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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嵩之 南宋 · 吴昌裔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一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五、《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三、《右编》卷一七、《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五
臣等闻之《易》之《师》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圣人象之,曰:「小人勿用,必乱邦也」。
必之为辞,言其决然而无可疑也。
臣观自古以来,必有君子而后能国,未有用小人而不至于败亡者。
圣人之言,如金科玉条,其可犯也哉?
臣等谨按太中大夫、新除刑部尚书史嵩之,习气轻浮,操心狡狯,膏粱之子,本无学术,凭藉其伯弥远声势,滥魁朝列,公论不容,至今籍籍。
游边累年,初乏善状,弥远内专八柄之权,外存三窟之势,遂以乳臭小子谬当阃寄。
弥远晚年每欲引之自代,之心,人皆知之。
冰山既摧,嵩之知无所恃,外交敌人,私结和议,用权故智恐胁朝廷,为守禄固位之计,不臣莫大焉。
边方以积贮为大命,嵩之京湖以喂强邻,以博珠玉,兵民苦于转输,破荡死徙而不恤。
敌人本未知中国虚实,嵩之屈体事之,引敌人头目一二百人出入城府,听其节制,而殊不知耻。
往者小使邹伸之之遣,引致王楫,窥觇上都,启敌人贪婪之心,贻襄蜀蹂践之祸,皆嵩之实为之。
斥逐家居,安享富贵,在嵩之可为幸矣,而乃恃其多赀,交结中外,规图复进。
起家而帅江右,物议已自沸腾,曳履而玷清班,名器抑何轻亵!
给事洪咨夔谓近日雷雪之变,皆此人所致,尝行缴驳,权直院吴咏亦复见之论奏。
嵩之者合知去就矣,顾乃偃然供职,恬若不闻,可谓小人之无忌惮者也。
嵩之为人,惟陛下与一二大臣谓其才可集事,而天下之人皆谓其轻嚣寡谋,必将重至误国,此譬之恶草当芟夷,蕴崇之勿使能殖可也,岂宜任独见、违公论而用之乎?
且陛下与一二大臣必欲用嵩之者,不过谓其尝为襄帅,稍谙北人情性,可以招来郭胜讲解敌师而已。
臣等以为不然,胜之叛去,父母妻子被戮,怨望已深,决无可招之理。
敌得志而骄,和议亦断未易成,嵩之近日奏疏,尝为走弄之语矣,陛下用之,必无益而有害。
臣等闻元祐间众贤聚朝,天下骎骎向治矣,时相吕大防把捉不定,至用调停之说,兼用熙丰旧人,进李清臣邓温伯,而杨畏章惇蔡京之徒攀援而至。
其时虽以刘挚范纯仁苏辙王岩叟诸贤参错要路,不足以遏其复然之凶焰,而中原之祸随之。
天下安危理乱之机,甚可畏也。
弥远浊乱天下一十八年,遗患馀祸,至今不可医治,今陛下复欲用其犹子,寘之文昌八座之列,臣等恐其巧窥阴伺,呼集非类,以害君子,而绍圣之祸复作矣,臣等甚忧之。
在《易》,内君子而外小人,其卦为《泰》,内小人而外君子,其卦为《否》,小人之不可近也如此。
臣等愚见,欲望陛下特赐睿断,将嵩之刑书职任亟行褫罢,以清朝列,以快公论。
若谓时方多事,未免使贪使过,且乞与一在外州郡差遣,少老其才,以备他日边头任使,庶合《泰》《否》内外之道。
谨具觉察以闻,伏候敕旨。
西山真文忠公行状(下)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八
始,公在道,犹未闻济邸之讣,以书达时相,谓必有寡闻浅见之人托纳忠除患之说以误朝廷者,不可不致察。
时相既恶闻其言,至范村,使左史杨迈来见,问所欲言,又遣所亲谕以勿及甲申之事,公但唯唯。
洎入国门,都人聚观,皆以手加额,益见忌矣。
内制者四,从之。
上移御清燕,公因进读,奏:「此高、孝二祖储神燕闲之地也,仰瞻楹桷,俯视轩墀,当若二祖实临其上」。
又言:「陛下前所居处密迩东朝,未敢遽当人主之奉也。
今宫阁之仪浸备,以一心而受众攻,未有不浸淫而蠹蚀者」。
上曰:「当察于微芒」。
公奏:「惟学敬可存养此心,惟亲近君子可维持此心。
盖理欲相为消长,笃志于学则圣贤虽远,常若与之从容游处,天下之乐何以过此」!
上曰:「朕在宫中无他嗜好,止是观书」。
又奏:「古者居丧不处于内,宜防微谨独,见先帝于羹墙。
向者日侍慈明,今其见有时,宜益隆孝养」。
又奏:「先帝视朝常在卯、辰之间,臣侍螭陛二年,实所亲见,陛下视朝差晚」。
上皆嘉纳。
读《宝训·睦亲门》至涪陵廷美卒,具陈其所以然。
因奏:「太宗秦王矜怜悯恻,曲尽其至,陛下所当法」。
又诵太宗圣训曰:「同气之亲,不忍致于法」。
又曰:「以廷美之恶,岂当如此?
但骨肉之情有所不忍。
观此则亲亲之恩不可以有罪废」。
上颔之。
宁考小祥,诏群臣服纯吉,公争于朝曰:「自汉文短丧,至我朝阜陵独出宸断,衰服三年,朝衣朝冠皆以大布,三代而下盖未之有。
惜当时辅臣礼官不能并定臣下执丧之礼,此千载无穷之憾也。
绍熙甲寅阜陵上宾,从臣罗点等建议,乞令群臣于易月之后,朝会治事权用公服黑带,朔望时节朝临奉慰皆衰服行事,大祥始除」。
有诏从之。
侂胄务反庆元初政,光宗之丧复以小祥从吉。
以《会要》诸书考之,群臣禫除从吉,旧制也,后易以升祔,绍兴易以小祥,甲寅易以大祥。
二百馀年之间,其制四变,皆由近而之远,非自远而之近也。
侂胄变甲寅之制,是自远而之近,自厚而之薄也,可乎哉?
先帝临御三十年,恩同天地,臣子号恸泣血未足泄哀,带不以金,鞓不以红,佩不以鱼,鞍鞯不以文绣,此于群臣何所损、朝仪何所妨」?
即诏行在职事官俟大祥从吉,诸路依已降行。
公既屡进鲠言,上虚心开纳。
时相以其负人望,有主眷,屡诱怵以祸福,使附己,公不为动,乃与其党谋逐公。
给舍王暨盛章缴驳济邸赠典,且请追议其罪,公始杜门求去。
殿中侍御史莫泽疏语稍见侵,公自请绌责,三上,不允。
竟以疏除焕章阁待制提举玉隆宫,辞,不允。
谏议大夫朱端常疏落职罢祠,监察御史梁成大疏降三官。
先是,右正言李知孝论公首倡邪说,以其章镂榜播告天下。
成大请加窜责,上曰:「仲尼不为已甚」。
时相虽怒不测,公竟获里居,上保全之也。
初,从臣惟魏公了翁、庶僚惟洪考功咨夔胡评事梦昱与公议论略同,时相折简言路曰:「礼侍强辨不已,洪、魏和之,胡尤无状」。
故论列交上,胡贬象台,公与洪公皆逐,而魏公亦有靖州之行矣。
公归,脩《西山书记》,以六经、《语》、《孟》之言为主,荀、杨诸子附焉,诸老先生为解经而发者附本经之注。
《甲记》曰性命道德之理、学问知行之要,凡二十有七卷;
《乙记》曰人君为治之本、人臣辅治之法,凡二十有二卷;
《丙记》曰经邦立国之制、临政治人之方,其书惟兵政一门先成;
《丁记》曰出处语默之道、辞受取舍之宜,凡二卷。
公自退居,究心此书,博览精思,手抄日数千言,丛藁如山。
尝谓门人曰:「人君为治一门,告君之书也,以范《唐鉴》为法。
如有用我,执此以往」。
又曰:「他日得达乙览,死无恨矣」。
又曰:「吾兵政一门,古无此书,天下方多事,所以汲汲缉成之」。
又取周、程以来诸老先生之文,摘其关于大体、切于日用者,汇次成编,名《诸老先生集略》,凡七十有八卷。
又以后世文辞多变,欲学者识其源流之正,集录《春秋》内外传,止唐元和、长庆之文,以明义理、切世用为主,否则辞虽工亦不录。
其目有四:曰辞命,曰议论,曰叙事,曰诗赋。
名《文章正宗》,凡二十馀卷。
盗起汀、邵,势蔓延数郡,公虽闲居,为仓、漕二使者言:「陈仓部韡有文武材,必办此贼」。
使者言于朝,其后荡平闽寇,本公谋起陈公之力也。
绍定辛卯庆寿恩,复宝谟阁待制、玉隆祠。
明年,除徽猷阁待制泉州,再辞不允。
迎者塞洛阳桥,深村百岁之老亦扶杖而出,城中欢声动地。
公晓士民曰:「太守去此十四五年矣,虽泉山一草一木亦时入思。
再叨郡寄,衰病本不能出,念泉人相爱之深,黾勉此来,欲为此邦兴利除害,复还乐土之旧而已」。
谓官僚曰:「某前帅长沙,尝以廉慎公勤勉同官,今所当勉无出于此」。
令属邑各以崇风教、清狱犴、平赋税、禁苛扰四条揭之坐右。
海寇犯境,遣右翼军将官具旺破走之。
先是,诸邑二税或预借至六七年,永春德化二邑又燬于寇。
公入境,首禁预借,诸邑有累月不解一钱者,郡计遂赤立不可为。
或咎宽恤太骤,公谓:「民困如此,救之当如解倒悬,吾宁以一身代其苦,不以此为悔也」。
僚属又鲜能任事,无大小必躬亲之,每据按决讼,自卯至申未已。
或劝啬养精神以当大任,公谓:「郡计凋弊,无力惠此民,仅有政平、讼理二事可勉,苟又不加意,即为不治之州矣」。
建炎初南外宗正司宗子仅三百馀人,令漕司与本州均任其责,朝廷岁给祠牒五十助焉,乾道间又益三十焉。
后属籍日增,漕司止按旧额,馀不复问,祠牒亦不复给。
绍定末宗子至二千三百馀人,每岁钱米本州自备十四万馀缗,而一司官属宗学养士尚不与焉。
公奏:「郡不可为矣,虽有材健之守,智力无所施,不过预借重催,或抑都保代输,或估籍无罪。
泉民憔悴,为日已久,惟朝廷哀怜」。
诏岁给祠牒六十。
会故相死,上始亲政,除显谟阁待制福州福建安抚使
明日,诏岁赐泉州祠牒增四十焉。
七宫宗子为佛事以祝圣寿,公喜曰:「温陵庶几可为矣」。
端平初元正月赴镇,戒属部无滥刑横敛,毋徇私黩货,毋通关节,慎仕胥吏。
州仓受输,斛取縻费钱三百,公减去六之五。
市令司,毋得以官价市物,革闽县里正督赋之害。
建、福、兴、泉四郡贵籴,乞回籴百万仓米十五万赈粜。
不俟报,先发福州常平米均粜下三州,剑州常平米粜建州,民未及饥,食已沛然。
及上可其奏,运吴补之。
海偷比岁从横,岛屿之民凛不自保,公预于险要增兵船,给粮械,励隅总,厥后黠首相踵擒殄。
襄阃方与鞑将攻灭蔡城,遣吏奉露布,图上八陵,而江、淮有进取潼关、黄河之议。
公忧之,封上曰:「自有载籍以来,与夷狄共事者未尝无祸,而况移江、淮甲兵以守无用之空城,运江、淮金谷以治不耕之废壤,富庶之效未期,根本之弊立见,臣之所甚惧也。
新元以来,进退用舍多叶物情,正涂方开,善类吐气,倘能持以坚忍,守以兢畏,奸声乱色不汩清明,倖臣懿戚不窃威福,庙堂常公而无私,台谏有直而无枉,则庆历元祐之治指日可致。
若乃释乐成之业而冀难必之功,听可喜之言而忘立至之患,此又臣之所甚惜也。
愿陛下审之重之,毋使臣窃知言之名」。
四月,除权户部尚书,与庙堂书曰:「比者一二言事官之除,识者以为四十年来所未有,然正直之士不无矫拂太甚,人情将有所不堪。
乘不堪之情以激其不平之忿,则刚劲不如软熟,忤旨不如承顺,其意将有时而移矣,可不惧哉!
赵中令有颛权之毁,韩忠献有跋扈之劾,文潞公有交结之谤,三相勋德巍然,曾不以是而少损。
若蔡若秦柄国之时,则无此矣。
今天下孰不知丞相用心,其何訾议之有?
万一草茅山野语言之发或失拣择,适所以增光德美,又何伤焉」?
时诸贤已尽收召,公尚留外服。
上见群臣,屡问公安否,而庙堂寄声尤密。
公谢曰:「前帅半年而去,郡计已费支吾;
若某又忽忽而去,此州益疮痍矣。
士大夫行志无分中外,愿假岁月,俾得展尽」。
力辞,不允。
丞相复书曰:「闻公素发私誓济物,愿亟就道,以副中外之望」。
六月三山,邦人竞为䌽旗以送,自醮门至舟次,弥望数里不绝。
公历一节四麾,治以教化为先,辟贡闱,增学畬。
江东祠范忠宣公
长沙贾傅晋谯王
温陵祠朱文公林公攒、苏公缄于学,而绌其不当祠者;
三山迎聘耆儒,月临讲席。
所至必搜访人物,天下士鲜不及门,其所荐拔后为名公卿者不可胜数。
再辞新命,不允。
九月乙酉入对,上曰:「卿去国十年,每切思贤」。
时襄阃代去,江淮出师取三京,王师果溃于洛阳,退守泗州
公奏三劄,一言:「今中原无主,政是上天监观四方、为民择主之时,若能修德格天,天必命陛下为中原之主,不然则天命将归之他人。
臣向为先帝陈祈天永命之戒,其说出于召公
然反覆《召诰》一篇纲目,曰敬德、曰小民而已。
传曰:敬者德之聚。
仪狄之酒、南威之色、盘游戈射之娱、禽兽狗马之玩,有一于此,皆足害敬,其可不戒?
此祈天永命之一也。
天之视听因民之视听,民心之向背即天心之向背。
权臣之末,货赂公行,诛求既广,民不堪命,大盗相挻而起,赖陛下布端平之诏,一洗而新之。
然窒贿道而贿进者尚有,惩赃吏而赃多者漏网。
江淮军兴,调度骚然,宜戒郡邑掊刻,停边阃科调。
此祈天永命之二也。
《易》曰『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
天厌夷德久矣,陛下倘能敬德以迓续休命,中原终为吾有。
若徒以力求之而不反其本,天意难测,臣实忧之」。
二言:「进取有二难。
用兵莫急于人才,今举世所属曾不数人,一难也。
嘉定中尝乞理治两淮,垦田积谷,而权臣视为迂阔,塞下之备枵然。
一旦举兵,乃漕浙米,由江入淮。
汴既久堙,又须陆运,劳费甚于登天。
二难也。
夫此二难皆权臣玩愒之罪,非今日措置之失。
然承三十年之弊,欲整治之,非十年不能。
此正诸葛亮闭关息民之时也,愿以收敛靠实为主」。
又言曰:「今日事势犹以和扁继庸医作坏之后,一药之误,代为庸医受责矣。
兢业戒谨,尤当百倍」。
三言:「战守之论不同,同于为国。
元祐中,廪廪向治,惟群贤自相矛盾,小人得以乘之。
愿平心商榷,以前事为戒」。
每奏,上必称善。
公言士大夫狃于旧习,上曰:「往往革面而未革心」。
公乞选监司郡守,上曰:「闻卿所至视民如子」。
公巽谢,又言:「恢复名义甚正,但故相不曾做得工夫」。
上曰:「昨读卿所上封事,可见忠诚」。
别疏进《大学衍义》曰:「近世大儒朱熹所为《章句》、《或问》备矣,臣不佞,思所以羽翼是书。
首之以帝王为治之序者,见、文、武之为治,莫不自身心始也;
次之以帝王为学之本者,见、文、武之为学,亦莫不自身心始也。
此所谓纲也。
首之以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人情者,致知格物之要也;
次之以崇敬畏、戒逸欲者,诚意正心之要也;
又次之以谨言动、正威仪者,修身之要也;
又次之以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者,齐家之要也。
每条之中,首之以圣贤之典训,次之以古今之事迹,诸儒有发明之论者录之,臣愚一得之见亦窃附焉。
辄因召对以献」。
因奏:「权臣之时,欺罔成习,讲筵官亦然。
臣记一日讲官讲《易》,辄为奸言。
臣深不平,欲辟之,又恐纷争伤事体。
退而自咎,若使程颐朱熹当此,必与之辩」。
上愕然。
公奏:「陛下须做致知格物工夫,于天下义理无不通晓,则奸罔之言自不敢进。
臣于是时便欲纂集是书,上裨圣学,缘去国不果。
闲居八年,方克成书」。
上喜甚,曰:「此书便可进入」。
《衍义》即《乙记》中人君为治一门以《唐鉴》为法者。
上又问福建盐法,公奏:「此致寇之本也。
福盐溯流至剑、邵,又自邵溯流至汀,既杂且贵,所以汀人每私贩广盐,以其自潮、来者颇近,且洁白而廉故也。
贩者千百为群,皆挟兵械,官不能禁,名曰盐子,实与盗无异。
臣叨闽帅,深欲更张,缘事属漕司,方与漕臣袁甫商榷,而臣与甫皆召还,遂不及为」。
公自三山过家,醮于仙游山,青词云:「既不敢矫激而近名,亦不敢低徊而徇利。
惟厚集精诚,庶几于感悟;
而密陈忠益,冀见之施行」。
奏篇既出,或疑其激烈不及前时,公笑曰:「吾老矣,岂更效后生求声名,直须纯意国事,期于有济耳」。
然至于启沃经帷,弥缝庙论,则外廷固有不及知者。
乙卯,除翰林学士知制诰侍读,再辞不允。
靼人遣王楫来通问,公言不可恃此缓于脩备。
十月乙亥,进读《大学章句》,从公请也。
上曰:「自此望卿启迪,毋或有隐」。
且问:「靼使来,闻外议颇纷纷」。
公奏:「兵交,使在其间。
今或欲却绝,或欲拘留,皆不可行,但当以礼遣之。
万一露遂和之意,却不可信」。
己卯,进读「知至而后意诚」章,公奏:「非待知至方诚其意。
大学》必以知为首者,了然见天下之理此为善,此为恶,此为正,此为邪,则私意邪念自不敢发。
愿陛下自今对儒臣论经史,与大臣议政事,若省阅章奏之际,圣意有所未安,不妨反覆论难考究,须见得义理分晓可否,利害明白,方是格物,方能致知」。
上悦曰:「卿所进《衍义》便就今日进读」。
公念进本已入禁中而经筵无别本,即以未办为对。
俄有内侍捧进本第一、第二帙而前,上曰:「已在此矣」。
公再拜谢。
时以比司马公自读《通鉴》云。
既展卷读毕,上问:「楮价日低,皆是监司郡守不留意」。
公奏:「物少则贵,多则贱,少减印造可也。
恐有以严刑峻法为言者,切不可用」。
上欣然听纳。
王楫言其国欲和,公:「和之一字易于溺人,远则宣和,近则金虏,皆殷鉴也。
离穹庐已久,所得靼酋之语在吾国未进兵之前,我既进兵在彼,岂复更守前说?
自古未有受人之兵而不报者。
刘溥邹伸之诸人之语不无涅合,惟其间有云靼相移刺楚材曾上平南之策,与王楫议不合;
又云李寔献策鞑酋,劝其先谋犯蜀,顺流下窥江南,凡此却似实语。
愿朝廷于其语之涉虚者勿遽轻信,于其语之近实者深念而亟图之」。
时边臣尚欲深入,公言是以前日之败为未足而又求败也。
又欲羁縻泗、宿、涟、海、亳、蔡、息、唐、邓诸郡,公言:「新复之疆如的然可守,尚恐虏由他道捣吾腹心,虽能块守数城,无救于败,况未必可守乎」?
又言:「淮西退师,丧失最多,蒙蔽不言,宜早覈实填补」。
甲申,进读明德、新民二条,因及「『顾諟』二字,古注『常目在之』,朱熹深取其说。
陛下若知天无时不鉴观人君,虽欲一事不敬、一念之邪,自不可得」。
又言:「陛下初惩赃吏,戒苞苴,一时悚动,未几又复玩弛。
未能作新士大夫,何以新民」?
鞑使久留,公进吴越故事以讽,略曰:「言辞之甘,藏锋刃于饴蜜也;
礼貌之卑,设机阱于康庄也;
敛兵远去,鸷鸟将击之形也;
委地不争,芳饵致鱼之术也」。
上曰:「此说极是」。
十一月癸卯,进读「格物致知」章,言:「前日轻举,止见得理之一偏,此物未格、知未至之故也。
今若一向退沮自安,又堕一偏,须知前日不合轻敌,今亦不可畏敌」。
论「诚意」章,引诗人称文王之德曰:「『不显亦临,无射亦保』。
汉成帝临朝若神,其在宫中则湛于酒色,委政外家,惟陛下法文王而鉴成帝焉」。
辛亥,进读「忿懥」章,引朱氏语。
上曰:「如此须如槁木死灰可也」。
公曰:「不然。
圣人不能无喜怒哀乐,但要因事而发,不可先有此横在胸中。
若都无此四者,则此心遂为无用之物,释、老之学也」。
卫庄公唐明皇曰:「庄公贤妃而昵嬖人,明皇远正后而昵艳妃,卒召祸乱,愿以二君为鉴」。
上亦动色。
癸丑,进读「脩身在正其心」章,曰:「前玉音有『槁木死灰』之问,臣退思之,心当如明镜止水,不当如槁木死灰。
镜明水止,其体静,可以鉴物,是静中涵动,体中藏用。
人心之妙正如此,若槁木不可生,死灰不可然,是乃无用之物矣。
心者所以具众理,应万事,委之无用可乎」?
论继绝世,公条陈古今甚悉,末引汉宣帝《封昌邑王贺诰》曰:「『骨肉之恩,析而不殊』,言虽有离析而无可绝之道,臣恐同姓近亲岂无绝世而不祀者,惟陛下访问,为置后焉」。
己未,兼修国史实录院脩撰。
壬戌进读,因言:「兵兴之后,三陲戍守方严,当此大冬隆烈之时,穷闾委巷有饥冻切肤之惨,极边绝塞有风眇眯目之悲,愿择良吏贤将以拊绥之」。
癸亥,以己见求对,言:「鞑人雠我之深,其思报也必力,举兵愈缓则其为计愈工。
我方创艾前事,幸其真有爱我之情,岂不误哉?
愿自强以立国,毋自沮以畏敌」。
又言:「王楫挟金使例册自随,小使敢尔,他日使介果至,何以待之?
又闻求金翠以媚其妻妾,若从所请,何异故相以侈服遗逆全之妻而冀其不叛也」?
上笑曰:「此语极是」。
末又奏乞用艺祖孝宗阅武故事以作士气,及遴柬朝士通明详练者数人分治边事,凡三边山川险要、将帅能否、士卒众寡、粮草虚实,各令讨论,庙堂择而行焉。
因言:「先朝内帑专佐军费,近台臣李鸣复郎官郑寅各论此事,乞行其言,置局考覈,为犒师之备」。
十一月丁丑进读毕,乞御宸翰谕边臣饬备,因言神宗留意边事,夜御灯火作书赐边臣。
上曰:「高宗孝宗亦如此」。
公奏:「孝宗于民事亦然。
臣历数郡,皆有孝宗亲笔石刻,或问麦禾,或问曾无雨雪,或问街市有无遗弃婴儿。
孝宗一念止在生灵,故勤勤访问,愿陛下以为法」。
辛卯进读《大学》末章,引董仲舒之言曰:「『皇皇求仁义,大夫之意也;
皇皇求财利,庶人之意也』。
《易》曰:『负且乘,致寇至』。
乘车,君子之事也;
负担,小人之事也。
居君子之位而为小人之行,故相弥远是也。
位冠百司而鬻卖朝廷之官爵,贵极人臣而攘夺平民之赀产,贪风扇于上,污俗成于下,举世之人皆就于利。
平居则欺君以自售,张禹孔光之于汉是也;
有难则卖国以自全,华歆陈群之附魏,张文蔚杨涉辈之从梁是也。
甚者不夺不餍,如莽、操之所为。
故《大学》于末章明义利之分,《孟子》于首篇严义利之辨。
惟明主在上,亟思有以返之」。
又奏己见,论致寿之道五:一,无逸则寿;
二,亲贤则寿;
三,以孝奉先则寿;
四,仁则寿;
五,有德则寿。
末言:「仙经万卷不若诵《无逸》之一篇,道家千言岂如玩『静寿』之两语」。
时近天基节,故公有此疏。
二年元日太史占风有兵起之兆,公言:「襄、黄、升、扬,制阃衅隙浸萌,此大可虑,宜勉以、李、郭之事」。
又言:「河北州郡非北兵北将不可守,宜抽回南兵」。
厥后邳、徐诸郡失守,唐、邓亦继叛,卒如公言
丙辰进读,奏己见言:「风起乾位,月犯太白,皆为兵象。
王嘉有言:『应天以实不以文』。
夫无不敬、思无邪,陛下笔之宥坐者也,若敬焉而有以害之,正焉而有以汩之,虽玉音时发于口,金书日接于目,非实也。
用人听言,陛下尝诏之百辟者也,若礼之而所缊不及究,容之而所陈不尽施,虽之武日接于庭,凤凰之鸣日闻于耳,非实也。
惟陛下本之心,脩之身,推之于事,无一非实,而去其所文具观美者。
又乞命两制近臣或两省都司官二三人看详端平以来奏议,掇其要语,各从其类,凡关于君德、帝学者进入禁中,关于朝政、边防者送三省、密院,继今臣下章奏悉用此法,陛下与大臣择焉」。
上嘉奖之,又曰:「近观卿所上致寿劄子,可见爱君与张九龄同意」。
又曰:「士大夫少任责者」。
公曰:「亦是不曾分委之以事」。
又问:「有称职者否」?
奏曰:「词臣中惟臣衰退,如赵汝谈洪咨夔吴泳皆称职」。
上曰:「卿真心体国,朕所嘉叹」。
又曰:「烦卿典领文闱,清宿弊,收实才」。
公巽谢。
又曰:「科举之弊极矣,如傅义挟书,不可不革」。
又曰:「致君泽民,卿之素志,俟典举毕当大用卿」。
欲退,上留者三。
既归,得旨宣谕:「卿所论张九龄事甚契朕心,今以御书九龄进金镜事一轴赐卿」。
公奉表谢。
己未,差知礼部贡举
公先有劄子论文弊,乞专以醇正质直取士,其涉谀怪者黜之。
是岁场屋始严,空疏不学者多望风而去,挟书绝少。
公旦起必焚香祷天,愿得忠良平实之士、豪杰俊异之材。
考校必合论策以观器识。
其间有风切时贤者,公批其卷云:「诸贤当为法受责」。
向时知举皆先立己见定高下去取,惟公使参详、点检各自伸其见,然后徐徐蔽以议论之公,所取多老成实学、困于场屋者。
拆号,同洪侍郎咨夔王殿院遂奏事,乞于科举之外访求遗逸。
三月戊戌感疾,谒告。
乙巳,除参知政事同提举编修《敕令》、《经武要略》。
再辞免不允,诏云:「汉御史大夫吉当封,病,上忧之,夏侯胜谓必瘉,果然,后遂至相。
朕之贤卿甚于宣帝之德吉也,卿其亲医药自厚,且先即舍拜命,少间可就车,朕遣黄门召见卿矣」。
乞祠,御笔再给一月。
己丑三乞祠,辛卯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
辞,不允。
五月甲午疾亟,乞谢事,自中大夫转一官,守资政殿学士致仕。
是夕薨,年五十八。
公气体素强,然平日勤劳,不能自逸,非穷理著书即忧念世事。
晚守泉、福,劬悴滋甚,触暑趋召,道中刊修《衍义》,虽闭户服药,举笔流汗,不以为疲。
礼闱考阅,数觉头旋,初不经意,出院宾客云集,新进士来谒,人人与为礼。
得疾之日,犹对客至暮。
三鼓后风眩忽作,病中犹梦与郑左司寅论楮弊。
既而小愈,延讲官徐君清叟至卧内,令于上前求去,上固留之,且屡对大臣、讲读官问公疾今何如,忧见玉色。
丞相数遣人谕上旨,公感上眷遇,故不敢决去。
每指心言曰:「天知此心无一点富贵之念」。
属疾两月日,常冠带起坐,易箦犹神爽不乱。
遗表闻,赠银青光禄大夫
上震悼辍朝,士大夫无亲疏远近,莫不相吊,都人往往失声痛惜,如元祐之丧涑水公也。
丧归,八月壬寅于县南十五里珠林。
建安郡夫人杨氏,太中大夫圭之女。
公方丱角,太中公奇其风骨,许以夫人归焉。
翁婿恩义甚笃,后同擢第。
夫人尤贤,先公二十四年卒。
子志道,承事郎、新监南剑州税务。
孙某。
内行卓至,于伦纪最隆,奏荐先弟后子。
德林,犹子似道、履道,皆公所任也。
豫章归,未有居室,先筑精舍以奉先茔。
作睦亭,自记之曰:「凡人所为,薄于宗族者,以其不知所出之本一也。
诚知其所出之本一,则虽由衰焉而功,由功焉而缌,由缌焉而至于无服之亲,譬之巨木百围,枝叶虽疏而根干则一,岂容以异观哉」?
事嫠姊,廪孤甥,里中老病乏绝待公举爨者常数十人。
律己清苦,虽贵无馀赀。
长沙归,始有粤山新居,又越数年厅廊乃具。
建学易斋、共极堂,俱卑朴无华饰。
负郭薄产皆出玉堂俸赐,后出藩入从,无所增益。
常以廉俭诲子,作《楮衾铭》焉。
公少以文词独行中朝,所草大诏令温厚尔雅,尤为楼公钥赏重。
立螭以后,言议出处动关世道,谏书传四夷,名节暴当世。
三十年间,天下莫不以为社稷之荩臣、道德之宿老。
故于其为学士也,惟恐其不秉政;
既得政,惟恐其不久于位。
皆曰道之将行,斯世之欲平治矣,而天遽夺之,呜呼,悲夫!
公博极群书而积勤不已,望临一代而执谦愈甚。
闻人之善,忻悦奖誉,自以为不及也;
闻人不善,颦蹙叹息,犹冀其能改也。
故君子宗之,小人亦信服焉。
常以「穷理致用」四字勉学者。
有新第者请益,公曰:「读好书、做好人而已」。
每谓其徒曰:「一生短,千载长,不欠名位,只欠德业」。
公之学本于诚敬,因孟子夜气之说而知旦昼所为其本在夜,故操存之功于夜尤严,必斋必肃,如临君师,作《夜气箴》焉。
中年犹谓戒谨恐惧之意多而优游泮奂之意少,乙酉退闲,探道专一,始觉清通和乐,八窗玲珑。
尝曰:「天壤之间,横陈错布,无非至理。
虽有道不待窥牖而灿然毕睹,然自学者言之,则见山而悟静寿,观水而知有本,风雨霜露接乎吾前,则天道至教亦昭昭焉可睹也」。
晚集圣贤之语为心而发者曰《心经》,作赞焉,略曰:「意必之萌,云捲席彻,子谅之生,嘘物茁」。
盖公之所造至是深远矣。
其记矩堂之言曰:「始吾患隶于己者之不忠也,故立朝不敢不以父事吾君;
患长人者之不仁也,故居官不敢不以子视吾民。
尝以掾属事台府矣,其情不吾察,吾患焉,故为长吏必思有以通下情;
尝以监司临所部矣,其令不吾行,吾病焉,故虽帅一道而于使者之命未尝忽。
私居而挠公府,吾尝不平之,故于其所寓不敢以毫发干焉;
大家而侵细民,吾尝不直之,故于乡党邻里虽无以厚之,而亦不敢伤之也」。
公之以直内方外如此。
自出身事主,忠国爱民,缠绵固结,不以进退易虑。
每谓近代名卿如了翁梁溪,皆以得丧荣辱为虚幻,而以齐时及物为真实。
自泉而福,则恨不得尽力以谢泉人;
自福造朝,又恨未有以及一路。
天子将举国以听之矣,而公则曰:谏行言听,虽为从臣可也。
忘身殉国,终始如一,非至诚而能若是乎?
公生后于朱文公,而自谓受先生罔极之赐,资深守固,异说不能入。
晚岁论文尤尚义理,本教化,于古今之作视其格言名论多者取焉,若徒华藻而于义为无所当者不录也。
所著书外有《西山甲集》若干卷,《对越集》若干卷,《翰林词草》二卷,其政事则有《江东救荒录》若干卷,《清源杂志》若干卷,《星沙杂志》若干卷。
公既薨,上思之不置,御笔令有司议谥以闻
于是志道次年谱来曰:「治命也,子必毋辞」。
乃剟其关系于当世安危治乱之大者著之篇,上之太常
若夫公之嘉言懿行、善政遗爱,盖有不胜书者,门人高弟散在四方,各有记载云。
谨状。
端平二年十月日,门人朝散郎枢密院编修官侍右郎官刘某状。
上庙堂书(论用兵河南。) 南宋 · 吴潜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四、《履斋遗稿》卷四、《宋史》卷四一八《吴潜传》、《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六、《宋元通鉴》卷一○九、《续资治通鉴》卷一六七
窃见金人既灭,我遂与彼为邻,法当以和为形,以守为实,以战为应。
自京襄首纳唐、邓之空城,继与彼合兵攻蔡,兵事一开,招纳浸广,调度浸繁,公私之积,遂至扫地。
目今湖襄间,米石之价为湖会五十券,百姓狼狈,死者枕藉。
加以征调夫丁,排门尽起,文移程督,急于星火,州县奉行,驱以重刑,自办赀粮,自备担索。
暨至信阳军前,运钱运米运攻具,凡往返于蔡者五六,死亡流离,冤声动地。
如科买物件,只常德一郡数月之间,敷下牛三百头、犁三千具、布三千疋、漆二千斤、獭皮五百张、纸甲三千副、布衲绵袄绵绔三千副、伞三千柄、纸一千万张、漆盏托一千副,其他项目,不可尽述。
所部诸郡,以是为差。
边城荒凉,从何取办?
不过分科之县,县分科之民。
以此徭人知省民之愁怨,渐有相挺作过者。
桃源百姓闻以起夫不均,几至啸聚,贼杀县令
两道生灵肝脑涂地,君门万里,无自彻闻。
夫所谓得地,不过荆榛之两城,所谓获殍,不过暧昧之灰骨,而吾之内地荼毒如此,边臣误国之罪不待言矣。
今又闻有以恢复之画进者,其说曰:天气方炎,鞑且北去,因其无备,疾取河南,抚其人民,用其豪杰,上自潼关,下至清河,画河而守,使鞑不得渡,则我备禦之势成而规恢之略定矣。
此其算计,可谓俊杰。
但揆事必先量力,图利必先审害。
为目前之谋,河南取之若易;
为后日之虑,河南守之实难。
盖自潼关而至清河,上下二三千里,非精兵十五万人,其守不固。
今吾兵备单弱,不知何所取办?
藉使招河南之强壮,杂以我兵,十五万众可以收凑。
然兵必资粮,人日食一升有半,则日用米约十二万石。
姑自九月置守,三月罢守,亦计用米八十四万石,不知何所取给?
藉使吾之事力可以趣办,然粮必须夫运,一人致远,其力可负七斗,八十四万石之米,非调一百四十万夫不可,不知何所取备?
藉使戍守之兵可以为耕屯之举,然非迟以岁年,未易就绪。
目前粮种、牛只、农具不知何所取用?
十五万众之屯,必须营寨,必须器甲,凡百征行之具,阙一不可。
不知何所取资?
淮民自丙寅荡析,疮痍未瘳,又自丁丑开边,逆全俶扰,官吏摧剥,城邑萧条,田里憔悴,衣不能盖体、食不能充口者十室而九。
今又重之以征调,万一民穷不堪,激而为变,如隋炀末年高丽之役不已,遂有贼《无向辽东浪死歌》者,将内郡率为盗贼矣。
此其大可畏者也。
或又谓我将通汴以运粮,夫汴废百年,溯流而上,水道浅涩。
今欲朝开汴而夕通舟,能及事乎?
且运粮于我地,犹有盗贼中梗、风水失亡之忧。
况出入敌境,舳舻数千,相衔而上,近则饥民张啄,远则强敌垂涎,忽有抄击袭夺,一尘上飞,吾舟中断,皆泥沙置之耳,果能保乎?
桓温伐燕,袁真能平谯梁,而不能开石门,遂致枋头之败。
韩滉京口运米至关中,是时天下为唐有,犹以五百弩从之,盗乃不近。
今日能为袁真者甚少,虽欲效韩滉不可得也。
无他,由乎敌境故也。
说者又谓金人南迁,力守潼关及沿河,尚持久一十二年。
夫金人以穷发北种,筋骨坚鸷,社稷所系,惟在于河,故集其百战之兵,尽其死力,如山不退。
每岁之,运柴取草,堆积河岸,昼夜燃烧,以防河冰之合。
其坚忍劳苦如此,虽中原之人不能也,况南兵乎?
鞑非人类,其言曰:你气力大则我投拜你,我气力大则你投拜我。
河南为彼所残破,而我瞰其后取之,彼必拥百万之众并力于我。
万一一处不牢,使彼得渡大河,则我之人心骇动,势将南奔,千里归师,其间可虞之事何所不有?
纵使关不失,河不渡,如金之前日,而蜀口有路,覆车甚明,如兔寻窝,如虎寻迹。
今蜀口诸关荡为平地,不可修复,设使修复,非费数百万缗不可。
赵彦讷虽号时英,得专制其事,然未及三数月,岂能遽复旧观,以塞此孔道哉?
此道不塞,诚使关不失,河不渡,彼反出吾之后,而荆湘先危矣。
不特河南不可守也。
彼之大兵在河北,彼之宣差在河南,我师一出,彼必告急于河北,健马疾驱,而列城之中为彼人受彼命者亦必自守。
我后有强敌,前有强城,此危道也。
李显忠尚以此取败,况李虎王鉴辈乎?
若不幸而溃,精甲利兵、刍粮牛马,一切委弃,是又萧梁洛口之覆辙也。
彼自南向入吾土地,掳吾人民,知吾蓄积,慕吾繁华,盼盼朵颐,不过待衅而动。
今彼以和款我,我正宜亦以和款之,庶几少延岁月,急急自治。
而乃欲侥倖必不可成之事,以速立至之患,亦左计甚矣。
又况襄阃方议和而两淮乃进兵,邹伸之辈虽不识事体,冒昧远使,然以身蹈不测之渊,亦曰国事也。
彼独何辜?
而遽置之必死之地乎!
孝宗初年,锐意恢复,一日奏知高宗高宗云:「彼有胜负,我有存亡」。
孝宗耸然而退。
以此圣训,细加䌷绎,则今日之事岂可轻议哉?
列圣金瓯之业,傥以孤注一掷,实关宗庙社稷安危存亡,惟庙堂熟计之。
论天变可畏人事当修疏 宋 · 李鸣复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九、《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一
臣昨尝妄谓厥今要务,莫急于边防,相距秋风,已无多日。
今秋风至矣,验之天象,太白经天,流星昼陨,又流星出牛宿,占皆为兵,甚至流血千里,无非昭示其警戒之意。
天变见于上,人事可不修于下乎?
而求之今日,窃有大可忧者。
淮西所主在和,其和也未足恃;
京西淮东所谋在战,其战也未可保;
沿江正副所重在守,其守也未必固。
蔡、息之师,忽尔歛去,徐、邳之寇,翻然退休。
或谓倴盏实为之,此和之小验也,然狼子野心,变诈百出,先之以小信,安知无大不信者踵乎其后?
就使边将委顺,而虏酋之命掩至,则顺必变而为逆。
介使虽通,而乖争之议或起,则同必转而为异。
北向之师,此不以邹伸之未回而止,则南牧之事,彼岂以王楫既回而息?
臣故谓其和未足恃者,此也。
汴京退走,而我师之雄胆已丧,徐、邳再陷,而我师之畏心愈甚。
御失其道,狙诈作敌,势实使之。
郭贼以唐叛,出数郡之兵而不能克,王贼以宿叛,合一路之力而不能讨。
大敌未动,先期已困,小寇弗戢,后效奚观?
范方倚李伯渊为腹心,不思养虎以遗患;
赵葵亦置夏全于肘腋,不虞饱鹰之飏去。
边尘未起,而锐气已馁,兵刃未接,而败證已具。
臣故谓其战未可保者,此也。
长江之险,固天所以限南北,然有其人,则因风纵燎,足以成赤壁之胜,无其人,则举帆直指,得以墟建业之地。
今沿江之重镇有二:在武昌张元简金陵陈韡也。
元简志大而谋疏,谈辩风生,若可属大事者。
然往岁王楫之来,道过其境,囊封论奏,无一字得实。
他人不足问也,元简身为阃帅,居料敌制胜之地,三军之胜负,两国之强弱系焉。
使大敌在前,而耳目昏塞如此,岂不误事?
任重而力小,茅山之捷,诚若有起人意者,然承累政蠹弊之馀,司存之积、战守之具,荡然一空。
曩者寇贼犯淮,方且控告庙堂,抽回戍卒,抽回战舰,窘状毕见,手足俱露。
万一藩篱或抉,门户何恃?
臣故谓其守未必固者,此也。
外之所以为和,所以为战,所以为守者如此,而一二大臣犹袭故蹈常,恬然不以为意,譬如驾巨舰于洪涛之中,一不举,而听其势之自如,亦土具甚矣。
陛下愤四方之多虞,思万几之当理,并建二相,凡在政府者,皆以序迁,岂徒以示恩宠哉?
待之也厚,则望之也深,任之也隆,则责之也重。
而旷日不闻于实政,连旬徒事于虚文,此何等时,陛下所以擢任者何意,而因循茍且,虚度岁月,视曩昔又甚焉。
设若边庭有警,甲兵之问,日至庙堂,特见计无所出,案吏奉行文书,不过飞一纸密劄,令用心堤备,不得纵容一人一骑过界耳。
缪司言责,窃观当今事势,外有可忧之形,内无可恃之实,傥弗以告,是之谓欺。
伏望陛下念天变之可畏,思人事之当脩,询问两府大臣,何道而可以致夷夏之相安,何策而可以底内外之无患?
礼文揖逊,有无可以却胡骑?
若犹未也,盍亦速图其所甚急?
安坐拱默,有无可以强国势?
若犹未也,盍亦力行其所不逮?
陛下毋谓鞑居草地,距中原凡几何里,其归也未必出,其出也未容久。
若此虏一动,则人心摇矣。
毋谓二相并命,足以股肱帝室,国是必由此而定,治效必由此而著。
若此心不协,则万事隳矣。
臣之所言者,社稷之大计也,愿陛下留神。
〔贴黄〕臣窃惟陛下往者亲揽万机,选任一相,天下拭目以观惟新之化,此一机也。
然有更化之名,无更化之实,故治日以少,乱日以多。
迩者九重深恩,二相并建,天下倾耳以听协成之政,此又一机也。
必痛惩既往之失,恪谨方来之图,而后乱日以消,治日以长。
愿陛下与二三大臣谨之重之。
时哉不可失,此事不容再坏也。
伏乞睿照。
又,臣窃见今日将帅不和,而多有相图相陷之意;
士卒不轨,而且有相扇相习之风。
内不自靖,何以禦敌?
朝廷不明赏罚,何以御下?
转危为安,易乱为治,是在庙堂区处耳。
然非同志合谋,未足以集事也。
并乞睿照。
论今日当议备边之实疏 宋 · 李鸣复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二
臣窃闻鞑使之来,朝廷议所以待之。
今之议和,犹昔之议战也。
臣以为和战皆不必多议,所当议者边备之实尔。
臣尝观班固论汉一代禦戎之策,至其终则曰:「来则惩而禦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逊,羁縻不绝」。
此圣人制禦蛮夷之常道也。
夫惩而禦,备而守,此最边防急务,不容一日阙者。
而今焉上下皆忽之,问之朝廷,则曰已行下戒约,行下堤备矣;
问之边帅,则曰某处差某防遏,某处差某屯戍矣。
验之以事实,未见其实也。
何以知其无是实?
往者汴京之得,捷报飞来,谓全子才陈兵以护阙庭,赵葵谕众以宣德意,又申谕诸将,益整六军,渡河阴之师,夺孟津之险,朝廷亦信其言,第功行赏矣。
小战才衄,望风皆溃,守禦之实安在?
已而赵范至浮光,赍书告庙堂曰:「淮北之守,已遣五千人屯息,二千人屯蔡矣。
又遣李宽孙军胜守钧、守许。
厚犒而往,断可得其死力矣。
虽使敌国有韩信复生,亦恐未能胜范也」。
其词甚壮,若无复可虑矣,而哨马一至,数州俱陷,守禦之实何有?
前日无其实而徒欲侥倖乎战之捷,今日无其实而又欲侥倖乎和之成,谋国若此,岂不大有可忧也哉!
臣谓鞑使之来,随宜区处,视其贡献之物,隆其赐予之礼,宁过乎厚,毋伤乎薄,使一二犬羊弭耳而退足矣。
若曰仗一王楫,可坚两国之新好,凭一邹伸之,可复中原之故境,恐无是理也。
金昔以和误我,鞑复以和误金,商鉴不远,而犹欲蹈其覆辙乎?
为今之计,当移所以议鞑使者议边备,举所以讲虚文者讲实政。
财必欲其丰,粮必欲其足,器械必欲其备,人心必欲其固,士马必欲其壮健,而又择良将以任之。
使吾边陲之间,屹然长城,隐若敌国,则有所不和,和无不成,有所不战,战无不胜矣。
此上策莫如自治,朝廷所宜加意者在此,不在彼也。
惟陛下垂察。
〔贴黄〕臣既谓鞑使当随宜区处,不必多议矣。
似闻朝绅有以借吉服一日为言者,此随时俯仰,不知大体者之说,关系甚重,有不容默。
夫中国所以异于夷狄者,以有礼义也。
国家大典礼,岂宜为夷狄一小使轻易?
陛下方以孝治天下,行之三年,而遽坏之一日,可乎?
并乞睿照。
论和议不足恃当以守备为急疏 宋 · 李鸣复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二
臣窃见鞑使之来,引见已毕,此既待之以有常之礼,彼亦不肆其无厌之求。
由中及外,咸谓自今可以变干戈为玉帛矣。
而臣愚不识事势,独有忧焉。
臣之忧非于今日而后发也。
往岁之秋,适当轮对,是时朝廷委襄阳遣使衔命而往。
犹未出疆也,臣妄谓鞑之情有不可测者二,有深可忧者一。
既踰一年,而鞑使再至,其状犹前日也,臣之忧亦犹未释也。
臣之所谓不可测者,人皆见之,不敢赘述,所谓深可虑者,人未必皆知之,其可不申言,以冀中外之警悟乎?
往者宝庆丁亥鞑尝遣两金牌至蜀,大书伪号于牌之上,自谓为天所锡,附以幅纸,几百有馀言,狂僭异常,悖嫚无礼,大槩只欲吾投拜,否则厮杀耳。
彼所谓投拜,即吾之所谓和也。
吾以讲好为和,彼则以投拜为和。
金非不通好也,通好而不投拜,其祸卒不可解,于他国亦然,此岂可不深致其虑哉?
王楫之来以宣抚为使名,只此一端,便觉可怪。
臣阅边报,鞑人蹂践关陇,占据河南,有所谓宣差矣,有所谓元帅矣,名曰宣抚,独于王楫见之。
虽往时密院劄下襄阳,亦曰「蒙国伪宣抚」,此名何为而至吾国也?
臣观楫之为人,外虽恭顺,内实奸诈,意其涉吾境也,固例曰通好也,曰议和也,其反命虏酋也,未必不曰吾使事毕矣,由邻境至国都,皆听吾之宣抚,不吾拒矣。
异日见之国书,万一有如金牌之僭嫚,我其何以待之,将却之乎,抑受之乎?
却之则贻祸目前,受之则贻羞万世,利害既迫,吐吞不能。
臣恐绍兴故事将复再见,宰相不免为秦桧执政不免为孙近,在朝忠愤之士,将有如胡铨者出,宁欲赴东海而死矣。
陛下试观邹伸之等辈,果能如富弼肯与虏酋争「献纳」二字乎,肯辞官不拜,谓虏或败盟,死且有罪乎?
一意诡随,百端捏合,是亦王伦耳。
虑事当察之于始,防患当谨之于微,先事而为言,则亦当先事而为备。
然则,策将安出乎?
自昔待夷狄之说有三:曰和、曰战、曰守而已。
和、战盖相反,而守则行乎二者之间,不容以一日阙。
不战则和,不和则战,此所谓相反也。
能守则可以和,可以无和,能守则可以战,可以无战,此所谓不容一日阙也。
为今之计,严吾守备以待其势之自定,斯得之矣。
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此以势为守者也。
凿斯池也,筑斯城也,与民守之,效死弗去,此以人为守者也。
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此以道为守者也。
得其道则人为我用,得其人则势为我有,其说虽三,其理则一而已矣。
且所谓道,何道也?
其要为三纲五常,其序为君臣上下,其用为礼乐刑政。
修之身者此道也,达之天下者亦此道也。
使纲纪森严,法度峻整,众贤聚于内,群邪屏于外,六典治邦国而见之政事者无不举,八柄驭群臣而施之赏罚者无不当,则此道行乎朝廷。
役简刑清,政平讼理,循良者必用,贪暴者必黜,布中和之化而叹息愁恨之声以消,行宽大之书而安静和平之福以集,则此道行乎郡国。
歭乃糗粮,备乃器械,有功则赏,虽小校必旌其劳,有罪则诛,虽大将必正其法,使皆有仗节守义之志,而无畏死贪生之心,则此道行乎边鄙。
言必忠信,行必笃敬,彼以暴,吾则以仁,彼以力,吾则以德,自治以定其立国之本,权时以施其应变之宜,则此道行乎蛮貊。
果能此道矣,人心爱戴,国势安彊,因斯民归往之情,符上天助顺之意,虽以混一区宇,扫清中原,盖将有自然而然者,岂必待惴惴而为战,汲汲而为和,而后足以固吾圉哉!
迩者,恭承陛下颁示宰相郑清之章疏,臣以滥陪经幄,例获谛观,篇末奏陈,理尽而词切,谅陛下亦犁然有当于圣心矣。
虽然,宰相事无不纪,非但发于言而止也,乃言底可绩,然后相之职为无负。
申公曰:「为治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
此人主事,亦宰相事也,惟陛下与大臣益加之意。
〔贴黄〕臣近见四川制置赵彦呐备申,鞑寇犯蜀,直至武、阶,调遣诸处军马并力鏖战,贼遂败绩。
然则,使地利在我,人和在我,鞑未尝不可胜也。
鞑方遣使议和,而亦遣兵入寇,和果足恃乎?
和不足恃,则守备之实尤不容一日不讲行也。
并乞睿照。
朝请郎直宝章阁主管建康府崇禧观邹伸之大理寺丞朝奉大夫提举福建市舶刘克逊太府寺丞承议郎军器监主簿章端子司农寺丞 南宋 · 郑起潜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一二、《永乐大典》卷一三四九八
廷尉刑狱之平,大农天仓之总,太府贡赋之贰,皆号剧繁,丞实赞之。
伸之详练世故,宜赞廷尉
端子明习吏事,宜赞大农
克逊扬历外庸,宜赞太府
为官择人,各佐而长,以审轻重,以稽委积,以谨出纳。
丞哉钱谷刑狱之政举矣!
汝不负承,朕有明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