陛下命郡臣条陈时弊,其间多以此事为言,窃谓圣明必赐裁择。
今检照张宏特支遥郡请给事因,既非御笔,又非宝批,止用白劄子而已,臣不知此命何自而出。
幸付三省,尚可进呈,设若指授百司,亦用方寸之纸,奉行则难辨真伪,不行则轻损命令,甚为陛下惜之。
一班直之长耳,去秋已尝特支全分请给,缘户部执奏而止。
今才数月,乃复夤缘请托,紊烦天听,比之李璋,贵贱殊绝,尤不可以无惩也。
臣愚欲望圣慈收还前诏,仍用仁祖故事,将宏量加责罚,以示四方,以为后戒。
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序位李彦颖下第二劄子淳熙九年八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历官表奏》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适具奏,乞序位在李彦颖之下。
缘欲降付三省,未敢尽述底蕴。
伏见熙宁二年文彦博以旧相为枢密使陈升之初拜宰司神宗天圣故事,特令升之仍位彦博之下。
王安石力沮彦博,收回成命,然诏书具在,圣意高远,非安石所能知也。
宰相枢密使位序有差,国朝尚且迭为先后,况同是参贰,班列一等?
谓如元丰以后,同知枢密院尚书左右丞或互有除改,则位次不易,其来久矣。
臣之末至,自应在彦颖前进之下,尚复何疑?
至于侍从之类,其例尤多。
庆历五年杨察知制诰,同僚张方平等上言:「察系再入,请班居上」。
有旨从之。
绍兴以来,犹有用此例者。
若是偶未思索,或不暇检阅典故,犹可袭常蹈故。
臣既心知其然,倘不自列,则欺罔之罪大矣。
臣窃恐来日立班相妨,本欲权免朝参一日,又虑外议不知此意,妄有传说,遂复不敢。
欲望圣慈宣谕阁门,许臣班彦颖之下,庶几于义稍安。
臣素蒙陛下恩怜,乃敢殚竭悃愊。
伏取进止。
飞来峰诸洞遍观诸题名得诗六首 其二 丙寅 清 · 钱载
五言绝句 押尤韵 出处:萚石斋诗集卷第八
御史罚金去,越州杭州
谁其知越州,岁暮此中游(「孙觉张徽戊申十一月晦同来。」戊申神宗熙宁元年时为谏官邵亢枢府神宗言欲代以陈升之遽劾,荐升之神宗怒其希指,遂出通判越州亦引疾辞,以资政殿学士越州。)
王乐道1188年4月8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七、《省斋文稿》卷一八、《益公题跋》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王文恪公许州属吏帖,五世孙佐之出以相示,且曰秘阁有公文集三十卷,惟奏议散佚不存。
予告之云:「公事仁宗为台谏,事神庙为中丞
其论奏甚多,《国史》本传已载大略。
当是时虽名臣比肩于朝,然是非原不相掩。
如劾陈升之则及史昭锡之兄,言郭逵则云文彦博之走史、范仲淹之弄儿。
又谓韩魏公久专国政,君弱臣强,乞行罢退;
一夕疏吴长文之罪至数千言:皆见于司马温公《治平斋记》。
欲不焚稿,得乎」?
佐之因请题其后。
淳熙十五年四月八日
吕献可墓志1196年5月9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一、《平园续稿》卷七、《益公题跋》卷二、《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七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吕公献可熙宁四年五月卒,八月葬。
王荆公在相位,司马文正公志铭不斥其名,不没其实,荆公见之亦无所发其怒。
前谓枢密副使者,陈丞相旸叔也,方以忧去,牵联潜其姓名,可谓深得史法矣。
是时太仆卿刘仲通自请书丹,而命其子忠定公器之秉笔。
斯文既出,其谁不知?
邵伯温乃谓仲通初虽有请见文,复迟回不敢,器之代父书之。
仲通又劝吕氏诸子勿模本,恐非三家之福。
按《国史》,仲通刚方人也。
押伴夏人,折正其章服,奉使却秉常宝货,归论不宜轻用兵,因旱条新政不便者五事,又上书论人主不可轻失天下心,岂徇时畏祸者哉?
设有前却之意,器之亦安得强其父而陷之罪也?
大抵《邵氏闻见录》颇多荒唐,凡所书人及其岁月鲜不差误,因略为之辨。
此碑当日号三绝,谓其人与文及书也。
真迹今藏名相刘忠肃公玄孙无欲家,尝以示忠定公曾孙孝昌
孝昌念祖之心切,将传之副墨,而力不足,会湖南部使者吴仲权镒助其费,久之乃能成,是可以传远矣。
庆元丙辰五月九日,具位周某谨识。
宣州昭亭山广教寺公禅师塔铭 宋 · 李弥逊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七、《竹溪先生文集》卷二四
昭亭山广教寺住持师守讷,寿七十六,僧腊四十五,以宣和四年三月十有八日无疾终。
阇维得舍利五色,不可数计。
其弟子虚藻等即奉师骨塔于寺之西南隅一分以葬,金峰师之旧隐。
踰月,塔成,虚藻持余友人邵搏旸叔状来请铭,状曰:师族郑氏,其先吴人,本衣冠子,业进士,有声场屋间。
性刚志洁,不喜接世俗事,视纷华澹如也。
栖霞山云渺庵主能以出世法导人,因往依焉。
后游钱塘净慈寺,得《圆觉》几案间,披卷恍然,若获旧物。
诵至「今者妄,身当在何处」,心目开明,踊跃自喜,乃弃儒衣冠,礼圆照本公,为苾刍
师具游方至圆通秀公室,圆通知其法器,一见许之,决剔疑情,卒为印可。
熙宁元丰间,圆照、圆通道行,当世钜公要人咸所严事,而师寔出其门。
丛林学者尊之,皆以讷叔称焉。
芜湖吉祥院江宁能仁寺,继迁华藏,皆当路以师道价敦请之,非师志也。
尝曰:「比丘辞亲割爱,出离世网,当以因缘果报为念,讵宜俯仰世权,执事住持,为人役耶」?
故所至未几,辄辞去。
隐居于宣之泾县,邑人王文谊为筑室金峰以居,凡十有六年。
宣和辛丑龙图阁学士毗陵钱公即来镇是邦,会广教住持虚席,公曰:「此唐相国裴公隐地,断际禅师道场也,宜得道行为众钦信者居之,无如者」。
辞老且病,公卒以礼致之。
师虽久于自晦,一旦复出,四方释子抠衣问道,云集辐辏,方来不已,而师遽逝矣。
惜哉!
师逝之前二日,尝以顶相封授其徒,既而启封,得偈二十言,有违世之意,其于死生际,了了如此。
师为人劲直精敏,勇于践履。
禅观之外,博极群书,赋诗属文,自号莫莫翁,有集行于世。
作《大藏节要》二十门,为之序。
节《宗镜录》十卷,拟寒山诗数百篇。
浩博渊奥,事理并举,皆以寓教,观者获益焉。
噫!
余之愚,且从师未久,固不足知师,而旸叔深于禅者,其言炳炳可考,则师之行信矣。
惟浮图氏以真实不二为宗,以谦卑慈忍为行,以戒定寂默为修。
至其弊则流而为诡,为戾,为贪。
又其弊则诞惑不根,捷给尚口,訾慢自我,好为人师。
浸以相承,不知其失,而道日隐矣。
如是习者怠,信者疑,使人得以议其教,是岂教之罪也?
以状考之,师则无是,殆所谓明于宗,笃于行,而得其所以修者欤?
呜呼,亦难矣哉!
是宜铭。
又师之嗣法兄法藏卓公视余为犹子,故余之诸父从师游者众。
师亡之夕,见梦于余,若有所属者,则铭师尚可辞耶?
铭曰:
真离诞胜日翳昏,畴始离之暨能。
沿非传异益放纷,惟师友德合于浑。
坚持所修修所闻,尘销觉圆静以醇。
死而不亡法中尊。
吕大防刘挚元祐四年七月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二、《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九、《宋代蜀文辑存》卷二三
臣伏见陛下罢范纯仁,独任一相。
古者三公官不必备,盖充此位者未易得人。
陛下重惜如此,古圣帝明王之意也。
然臣窃恐自此天下之事未免益劳圣虑,太平之期未可望也。
何以言之?
臣观今日大臣,未有可副陛下任使,倚信而不疑,如司马光、吕公著者也。
吕大防未为执政以前,人望不及纯仁,自居大位,纯仁顿失人望,是以大防比之差少过失。
然其为人粗疏果敢,好立崖岸,简于接物,士大夫多不亲附。
夫自六曹尚书侍郎两省侍从,皆朝廷所与共为治者也。
天子所赖者大臣,大臣所赖者贤士大夫百官。
司马光为相,欲知选事问吏部,欲知财利问户部,凡事皆与众人讲求,便者存之,不便者去之,此天下所以受其惠也。
比年以来,未闻宰相召一人问以本职事,亦未闻召一贤士大夫问以政事得失、人民疾苦。
监司知州自外来者,亦未闻召一人问以州郡利害。
文书成于吏手,官曹不敢争执,物情不接,上下相蒙,但闻专任吏人而已。
若有差失,为害必甚。
臣望陛下特出圣断,以儆饬辅臣,无使大防得专制朝权,无使臣下得乘间窥测圣意。
陛下深居帷幄,皇帝未亲庶政,尤不可使宰相权重,宜防其渐。
刘挚本以鲠直敢言,陛下所自拔擢。
自居中书,人多言其有窥伺相位之心。
与同列论议,多泄其语,与言事官相表里。
范纯仁好用亲戚,不与之争,泄其语于言事官,使攻之。
吕公著尝与臣言:若进德修业,何患不为宰相,何须如此?
之此心,同列亦多觉之。
宰相者,不得已而为之,当以为忧;
若以此心得之,必无善政矣。
然则朝廷何所赖,天下何所望哉!
又识别人物,更不及纯仁
纯仁上则为大防所制,下则数为所中,懦而不立,以至于罢。
夫陛下极天下之选,取于千万人之中,得此数人,而犹如此,臣以此知人才之难也。
昔神宗以陈升之有才智,既用为相,问于司马光言:「升之才智诚如圣旨,但恐不能临大节而不可夺尔」。
汉高祖论相,以陈平知有馀,然难独任。
真宗王钦若、丁谓,亦以马知节参之。
凡才智之人,必得忠直之人从傍制之,此明主用人之法也。
今陛下专任大防,而刘挚有欲相之心,必与大防协同,此非相参之人也。
近用左右丞二人,又皆人望素轻,风节不立。
陛下临御以来,所用执政韩缜作相不合公论,馀皆天下之望,其间虽非全德,亦皆有可称。
近所用二人,殊不类前后差除。
以臣料之,自此庙堂议论必无异同,朝廷政事一决于大防,无有敢违之者。
如此,则公道何由得立,臣权安得不盛?
恐非国家至计,此臣之所深忧也。
惟陛下稍自揽权纲,无使威福之柄渐移于下。
臣非敢离间君臣,陛下以谏官为耳目,若有所闻见,不以告陛下,则上负任使。
若朝廷政事自此日胜一日,岂特大防有贤相之名,乃宗社生灵之幸。
万一如臣所虑,岂可不使陛下预知之哉?
臣不胜忧国惓惓之心。
〔贴黄〕蔡确罪恶初达朝廷,大臣皆不以为意。
谏官论奏,陛下已怒,然后大防奉而行之,纯仁与王存则固执前见,议论立异,此所以不同耳。
夫大臣乘人主喜怒以起立势威,则人皆畏之。
人主唯见其顺己,而不自觉权移于下,古之强臣皆成于此。
惟陛下深谨喜怒,无使臣下得乘其便而作威福也。
左中散大夫少府监吕公墓志铭元祐六年六月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五三
公讳希道字景纯
其先自太原副留守,始为河东人
由文穆公而下,三相五尹,遂家开封,世族冠天下。
曾祖蒙亨大理寺丞,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魏国公
祖夷简,守太尉致仕,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秦国公谥文靖公,配飨仁宗庭。
考公绰,翰林侍读学士,赠司徒
曾祖妣李氏、祖妣马氏,妣上官氏,封魏、秦、英三国太夫人
公为儿童时,已端愿不妄言动,文靖公参国政,奏授守校书郎
遇郊礼,将复奏迁官,公方七岁,固辞,请及族人之未仕者。
文靖公由是奇之。
庆历六年,献所为文二十卷,召试学士院,赐进士出身
司徒出镇永兴秦凤,皆以书写机密侍行,入判登闻鼓院
宗室女之子例得官,无嫡庶辨。
公上疏请杀庶子官爵,至今以为定法。
通判扬州
大姓汤氏讼阅十二年不决,部刺史檄责,州将患之。
公曰:「世岂有不可穷竟事实耶?
请不问汤,先治吏」。
果得情,鞫吏受财数百千,黥吏,止讼。
三司使邵必以解池岁课久负,慎择守,奏公知州事
陕西转运使张靖薛向盐法非是,诏委近臣同三司考究。
漫生盐岁约增二十馀万缗,以为非实,移公案验。
公曰:「漫生盐岁实若以为钞,即溢钞分布诸路,害盐法如此,虽无漫生可也」。
议者以公言为然。
始,解人不知向学,公毁淫祠及寺无旧额者百馀处,取其材广学宫。
士得居处讲习,即学为公立生祠。
和州
郡境有麻湖,濒江二十里,环湖田数千顷,无畜泄之备,雨久则田皆陷泽中,为一方患甚钜。
公疏河通江介湖中为沟港,雨暴注则泻诸江,因沟港通运舟达城中。
数千顷皆为良田,岁收三百馀万斛。
朝廷优赏其功。
熙宁六年,初行免役法,有司欲过取羡钱。
公召诸邑,使量民力为入额,一定无所增损。
使者谓公措置不当,奏劾以他事,竟释罪,而朝廷以公所定役法推之一路为式。
神宗方讲修马政,置河南北监牧二使,枢密使陈公升之公权领其事。
朝廷素知公,遂任为河南监牧使
公建议:「川茶、色帛,蕃部资以为急用。
邛蜀茶岁出不胜计,积久贱,即弃之。
内帑缣帛新压故,不时泄,且坏。
请以西川上供银易,帛渍损者变绯绿,转致塞下,以易蕃马」。
诏即行之。
并废原武、淇水两监,岁省钱二万缗,民佃牧地四千五百馀顷,得租六万斛以助买马。
朝廷方委公马政,而献言者以冗占牧地民兵,请一切废监。
公言:「兵马钱谷,国之要务。
兵阙可招,钱谷可敛,马废,不可旦夕得。
唐初,因隋马三千匹,命张万岁领牧事。
麟德中孳数至七万六千,置八使领监,跨兰、渭、秦、原四州之地,犹为狭隘。
国马之盛,独称有唐,而缓急有备。
今两监牧地止二万顷,比唐十不及一。
臣承乏领使,国马大事,不敢避万死尽言」。
书上,建议者惭沮不敢辨,乃捃公以报孳息不实,卒废监,公亦还朝。
神宗察公言直,释其罪。
公初以奏课对,神宗谕以言者欲于沙苑牧羊,计纲入京。
公言:「此细务,臣不敢烦天听」。
上曰:「有唐故事」。
公曰:「唐都雍去沙苑近,今京师非比也」。
条其利害,凡费缗钱数万,神宗释然纳之。
开封府推官
民有相詈激语,近讪上,无悖慢情,尹及同僚皆欲以指斥抵法,公力争请上闻。
神宗果笑曰:「小人无知,灼非本情」。
释之,府中皆叹伏。
廨火延烧比屋,坐左迁监南京粮料院
数月,朝廷察其非辜,迁知滁州
又知汝州权发遣三司都勾院,除知澶州
辞日,上谕公以河徙,欲镇安百姓,执政进拟从官,朕选用卿。
公至澶,以治绩称。
秩满再任。
河朔保甲白昼持梃,公为盗。
教队巡检和德挟提举司势,因缘枉法,掠聚货贿,监司隐忍不敢诘。
公一日发其赃状,僚属皆惶恐,公即独奏其事,捕德下狱。
提举官闻之,驰驿至澶,取保甲囚尽释之。
公曰:「山可移,狱不可变」!
既穷治,取其首领于劫掠处斩之,馀皆配隶,澶人感泣。
朝廷亦命他路监司审其狱,皆实,重贬德。
自是与提举司益不协。
保甲有犯法者,诸邑稍加惩治,则反中以他事。
公檄诸邑,保甲犯法,有疑送州。
至则悉论如法。
提举官怒,欲劾公,其同僚以公词直,不敢书,乃已。
元丰五年夏河东注,灵平埽一夕溃岸,几决。
公曰:「此正前日之曹村也,事不可再」。
即驰至河上自督役。
河得无虞。
先是河决小吴,南直灵平下埽,甚急,当岁有水患。
乃请开大吴口导河循西山北流,论者以为得禹之旧迹,自是曹村无水患矣。
转运判官张适河朔盐利以助边计,诏推行之。
公曰:祖宗手诏在,北门地多斥卤,民所衣食,故通盐不禁。
河朔之人可不可扰」。
深恨怒。
初,澶河未徙,南北城相望,河贯其内,故并河为禁地。
河既徙而北流,人往来退滩,未有禁。
有盗十馀人劫掠他州县,夜道退滩,因奏:「强贼由城中过,法当案责守臣」。
遂罢还朝。
今上即位,朝廷亦悟公无罪,除知湖州
吴兴六邑出役钱七万七百馀缗,而募直止四万二千,其馀为羡,公首请蠲除。
书上,与详定所议合,即施行之。
徙知亳州淮南饥,仍岁大雪,民冻饿滨于沟壑。
公至,即请出常平仓赈救。
民有坏屋以爨,公不俟闻,发官刍贱鬻之。
公上言:「朝廷以孤幼财产尽录以寄官,俟长而给之,此仁圣惠恤之至也。
今之诸路监司不能上体朝廷意,往往假贷,藉以为他用,民有终身垂白不能得者。
请立法,毋辄贷用」。
入为少府监
元祐六年三月乙丑寝疾,终于京师兴宁坊之第,享年六十七。
公性宽厚,平居沈静端默,虽子弟不见其喜愠。
熙宁元丰中,士急于进取,公雍容其间,安分,随所适而乐。
遇事有不可,力争。
元祐之初,吏治宽平,公雅量自如,亦不改其故常。
为十郡,皆有惠政,去而人思之。
有文集二十卷。
其官自秘书省校书郎五迁为太常博士,又七迁至太常少卿易朝议大夫中散大夫左中散大夫
虞部郎中王珣瑜之女,累封华原郡君,先公五年亡。
子男九人:之问,朝奉郎
延问,宣德郎
君问,通直郎
昭问,宣德郎
荣问,河南府左军巡判官
徽问,真州六合县主簿
舜问,泗州司理参军
刍问,假承务郎
次不及名。
延问先亡。
女四人:长次皆宣义郎张埴,次通直郎王博古,次宣义郎张卿佐。
孙男十人:时中,早亡;
有中、守中、刚中,假承务郎
和中、惇中,并亡;
民中、适中;
馀未名。
孙女十人。
其年六月壬寅,诸孤奉公之丧,葬郑州管城县怀忠乡神崧里司徒公墓之右,华原夫人合祔。
前葬,以太学博士许君之彦状来谒铭,谨诺而铭曰:
温温吕公,惇德有容。
奕世不显,公奋自躬。
有惠于州,有劳于使。
惟帝知之,乃命以事。
屡进屡已,不见色词。
如川之渟,人莫挠之。
谓公不达,公事四世。
开国中都正卿是位。
谓公不寿,亦既耆老。
公多孙子,福禄是保。
怀忠之原,神崧之宅。
呜呼吕公,兹谓不没。
按:《范太史集》卷四二。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六原注。
王安石专权谋利及引薛向领均输非便疏熙宁二年十月 宋 · 刘琦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六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九、《宋宰辅编年录》卷七、《续资治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五八、《东都事略》卷七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六、《泾川文载》卷三九
臣等历观自古以来为人君者,未有不以偏听失德;
为人臣者,未有不以专权致乱。
志曰:「听之不聪,是为不谋」。
盖以其不能广览远听,择所长而用之,而溺于私爱,甘于谀佞,忘义理之是非,惟辩给之嘉尚
《洪范》曰:「聪作谋」,若其听受之偏,其能谋乎?
《书》曰:「臣之作福作威,害于而家,凶于而国」。
《易》曰:「或从王事,无成有终」。
盖言臣之事君,将顺其美,正救其恶,有功而不敢尸,有善则归于上。
故人虽知其贤,而不得见其迹。
苟异于是,已非臣道,矧威福在己乎。
臣等切见陛下擢用王安石参知政事,未踰半年,中外人情嚣然不安,盖以其专肆胸臆,轻易宪度,而全无忌惮之心也。
臣等请言其略。
伏自陛下即位以来,精心万机,任贤求治,常若饥渴,故置安石政府,必欲致时如唐虞,跻俗如成康
安石反以管、商权诈之术,战国纵横之论,取媚于陛下。
陛下遽信其言,遂与陈升之同谋,侵夺三司之利,取为己功,开局置官,引三人者于本司议事,用八人者分行天下,惊骇物听,动摇人心。
其所辟用,皆门下亲旧之人,如吕惠卿王子韶、卢秉、王汝翼之徒,岂能通晓钱谷,周知天下之利源乎!
复用薛向发运使,兼领均输之职。
信如诏书之言,徙贵就贱,用近易远,固亦无害。
然便小人为之假以货泉,任其变易,纵有所入,则不免乎夺商贾之利。
商贾既不行,则诸路税课,自然亏失。
是先丧其岁时之常入,则国之经费何以仰给?
官司贩易,物有难售者,须至均配在民,以取其直。
物既积壅,艰于速贸,则必有鬻田宅,破家业以应期会者,不然则淫刑滥罚从而加之矣。
古人有言曰:「财尽则怨,力尽则叛」。
民既怨叛,则恐奸雄之人得以攘臂于其间矣。
不识朝廷之意,果以是为便乎?
而况薛向之为人也,所至之处,多用耳目刺探州县长短,从而胁持之,即以裒敛非道之事,俾之承禀。
其赃贪畏懦之人,莫不俛首曲从,其公正持守之者,须至违戾,则必为其中伤矣。
朝廷方委之兴事,万一有勉而听之者,则缙绅之徒,离心解体,将自窜于岩穴之中矣。
不识朝廷之意,复以为便乎?
去年许遵,文过饰非,妄议谋杀自首按问之法,朝廷遂差王安石司马光定夺。
二人者所见不同,司马光则持至公之论,请依旧法,不可以谋为因。
王安石则任一偏之见,改旧法而立新议,以害天下之大公。
臣等抗章论辩,指安石之议为非,复差吕公著、韩维、钱公辅再定,而皆附从其说,不思法制之难行,但务人情之茍合。
后来言者不已,又令密院同议可否,文彦博等所定既协公道,陛下即以众人所议文字委富弼看详,在病告,不俟其出,朝廷又却行安石所定首减指挥
良由同列畏其强愎,陛下惑其浮辩,乃至此尔。
小人章辟妄献歧邸迁外之议,疏间陛下友爱之德,罪不容诛。
御史中丞吕诲及臣等连章奏乞加窜逐,以绝疑萌,陛下虽屡许其请,独安石百端沮格,且荧惑圣听,而陛下以为爱己,遂隐忍而不行。
是以吕诲陈安石党庇小人之迹,而复降黜,中外之议喧然不平。
吕公著一言,辟光之罪即时贬责。
公著中丞也,何诲言之而获戾,公著言之而遽行?
公著安石生平相知,表里相应,亦恐言之未必从也。
岂非威福之柄,不出于陛下,而尽由于安石乎!
且如近用吕公著御史中丞,与兄公职任相妨,臣等亦曾论列,陛下不以为听也。
切闻陛下始欲用司马光中执法安石力荐公著,而欲罢公弼枢府之任。
公著以人言不协,又于兄弟之义难安也,遂亦辞免。
陛下乃听安石之言,遂两用之,此得为允当乎?
近又睹中书劄子,今后御史中丞独举台官,不拘官职高下,此亦安石之谋也,不过欲引用门下之人,置在台中为己之助耳。
己之有过,彼则不言,此得为朝廷之福乎?
况祖宗以来,未尝有兄在枢府而弟为中丞者,亦未尝有举台官不拘官职高下,而知杂御史不同议也,亦未尝有不与学士院轮举也。
先朝所立制度,乃陛下家法,自宜世世子孙守而勿失。
今一旦信安石之言,乃欲事事更张,废而不用,良可惜也。
如上所条之事,岂非安石之专权而陛下之偏听乎?
切见安石故人团练副使陆伸叙复著作郎,颇喧物议。
陆伸昨知柳州日,于治平亮阴中使妓乐饮宴,以至更深,因虞候、兵士作闹,遂决挞虞候,至于身死,情理至重。
朝廷明有指挥,经恩未得叙用,仍不与亲民差遣
福建路提刑王陶因不觉察其子贩盐,一般责降团练副使,比之陆伸所犯差轻,尚未甄叙。
陆伸身为郡守,官列朝行,不存臣子之礼,全无忠孝之义,将何面颜,更求仕进?
若非与安石相知,岂能便得复官?
安石举亲情王无咎国子监直讲
无咎昨自亳州卫真主簿台州天台县,系次远,不赴任,寻医,却于常州掌学二年。
后复授南康军南康县主簿,避见远官,又乞寻医,遂来京师以聚徒教学为名,出入权门,营求直讲
御史孙思龄迎合安石之意,奏无咎不候寻医年满,先次差充直讲
况流内铨寻医人未尝有预先举授差遣体例,兼无咎寻医后自系违碍选人,即合入元初次远路分。
今有此优命,若非安石力加荐引,曲为主张,岂能冒宠侥倖,异于众人乎?
如此之事,皆安石欺罔不公之罪也。
谨按安石自应举历官以来,凡著书立言,莫不知尊尚尧舜之道,以倡率学者,故天下士人之心,无不归向,谓之为贤,以至陛下亦闻而爱之,遂致位公府。
今遭时得君,如此之专,当以平时所学仁义之道启沃上心,以广圣德。
今乃首以财利之议,务为容悦,言行乖戾,一至于此。
刚狠自任,则又甚焉。
不知安石之心,待陛下为如何主也?
陛下天质颖悟,不世而出,尧舜至治,指日可复。
今反以霸国诸侯之术,唐室衰主之事诱惑上听,何不恭之甚也!
《孟子》曰:「齐人莫如我之敬王也,我非尧舜之道不敢陈于王前」。
安石则异于是。
其意无他,是欲持禄保位,觊觎宰相耳。
其奸诈之迹,顾不明耶,奸诈专权之人,岂宜任在庙堂,以乱国纪?
臣等伏愿陛下奋乾刚之断,早罢安石重任,以慰天下元元之心。
曾公亮位居承弼,被遇三朝,自宜悉虑竭忠,奋身许国,而反有畏避安石之意,阴自结援,更相称誉,以固宠荣。
安石奏对之际,惟肆强辩,多生横议,岂执政大臣体?
采祖宗以来宰相故事,若昭文在假,集贤不敢专行圣旨,岂如今日安石作参知政事,傲视同列,旁若无人,爱憎与夺,一出于己,败坏中书故事,皆公亮之罪也。
公亮久妨贤路,无补时政,亦堪罢免。
赵抃则括囊拱手,但务依违。
大臣事君,固若是耶?
方今河北地震连年不已,加之星文谪见,天下水灾,漂溺人民不可胜数。
变异之来,无甚于此,庙堂视之,恬不为怪,臣等但恐渐更多事,使陛下不得安枕而卧,皆大臣之罪也。
伏望陛下思宗社之长计,措生灵于久安,委任老成有德之人,疏远迂阔生事之辈。
臣等不胜爱君忧国之至。
诗话(上)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诚斋集》卷一一四
句有偶似古人者,亦有述之者。
杜子美武侯庙》诗云:「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何逊《行孙氏陵》云「山莺空树响,垄月自秋晖」也。
杜云「薄云岩际宿,孤月浪中翻」,此庾信白云岩际出,清月波中上」也。
「出」「上」二字胜矣。
阴铿云「莺随入户树,花逐下山风」,杜云「月明垂叶露,云逐渡溪风」,又云「水流行地日,江入度山云」,此一联胜。
庾信云「永韬三尺剑,长捲一戎衣」,杜云「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亦胜庾矣。
南朝苏子卿《梅》诗云「秪言花是雪,不悟有香来」,介甫云「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述者不及作者。
陆龟蒙云「慇勤与解丁香结,从放繁枝散诞春」,介甫云「慇勤为解丁香结,放出枝头自在春」,作者不及述者。
山谷集中有绝句云:「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落杏花香。
春风不解吹愁却,春日偏能惹恨长」。
此唐人贾至诗也,特改五字耳(贾云「桃花历乱垂香」,又「不为吹愁」,又「惹梦长」。)
东坡云:「春霄一刻直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人寂寂,鞦韆院落夜深深」。
介甫云:「金炉香尽漏声残,剪剪轻风阵阵寒。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干」。
二诗流丽相似,然亦有甲乙。
「问君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流水宛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又「相随遥遥访赤城,三十六曲水回萦。
一溪初入千花明,万岳度尽风声」,此李太白诗体也。
麒麟图画鸿雁行,紫极出入黄金印」,又「白摧圬骨龙虎死,黑入太阴雷雨垂」,又「指挥能事回天地,训练强兵动鬼神」,又「路经滟滪双蓬鬓,天入沧浪一钓舟」,此杜子美诗体也。
「明月易低人易散,归来呼酒更重看」,又「当其下笔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又「醉中不觉度千山,夜闻梅香失醉眠」,又《李白画像》「西望太白峨岷,眼高四海空无人。
大儿汾阳中令君,小儿天台坐忘身。
平生不识高将军,手浣吾足乃敢嗔」,此东坡诗体也。
「风光错综天经纬,草木文章帝杼机」,又「涧松无心古须鬣,天球不堟中粹温」,又「儿呼不苏驴失脚,犹恐醒来有新作」,此山谷诗体也。
《金针法》云:「八句律诗,落句要如高山转石,一去无回」。
余以为不然。
诗已尽而味方永,乃善之善也。
子美重阳》诗云:「明年此会知谁健?
茱萸子细看」。
《夏日李尚书期不赴》云:「不是尚书不顾,山阴野雪兴难乘」。
诗有一句七言而三意者:杜云「对食暂餐还不能」,退之云「欲去未到先思回」。
有一句五言而两意者:陈后山云「更病可无醉,犹寒己自知」。
诗有句中无其辞而句外有其意者。
《巷伯》之诗,苏公刺暴公之谮己,而曰「二人同行,谁为此祸」?
杜云「遣人向市赊香粳,唤妇出房亲自馔」,上言其力贫,故曰「赊」,下言其无使令,故曰「亲」。
又「东归贫路自觉难,欲别上马身无力」,上有相干之意而不言,下有恋别之意而不忍。
又「朋酒日劝会老夫,今始知嘲其独遗」,已而不招也。
又夏日不赴而云「野雪兴难乘」,此不言热而反言之也。
唐人云:「葛溪漫淬干将剑,却是猿声断客肠」。
又《钓台》:「如今亦有垂纶者,自是江鱼卖得钱」。
唐人《长门怨》:「错把黄金买词赋相如自是薄情人」。
崔道融云:「如今却羡相如富,犹有人间四壁居」。
诗有惊人句
杜《山水障》:「堂上不合生枫树,怪底江山起烟雾」。
又:「斫却月中,清光应更多」。
白乐天云:「遥怜天上桂华孤,为问姮娥更有无。
月中幸有闲田地,何不中央种两株」?
韩子苍衡岳图》:「故人来自天柱峰,手提石廪祝融
两山坡陀几百里,安得置之行李中」?
此亦是用东坡云:「我持此石归,袖中有东海」。
杜牧之云:「我欲东召龙伯公,上天揭取北斗柄。
蓬莱顶上斡海水,水尽见底看海空」。
李贺云:「女娲鍊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褒颂功德五言长韵、律诗,最要典雅重大。
如杜云:「凤历轩辕纪,龙飞四十春。
八荒开寿域,一气转鸿钧」。
又云:「碧瓦初寒外,金茎一气旁。
山河扶绣户,日月近彫梁」。
李义山云:「帝作黄金阙,天开白玉京
有人扶太极,是夕降元精」。
七言褒颂功德,如少陵、贾至诸人唱和《早朝大明宫》,乃为典雅重大。
和此诗者,岑参云「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最佳。
七言长韵古诗如杜少陵《丹青引》、《曹将军画马》、《奉先县刘少府山水障歌》等篇,皆雄伟宏放,不可捕捉。
学诗者于李、杜、苏、黄诗中求此等类诵读沉酣,深得其意味,则落笔自绝矣。
太史公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
《左氏传》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
此《诗》与《春秋》纪事之妙也。
近世词人闲情之靡,如伯有所赋赵武所不得闻者,有过之无不及焉,是得为好色而不淫乎?
晏叔原云「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可谓好色而不淫矣。
唐人《长门怨》云「珊瑚枕上千行泪,不是思君是恨君」,是得为怨诽而不乱乎?
刘长卿云「月来深殿早,春到后宫迟」,可谓怨诽而不乱矣。
近世陈克《咏李伯时画宁王进史图》云「汗简不知天上事,至尊新纳寿王妃」,是得为微,为晦,为婉,为不污秽乎?
李义山云「侍燕归来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可谓微婉显晦尽而不污矣。
士大夫间有口传一两联可喜,而莫知其所本者。
如「人情似纸番番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又「饱谙世事慵开眼,会尽人情只点头」,又「薄有田园归去好,苦无官况莫来休」。
又《贺人休官》:「重碧杯中天更大,软红尘里梦初收」。
竟不知何人诗也。
又有嘲巧宦而事反拙者,「当初只谓将勤补,到底翻为弄巧成」,此尤可笑。
唐律七言八句,一篇之中句句皆奇,一句之中字字皆奇,古今作者皆难之。
余尝与林谦之论此事,谦之慨然曰:「但吾辈诗集中不可不作数篇耳」。
如杜《九日》诗「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日尽君欢」,不徒入句便字字对属,又第一句顷刻变化,才说悲秋,忽又自宽,以自对君,自者我也。
「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将一事翻腾作一联。
孟嘉以落帽为风流,少陵以不落为风流,翻尽古人公案,最为妙法。
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诗人至此笔力多衰,今方且雄杰挺拔,唤起一篇精神,非笔力拔山,不至于此。
「明年此会知谁健,醉茱萸子细看」,则意味深长,幽然无穷矣。
东坡《煎茶》诗云:「活水还将活火烹,自临钓石汲深清」,第二句七字而具五意。
水清,一也;
深处取清者,二也;
石下之水非有泥土,三也;
石乃钓石,非寻常之石,四也;
东坡自汲,非遣卒奴,五也。
「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其状水之清美极矣。
「分江」二字,此尤难下。
「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仍作泻时声」,此倒语也。
尤为诗家妙法,即少陵红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也。
「枯肠未易禁三碗,卧听山城长短更」,又翻却卢仝公案。
吃到七碗,坡不禁三碗;
山城更漏无定,「长短」二字有无穷之味。
初学诗者须用古人好语,或两字,或三字。
如山谷《猩猩毛笔》:「平生几两屐,身后五车书」。
「平生」二字出《论语》;
「身后」二字,晋张翰云「使我有身后名」;
几两屐」,阮孚语;
五车书」,庄子惠施
此两句乃四处合来。
又「春风春雨花经眼,江北江南水拍天」。
「春风春雨」,「江北江南」,诗家常用。
杜云「且看欲尽花经眼」,退之云「海气昏昏水拍天」。
此以四字合三字,入口便成诗句,不至生梗。
要诵诗之多,择字之精,始乎摘用,久而自出肺腑,纵横出没,用亦可,不用亦可。
诗家备用古人语,而不用其意,最为妙法。
如山谷《猩猩毛笔》是也。
猩猩喜著屐,故用阮孚事。
其毛作笔用之抄书,故用惠施事。
二事皆借人以咏物,初非猩猩毛笔事也。
《左传》云:「深山大泽,实生龙蛇」。
而山谷《中秋月》诗云:「寒藤老木被光景,深山大泽皆龙蛇」。
《周礼·考工记》:「车人盖圆以象天,轸方以象地」。
而山谷云:「丈夫要弘毅,天地为盖轸」。
子云:「武成取二三策」。
而山谷称东坡云:「平生五车书,未吐二三策」。
孔子老子相见倾盖,邹阳云「倾盖如故」。
孙侔东坡不相识,以诗寄东坡,和云:「与君盖亦不须倾」。
刘宽为吏,以蒲为鞭,宽厚至矣,东坡云:「有鞭不使安用蒲」?
杜诗云:「忽忆往时秋井塌,古人白骨生苍苔,如何不饮令心哀」?
东坡云「何须更待秋井塌,见人白骨方衔杯」,此皆翻案法也。
余友人安福刘浚景明《重阳》诗云「不用茱萸子细看,管取明年各强健」,得此法矣。
五七字绝句最少而最难工,虽作者亦难得四句全好者。
晚唐人与介甫最工于此。
李义山忧唐之衰云:「夕无限好,其近黄昏」。
如「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如「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如莺花啼又笑,毕竟是谁春」。
唐人《铜雀台》云:「人生富贵须回首,此地岂无歌舞来」?
《寄边衣》云:「寄到玉关应万里,戍人犹在玉关西」。
《折杨柳》云:「羌笛何须怨杨柳,春光不度玉门关」。
皆佳句也。
介甫云:「更无一片桃花在,为问春归有底忙」?
「秪是虫声已无梦,五更桐叶强知秋。
百啭黄鹂看不见,海棠无数出墙头」。
「暗香一阵连风起,知有蔷薇涧底花」。
不减唐人。
然鲜有四句全好者。
杜牧之云:「清江漾漾白鸥飞,绿净春深好染衣。
南去北来人自老,夕阳长送钓船归」。
唐人云:「树头树尾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
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
韩渥云:「昨夜三更雨,临明一阵寒。
蔷薇花在否,侧卧捲帘看」。
介甫云:「水际柴扉一半开,小桥分路入青苔。
背人照影无穷,隔屋吹香并是」。
东坡云:「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四句皆好矣。
五言长韵古诗如白乐天,《游悟真寺一百韵》,真绝唱也。
五言古诗句雅淡而味深长者,陶渊明、柳子厚也。
少陵《羌村》、后山《送内》,皆有一倡三叹之声。
隆兴以来以诗名者:林谦之范至能、陆务观、尤延之、萧东夫。
近时后进有张镃功父、赵蕃昌父、刘翰武子、黄景说岩老、徐似道渊子、项安世平甫、巩丰仲至、姜夔尧章、徐贺恭仲、汪经仲权
前五人皆有诗集传世。
谦之常称重其友方翥次云诗云:「秋明河汉外,月近斗牛旁」。
延之有云:「去年江南荒,趁逐过江北。
江北不可住,江南归未得」。
有《寄友人》云:「胸中襞积千般事,到得相逢一语无」。
又《台州秩满而归》云:「送客渐稀城渐远,归涂应减两三程」。
东夫《饮酒》云:「信脚到太古」。
《登岳阳楼》:「不作苍忙去,真成浪荡游。
三年夜郎客,一柂洞庭秋。
得句鹭飞处,看山天尽头。
犹嫌未奇绝,更上岳阳楼」。
又:「荒村三月不肉味,并与瓜茄倚阁休。
造物于人相补报,问天赊得一山秋」。
至能有云:「月从雪后皆奇夜,天到梅边有别春」。
功父云:「断桥斜取路,古寺未关门」。
绝似晚唐人。
《咏金林禽花》云:「梨花风骨杏花妆」。
黄蔷薇》云:「已从借叶,更染为裳」。
写物之工如此。
余归自金陵功父送末章云:「何时重来桂隐轩,为我醉倒春风前。
看人唤作诗中仙,看人唤作饮中仙」。
此诗超然矣。
昌父云:「红叶连村雨,黄花独径秋。
诗穷真得瘦,酒薄不禁愁」。
武子云:「自锄明月种梅花」。
又云:「吹入征鸿数字秋」。
渊子云:「煖分,明借绩麻灯」。
又:「客路二千年五十,向人犹自说归耕」。
平甫《题钓台》:「醉中偶尔闲伸脚,便被刘郎卖作名」。
恭仲云:「碎斫生柴烂煮诗,又有姚宋佐辅之」。
一绝句云:「梅花得月太清生,月到梅花越样明。
梅月萧疏两奇绝,有人踏月绕花行」。
僧显万亦能诗:「万松岭上一间屋,老僧半间云半间。
三更云去作行雨,回头方羡老僧闲」。
又《梅》诗:「探支春色墙头朵,阑入风光竹外梢」。
又:「河横星斗三更后,月过梧桐一丈高」。
又有庞右者,使虏过汴京云:「苍龙观阙东风外,黄道星辰北斗边。
月照九衢平似水,胡儿吹笛内门前」。
吾族前辈讳存字正叟,讳朴字元素,讳杞字元卿,讳辅世字昌英皆能诗。
元卿年十八第进士,其叔正叟贺之云:「月中丹桂输先手,镜里朱颜后生」。
吾乡民俗,未熟,摘而蒸之,舂以为米,其饭绝香。
元素有诗云:「和露摘残云浅碧,带香炊出玉轻黄」。
余先太中贫,尝作小屋三间,而未有门扉,干元卿求一扉,元卿以绝句送至云:「三间茅屋独家村,风雨萧萧可断魂。
旧日相如犹有壁,如今无壁更无门」。
昌英有绝句云:「碧玉寒塘莹不流,红渠影里立沙鸥。
便当不作南溪看,当得西湖十里秋」。
吾州诗人泸溪先生安福王民瞻名庭圭,弱冠贡入京师太学,已有诗名。
有绝句云:「江水磨铜镜面寒,钓鱼蓼花湾。
回头贪看新月上,不觉竹竿流下滩」。
绍兴间宰相秦桧力主和戎之议,乡先生胡邦衡时为编修官,上书乞斩,谪新州
民瞻送行诗:「一封朝上九重关,是日清都虎豹闲。
百辟动容观奏议,几人回首愧朝班?
名高北斗星辰上,身落南州瘴海间。
不待百年公议定,汉庭行贾生还」。
「大厦元非一木支,要将独力拄倾危。
凝儿不了公家事,男子要为天下奇。
当日奸谀皆胆落,平生忠义秪心知。
端能饱吃新州饭,在处江山足护持」。
有欧阳安永上飞语告之,除名窜辰州
孝宗登极,召为国子监簿,以老请奉祠,除直敷文阁宫观
尤延之尝诵吴则礼诗:「华馆相望接使星,长淮南北已休兵。
便须买酒催行乐,更觅何时是太平
满船卖了洞庭,雪色新裁白纻衫。
唤得吴姬同一醉,春风相送过江南」。
又:「枫叶芦花满钓船,水风清处枕琴眠。
觉来失却潇湘月,却问青山觅酒钱」。
神宗徽猷阁成,告庙祝文,东坡当笔
黄鲁直、张文潜、晁无咎、陈无己毕集,观坡落笔云:「惟我神考,如日在天」。
忽外有白事者,坡放笔而出,诸人拟续下句,皆莫测其意所向。
顷之坡入,再落笔云:「虽光辉无所不充,而躔次必有所舍」。
诸人大服。
润州火,爇尽室庐,惟存李卫公塔、米元章庵。
元章喜题塔云:「神护卫公塔,天留米老庵」。
有轻薄子于「塔」「庵」二字上添注「爷」「娘」二字。
元章见之,大骂。
轻薄子再于「塔」「庵」二字下添注「飒」「糟」二字。
元章母尝乳哺宫中,故云。
「糟」字本出《汉书·霍去病传》云「鏖皋兰山下」,注云:「今谓糜烂为鏖糟」。
轻薄子用「糟」字黏「庵」字,盖今人读「鏖」为「庵」,读「糟」为子甘切。
添注遂成七言两句,云「神护卫公爷塔飒,天留米老娘庵糟」矣。
乡先生刘尚书才邵字美中,云刘弇伟明献《南郊大礼赋》,首句云:「粤惟古初,豺獭有祭」。
(音惰)小大南郊大礼,祭天地祖宗,而比之豺獭之祭,此譬如千乘万骑羽猎长杨,而于其间说斗虾蟆。
刘侍郎岑字季高,居建康
中书舍人张孝祥字安国,时为师,还往甚密。
一日安国忽具衣冠造季高季高惊异未出,先令人问盛服而来何故。
安国曰:「欲北面书法」。
季高不辞让,著道服而出。
安国即令人扶季高纳再拜者再,季高亦不辞让。
安国请曰云云,季高答曰云云,大意令安国李邕书。
徽宗尝问米某:「苏轼书如何」?
对曰:「画」。
「黄庭坚书如何」?
曰:「描」。
「卿书如何」?
曰:「刷」。
高宗初作黄字,天下翕然学黄字。
后作米字,天下翕然学米字。
最后作孙过庭字,故孝宗与今上皆作孙字。
韩退之《答李师锡书》云:「思元宾而不见,见元宾之所与则如元宾焉」。
此用石勒语。
王浚麈尾,悬之壁间,每瞻仰之云:「王公不得见,见王公之玩好如见王公焉」。
退之作《河南少尹李素墓铭》云:「高其上而坎其中,以为公之宫,奈何乎公」!
此用东方朔武帝董偃云:「奈何乎陛下」!
退之上宰相书》云:「恤恤乎饥不得食,寒不得衣」。
此用《左传》语。
南蒯将叛,邑人歌之曰:「恤恤乎,湫乎,悠乎」!
又《杜兼墓铭》云:「事在于人,日远日忘」。
此用《晋书》张骏语,谓「中原之于晋,日远日忘」。
又《平淮西碑》自「皇帝曰光颜汝为陈许帅」,曰重胤云云,曰弘云云,曰文通云云,曰道古云云,曰愬云云,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此用《舜典》命九官文法也。
柳子厚《答韦中立书》云:「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
此用《周礼·考工记·函人》句法,云:「视其钻空,欲其惌也,视其里,欲其易也;
视其朕,欲其直也。
櫜之欲其约也;
举而视之,欲其丰也;
衣之欲其无齘也」。
韩退之《行箴》云:「宜悔而休,汝恶曷瘳?
宜休而悔,汝善安在」?
柳子厚《忧箴》云:「宜言不言,不宜而烦。
宜退而勇,不宜而恐」。
二箴相似,未知孰先为之者。
曾子固《王无咎字序》云:「以颜子之所以为学者期乎己,余之所望于补之也。
假借乎己而已矣,岂予之所望于补之哉」!
此用孟子句法:「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
不遇故去,岂予所欲哉」!
介甫《送陈升之序》云「堪大臣之事可信而望者,陈升之而已矣。
煦煦然仁而已矣,孑孑然义而已矣,非予所望于升之也」。
子固《送王希序》、介甫《九曜阁记》言洪抚两州山川之胜、游览之乐,亦大略相似,未知孰先为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