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皇子庆王恺郊祀加恩制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三、《玉堂类稿》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门下:朕涓选休辰,惇宗将礼。巍然王公士民之上,敢怠于恭先;惕然天地宗庙之承,庶几于諴感。仰赖博临之况,诞膺滋至之祥。乃眷嗣贤,首敷惠术。咨在廷之有众,咸听命以无哗。皇子雄武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庆王、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恺,行饬而才高,气和而守正。忱恂见于允蹈,聪敏几于夙成。自开朱邸之荣,即畀骍旄之宠。衮绣密联于宰路,山河大启于王封。祇事君亲,有惟孝惟忠之誉;敬居禄位,无期骄期侈之愆。属讲明禋,实资显相。骏奔太室,俨郁尊亚祼之仪;陟格卯阶,奉桂酒二觞之荐。兹亟蒙于祭泽,肆商赉于贤劳。其仍赐履之旧疆,载广腴田于新邑。以答帝心之眷,以隆天性之恩。虽曰彝章,厥惟异数。于戏!箕子之畴建其极,福已厚于锡民;后稷之祀迄于今,禄宜丰于及子。往绥鸿施,庸对慈怀。可加食邑一千户,食实封四百户。
醴泉观使准诏言事(绍熙五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周文忠公奏议》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二、一三、一四七、一九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臣伏准七月二十一日求言诏书一道。臣恭惟皇帝陛下临御大宝,圣德日新,博询谠言,图回盛治,不遗老臣,特下玺书之宠。臣伏读感凛,无所容身,自当披肝沥胆,上裨初政之万一。但臣连年抱病,今夏绝而复苏,心剿形瘵,气息仅属。平昔既无嘉谋远虑可补大猷,况衰残垂尽之时,安能有所献纳?谨陈四事,仰塞明诏。言无伦理,冒渎宸聪,臣无任战汗俟罪之至。
一曰圣孝。臣闻自天子至于庶人,无不以孝为本。汉以火而兴,本朝亦用火德王天下。按五行火主孝,故两汉帝号自孝惠而降皆冠以此字,至本朝亦然。今陛下受天眷命,光宅中夏。太上皇帝、皇后春秋鼎盛而得陛下之圣子,就天下之至养,无疆之庆,自今以始。又有慈福太皇后为曾祖母,重华皇后为祖母,宫闱鼎立,自古简册所载,人主奉三世之亲如今日之盛者鲜矣。凡定省之诚,奉养之勤,充陛下天性之孝,光于祖宗,使火德蕃昌,照临万方,在圣德固优为之,何待赞也!臣偶有愚见,辄冒言之。汉《百官公卿表》皇后有詹事,而皇太后亦有长信詹事,景帝中六年更名大长秋,或用中人,或用士人。夫以椒殿深严犹参用士人典领宫掖,况太上皇帝居东宫者踰二十年,即帝位者已五六载,用人多矣,其间岂无久被简知可备顾问者?今娱侍左右不过中贵数人,诚能若稽古昔,乘间请奏,稍沿汉事,于太上旧臣中遴择一二人,入则侍清间,出则从游幸,谈论赓歌,以乐圣怀,斯亦养志之大端也。若谓古谊不可遽行,臣请引近事为證。靖康初,徽宗内禅之后,首命中书舍人谭世绩等以显谟阁待制主管龙德宫,甚被顾遇,至今以为美谈。高宗内禅,寿皇亦尝命钱端礼使德寿宫。惟重华移御日浅,未暇及此,况累朝止奉母后,比近世事体不同,惟陛下与大臣熟议,酌古今之制而行之。
二曰敬天。臣闻人君所践者天位,所保者天禄。故爱民则欲如天之仁,勤政则欲如天之健。博爱无私以法天,存心养性以事天。然后可以奉若其道,顾諟其命,亿万斯年,受天之祜矣。列圣相传,以为家法,至于寿皇,尤笃意焉。尝御制《敬天图》,疏经传法语于其下,朝夕省览。此图必在禁中,愿陛下访求而观之,则古今成说不待儒生学士铺张议论固已毕陈于前矣。抑臣尚有管见,敢并言之。扬雄曰:「史以天占人,圣人以人占天」。如上所奏,盖欲陛下以人占天也。苟德修而化行,自然三光宣精,百川循理,虽无太史之占可也。然以尧之圣犹命羲和历象日月星辰,以舜之圣犹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况后世乎?今太史局虽有其官,皆以技进,名隶秘书省,不过岁时检点钟鼓而已。政事或阙于下,灾祥或见于上,彼何预焉?尧、舜远矣,羲和固难复置,以本朝论之,凡提举司天监皆委忠直近臣,如神宗初年首用司马光,元丰间复用王安礼。设或躔度稍异,必能入告,图消弭之方。自然灾害不生,祸乱不作,所谓风雷弗迷,荧惑退舍,可拱而俟,其助治也大矣。臣愿陛下酌本朝故事,择侍从台谏之忠直者提举太史局,此亦复古格天之一端也。
三曰崇俭。臣闻《论语》首篇载孔子之言曰:「节用而爱人」。《易》云:「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诗》颂鲁僖公能修伯禽之法,先及俭以足用,次之宽以爱民。夫圣人方论爱民,乃首言节俭者,盖不俭则用度不足,用度不足则必重敛于民,虽有仁心仁言无所施矣。臣恭闻陛下俭约出于天性,今发政之初必将如汉文帝示惇朴为天下先,而臣尚以为言者,盖自南渡以来,疆土未及承平之半。悉中外之贡输奉三宫之荣养,自当有增而无损,至于既养州郡之兵,又聚屯戍之兵,又厚添差不釐务之禄,视祖宗时所入弥寡,所用弥多,东南民力安得不困?往者京官选人惮于作邑,止为财赋难办尔。迩来州郡亦以不办为忧,严于催科,巧于措画,仅乃有济。陛下虽怀爱民之意,何自而行?臣愿因圣性之节俭,凡赐予支费损之又损,如召南之国,化文王之政。在位皆节俭,然后上行下效,其效可睹。至于民力之盈虚,州里之贫富,殆不可一槩而举,惟监司守令乃能详知。欲望申诏诸路,各陈所部凡可省费而裕民者,指事申明,限以半年上之朝省,随宜斟酌,特降处分,庶使实惠遍及于天下,不为虚文。舍是则虽诏旨谆谆,不过宣读之后徒挂墙壁而已。
四曰久任。臣闻尧舜而下,设官分职未尝不以久任为先。鲧堙洪水,汩陈五行,尧犹待其九年然后易置,暨舜以三载考绩,九年然后黜陟幽明,后世何独不然?粤自汉唐以迄于今,论者孰不以是为急务,固无待于缕进。只如本朝文彦博,年过九十,更事最多。当元祐二年辅哲宗初政,累上言谓中外任官移替频速,在任不久,有如驿舍,无由集事,何以致治?今圣主临御询事考言,窃计讲之已熟,次第施行。抑臣偶有管见,辄妄言之。今外路迎送守倅监司借请不赀,凋耗郡计,最为大弊。其尤可虑者,川广小郡,厢禁军人数至少,每遇迎新送旧,往往别作名色尽数差拨,远者一年,近或半岁,奔走道路,废其阅习。平时既已伤财,缓急又将误事。若皆任满,犹且庶几。其间偶有事故,则岁中一再如此,何以堪之?臣意欲朝廷将川广小郡迎送在千里之外者别为区处,或就所过州郡随其川陆应付舟车,逐节交替,所费度不甚多。其本处迎送止以邻境为断,一则大省借请,二则不妨备禦。然须所过州郡体国奉公,乃无阻滞。其馀大郡事力可办,又当别作措置。愿付议臣详审利害,使之悠久可行,免至轻于出命。若乃选择得人,深戒数易。或令因任,举增秩赐金之典,则不劳更张,善无以加矣。
右,谨录奏闻。谨奏。
又回万安谢令启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省斋文稿》卷二四
日会娵訾,初携龙角。蠢然品汇,俱有向荣之心;卓尔仁贤,岂无为善之福?恭惟某官神明所保,年德又新。奕世词章,常梦生塘之草;三年桃李,重开满县之花。行陪春见之宗,入奉夜前之席。某尚稽走庆,先辱飞文。属野性之多慵,致报缄之稍缓。其为愧感,交会衿膺。
又谢生日诗启(以下癸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四、《平园续稿》卷一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益州刺部,固多中和宣布之歌;鲁泮献囚,继有耆艾炽昌之颂。盖仁爱素孚于郡国,则欢谣交著于士夫。敢期德性之好谦,反为部民而致祷。宠之唐律,薰以班香。灵均初度之嘉,走无是也;魏野中元之句,公则过之。在愧感以俱深,岂叙陈之能既?
上汤相求岳祠启(绍兴三十年 以下代王仲宁)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省斋别稿》卷七、《启隽类函》卷二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潭潭公府,万方共窃于帡幪;两两泰符,一介未瞻于焜耀。属炎燠正行于夏令,而清徽穆布于薰风。遥知廊庙之雍容,密授神明之佽助。寝饔有裕,戬谷无穷。恭惟某官正直秉彝,诚明贯道。博通当世,仲舒有王佐之才;重任在躬,伊尹先天民之觉。早富硕大光明之业,遍仪清华严近之联。深结异知,骤膺大用。懋展经纶之志,追还晏粲之期。以士民则臻淳古之风,问夷夏则底辑宁之绩。岂特稽载籍之内,名莫与双;盖常考中兴以来,功居第一。矧谦德之滋茂,视治功而弗矜。惟江河之量有以推其心,故草芥之微得以伸其喙。伏念某周乡贱士,颜巷寒生。拥肿不材,真邓林之弃物;疲驽无用,乃乐厩之赘疣。虽知屈首以受书,殆类索涂而擿埴。偶延世赏,获缀仕涂。旋繇铨部之试程,俾主金陵之簿领。舟车非远,俸稍亦优。昔云幸而得之,今乃有不然者。亲庭万里,方游蜀道之难;子舍一身,敢顾台城之乐!居则念违于色养,行焉虑过于官期。徘徊累月之间,兢畏踰年之罪。与其郁方寸之怀而笑羝羊之触,孰若乞寻常之水而希辙鲋之濡。用瞻赫赫之师,备罄惓惓之恳。愿回钧造,特畀岳祠。庶往来吴蜀之郊,私心遂矣;而积累岁时之阅,寸进随之。肺肝永誓于铭藏,父子共图于报称。仰干威重,伏候诛夷。
与王道夫主簿自中书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五、《书稿》卷一、民国《平阳县志》卷七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再拜,主簿修职足下:中都盖士之邓林也,奇材异植,四面而至。某幸甚,前后数为王官,每闻士之有器业者、文章者、一善一艺者,必挟刺踵其门,惟恐或后。虽位卑言轻,不能有所轩轾,亦欲致区区好善慕义之诚耳。累年以来,超取显美,号为天子近侍,且无魏其、武安、卫将军尊重之嫌,推荐人才似非进越,而容容固位,未尝犯严一伸其喙。若徒以先见为勤,此孟子所谓恭敬而无实者也。自是虽贤者相过,或愧谢不敢见,况敢即之乎!故始闻足下气节之高迈,学问之渊博,中读庭对,至论治平以前,大观、宣和以后风俗之所以不同,及进君子退小人、择守令选将帅之说,大率详明剀切,言人之所难言,辄击节叹曰:有士如此,千里犹当友之,近在跬步,可不识乎!然卒迟迟者,前之说有以愧其心、绊其足也。乃者竟烦先辱,虽匆匆无暇款语,此心则固降矣。困于绪使,未果奉书,又蒙函教甚宠,且不鄙,示以《孙武新略》三卷。伏读累日,益知足下蓄蕴闳富,兼资文武,著书立言,期于见用,非如近世文人才士誇张翰墨,驰骋辨博而已。昔杜牧之愤四郊多垒,尝注此书,自为序,序所以为作者之意。今足下之心,牧之之心也。序有权衡之喻,思过半矣,尚欲仆挂名经端,何哉?张钦夫未死前数月,以牧之所注刻板荆州,其后题数百言,颇有发明处。他日足下此书行于世,仆当采钦夫之意作为数语系之卷末,自托不腐,盖未晚也。本书十篇,末书二十八篇,倘可举以见教否?叶正则间通问,称道盛德甚至。何时参坐,倾倒所欲言?临笔怅怅。病起倦怠,且复草率。当暑,厚爱。不宣。
与开先师序书(二)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书稿》卷二
某拜手。辱书,喜承戒体清安。坐夏今几士?想甚有学道之人。见性之说,何不领略?此岂俗儒所能办乎?殿记已收,张无尽大悟大彻,纵横妙用,何可当?如某不过排比纸上语,有何见解?幸赖濡颁华翰以传耳。安乐茶百缶分饷,至感。南安焦溪及此间传担各二十饼,既是熟茶,多啜无害也。匆匆,姑此布复,馀希为众加爱。不宣。
经筵故事十三首 其一 绍兴三十二年十一月十三日进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天禧二年八月,仁宗为皇太子,涕泣累日,至于减膳,谓当出宫,不得日侍帝后左右。真宗慰谕之曰:「此特加恩尔,未出宫也」。上乃悦,复膳如常。
臣恭惟本朝列圣之德虽不可以一言而蔽,然其尤大著明者孝也。仁宗皇帝之在东宫,固未远于亲侧,已戚戚如此,推是以往,则所以养志者不问可知也。享国最久,跻世上治,岂无自而然哉!其后元祐讲官范祖禹裒集当时政事三百一十有七,总为《训典》,而以此为首篇,可谓知所先务矣。臣实慕之。抑臣幸甚,乃庚子日南至,获与百执事序立德寿殿下,伏见陛下以天子之贵行事亲之礼,自大次拱手徒步以入,既升殿则拜伏尽恭,侍立尽敬。万目观瞻,称叹一词,皆谓尧舜以来所未有也,不其盛哉!虽然,臣意陛下犹以未能朝夕太上皇帝、太上皇后之侧为歉也。故向者以日朝为废务,则用五日之制,既又迫于慈训,定一月三朝之仪,恳恳惓惓,可谓至矣。惟陛下充天性之孝,思仁祖之言,进以承颜顺志为乐,退以继志述事为念。人心悦而天意得,则其享于万斯年之报也必矣。《书》曰:「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德,终始惟一,时乃日新」。《易》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此陛下之志也,亦微臣之愿也。
经筵故事 其五 淳熙五年七月某日进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开宝二年,太祖皇帝征太原,回次镇州,幸隆兴观,道士苏澄隐所居。澄隐年八十馀,素有节行,通儒释诸书,名闻京师。上至镇州,首访求之,谓曰:「朕于京作建隆观,欲烦师主之,可乎」?辞曰:「帝乡繁会,非山林之士所能居也」。上曰:「师老而容貌不衰,其术可得闻乎」?对曰:「臣之养生,不过精思鍊气耳。帝王养生则异于是。老子曰:『我无为而民自朴,我无欲而民自正』。无为无欲,凝神太和,昔黄帝、唐尧享国永年,得此道也」。上悦,赐衣一袭,银器五百两,绢五百疋。
臣恭惟太祖皇帝当东征西伐、混一海内、日不暇给之际,特降清问,下及黄老,可谓不居其圣而询于刍荛矣。澄隐徒谓老子之言,而不知帝王应世之方,故其论黄帝、唐尧所以享国永年未尽合理。太祖止锡器币,不加恩命,盖亦知其说之平平也。臣试推而言之。昔黄帝修德振兵,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罴貔貅貙虎。既与炎帝三战于阪泉,又与蚩尤战于涿鹿,披山通道,未尝宁居。东至于海,西至于空峒,南登熊湘,北逐荤粥,虽欲凝神太和,其可得乎?唐尧内则亲睦九族,外则平章百姓,协和万邦,于变黎民,命四子以治四时,釐百工而熙庶绩,洪水滔天,试鲧九载,其施设盖可考矣。然则所以享国久长者,实由勤劳获报,非止无欲也。昔周公作《无逸》,谓商中宗、高宗、祖甲及文王皆严恭寅畏,勤劳不怠,故天降年有永。后世如汉之光武亦灼知此理,每旦视朝,日昃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理,夜分乃寐。皇太子乘间谏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愿颐爱精神,优游自宁」。帝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厥后享国久长,庶几商、周,兹非其明效大验欤!臣故备论之,以推广太祖经营四方、垂裕无极之意,且辨黄帝养生之说特出于道家者流,失其本指,并为圣主勤政之劝云。
东宫故事十首 其三 七月三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后汉·光武纪》:帝每旦视朝,日昃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理,夜分乃寝。皇太子见帝勤劳不怠,承间奏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愿颐爱精神,优游自宁」。帝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
某闻天以日运故健,日月以日行故明,水以日流故不竭,人之四肢以日动故无疾,器以日用故不蠹。然则自天子达于庶人,虽有贵贱尊卑之殊,其不可不勤则一也。昔周公作《无逸》,历叙商、周之君。如中宗治民祗惧,是以享国七十有五年;高宗不敢荒宁,是以享国五十有九年;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厥享国亦五十年。彼立王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则亦罔或克寿,其利害得失岂不昭然易见耶!惟光武身济大业,兢兢如不及,每旦视朝,日昃乃罢,讲论经理,夜分乃寝,故能明谨政体,总揽权纲,可谓得商、周三君勤劳之义矣,享国永年,不亦宜乎!显宗乃劝以黄老养性,优游自宁,是岂《无逸》之指哉!
东宫故事十四首 其七 八月五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五
《书·无逸》: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
某闻自古帝王之勤者,莫如文王。其为世子也,朝于王季日三:鸡初鸣,衣服至于寝门外;日中又至;及暮又至。春夏则学干戈,秋冬则学羽籥,弦诵读书,殆无暇时。爰暨即位,则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不敢盘于游田。勤劳盖如此,故《传》美之曰:「文王既勤止」。又曰:「文王始于忧勤,终于逸乐」。此其所以为三王之冠,而后世鲜能及也。今圣主宵旰图治,未尝逸暇,中外臣民,户知之矣。昨日殿下出示所赐御制《新秋雨过书怀诗》,其断章有云:「岂惜常忧勤,规恢须广大」。恭读再四,心目眩骇。回视文王之德,若合符节。彼汉高《大风》之歌,武帝《秋风》之辞,方之蔑矣。惟殿下因宸章之及,充天性之勤,侍膳问安之馀,孜孜以讲道艺亲辅翼为念,于以上副圣意,使礼乐交错于中,发形于外,其成也怿,恭敬而温文,不亦美乎!
东宫故事十首 其五 七月二十三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四
《三朝宝训》:淳化二年,秘书监李至进新校御书。太宗因谓至曰:「嗜好不可不谨。不必远验前古,祗如近世符彦卿累任节镇,以射猎驰逐为乐,由是近习窥测其意,竞以鹰犬为献。彦卿说而假借之,其下因恣横侵扰。故知人君淡然无欲,不使嗜欲形见于外,则奸佞无自入焉。朕年长,无他欲,但喜读书,用监古今成败尔」。至拜舞称贺。
某闻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圣人成天下之性,故澹然而无所欲;众人以情逐欲,故纷纷而有所感。欲知圣与愚之辨,特在嗜好之有无而已。况人君享四海之富,宅亿兆之上,一嚬焉下无不惧,一笑焉下无不喜。苟不能清心寡欲,使嗜好或形于外,则其害有不可胜言者。是故郑伯好勇而国人暴虎,陈大夫好巫而民淫祀。今符彦卿一藩镇耳,以射猎为乐,初非过举,而其弊遂至扰民,为人上者果可不审所尚哉?历观前代创业垂统之君,继体承祧之主,当天下平定,往往嗜欲纷起,不溺声色则殖货利,不事盘游则耽逸乐。于是谗谄面谀之人窥其私而逢其恶,使既安之业复危,已治之功复替,此古今通患也。惟我太宗则不然,手平僭伪,身致太平,功成矣,德盛矣,方且淡然无欲,惟读书以鉴成败。尝谓宰相曰:「朕承累朝丧乱之后,励精求治,祁寒暑雨,未尝自便。若以酒乐自娱,则万务将壅,百姓何诉」?大哉言乎!奸佞虽欲窥测圣意,何自而入?诚可为万世法矣。
东宫故事十七首 其八 七月二十四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七
《唐书·孙思邈传》:卢照邻问思邈养性之要,答曰:「天有盈虚,人有屯危,不自谨不能济也,故养性必先知自谨也。谨以畏为本,故士无畏则简仁义,农无畏则堕稼穑,工无畏则慢规矩,商无畏则货不殖,子无畏则忘孝,父母无畏则废慈,臣无畏则勋不立,君无畏则乱不治。是以太上畏道,其次畏天,其次畏物,其次畏人,其次畏身。忧于身者不徇于人,畏于己者不制于彼,谨于小者不惧于大,戒于近者不悔于远,知此则人事毕矣」。
某闻士农工商、君臣父子,贵贱流品虽殊,至于修身养性皆本于畏,则一而已。所谓畏者何也?一饮食必思有节,而嗜欲不敢纵;一起居必思中度,而怠惰不敢生。喜怒弗过也,宴安弗怀也。如此则为士必成名,为农必有秋,为工必善其事,为商必安其业。推而上之,为君必治,为臣必忠,为父必慈,为子必孝。又扩而充之,则为圣为贤,斯无难矣。孙思邈在隋、唐间虽名一艺,实兼于道,观其论养生曰:「善言天者必质之于人,善言人者亦本之于天」。故以四时五行配四支五藏,极论寒暑往来消长之理,而终之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其义盖深远矣。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身之重如此,可不知所畏哉!
吉州改修学记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八、《省斋文稿》卷二八
庐陵守朱君希颜以书言曰:「吉之学故南向也,郡人萧序辰转输本道,与其守方时可规徙东方,据依弗安,徒取城之门相直耳,学之次舍以碍尽易。吉之人虽未尝为士者无不议其非也。昔之以科目起者众矣,今不幸而劣于旧,吉之人又曰此东向之咎也。夫仕有显晦,未知其学之东向果能为之与?而夫子、颜、孟不得正位,则失之大者。希颜之至,与教授练文谋所以正之。令既出,而士民相劝以成。盖自宣和之乙巳距淳熙之戊申而学始复南向。其役之大,费之多,复而从旧与创而为新之难无以异也,愿有以记之」。余闻庆历中诏天下立学,是时吉学之成最早,游于学者最盛,而他郡犹未克尽如诏,学制亦随弛。熙宁以后至于宣和,天子始屡垂意置教授员,立提举官,分常平以储廪食,行三舍贡士而罢科举,下州远障无不有学,而学法大备,不可复加矣。吏于斯时不推明道术之极至以训启学者,而徒易其向以致非议,重烦后来之改作,何哉?夫岂以学校美其文而不加之实,意不能安其道于悠久,而茍务兴役以为新奇可喜之政而然欤?昔文翁兴蜀郡之学,蜀人由是以僻陋自耻,其文化之流相承至今,盖文翁之故宫犹有存者。然则人心之不可磨灭,虽土木之不可恃者亦赖以永久也。夫自孔子没而大义分裂,豪杰之士迭出讲贯,罕有得其统纪,而学道之兴废亦随世不同,互计胜负。茍务于蹇浅而精力不能独造于深微,役其外之可慕而忽其内之可乐,喜于其始之以学校为政,而弗便于其终之以礼义成俗也,名日隆而实不究之患也。则是学也,虽幸而复南向矣,焉能保异日之不重变乎?况舍其学之邪正,而即仕宦之多寡以论学之得失哉?余家于吉三世矣,追观前人立朝多名公卿,临大节则忠义挺挺,而居于乡者又皆能以文行自施,未尝不叹人性之善而思来者之嗣音也。故因朱君之请而并著之,以相与期夫远者大者。
葛先生潨墓志铭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八、《平园续稿》卷三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古者宾兴之士论定于乡,是以上不失人,下无遗才。后世升黜一以程文,贤能不皆进,愚不肖未必退,往往出于偶然,曰此公举也,而乡评不在焉。若乃德行道艺脩之身、信于人,虽曰未遇,而无智愚大小,生则推尊之,没则追思之,是谓乡评,殆与公举相为权衡。然彼犹可幸得,而此不容力致,轻重断可识矣。吉为士之邓林,乡评所推今有人焉,葛先生是已。先生讳潨,字德源,系出常州。祥符间,名宫者始登科,自是世策高第,或至侍从辅相。惟先生高祖咏徙家庐陵,曾祖日宣、祖敏求、考经,俱有文行。叔祖导岷先生敏修擢元祐三年甲科,受知苏文忠公、黄太史,先生坐上书入党籍,学者宗之。先生四岁而孤,又七年母亡,依仲父唐州录事参军,苦学忘寝食,手抄书钜万,无一字行草,贯通经子历代史书,端醇详雅,士大夫子弟争愿从之。胡忠简公及其群从号儒先甲族,竞以书帛延致,亦尝不鄙过予家塾。晚即所居讲授,八邑暨傍郡秀民著录盈门。先生迪以行谊,非但章通句解而已,后多登第游宦,荐春官者不论也。初,录参老而贫,同产滋流落湖湘,娣嫠居,先生并迎归奉养,罄束脩毕其婚嫁,常产阙如也。导岷既无子,录参为之继,先生亦谓录参鞠育不可忘,身主其祭。孝友类此。郡博士稔贤名,请为直学,迁学录。庆元六年四月甲午以疾不起,博士率诸生奠哭尽哀。乡人皆来告予曰:「乡先生亡矣」!享年七十有五,以十二月甲申葬郡西清塘之原。娶同郡曾氏。生三男:长琳,早世;次玢,季瑰,传父业,玢再预宾贡。四女:长适贡士曾友节;仲适吴简卿;叔适王及,及夭,改适尹先达,前先生十二日而亡;季适白逢原。孙四人:一男杞,三女俱幼。所著书有《草茅卑论》三卷、《寿斋笔语》四十卷。先生存心忠而勇于义,尝集本朝死王事者著《旌忠录》三卷,名士多为序跋。常州族立象,大司成次仲之子,乾道中来守庐陵,于先生为从兄,先生旅谒即退。立象代还,执手叹其安恬。予自上印绶,与先生及欧阳伯威岁讲同甲之会,月为真率之集。先生文华有馀,凡予小圃草木猿鹤悉为赋诗,语新而事的,卷轴盈箧。今失良朋,能无永叹?玢等乞铭,其忍弗从?铭曰:
修其天爵,席以儒珍。昔闻其语,今觌其人。士无贤愚,曰乡先生。盍祭于社,永光榆枌!
朝奉大夫致仕李君迎墓表(庆元三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二、《平园续稿》卷三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河阳济源多名族显宦,张氏、李氏实相甲乙,通婚姻。南渡后,祖母秦国张夫人每与李氏子弟笃叙亲好,予于其间敬爱两人:曰随,字可大,廉介谨饬,治县有声;而其族弟讳迎,字彦将,行安节和,恬于进取,予尤重之。可大没已五十年,彦将下世亦二纪,念之不忘也。彦将之子数求予表先墓,乃追纪闻见而考信行状之说如左。李氏胄出唐宗室汜水王,本朝有讳感者以儒学起家。至君曾祖章继擢进士第,以太常少卿致仕,赠少师。祖百朋,中奉大夫致仕,赠少傅。父弼儒,右中奉大夫、直秘阁致仕,赠少师。妣姚氏、曹氏、赵氏,秦、魏、楚国夫人,君姚出也。钦宗登极,秘阁为两浙转运副使,君以捧表恩补将仕郎,调婺州都税院,发运使檄应办王德军钱粮,循从仕郎。故相赵忠简公镇豫章,辟知靖安县,又从金陵行宫留守为准备差遣,历温州军事推官。程迈、梁汝嘉、闾丘昕号吏师,皆以侍从出守,事多委君。程当岁莫移闽帅,留至正月,以荐章授君乃解印。有录事参军老而贫,已授代,为嬖吏所持。君械系掠治,吏叩头服罪,同僚咨美。举员应格,改右宣教郎、知临安府钱塘县。岁旱,留运河水溉民田。会金国使至,漕臣谕君撤坝通舟,君固请留其半。漕怒,捃摭无所得,至用前政陈炳科皇城砖事劾君失政,坐是罢。起知湖州归安县,外艰不赴。知婺州金华县、提辖行在杂买务杂卖场,郊恩赐银绯。求外补,充福建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再为提点铸钱司主管文字。乾道初代还,时相洪文惠公与君有旧,君资历当为二千石,才得通判临安府。朝市浩穰,非所好也,乞易明州。浙东总管曾觌以代邸恩数荐进人才,其门如市,知君京洛故家,屈意愿交,寻召还,人谓必有里言。君适秩满,即袖牒从太守丐保明奉祠,竟主管台州崇道观。归寓湖州新市镇萧寺中,手抄圣贤治心养性之要,时时赋诗自乐,类成百篇。旧藏画像惟肖,淳熙改元之六月自题赞百馀言,其略曰:「三仕三已,应缘而止。一丘一壑,倦游而归。耳目口鼻,画史或得其彷佛;至于超然物外,彼亦安知其端倪也耶」!俄遇微疾,沐浴端坐而逝,是岁九月丁未也。予始悟自赞之意云。享年七十有二,明年正月己酉,葬于湖州乌程县三碑乡金山原秘阁墓之左。以子升朝,累赠中奉大夫。妻令人周氏,永嘉名士周行己恭叔之女。恭叔官京师,与秘阁善,君未弱冠,风度凝远,能文辞,善谈论,故以女归之。后君十一年,年八十三而卒,祔君以葬。四子:结,故朝奉大夫、尚书度支员外郎、总领四川财赋军马钱粮;综,早世;绂,故从政郎、平江府司法参军;绮,今为从政郎、新泰州如皋县令。女二人:宣教郎王光达、朝散大夫新知真州事张颜,其婿也。孙男七人:大成,新池州青阳县尉;大雅,新宁国府太平县主簿;大均,新高邮军兴化县尉,皆迪功郎;次大有、大鼐、大亮、大伦。孙女七人。初秘阁之没,君二子当受遗泽,其一逊弟之子,人服其义。君洁静通敏,有可用之才,知己方在朝辄违而去之。长子持节近甸,人以为荣,君泊如也。惟荣辱得丧未尝屑屑胸次,故其终神识湛然,可以窥所蕴矣。今诸子惟如皋在,即求表君之墓者,行状盖真州之文也。庆元三年闰六月日,具位周某述。
泛舟游山录(二 起乾道丁亥七月,止是年九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八
乾道丁亥七月己亥,早赴县厅。为大行皇后(姓夏氏,袁州人。)六月二十五日上仙,行在进奏院坐省劄牒诸路云:「礼部、太常寺参照显恭皇后故事,皇帝成服七日而除,百官三日而除,诸道州军计诏到日长吏率文武官举哀成服,三日而除。又礼例,诸路监司、州军县长吏以下合服四脚(系幞头,头冠亦布。)、直领襕衫、(上领不盘。)腰绖(以麻。)。又士庶各于本家素服三日而除,婚嫁除服后不禁。行在自成服日为始,诸州军候指挥到日为始。又边州县军镇并不举哀。又诸路州军并所属县镇候指挥到日下管内寺观修建道场三昼夜,并禁乐三日,及禁屠宰一日」。又《小贴子》:「士庶素服,依礼例系去颜色,止服浅淡里青皂头巾」。又省劄:「检准懿节皇后典礼参酌讨论,外路驻劄诸军去处,依礼例合就所屯军处候报到,自副将而上成服。其馀部队管队使臣并散队使臣升朝官以上,及将副指挥使以上,并常服哭于本营厅事,三日而止。今欲依上件礼例施行,内沿边州军驻劄去处,依例更不举哀」。六月二十六日,奉圣旨依。
辛丑,晚,临讫释服而归,邂逅新太府寺丞苏岘叔子,东坡曾孙,而过之孙,居颍昌陷虏,尚书符奉侍时挈以归,今为驾部迨之后。昔东坡买田阳羡凡九百斛,三子之裔共享之,故岘居此。尝与武义兄弟同班改官,以钱端礼荐除太常簿,今代太府阙。连日大雨。
壬寅,五更大雨,黎明晴。欲追凉显亲,而新司农簿张朝奉观颐、新广德尉虞迪功松、新上元宰吴景先及数客踵至。观颐,侍郎漴之子。松,尚书策之孙。吴宰,给事中拭之孙。报谒皆不值。至周孝侯庙,遂过显亲。显老相饭,招庄德迈、汪端中共坐,彊中送瓜。术人朱晓偶至,二公欲问命,因试之。逼晚归,以酒饮从者,作七夕。
甲辰,妇家为老妻开荤。
丙午,新丰城李令愿及其堂弟新武宁丞恕、新奉新丞愈、将仕郎悊并相访。
丁未,大赦到邑,其词略曰:「阴雨作难,允赖元良之本;阳淫热疾,适罹无妄之灾」。尾词云:「康乐安平,受祉莫先于长子;渊泉溥博,推恩岂限于彝章」。初,皇太子因赴长秋临而中暑,医误投补药,疾遂亟,寻闻初九日夜薨。
庚戌,早过栖真尼庵,设考妣以次神位,行中元荐享之礼。新监钱清盐场吴迪功守相访,湖州人。
辛亥,雨中访庄德迈,弈棋,烹鳆粥调,剪笋。
壬子,洞灵邵道士送山药荐新。新善权长老道林相访。夜,大风雨达旦。
癸丑,旬日来东南风大作,未尝间断,或以为异。
甲寅,雨稍止。过显亲,邂逅鲍梦符通判,荐相僧正显。
乙卯,武义专人来书,中云江西一月之间再有水患。
丁巳,复热。
庚申,新大庐山禅林禅院长老慧畸相访。
癸亥,早约庄德迈、德政点心罢,同登舟为保安之游。保安,寺名,在县北二十五里,今为周敦义参政功德院。午后到寺,殊不称所闻。长老祖廓晚置酒待二客,遂宿。
甲子,点心罢,肩舆里馀,入胡发运白云庵(大观中造。),有莲池,花面盈尺。又半里入胡参议老寿庵。猫儿竹甚大且成林,有江湖气象,浙中不易得也。此方大抵皆诸胡之产地,多紫薇花,闻如杨柳、芙蕖,可插而成。又数里至李山,游禅寂禅院,未有主者,尤荒凉不振。按至和中寺记云创于梁朝,今佛殿造于祥符间。邑人以为唐殿,非也。门外乃常州官道。自李山南行四里,得周氏衍度庵,甚闳丽。又里馀至虞山福圣寺。寺有弥勒殿,南唐保大中造,甃塼,皆隐起毬路,越二百年坚致如新。唐人龙朔中作才法师碑尚存。地理僧净如居寺之瑞像院,饭于其房。东西二周氏富盖此乡。东周有园,今不治,惟环秀亭在池心,环以荷花。坐赏移时,登舟而归。过溪顺风,晡后至邑场。致远枢密之孙、主簿君邦彦遣使通问,其居号小墟,去金坛八里。
乙丑,吴迪功渊相访。其父寺丞君,不主岳飞狱者。得平江书,汹汹传时巡,盖虏遣兵部尚书乌论三合驻泗州,取索归正人甚众,且聚兵积粮,故苏、秀颇缮葺公宇耳。
闰七月丙寅朔,宜兴宰王奉议际、法藏寺首坐祖印大师道坚相访。
丁卯,庄文太子以是日敕葬宝林寺。
戊辰,安术者孙晋臣论予命有透关之语,窃取之。
庚午,大雷雨。连日秋雨,暑不可当,今日稍凉。
癸酉,安恭后攒修吉寺。
乙亥,新青阳主簿陈朝立纪相访。其兄朝举,同年也,已死。
丙子,邵氏净观庵僧契彬相访。
丁丑,仲宁、仲贤定用香山地,是日斩草。
己卯,携棋具过庄德迈。晚月色清甚,同德政泛舟出溪口。
庚辰,新监杂卖场门范从事华相访,淳夫曾孙、元长之孙、赵元镇外孙。留汪强中午饮。强中谓酒有五品:苦、淡、酸、臭、甜。其贬甜乃在臭之下,今日特以醇厚极甘之酒沃之,甚有难色,聊为一笑。汤朝美邦彦及其堂弟士美国彦自金坛相访。夜月愈佳常年之中秋也,已治具约德政过邵园,因为泛舟之役。临出而其主人辞以家集,独与德政乘小舟入湖渰,风露浩然,亦乐也。
辛巳,早,就显亲具蒲馔待二汤。新句容宰田奉议伟相访。是日再欲过邵园,会风雨不果,移具过庄德政宅,招德迈,而庄德器支使玙适至,遂同集饮。韩无咎所送金陵经武堂酒,客爱其醇美,乃以遗之。夜御夹衾。
壬午,留二汤饭。
癸未,再留二汤饭。邵轸方远相访,德政之妹夫。
甲申,二汤访别,具饭待之,仍和其二诗。
乙酉,早同庄德迈泛舟至其曾祖通议公坟,有庵曰扬名,山势如城而葬其中,盖程惟象所卜。惟象见赵清献公弹陈恭公文,其术甚精。通议公本维扬人,占籍宜兴。既葬而子微登第,官至待制。今子孙甚众,禄仕不绝,亦多富者。其侧乃蒋隶叔坟庵,曰庆裕,规模不为近世之侈(王介甫《赠三灵山人程惟象诗》,见集中。)。
丙戌,食后泛舟度长桥至邵园,邀方远小酌天远堂,荷花盛开,其旁即吴师尹宫教之园。初,任昉钓台在水涯,师尹夷之,别筑台于旁。师尹近死,园已荒而古迹湮为茭葑矣。
丁亥,拂旦同仲宁、邵方远过香山观外舅茔地。归,饭厚山庄氏永思庵,主僧觉了。回县,雨作。长道赖宽恩,向来宁都事全释,追念女兄悒悒以没,痛心而已。遣李全归报。
庚寅,汤朝美兄弟遣使送金坛许知观院道士周汝昭眼药,云此观累世传此药矣。
辛卯,新监文思院上界门余迪功汶相访,状元中之曾孙。状元仕止朝奉郎、知兖州云。食后同庄德迈步至通真观,知观李守宁留饭。又步过周孝侯庙,观父子敕告。庙后有大墩,古木森然,号周墓墩,相传孝侯茔也。穿墩过田氏废园,今属庄氏。连日阴雨,御夹衣。今日晴,复挥扇。
壬辰,至栖真庵烧香,为道者坐化也。道者乃张惟济提举之妻,与其女皆为比丘尼。操行坚固,生而体出舍利,临死书偈,有僧家所难者。其子解官持服。
癸巳,夜,吴景先知县家遭劫,凡二十馀人持弓矢刀戟而入,其所居在妇家东百馀步。
甲午,拂旦,同邵方远出南门,过王进修道人家,献石棋一副,张公洞泥所造也。至香山,与仲贤、大悦饭茇舍,遂过湖洑,西行三里至孙仲益坟庵。修竹流水,门径幽深,自其胸次丘壑也。龟潭形如龟,阔不盈丈。有亭曰酌潦,而庵名千息。对祠堂创一龛,华甚,设四几案,为其二室一妾,且留自待也。又西南行二里访玉女潭,虽有茅亭,而路皆榛翳,赖扶栏夹之。潭在四山中,三面皆石崖,有窦上达,水浮墨色可畏,投以物则盘旋而下(单氏《风土志》云深踰百尺。经云在张公洞西南三里,面阔十丈。朱冠卿《续图经》,女在□成道,今潭上深阔皆逾百尺。相传玉女窦穴若穿透然。)。唐权德舆、李幼卿、独孤及皆有诗。自此东行里馀,呼荛儿导至佛窟岩。岩高一丈五尺,阔数倍,水出其左,或云自玉女潭来,流而为涧,石佛数身,皆断躯干。或云像出岩中,土人神之,多求嗣焉,其毁之必以不验也。又西南二三里,由王直中知军家墓道出支径访龙潭(单氏《风土志》:山顶有龙潭,县东南五里,非此也。),伐筱刜棘,望石崖而进。有蒋天成者得其地,樊以竹木,路不可行,易樵叟乃能至。石壁四插,其高十丈,潭在其中,长六丈,阔五之一,真龙湫也。窥观毛发森竦,回顾蒋庵不远。会日仄,归饭千息庵,投宿洞灵。知观邵惟道置酒。秉烛过圣堂,观元丰间刘宜夫谊及元祐辛未五月僧仲殊留题,然后寝。
八月乙未朔,早至前知观应若谷房赏秋香,又访道士李继彭问眼药。观中有仁庙时赐《度人经》一藏,今渐散失。归至香山少休,遂入庄僖简公神道,长松夹路殆五六里。由径过单时中主簿坟庵,访白鹤洞,水自中出。令从者侧入以望,云相去二三丈复有洞口,阔数尺。闻过此则平广,道人辈采石脂于中云。复出旧路行里馀,乃至僖简追远庵,主僧净照来迎。饭罢,留题而出。亭午至横涧,折而东二里许抵川步,访所谓洞山者,则高二十馀丈,周围三里,形如张弓,其上皆丛筱,无他异。洞口流水清澈,觅轻舠匍匐其中,夹以炬火棹而入。岩石色正白,中为裂罅,谓之石脊、石岸,如削玉,如砥平,如刓刻,诡异不一。鹅管钟乳往往可取,石燕遇火惊飞扑人。行数十丈,顶稍高而洞宽。俄值深潭,邵生惧甚,趣归。或云,自此而进可陆行半里,有石桥、石磬之属,唐人刻姓名在焉。此洞惟冬涸可穷览,若积雨,则水与洞平,不可入,今日仅能入也。晡时过长岘岭,入庄刑曹报慈庵赏木犀,遂归。是役也,岩洞在邑南鄙者十得五六,道士辈且不知所在,况游客乎?尚有大成君阳洞,期异日访之。
丙申,郡守钱立道监丞送磨勘文字来,并致书籍及凝露惠泉酒。
丁酉,早,访客不遇,谒果利庙。土人谓之西庙。庙神乃后汉袁令玘,今封嘉应字人侯,庙碑殊可观。正祠本在邑南铜棺山,初曰荆南山。谓荆溪之南。相传袁令将死,天下铜棺,如王乔玉棺然,故曰铜棺,又名君山,亦谓袁也。有林养素者,以失音自号不语先生。有问灾福,但使咒笔书姓氏甲子,即一再嗅之,信笔书偈颂。今日相访,其语颇文,而主于修养,至于灾福则未必验也。
戊戌,社日。微雨连日,蒸渠故也。夜,西邻庄氏遭暴客。
己亥,早,有怀子中,以《周易》筮之,遇《无妄》之《益》。林养素传咒云:「灵宝藏经载汝之名,有五鬼名曰摄精。吾知汝的,速离吾身。太上律令,汝化为尘。急急如太上帝君律令敕。临睡时面北叩齿,念七遍就寝,乃无失」。王仲谟至自昆山。
庚子,早过香山,以酒馔犒匠人及役夫。饭罢,同仲谟自横涧西行四五里访静乐寺。荆溪尊者湛然,此地人,后传天台教,建中三年没(唐翰林学士梁肃撰碑。)。是日冒雨行小径,意寺可宿,而破落不堪其忧,留题而去。常日在邑中望铜棺山甚远,今寺后一峰正倚山脚,非好事不能至也。里馀至庄子上知府庵,欲循旧路复出横涧,会日向晚,问土人得捷径号使岭。既登,峻甚,仲谟窘于跻攀,从者又畏斑寅,予不恤也。一上约二三里乃得平顶,俯视县郭仅成聚落,隔湖及众渰一一可指,眼界廓然。雨后下岭尤险,几不能容足。过西石亭,梅树满林,邑人游赏处也。至山门始出大路,暮夜抵郭内。
辛丑,唐致远、百二姨自平江来。
壬寅,命通真道士为外舅作缘事。
癸卯,王仲告及其侄荣仲枢(邦美季子)。自昆山来。
甲辰,晴,便觉微暑。郁舜举、王仲显、李良佐皆至。新海陵簿尉蒋迪功方庆相访,舜容提刑之子。未后约致远过庄德政同度周桥,访后汉许太尉𢒰墓。道中有翁仲龟趺,披荆莽至其下,大墩相连,渐为邑人斸掘。有碑侧立,字多磨灭,惟其前十馀字粗可读,大略云:夫人会稽山阴人,姓刘氏,盖太尉之妇也。「谈马砺毕王田数七」之碑十年前犹在,今为邵氏取去。邑人张驹考證颇详。是日,仲宁兄弟会予,客三杯后出双缣,谓之表坐,浙俗也。
乙巳,妇家会亲姻,谓之宿集,表坐如初。
丙午,鼓外舅之柩登舟,未时至川步登陆。雨骤作,申后至茔所。
丁未,大雨。大悦开穴,深丈有五尺,积雨泉涓涓。茇舍上漏下泥,不可居,同范至能、鲁子师、李良佐投宿洞灵观,檐溜通夕如滩声。
戊申,昧爽至香山,送葬者毕集,而地已不用矣。雨昼夜不止。
己酉,仲谟从诸人议徙柩暂寓洞灵,既至而晴,遂为佳中秋。至能过溧阳。
庚戌,妇女归邑。观侧百馀步一峰壁立,状若镌刻,绍圣四年有人遁形而入,故号会仙岩。岩下流水可浮杯,今有小亭。午后同致远西南行里馀访白马洞。将至,涧水淙淙有声,其源出洞中。入洞,顶如砥平,鞠躬而进,观沈辽刻字。归访道士朱有中,生于元祐辛未,年七十七矣。夜月蚀。
辛亥,早同致远、道正应德愚若谷肩舆西南行,过黄家桥(此可登舟入邑。),入湖洑,度侍郎桥,再游惠园。其眷眷于此者,以古涧碧流也。又行十馀里,登王总管坟,才二十年,已复荒芜。进游大城洞(俗号蒿猪。),单氏《风土志》谓洞门狭隘,止容一人行,内颇宽旷,有盐米堆,白石高峙如雪山状,洞中有四际水流。今殊不然,入洞才十步,为村民以土窒之。前日遣人辟治,仅高一二尺,以草为茵,鱼跳而进。又行十馀步,大石相倚,中有深谷,寸步滑磴,且视且恐。已而稍宽广,石乳如宝盖垂于其上。旁又有一谷,然不若前谷之险。稍前即大坑阱,乃近岁崩陷者,所谓盐米堆、雪山不可至矣。炬火欲尽,遂出憩,村民吴氏以茶果交相遗。归入饶州太守蒋天祐垂裕庵,半里至君阳洞,陆希声云在君山之阳,故以为名。洞去龙潭甚迩,水自洞出行两崖间,甚清驶可爱。天日下照,不必秉烛,视他洞为胜。惜乎天祐之兄营坟其上,不复为游观之地矣。归过金沙,致远独游,停车以待,同饭洞灵,抵暮还邑。凡宜兴南鄙岩洞搜索殆遍,惟图志中载武陵洞在龙山,去湖洑渚南十里,中若张公洞石乳凝结,有幢幡羽盖之状,又有瀑布逆流,但榛蔓蒙密,人迹罕至,不能一往。而南岳山稠锡禅师道场古迹颇多,且邹志完所乐,去县二十里而近,反未至焉。既迫南归,须俟他年矣。夜,雨复作。
壬子,范至能自溧阳来。
癸丑,以卮酒饯至能,送之北门。
甲寅,装船。
乙卯,仲贤护外舅之柩归昆山卜葬,仲谟、仲告、荣仲偕去,同安人送至溪口。
丙辰,陈尉愉相访,即永和故监镇之子。
丁巳,数日昼夜雨,渰田已十分熟,今遂败之。妇家置酒相饯。
戊午,早发宜兴,才数十步,大风雨不可开,转溪复回。唐致远小舟先去。
己未,风雨不已,溯湖渰甚迟滞,入夜仅行六十馀里,泊杨家舍。
庚申,雨止。早至溧阳县,泊金渊亭(事见《吴越春秋》。)。宰陈朋元、丞赵宣义师旦、簿钱迪功闻诗、尉时迪功作乂、新辰倅秦奉议煜群用相访。秦惠长书及文编,楚材大资政之子也。刘季高侍郎至此方数日,年八十一,近卧病,而精明如故。谒阎德夫、郎彦昭,留致远饭。
辛酉,晴。彭庆携磨勘朝奉郎告身来至县治。登绿净亭,可望湖山,视田畴。刘季高三子右通直郎瀹、右修职郎治、司属官泌相访,求季高作罔极庵额。季高云:靖康间钱益以杂学士为陕西五路制置使调兵勤王,而置司长安。既次陕府,太守不以节制待之。益诘责,则云五路自谓泾原、环庆、秦凤、熙河、鄜延,初不与永兴军路也。益乃具奏,诏改铸陕西五路及永兴军路制置使印,其迂如此。时范致虚左丞守长安,初亦尊王人,用申状,而益用劄子如他路。致虚大怒,奏乞本路自勤王,不隶益,后卒无功。或谓旧有从官使河北,徐处仁亦以前执政尹大名用申状,使者戒吏云:大名府回牒,馀则劄子。人以为两知体焉。顾纲献笔,季高甚赏其艺,数为作诗帖。纲求跋,与之。以思堂春饮群用、致远。
壬戌,早,诸公相别即行。致远送数里,群用追路送集字《周易碑》。县四十里有贞义女庙(女姓史。),李太白作记,题云「濑水上古贞义女碑铭并序,前翰林院内供奉学士陇西李白述」。其末有跋(「濑北四十里,太白斯文,《遗集》阙载,故世以石李为异。昔寘县,县之明府夏侯戬以俸金刊石,移置子胥投金之涘。卑庳翳荟,访阅攸艰。进士董行叙。」旁刻刘谊、毛果、李玙、元宫之。右淳化甲午十一月。当淳化时,白集未备,故有阙载之语,今已见集中。绍兴八年立春后十日,观年,溧阳令周淙重立庙于此,而徙碑还旧,此盖故县也。故陆龟蒙《书李贺小传》云:「东野以贞元中为溧阳尉。溧阳昔为平陵,在句容县南五里。有投金濑,濑南八里许,道有故平陵城,周千馀步。」谓此。)。晚抵黄连步,遣江阴坐船归。
癸亥,蓐食治装,凡九轿五车十担,巳初方能行,前日在溧阳以辎重寄魏聪之舟者犹不与焉。行十五里,饭分界潘氏。午饭官塘,薄暮次溧水。彦平与邑丞朱文林致知、尉郭迪功永华相候。尉厅有后汉校官碑尚完,李野夫、公择兄弟尝读书于此。有亭,今废。投宿中山驿,赴彦平会,夜分归始饮酒。
甲子,雨。昨日若尔,狼狈甚矣。陈德新教授及常熟丞秦焞耀元相访。焞,棣之子。晚赴彦平会,甚勌。
九月乙丑朔,阴。早招陈德新教授饭。晚赴秦耀元会,饮木犀酒。庭下有雁来红,即藿也,丹红可爱。夜雨。
丙寅,早雨止,挈家游茅山。出东门二十里,饭张野坊。又二十里,少休天王院,微见日色。又二十馀里至茅山镇,又里许入崇禧观。句容尉郭彦和、(官告院吏出身。)都道正知观事兼管辖本山诸宫观谢元真、山门道正同知观事吴守卿、山门副道正签书观事卜诚全相候。嘉祐中知句容县陈倩校修《句曲山记》云:观对华姥山(《记》云吴大帝孙女升仙于此,故以名山。),本陶宏景华阳之下馆,唐贞观九年立观,本朝改今名。兵火焚荡,秦会之家复修之。晚置酒三行,山中宫观所入丰厚,游人至,例接待云。按《记》言大茅山在崇寿观北独高处(今崇禧甚近。),中茅在积金峰北独高处,小茅在中茅山北。大茅君讳盈(即《史记》所载。),中茅君讳固,小茅君讳衷。是日行道中,望冈阜西南来,势若连环,既赴三茅,而尾北掷。马上口占云:「千峰溧阳来,势若西南奔。遥拱三茅峰,不敢迫至尊(近三茅无山。)。三茅如轩县,次序俨弟昆。正西辟夷涂,群仙之所门。至今下泊宫,往往弭旗幡」。此山之大槩也,须遍游。
丁卯,夜闻雨声,平明遽止。挈家游山北,五里,入新创白云崇福观。绍兴壬午太上赐额,道士王景温主之。山势环抱,右倚白云峰(自此登中峰。),左带龙山及石培峰(山多石得名。),前对赤山,望之如以巾羃覆冠冕,其内即湖也。又二三里至三茅祠宇宫。按《记》云:在中茅峰西侧,天宝七载立精舍。今之观宇甚平常,颇有宣、政士大夫如李弥大辈题字。知宫黄见正,濮州人。次上升元观,本在山顶,建炎间移此,望大茅峰在东南。次上升元顶,谒白鹤庙。按《记》云:汉永平二年立殿,下有坛,即三茅君飞升处。坛松已半枯。右庑有小轩,望川原甚广。自庙下岭,至大罗源。按《记》云,在中茅峰之西(若自正路来则稍迂二三里。)。此处有清真观,每岁观会,必设御斋,上登极罢之。诸观皆有茅君像,而此观独异,栋宇亦敝陋,惟新创元武殿甚伟。酌丹砂泉(《记》有玉祠宇宫、砂泉,在中茅后,疑即此。),出门踏丛筱访卧龙松,根盘如龙,枝如覆屋,尝有道人庵其下,时睹巨蛇出没,遂去之。又入山一二里,入张椿龄凝神庵。庵坐中峰殿,亦对赤山湖而稍偏,其左即白云峰,隔峰即崇福观(白云峰与中峰相连。),其右即小茅峰也。椿龄字达道,太上数召见,赐御书、衣服、白羽扇。天鹅翎为羽,沉香柄,茶磨,色正紫而底青漆,其外如椰子,刻御制铭云:「截汉玉,琢苍筠。铅运顶,汞成尘」。后有「损斋」二字。今上亦赐御诗扇面。楼阁华焕,酒味清佳。时椿龄伤足不能行,戏作小诗云:「仙师足厌踏京洛,亦复懒控茅峰鹤。遗形聊示德充符,闭目定从陈铁脚(事见《山记》、《朱自英传》。)」。次入黑虎谷访刘蓑衣庵,坐小峰,对中峰。蓑衣,恩州人。与语,正而不夸。太上尝召对赐赉,皆不受。冠履质朴,异乎张君。自此复出官道,归饭崇禧,日已过午,往复约二十里。饭罢,东行过西楚王涧(又有东楚王涧,《记》云楚王立寨得名。),入五云观。《记》云在华阳洞西门,本王钦若置道馆。钦若死,其妻请立观,景祐元年赐额,晏殊撰记。便道至玉柱洞。洞深数丈,中有石柱,篝火一游而出。数十步间即华阳洞(《道书》华阳第八洞天。),张方平诸名人刻石洞门。其穴萦纡,侧身膝行乃可进。才二十步,水自中来,伏流出外为涧。遣从者踏水行百馀步,得受箓人所投竹简而回,其源未易穷也。由小路上元符宫。宫依积金峰(《记》引《真诰》论立名之由。),对大茅峰稍偏,而以五云峰为案(《记》云茅君乘五色云现此峰。)。昔王略、刘混康相继居此。落成于崇宁,凡数百间,地势极高,未至四十里已望见其室宇。兵火无孑遗,杨在中妻赵氏复葺之,视山后阶墄殆未及其半,然壮丽已甲宫观矣。都辖徐知宫贺从道置酒,不暇留,相导西过天圣观。观在积金峰之上,正对大茅峰。《记》云:梁天监初,陶宏景迁龙子于此豢养,本朝祥符三年迎入内,寻归之。池在殿下,深数尺,其水湛然,旱岁辄请祷。予己卯春任教官时,张子公迎至祈雨甚验。今有一二在盆中,以示游人云。复回元符宫,下华阳桥,观陶隐居丹井(,政和初得之。)其下泉流觱沸,是为楚王东涧。度桥陟华阳宫,亦对大茅峰。《记》云在积金峰南,华阳洞西,本陶弘景之上馆,天宝七载立。知观李友文,涧之西冈人,出自唐景皇帝,其族颇盛,谱牒不绝,收唐告尚多。往时搜访江南李氏之后,而州县屡以友文族人应诏,久久不报,岂以知诰妄引李氏谱耶?次入栖真观,《记》名玉霄庵,弘景华阳之中馆,本朝赐今名,弊陋之甚。日已晚,由小径历酆都山,山骨皆石。或云旧有太乙救苦天尊殿,博州人王若宁守之。又数十步至余都正庵,死十馀年,亭馆摧毁,废沼残花而已。此崇禧之便门也。自五云观至栖真相去甚迩,日短道险,故匆匆耳。夜,大雨竟夕。
戊辰,拂旦乘笋舆登大茅峰,凡十八盘乃至其巅。北望中峰,西北望句容,西南望溧水,正东望金坛,惟正西皆平原,予诗所谓群仙之所门也。上有太玄殿,以丫头为外案,方山为内案。殿前有小池,殿后有石坛,嘉祐以来张环诸名士皆刻姓名。云飞气欲雨,匆匆下山。入太玄庵,登八仙殿。殿下池号喜客泉,觱沸殊甚,水流为涧,入崇禧,给烹煮灌溉。归崇禧方辰巳间,乃挈家再过山北。约十里许,路傍有塼堠,刻云「崇玄翊教真人陶隐居瘗剑之地」。其后十馀步,田间有石兽二,即隐居墓,文隐起,铭(云云)。稍前即玉晨观(本许长史沙馆,梁为□馆,唐太宗改为华阳宅中起辰观,元宗再造紫阳观,本朝改今名。),东对雷平山(《真诰》云因雷氏得名。),前有大池(《真诰》云郭四朝所造,今俗谓之郭真人养龙池。中有驼龙,长三四尺而四足,或见之云。),及许长史丹井(徐铉铭并书。)。入门有二坛。其左即长史坛,刻云「贞白先生立」,其右云是隐居埋剑坛也。东廊长史手植桧,其围丈馀,西廊左纽桧围八尺。三清殿后沐发老君像甚古,观后有凤门泉(《华阳颂》云「井列凤门泉」。旧记谓观前丹井正与长安丹凤门水同味。今别号此泉为凤门,恐误。)。近岁士人曾恂重述山记,比陈倩所校旧记颇详。观有其板并古碑十馀,最佳者隐居所帖《长史旧坛馆碑》,隐居撰并自书数十字。又玄静先生碑,柳识文,张从申书,李阳冰篆额,号为三绝。又颜鲁公书。又唐太和七年十月四日禁山敕,署敕使相七人:一曰太傅兼侍中,一曰太保平章事,一曰司徒兼侍中,并不著姓,馀四人刘、段、牛、李也。秉政者三人:右仆射、平章事,不著姓,赴太清宫中书侍郎、平章事李德裕,门下侍郎、平章事路隋,并书名而不押字。谩记旧制,其无姓名者,唐表可考也。呼匠摹一二碑及三茅君像,偿以千钱。自观西灵宝院(陶隐居所居,或云即昭真台。)有瑞像老君殿,兴于开元,殿前有周真人养龙池。道士王宣言,字子谊,号王自在,年七十,汴人。徽宗屡授道官,不就。壁间挂欧公小草《秋声赋》、《归雁亭诗》。知予居吉,欣然见畀,以茶答之。其徒陈姓者馈眼药。饭罢,东南行二三里,入燕洞宫(《记》云梁普通中,晋陵女子钱妙得道于此,至今女冠居之。)。洞在宫南半里,大石错立,一石横压洞口。窥其两旁,盖深阱也,或云道人有缒而入者。又稍南即钱真人诵经岩。岩在平地,三面如围屏,西南其向,真人诵《黄庭经》于此,石文略类所倚之迹云。知宫吴至道言茅山多盗,亲尝被劫,道人辈有遭屠剥者。尚有抱元观(隐居帖所谓抑沂水、阳谷川也。)、乾元观、(《真诰》:定录言大横山而升元洲,隐居创郁冈斋室。下有泉水,李明合丹即此地。其西又有方隅山洞。)丹砂泓(今有田先生庵,洗出山石甚佳。),远者四五里,近才一二里,而雨大作,从者咨怨,遂回崇禧,独登华姥山,谒孙仙姑庙(《记》谓仙姑名寒华,孙权孙女。按政和戊戌岁王汝民记,云权之从侄孙也。村民祈祀多验。归阅《真诰》,仙姑祖名贲,汝民盖据此。)。是行也,山之东周览无馀,山之北再至而遇雨。山之南自崇禧五里至分阴泉,大茅君洞二里至八卦台,陈待制捅庵在焉。又二里至庆云洞,又二里至泼墨池,复回四里至金牛洞,次一里至南华阳洞及崇寿观,有抚掌泉、九锡碑,次出大路至南华阳观。道士所言如此,既未暇往,不复考證。夜,道正吴守卿置酒雨中,爇黄连香,命卜处中鼓琴。黄连香、青精饭,山中绝品也。
己巳,挈家冒雨发崇禧,饭天王院。晡时复至溧水,别邑官登舟,而天气稍晴。溧水发原东庐峰(约去县十馀里。),迂曲浅狭,冬涸不可行。舟凡八十四盘,至乌拆桥乃深阔,入金陵城,是为秦淮。
庚午,晴。早,周旋方山者几百里,晚距府城二三里止。夜,雨。
辛未,阴。入上水门,泊天津桥。时方务德被召去,史志道未上。谒韩无咎运判、叶梦锡总领、周仲应福通判。拜三十姨,襁褓中相别于九江,四十馀年矣,留饭而归。移舟折柳亭下,徙寓大舫中。
壬申,雨霁。御前诸军副都统制武功张大夫荣、府倅严承义焕文子、袁奉义惟一、教授何承议作哲、签判鲁通直璆、察推丘文林崇、左司理孙迪功革、右司理林修职宗文、上元宰魏宣教楫、江宁宰陈宣教旵、主簿钱迪功永存、威武军承宣使张渊、军器监丞翁子功、新南城主簿陈大明、府学正夏融、学谕蔡瑀,士人张光祖朱符、钟大声经纬、古安世谠说相候。同家人赴周姨夫饭。饭罢,报谒众客。过戒坛院,上卢舍那阁,其高九丈五尺,中山僧初政所造。次至保宁,上览辉亭,观诸军呈马。晚赴府会。
癸酉,方懋秀才来求捕盐牒于倅厅,庐陵人也。早府会,登高于雨华台(癸未岁,陈阜卿一新之,榜曰总秀。),韩、叶、张侯与予凡四十客。酒阑月出,临台奏军中乐,命妓李素胡舞,坐客皆引满,归而大吐。
甲戌,赴叶总领会。池有双雁、一鹤、一鹅。庄德全约饭,不果赴。郭辅世推官,即明叔内翰孙也,来谒索,以五千乘壶遗之。
乙亥,诸军大阅,辞张侯之会,与翁子功过蒋山,礼宝公,酌八功德水,访定林。在钟山、蒋山之间,有陆务观乙酉七月四日题字,为续其后云:「丁亥九月十一日,务观之友周子充陪翁子功来游」。子功盖往时扶病招务观者,怯雨留塔下,今复为东道主,但恨欠此佳客耳。蒋山长老正恩法嗣杲,恩禅风孤硬,号恩铁脚,有功于葺寺。而向所谓杨善友者,今披剃,名法才,其妻已死,独裒数十万缗再造三门云。饭罢,由山路访草堂,即北山移文者,盖蒋山之尾也。旧有宝成寺、娄约法师讲经台、大井及他遗迹尚多,近为杨存中毁去,别筑其大父宗闵坟,寺额曰隆报,又立庙于寺侧,亦赐敕额。殿宇极侈,营造犹未已,古迹为之一空,太息而归。循履舟山,过行宫养种园,望屋瓦鳞鳞。子功欲同游阁上。游止,遂复入东门。子功有会,不果赴,同周姨夫赴张睎颜太尉晚集。年七十三,尚蓄十姬。有秋香者,府中号雪婆婆,善酒戏。四鼓后归。
丙子,晴。漕司主管文字赵承议不怯,同年也,干办公事范宣义同密之子、主管帐司赵文林师炳、保宁长老行舒、天禧长老智勤及蒋山恩老并相候。两司已供张赏心亭饯别,俄报敕使王官来阅军实,遂散,携家登览而归。人事扰扰,解舟已申时,便帆行夹中,宿板桥。
丁丑,风正,扬帆甚驶。晚泊采石夹中。
戊寅,午时入姑熟。溪水色绀碧,与河流不相杂。泊舟阅武亭下,太守吴明可给事、通判朝奉任大夫望之、教授沈迪功瀛、判官施文林坚、录参赵从政伯弼、司理萧从事利用、司法陈迪功邦度、司户吕从政滨、知当涂县王宣义、权丞任文林三杰、尉杨迪功钺、知繁昌县陈宣义文、宁国军签判王承议杞并往复。沈教授、任丞出北门五里馀登凌歊台。台在黄山上,本不高,而望甚远。西南即青山,却顾采石、天门及溧阳、和州诸山皆在目中。杨次公诗云:「大明七年暮冬月,宋武南巡立双阙。銮舆先幸凌歊台,云中箫鼓奏春雷。六龙一去晚无迹,山花野鸟空相忆。翠羽鸣鞭来不来,景陵芳草年年碧(许浑集亦有诗。)」。台后本有精舍,近岁太守周敦义移于山下,尚有塔存焉。与二君小酌,会日暮下至寺中。其邻即东岳宫,颇严峻,门立元符间石刻。出,还舟,盛秀才旦携诗相访。
己卯,赴州会于凉堂,酒名「宴堂」并「姑熟春」。群妓凡陋,不称欧梅风月也。城上有亭,西南望龙山,去城十馀里,相传孟嘉落帽处。明可云尝访山,无诲客之基,况非江陵乎?又云辛巳采石之战,水军统领盛新最有功而人不知,今死矣。
庚辰,人事扰扰,巳时方能行,未后至大信港,东风作,遂步登东梁山,峻甚。
辛巳,未后过下驿矶,舟人放䉡稍缓,几触石觜,赖永新客舟舣岸,以篙拒之而过,其势甚危,闻溯流最畏此矶(夜来似梦许诵《金刚经》百卷,设陆水一会者。晨起于神佛像前许之,果获祐云。)。晚泊芜湖县吴波亭,宰沈约之相候(戊寅秋尝会于金陵。)。按《图经》,县即《春秋左氏传》楚子伐吴克鸠兹,今谓之皋滋,亦曰皋夹,《舆地志》云县东五十里曰皋兹是也。宋、齐《志》淮南郡有湖县,故通号于湖,去太平州六十里。
壬午,尉赵修职不疚相访,同年不病之弟也。过张大王庙,入西能仁院,破败无足观。又过东能仁院,亦破败。《图经》云本名古城院,即古宜春县城。《晋书》王敦屯兵湖阴,梦日绕城,即此地也(去县十五里,有玩鞭亭。)。寺后有墩,褰裳践荆棘而游焉。饭罢,出土门东北行九里,访赤铸山,高十丈,周回七里,旧经云楚干将铸剑之地。干将被诛后葬古宜春县,即此地,其坟见在(《吴郡图经》将门,门外六里有干将墓,俗讹为匠,与此异同。)。《寰宇记》云复父雠三人,以三人头共葬。今村民指其旁一山号神山,山冢多石,有泓坎,相传为淬剑之所,又有足迹如进步登山者,他无所考。北行过赭山,有舍利塔四级,登其半而归。道游吉祥院及宁渊下观,十五年前皆尝至焉,是时未为观。道士一二人植花木于小轩,榜曰壶春。近岁矶之观不可居,始以此为下观,栋宇日葺而壶春废矣。晚赴沈约之会。闻荆山在县东南十五里,高二十五丈,周围九里。旧经云卞和得玉之所,今出寒水石,隔江而远,不果游。淮南亦有荆山。
癸未,早,沈约之携诗编来别,遂行。晡时过三山矶,亦险。晚泊月子港。连日无风,行甚缓。
甲申,早,北风作。午至繁昌县,陈宰及太平州推官慕容从政邦孚、主簿刘迪功孝称、尉丁迪功辀并相候。登岸报谒,草庐苇舍仅数百家。道游宝山寺,破屋残僧无足观。闻县后有缥眇亭,景物似凌歊,江行望见之,会挂帆不果往。又去县六十里有隐静寺,梁杯渡禅师道场,计三日方可往复,亦不果游(《芜湖图经》:鲁明江水在县西南二十五里。旧经云晋人鲁仲明立寺,感江神送木,惟闻鸣橹,因以为名。按繁昌县有鲁鸣水,以梁杯渡禅师居于隐静山之上,因此著名。未知孰是。)。乘风过返秦矶,入丁家夹宿,三月十九日尝泊此,正七月矣。再呼谢镐,饮以酒。
乙酉,子后乘月扬帆出夹,过铜陵县不泊。未后抛北岸,避阳山矶,晚复过南岸,日落泊梅根港。前时顺流自此至丁家夹,今者溯流而水程无差,赖风力也(《池阳记》云罗隐初居此,后徙九华。)。是日舟中有三乐:遇顺风、望九华、读《笠泽丛书》。
丙戌,风力稍缓。午入清溪,溪水碧色,泊弄水亭(亭逼城临溪,与杜牧诗不同。)。入门即池州州治,谒太守同年赵朝散彦博富文、提举常平李承议庚子长、通判陈朝散璘,同年汤平甫知县适在此。
丁亥,都统制、宁国军承宣使时四厢俊及其子閤门祗候政、贵池宰赵宣教芹、(芹,清献公之后。癸未夏予过上饶,芹为录参。)司户袁迪功祖严、赵修武公颀并相候。约汤平甫共饭,同度陈公桥、(今曰清溪桥,即唐李景业所谓通远桥。)泄水桥、秀鲜桥,遂至齐山(嘉祐中,太守王晰字微之尝作《齐山记》云:山东西广三里,袤半之。其西直郡之谯门,距城千馀步。上有十馀峰,其高等,故曰齐山。或谓高四十寻,周回殆十里。此山因唐刺史齐映有善政,故名焉。)。山脚插入清溪,石色青苍可画。洞穴半出水中,泛舟扣其户而返。步登延庆院,以旧僧庆先为指南。环寺岩洞可见者:罗汉殿后曰妙空岩,在大石中。次曰丹砂岩,俯偻乃可入,片石斜出,叩之声硿硿然,四旁屈曲,皆奇石也。法堂之下曰蕉笔岩,亦名唐公岩(张环字唐公,嘉祐三年任记注,以蕉为笔书岩旁,故云。),有黄大临诸人题字。山之上曰春流泉,进窥无底。同历武功岩(近岁都统王进名。),遂至观音岩。岩本名上清,两岸对起,三面环抱,有程正辅、蒋颖叔题字。右转登寄隐亭(太守吴中复名。),四面皆翠石,有小岩刻「寄隐岩」三字石上,其前有熙宁甲寅重阳日太守刘斁思甫题名。东北乃紫薇亭故基(谓杜牧之。),面淮南诸山,下临秋浦、清溪,直接大江,眼界豁然。又其旁拔起数峰,奇甚,谓之小九华,盖与上清岩皆齐山最胜处也。崎岖行硖中,仅可通人。稍前曰大石谷,又稍前曰定力窟,深不可测。又其上即翠微亭,是为山巅。杜牧之云「江澄秋影雁初飞」,此地此时也。东望碧峰剑立于远山之坳者,九华也。南望大山横陈者,太婆岭绿峰也。北眺州城,邑屋可数。大槩主山自紫岩蜿蜒西来,其左即贵池口,《舆地志》所谓梁昭明太子食贵池湖鱼而美者。其右即清溪、秋浦,望之全类临安之西湖,而一堤隐然属城,亦类苏公堤,此又登览最胜处也。予赋小诗云:「地占齐山最上头,州城宛在水中洲。蜿蜒正作长虹堕,吸住江河万里流」。又云:「天遣江山助牧之,诗材犹及杜筠儿。向来稍喜《唐风集》,今悟樊川是父师(《池阳记》载牧守郡时,妾有娠,出嫁州民杜筠,生杜荀鹤。)」。久之由别径下九顶洞,上有九顶圆如盆覆,中颇平广,有磐石可坐。嘉祐中,因太守王晰易名集仙洞(晰与王介甫唱酬甚多,即撰《齐山记》者,集仙以其所带职耶?)。洞后有穴,侧身可过,一小洞也。窦穴上穿,颇类月岩,而其山上乃唐观郡楼基,王晰易名青霄亭,今亦废。其下曰独秀岩,翠壁横峙可爱。访左史洞,为马军寨所限,出寺行里许乃至焉,实寺之后山也。其深数丈,可达于外。左史谓李方元景业也。杜牧之代景业来守,故为立名,而张祐书之。又有石燕洞,大抵皆石也。游已还寺,再登翠微亭置酒,时赵守致馈,平甫赋二诗,予次韵云:「上清别殿旧通明,仙圣飞腾户不扃。出郭尚疑窗列岫,绝堤始露岳真形(堤尽循水,而观石骨层出,山形在此。)。奇奇怪怪无非洞,下下高高总可亭。但把醺酣酬绝景,天风吹面径须醒。相君早日翼天飞,晚落江湖罪以微。好事一时开翠壁,佳名千古记黄扉(旧记映罢相后尝历江西观察使。池旧隶江西,则此山因以得名不为无据,但不当言刺史耳。)。朝游要及鸦翻树,夕返何妨萤湿衣。更得汤休奇绝句,后来谁忆谢元晖」。访沈辽云巢,人无知者。甲夜归。
戊子,早至郡斋中和堂,登萧丞相楼,复游景德禅寺,访见山堂,为添差路钤王宗所占,排闼造焉,见山而已。次过天庆观,读徐铉碑,李煜紫极观也。巳后赴提举司会,荷池中有秋浦堂,颇幽爽。会散,出北门二里登贵池亭,俗呼望江亭,以其见大江可望淮南也,亦见九华诸峰。亭久废,今方重立。归上南楼,南门城楼也,正对齐山。循城而东有拱翠楼亭,隶邑厅,又稍前即九华楼,三者相望,皆下临清溪,遥见九华,大抵为大婆岭所障,不能尽见诸峰。大婆山极高,而其名不典,图志亦不及之。富文送菊酒,与骨肉小酌于南楼。夜归弄水亭,易提举司坐船至隆兴(《江上录》自金陵至芜湖二百三十里,芜湖至池州三百九十里,池州至湖口六百五十里,湖口至南康军一百里,南康军至隆兴三百二十里。)。
己丑,教授陈文林师正、总领赵承事自量(子书之子。)相访。赴州会,坐中见梅花,赋小词云:「白白江梅,大都玉斲酥凝就。雨肥霜逗,痴了闺房秀。莫待冬深,雪压风欺后。君知否?却嫌伊瘦,仍怕伊僝僽」。营妓曹眄颇洁白淳静,或病其讷而不颀,戏以况之。乙夜,富文出家姬小琼,舞袖翩翩。往闻范至能云,顷朝士姝丽有三杰,谓韩无咎、晁伯如家姬及小琼也,禁中亦闻之。又作小词云:「秋夜乘槎,客星容到天孙处。眼波微注,将谓牵牛渡。见了还非,重理霓裳舞。都无误。几年一遇,莫讶周郎顾」。富文近再醮,有所竞而设榻于外,时方为两解,故戏之如此。
庚寅,早,欲如九华,而云梦宋宰肱及归州助教张蒙正相候,过午乃能上马。时侯差忠训郎赵良弼等同行,辞之不可。五十里至铁券山,投宿叶荟秀才家,华屋修椽藏四山中。荟有子楠,登进士第,新鄱阳尉。山深,夜甚寒。
辛卯,早,再赴叶君饭,乃行,尉亦并辔。二十馀里至青阳县,令成文林雱、丞熊从政实褒、主簿陈朝立、巡检程大夫(名同先祖。)来迓,馆于驿中。尉廨即宋齐丘宅,其傍对九华(《池阳记》云:尉廨即唐费冠卿旧居,然则齐丘后复居此耳。),而丘之墓在牛心山下,去县东五里。赴陈朝立会,以能仁院为廨(一名罗汉院。),旁有妙音院。同至县学,登经史阁,望九华紫翠千仞,造物融结奇巧,真尤物也。前青阳令、右奉议郎杨元禀者极有吏才,学舍乃其所葺。朝立云:舟泊大通镇,陆至青阳才五十里。又云:县东二十里有潮,其大如卓面,而石穴极深。日三潮,每潮鱼虾辄先出。
壬辰,早同陈簿、叶尉、赵忠训出郭十馀里,登双练亭,两瀑披崖,故以名亭。度西洪岭,入龙安院。自此徐行,历永安塔、虎跑泉,过石龙口、虎跑岭。此两处地势稍高,望双峰、九子甚奇。遂入广修院,去县已二十五里。院宇颇雅洁,寝堂望双峰、(远望如双剑者,此二峰也,闻最高云。)帻峰、真人峰、莲花峰,是为五老峰。步至上雪潭,源高而远,仰视莲花峰,正如所倚之屏,其前即石门水所注也。峭壁削成,悬瀑十丈,怒涛骇浪不减三峡,或潴为深渊,或散为奔湍,雷轰电掣。约二百馀步为下雪潭,其间多大石,水平布者数丈。潭中产石斑鱼,不常流。有璎珞泉,水跳石上如贯珠,尤为奇绝,而土人不贵也。食罢转山而行,终日观山而殊不厌。约十馀里入无相院,有观音阁对峰峦数重,留题而去。又二三里至协济庙,庙神兄弟二人。日方晡,或谓化城远不可到,遂止。陈朝立置酒中坐,帅诸人下九华溪,踏石涉水以为戏。叶尉体肥甚,独堕水中。溪自龙池来,欲访其源,或云去路太远,惟祷雨乃至,今芜秽不治,不果行。终夜溪声如大雨,可听。
癸巳,早,循溪而入,至乱山环合处登化城岭。岭峻窄,时时回望,诸峰层出,殊快心目。少休半霄亭,巳时至化城寺。寺宇甚佳,唐时新罗王子金地藏修行之地。手植松两株,根株亦不甚大,但共结子耳,数年前一株方枯。有王健知县者,文正公旦之后,作普同塔,具誓他日归骨于此,亦笃信释氏者也。饭罢谒金地藏塔,又在寺后突然一山上,常时可望大江,是日适为晴岚所蒙。僧祖瑛独居塔院,献土产茶,味敌北苑。陈朝立以翰先归邑,乃同叶、赵行二里访龙女泉,其旁乃李太白书堂基,今为张氏坟地(或谓书堂在半霄亭旁者非。)。自此下岭,过苦竹坑,俯视群山,左右对列,中有平田,气象极好。稍前即寨头,盖建炎间张遇寇青阳,县官移治于此,真关隘也。行近悬桥,双瀑自石山对泻,未经名人题品,故无闻焉。又行至蜃盘岭,而化城峰尽矣。化城,九华最高处,蒋颖叔尝有悔游之语,俗传十里,殆不止此。赋小诗云:「攀萝度险捷猱猿,石角钩衣屦尽穿。莫迓远寻金地藏,也曾徐步玉阶前」。又数里至龟山,一上复数里,尤为险峻,有崇寿寺、慈民阁,对双剑峰也。又赋诗云:「注坡缘壁化城中,客愠奴嗔我亦慵。及至龟山还一上,为怜高阁对双峰」。寺僧善修年八十六,赠以诗云:「老僧九十视耽耽,二十年来不下山。我得九华充法供,亦能禁足老山间」。日尚早,爱其景物,遂宿焉。
甲午,早,下龟山,行十馀里入圣泉院。泉在院侧石岩下,号无底泉,试之仅二丈,盖游者未尝测其浅深耳。水自岩出,甚清驶,中有五色石。饭罢即行,过慕善镇,回望九华,横侧高低无一同者。又五里至曹溪寺,又五里至觉安寺,五溪合流于此,故又名五溪寺,有王子尚枢密绍兴六年赴湖北帅所题诗。主僧自全善课,令占二兄纲运,约八日有信。又五里入大路,过铁券,叶元质别去。又二十五里投宿马牙酒坊,二三里有常安寺,夜不果往。陈朝立自青阳致馈。是行自西洪岭入山,盖西南也。终日观山面,既至圣泉,盖自西北而出,所谓山之东乃山背。闻有广福等僧院甚佳,而从者猥众,颇不自由,不无遗恨(《杂著述》卷六。)。
隶叔:疑当作「颖叔」,即蒋之奇,之奇正为宜兴人。
再答敬夫论中庸章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一、《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五
「执其两端」,熹说是推明程子之意,未有过巧之病。如来谕云云,固先儒所未及,然却似过巧。兼此方论中,未应遽及此,又似隔蓦说过了一位也。
「强哉矫」,矫,强貌,古注云尔,似已得之。吕、杨之说却恐不平稳也。
「素隐」,俟更思之。
「造端乎夫妇」,如此说固好,但恐句中欠字太多。兼「造端」两字是实下功夫之意,不应如此泛滥也(此类当两存之。)。
「人心之所安者,即道也」。上文有「率性之谓道」云云,故其下可以如此说。若恐人错会,当更晓破耳。
游子之言行相顾为有馀不足之事,恐未安。此数句各是一事,不可混而为一也。细意玩之,自可见矣(此亦当两存之。)。
《章句》之失,诚如尊喻,此间朋友亦有疑其如此者。但鄙意疑此书既是子思所著,首尾次序又皆分明,不应中间出此数章,全无次序,所以区区推考如此。窃意其中必须略有此意。正使不尽如此,亦胜如信彩逐段各自立说,不相管属也。更望细考,若果未安,当为疑词以见之。大率摆落章句,谈说玄妙,惯了心性,乍见如此琐细区别,自是不奈烦耳。
答张敬夫问目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五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性则知天矣」。心体廓然,初无限量,惟其梏于形器之私,是以有所蔽而不尽。人能克己之私,以穷天理,至于一旦脱然,私意剥落,则廓然之体无复一毫之蔽,而天下之理远近精粗,随所扩充,无不通达。性之所以为性,天之所以为天,盖不离此而一以贯之,无次序之可言矣。孔子谓「天下归仁」者,正此意也。
「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心性皆天之所以与我者,不能存养而梏亡之,则非所以事天也。夫心主乎性者也,敬以存之,则性得其养而无所害矣。此君子之所以奉顺乎天,盖能尽其心而终之之事,颜、冉所以请事斯语之意也。然学者将以求尽其心,亦未有不由此而入者。故敬者学之终始,所谓「彻上彻下」之道,但其意味浅深有不同尔。
「夭寿不贰,脩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云「夭」,与「夭」同。夫夭寿之不齐,盖气之所禀有不同者。不以悦戚二其心,而惟脩身以俟之,则天之正命自我而立,而气禀之短长非所论矣。愚谓「尽心」者,私智不萌,万里洞贯,歛之而无所不具,扩之而无所不通之谓也。学至于此,则知性之为德,无所不该,而天之为天者,不外是矣。存者存此而已,养者养此而已,事者事此而已。生死不异其心,而修身以俟其正,则不拘乎气禀之偏,而天之正命自我立矣。
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孟子引告子之言以告丑,明告子所以不动其心术如此。告子之意,以为言语之失当直求之于言,而不足以动吾之心;念虑之失当直求之于心,而不必更求之于气。盖其天资刚劲,有过人者,力能坚忍固执,以守其一偏之见,所以学虽不正,而能先孟子以不动心也。观其论性数章,理屈词穷,则屡变其说以取胜,终不能从容反覆,审思明辨,因其所言之失而反之于心,以求至当之归。此其不得于言而不求诸心之验也欤。
「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孟子既引告子之言而论其得失如此。夫心之不正,未必皆气使之,故勿求于气,未为甚失。至言之不当,未有不出于心者,而曰勿求于心,则有所不可矣。伊川先生曰:「人必有仁义之心,然后有仁义之气晬然达于外。所以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也」。又曰:「告子不得于言,勿求于心,盖不知义在内也」。皆此意也。然以下文观之,气亦能反动其心,则勿求于气之说未为尽善。但心动气之时多,气动心之时少,故孟子取其彼善于此而已。凡曰「可」者,皆仅可而未尽之词也。至于言,则虽发乎口而实出于心,内有蔽、陷、离、穷之病,则外有诐、淫、邪、遁之失。不得于言而每求诸心,则其察理日益精矣。孟子所以知言养气以为不动心之本者,用此道也。而告子反之,是徒见言之发于外,而不知其出于中,亦义外之意也。其害理深矣,故孟子断然以为不可。于此可见告子之不动心所以异于孟子,而亦岂能终不动者哉?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此是就人身上指出此理充塞处,最为亲切。若于此见得,即万物一体,更无内外之别。若见不得,却去腔子外寻不见,即莽莽荡荡,无交涉矣。陈经正云:「我见天地万物皆我之性,不复知我身之所为我矣」。伊川先生曰:「它人食饱,公无馁乎」?正是说破此病。《知言》亦云:「释氏以虚空沙界为己身,而不敬其父母所生之身」,亦是说此病也。
「仲尼焉学」,旧说得太高,详味文意,文武之道只指先王之礼乐刑政、教化文章而已,故特言文武,而又以未坠于地言之。若论道体,则不容如此立言矣。但向来贪个意思,将此一句都瞒过了。李光祖虽欲曲为之说,然终费气力,似不若四平放下,意味深长也。但圣人所以能无不学无不师而一以贯之,便有一个生而知之底本领,不然,则便只是近世博杂之学,而非所以为孔子。故子贡之对虽有逊词,然其推尊之意,亦不得而隐矣。
「寂感」之说甚佳,然愚意都是要从根本上说来,言其有此,故能如此,亦似不可偏废。但「为」字下不著耳。今欲易之云:「有中有和,所以能寂感。而惟寂惟感,所以为中和也」。如何?
「夫《易》何为者也」止「以断天下之疑」,此言《易》之书其用如此。
「是故蓍之德」止「不杀者夫」,此言圣人所以作《易》之本也。蓍动卦静而爻之变易无穷,未画之前,此理已具于圣人之心矣。然物之未感,则寂然不动而无朕兆之可名;及其出而应物,则忧以天下,而所谓圆神方智者,各见于功用之实矣。「聪明睿智,神武不杀」,言其体用之妙也。
「是故明于天之道」止「以前民用」,此言作《易》之事也。
「圣人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夫」,此言用《易》之事也。斋戒,敬也。圣人无一时一事而不敬,此特因卜筮而言,尤见其精诚之至。如孔子所慎斋战疾之意也。湛然纯一之谓斋,肃然警惕之谓戒,玩此则知所以神明其德之意也。
「乾坤其易之蕴耶」止「乾坤或几乎息矣」,自易道统体而言,则乾阳坤阴,一动一静,乃其蕴也。自乾坤成列而观之,则易之为道,又不在乾坤之外。惟不在外,故曰「乾坤毁则无以见易」。然易不可见,则乾自乾,坤自坤,故又曰「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
「学而」,说此篇名也,取篇首两字为别,初无意义。但「学」之为义,则读此书者不可以不先讲也。夫学也者,以字义言之,则己之未知未能,而晓夫知之能之之谓也。以事理言之,则凡未至而求至者,皆谓之学。虽稼圃射御之微,亦曰学,配其事而名之也。而此独专之,则所谓学者,果何学也?盖始乎为士者,所以学而至乎圣人之事。伊川先生所谓「儒者之学」是也。盖伊川先生之意曰,今之学者有三,词章之学也,训诂之学也,儒者之学也。欲通道,则舍儒者之学不可。尹侍讲所谓学者,所以学为人也。学而至于圣人,亦不过尽为人之道而已。此皆切要之言也。夫子之所志,颜子之所学,子思、孟子之所传,皆是学也。其精纯尽在此书,而此篇所明又学之本,故学者不可以不尽心焉。
「哭则不歌」,一日之中或哭或歌,是亵于礼容。范曰:「哀乐不可以无常,无常非所以养心也」。哭与歌不同日,不惟恤人,亦所以自养也。尹曰:「于此见圣人忠厚之心也」。
「不图为乐之至于斯」,言不意舜之为乐至于如此之美,使其恍然忘其身世也。
「慎而无礼」,葸,丝里反,畏惧之貌。绞,急也。
「寝不尸」,范以为嫌惰慢之气设于身体。孙思邈言:「睡欲踧,觉则舒」,引夫子「寝不尸」为證。
「君子不以绀緅饰」,绀,玄色。《说文》云:「深青杨赤色也」。緅,绛色。饰者,缘领也。斋服用绛,三年之丧,既期而练,其服以緅为饰。红、紫非正色,青、赤、黄、白、黑,五方之正色也。绿、红、碧、紫、骝,五方之间色也。盖以木之青克土之黄,合青、黄而成绿,为东方之间色。以金之白克木之青,合青、白而成碧,为西方之间色。以火之赤克金之白,合赤、白而成红,为南方之间色。以水之黑克火之赤,合赤、黑而成紫,为北方之间色。以土之黄克水之黑,合黄、黑而成骝,为中央之间色。
「可欲之谓善」,天机也,非思勉之所及也。「今人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小人閒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玩「乍见」字,「厌然」字,则知可欲之谓善,其众善之首、万理之先,而百为之几也欤。可欲之谓善,几也。圣人妙此而天也,贤人明此而敬也,善人由此而不知也,小人舍此而不由也。虽然,此几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其始万物,终万物之妙也欤。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性也。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情也」。子思之为此言,欲学者于此识得心也。心也者,其妙情性之德者欤。
《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忠也,敬也,立大本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恕也,义也,行达道也。
「定」、「静」、「安」三字虽分节次,其实「知止」后皆容易进,「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此最是难进处,多是至安处住了。「安而后能虑」,非颜子不能之。去「得」字地位虽甚近,然只是难进。挽弓到临满时,分外难开。
「舜好察迩言」,迩言,浅近之言也,犹所谓寻常言语也。寻常言语,人之所忽而舜好察之,非洞见道体无精粗差别不能然也。孟子曰:「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诸人者」。又曰:「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此皆好察迩言之实也。伊川先生曰:「造道深后,虽闻常人语言,至浅近事,莫非义理是如此」。
孟子明则动矣,未变也;颜子动则变矣,未化也。有天地后,此气常运;有此身后,此心常发。要于常运中见太极,常发中见本性。离常运者而求太极,离常发者而求本性,恐未免释老之荒唐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二。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九,同书学行典卷四七、一四七。)。
器:《正讹》改作「气」。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三、《文献通考》经籍考卷一一
昨专人反,附府中一书,想比日秋凉,伏惟尊候万福。《近思录》近令抄作册子,亦自可观。但向时嫌其太高,去却数段(如太极及明道论性之类者。),今看得似不可无。如以《颜子论》为首章,却非专论道体,自合入第二卷(作第二段。)。又事亲居家事直在第九卷,亦似太缓。今欲别作一卷,令在出处之前,乃得其序。卷中添却数段,草卷附呈,不知于尊意如何?第五伦事《阃范》中亦不载,不记曾讲及否?不知去取之意如何,因来告谕及也。此书若欲行之,须更得老兄数字,系于目录之后,致丁宁之意为佳,千万勿吝也。《遗书》节本已写出,愚意所删去者亦须用草纸抄出,逐段略注删去之意,方见不草草处。若只暗地删却,久远却惑人也。记《论语》者,只为不曾如此,留下《家语》,至今作病痛也。往时商量,欲以《程子格言》为名,不如只作《微言》,如何?虽有时氏所编已用此名,然将来自作序说破不妨也,更裁之。又欲烦就汪丈处借吕和叔集,检看有《西铭解》否,有望录示也。此三事切望留念。又向时所许录寄文字,及前书所请者,或去人已遣归,所寄未尽,望续附来为幸。更说有何人《语》、《孟》说,亦望见寄也。叔度、叔昌二兄未及拜状,因见烦致区区,不宣。熹顿首再拜,八月十四日。
所云府中一书无之,误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