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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策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四、《九华集》卷一一
或谓先正司马子曰:「众人虽尚子书,惜乎言虽多而太迂也」。
司马子曰:「圣人之言似乎迂,高而不能卑也,奥而不能迩也。
是以龃龉而或穷,子患不迂耳矣」。
呜呼,司马不患众谤而自患其学,不畏众言而畏圣言,是以在元丰之际,劳形怵心,驰骋上下千载间,讨正诸史。
当时未免病乎迂也,故深研穷谛于是时有是事,善可法而恶可戒,然后取之。
世谓之《编年》。
岁以首事,以时系岁,以事系时,例见于彼,凡立于此,此之谓《总目》也。
一说之真,众说之伪,真伪相驳也。
前志为有,后志蔑焉,有无相盖也。
今一语伸其中,有无遂明,真伪可了矣。
此之谓《考异》也。
为《编年》,为《总目》,为《考异》,此《通鉴》杰然于诸史之中,所以资治者欤!
考异班、范而下,字舛文误,纤悉破碎,虽古史有弹误者,有正俗者,有弼谬者,然自吾观之,不胜其烦也。
今《考异》之书,辨同析异,其功自名,可谓不细哉!
其烦不可遍以疏举,吾举其槩者。
所谓天道之疏合,人事之怪异,变故之推移,月穷日广,庶乎有益也。
汉祖元年十月五星聚东井高允谓五星附日,十月日在寅,无所谓金水二星者,《考异》以允言为正。
唐玄宗十八年正月建酉历家谓是月建戌,无所谓酉者;
肃宗上元建丑祀圆丘,历家谓是月乃戌,无所谓丑者。
此天道之疏合,有以取正也。
按旧志之言曹爽穷治何晏,使书狱;
肃宗面叱李、郭,李、郭仆地;
钱镠坐笞诸吏,诸吏怨望;
《考异》以今志为正,则人事之怪异于此可详也。
太平用事,宰相七人,五出其门,唐历以为四人,未见其五也;
刘守光为六镇推尊,即拜尚父
旧志以为晋氏所推,未见所以为六镇也:穆宗二年集诸道兵六七八万,白居易以为计七八十万,未见所谓六七八也。
此先志之不一,与变故之推移,于是可明也。
签书枢密院事致仕赠资政殿学士正惠林公神道碑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一、《攻愧集》卷九八、《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民国《永康县志》卷一二
开禧三年十有一月四日有旨,楼钥林大中召赴行在。
先是,平章军国事韩侂胄专国弄权,妄启兵端,祸及南北,生灵国势几殆。
主上赫然震怒,俾诛殛之。
更化善治之始,才一日而有此命,公足以当此矣,何以堪之!
字和叔,婺之永康人
曾祖禄,太子少保
妣陈氏,延宁郡夫人
祖邦,太子少傅
妣姚氏,高平郡夫人
考茂臣,太子少师
妣李氏,信安郡夫人
皆以公贵追赠。
初,少傅随母嫁卢氏,再世承其姓,公始复为林。
公少笃志问学,文章自出机杼。
绍兴二十七年太学,文行俱高,士论归重。
三十年,登进士科,调左迪功郎湖州乌程主簿
贫甚俸薄,郡欲月有增馈,卒谢之。
所立已如此。
乾道六年,丞贵池,用荐者改左宣教郎
淳熙三年,知抚州金溪县
郡督财计太急,公坚请宽以数月,不敢有负。
又贻书至四三,不听。
公取告敕纳之州,求劾而去。
守愧谢,许之。
邑民感公之深,恐其受责,竞输于郡,已而视岁额反加焉。
差役尽,公多端宽恤,受役者无异词,有先一年而豫定者
丁少师忧,役人泣曰:「反误我矣」。
七年,知湖州长兴县,在浙右号难治
公益究心官事,民情孚洽,若有相之者。
县境高于太湖,岁旱河涸,米价翔贵,已有攘夺之患。
民寡盖藏,官无赢蓄。
公方忧虑而无策,夜半涌水自荻浦灌河,声震数里,米舟辐凑,阖境以为神。
和买比经界前增四之三,公必欲宽之,推见众弊,获免者五千馀户,增输以实者帖然。
讼牒必竟曲直,不许私和。
或谓恐益多事,公曰:「此乃省事之法也」。
以是缿讼日稀。
期限宽而信,可展而不可违。
去如始至,所下文移无一纸遗于民间。
二邑遗爱,迨今未泯也。
詹侍郎仪之力荐于朝,十年,干办行在诸司粮料院
十二年冬,求补外。
同拟者四人,孝宗皇帝指公与计衡姓名,曰:「此二人佳,可除职事官」。
遂除太常寺主簿
十四年,遭内艰。
十六年夏,除诸王宫大小学教授
时光宗皇帝初即位,诏侍从举察官。
户部叶尚书翥等四人俱以公荐,擢监察御史,论事无所回挺。
绍熙改元三月,御批赐公等曰:「台纲正则朝廷理,委寄匪轻。
言事觉察,各有旧制。
兹示朕意,宜务遵承」。
:「台官不当踰越分守,诚如圣训。
然居此,当以抗直敢言为称识」。
遂与同列答奏,又曰:「职有常守,期各务于遵承;
言所当言,庶不孤于委寄」。
自是风采益振。
五月,迁殿中侍御史
二年八月,除侍御史
三年三月,兼侍讲
公之论事根于忠实,上不求合于人主,下亦不避嫌怨,而爱君忧国,务存大体,毁誉皆有所试,抨弹无不耸服。
在台首尾四年,最为称职。
静江府陈贾将奏事之任,知潭州赵善俊得旨奏事,皆极论而寝其命。
其论善俊也,:「若欲收用宗室以强本朝,当择其贤者。
善俊何人,而可当特召」?
上问孰贤,公以知福州汝愚对。
退又申其说。
御批善俊与郡,又两日,遂召汝愚。
此谏行言听之始也。
邓司谏驲以忤旨移将作监,公请曲加优容,俾复旧职。
丞相留公正丐去,公率同寮奏乞宣谕,使安相位,遂不果去。
身居言路,而伸谏省之气,诵宰相之贤,他人不敢为也。
有荐公入台而论其多可而无特操,不可为执政
与公旧故而论其回邪不靖,不可典刑狱。
户簉督迫州郡太甚,公上弹章,上曰:「别易一部,何如」?
对曰:「昨为刑部,专为深刻,易别部亦不可」。
章至三上,宣谕宰臣都司道上意。
公曰:「言事不行,只有一去,更无可商搉者」。
此语既闻,竟与郡而去。
文思院常良孙以贿遭重劾,公奏:「此人死有馀责,然其曾祖安民为元祐名臣,高宗念其以忠直斥死,擢其子同为中司
愿特免其真决,宁加远窜」。
公勇于逐方用之从臣,而拳拳于一累囚如此,排击固多,此皆其著者。
至其论议,尤为切直而当理。
首论君子小人大槩曰:「趋向果正,虽小节可议,不害为君子。
趋向不正,虽小有可喜,不失为小人。
者当益厚其养,无责其一节之过差,以消沮其直大之气。
不正者深绝其渐,无以一节之可喜而长其奸伪之萌,则君子得以全其美而小人无所容其奸」。
又论:「今日之事莫大于雠耻之未复,此事未就,则此念不可忘。
然事变不常,我有备而后可为,彼有衅而后可乘。
恢复固未容轻议,惟此念存于心,则陵寝如见于羹墙,故都如见其禾黍。
于以来天下之才,作天下之气,倡天下之义。
根本既立,纲纪日张,而治功可得而成矣」。
雷雪求言,公以事多中出,疏曰:「雷电之后,大雪继作,则阴胜阳之明验也。
当毋使小人得以间君子,夷狄得以窥中国,女谒得以行于外」。
尝论边事,谓:「今之言备边者,皆其细务。
当遴选行实才略之人,付以江淮荆襄经理之任,使文武合为一道。
庆历中,分河北陕西各为四路,悉用文臣为大帅,武臣副之。
平时使之通情而共事,则缓急可以协济而成功。
无事则同任抚养士卒之责,有事则独当号令行营之寄。
久其任,重其权,则边防立而国势张矣」。
又奏:「律有别籍异财之禁,祖父母、父母令别籍者减一等,而令异财者无罪。
淳熙敕令所看详亦然。
今州县不明法意,父祖令异财者亦罪之,知美风教之虚名,而不知坏风教之实祸。
欲申严律文疏议及淳熙指挥,若止令其异财,初不析开户籍,自不应坐父祖之罪。
其非理破荡所异田宅者,理为己分,则不肖者不萌昏赖之心,而其馀子孙皆可自安,实美化移风之大要也」。
诏颁行之,至今为便。
江、浙四路以和买折帛重困,公奏:「有产则有税,于税绢而折帛,犹有说也。
和买其初先支钱而后输绢,中以钱与盐分数均给,后遂白纳䌷绢。
今又使纳折帛,反成倍输,全失立法之本。
意欲求对补之策,以宽民力而固邦本」。
于是减其输者三岁。
公初论版曹龃龉者几月,仅能去之。
继论棘卿至四章,不报,遂明以姓名申尚书省而力求补外。
改除吏部侍郎,丐外祠,除直宝文阁,与棘卿俱与郡。
后省同奏留公,且言:「当与被论者有别」。
公寻知宁国府,改赣州,而卿以祠去。
何正言异因对,上谓曰:「林某好人,朕甚念之,已为易章贡见次矣」。
赣为剧郡,公一以平心处之。
文移期会,动有成规,裁断曲直,不可动摇。
听讼初有数百,后惟十馀纸,猾胥豪民为之束手。
所奏便民五事:一、论州之冗官无职事而糜廪禄者可罢;
二、请添置土军弓兵;
三、请以钱分给诸邑而禁科罚;
四、乞禁广东之民诱致盗掠郡人,卖为奴婢;
五、谓赣县武尉,乞差文臣一员。
皆郡之急务。
五年七月,主上登极,趣召公还。
赣石至险,公欲行,不雨而水高数尺,怪石尽没,俗谓之清涨,殆出神助。
赵清献公以后,惟此时得之。
九月,除中书舍人
十二月,迁给事中,寻兼侍讲
公代言得制诰之体,而缴词批敕,风裁如台中时。
侂胄来见,公接之无他语,因使人通问,愿内交,又笑却之。
彭侍郎龟年抗论侂胄甚切,有旨:「侂胄特转一官,依所乞除在京宫观
龟年焕章阁待制,与郡」。
公尚在西掖,钥在锁闼,连名上疏,谓:「次对不过在外之职,序反下于贰卿
廉车之升留务,则宠之已至。
况一去一留,恩意不侔,去者不复得侍左右,留者既曰内祠,则召见无时,终不能远。
请留龟年经筵,不然则命侂胄外祠」。
奉御笔:「龟年除职与郡,已为优异。
侂胄初无过尤,罢职奉祠,亦不为过,可并书行」。
又同缴奏:「龟年以真侍郎除职与郡,若以为优异,则侂胄之转承宣使,非优异乎?
若谓侂胄初无过尤,则龟年论事乃出于爱陛下之诚心,岂为过乎?
恐自此无敢为陛下出力论事者。
龟年既已决去,侂胄难以独留。
望予外任,或予外祠,以慰公议」。
初,赵丞相政府汪义端监察御史,力攻之不得,遂罢去。
至是侂胄引为右史
公又駮之,改除公吏部侍郎
盖两以言事得此官,竟不拜。
焕章阁待制,知庆元府时庆元元年
钥素闻赣上之最,庆元乡郡也,奉祠家居,公之善政实亲见之。
公清心寡欲,无一物可以动其念。
日坐黄堂,非二膳不入。
克勤小物,如为长兴宰时。
剖决民讼,是非立辨。
人固不敢干以私,亦无可干者。
始居郡斋,有盗若鬼神之状,人人皇惑。
公以为此黠贼也,必欲捕治。
已而果然,前政所失器物亦皆得之,由是奸人屏息。
公廉明敏,皆安而行之,不可屡数。
精力有馀,足以行其志。
城南有河,而江浦抵堤下者数处,河涨潮登,几混为一,行者病之。
间遇潮退堤决,河水尽倾。
钥自幼即熟闻此害,不知自旧几年矣。
向之有才智者,屡谋而未遂。
公闻之,初不以语人。
在郡才数月,撙节浮费,得赢赀二万缗。
一日委官置局,命富室才力兼备者七人,分董其役,悉以石为之。
吏不得预,民不知扰,指日而成,砥平绳直,自甬水桥以至北渡,凡二十五里。
有欲记者,公曰:「何用」?
而利及永久,民用歌之。
二年,求祠至于再三,始得请。
郡人曰:「守有三林,后林尤冠」。
侍郎郎中枅,皆在前,有声也。
得守如此,未闻有所褒进,又不留以福吾州,乃听其求閒耶?
未行,银台駮论,镌职罢祠而归。
耋稚攀留,嗟惋如出一口,公怡然而行。
五年四月提举武夷山冲佑观
六年,引经有请,复元职致仕。
未几,御史承风旨论列,摭四明异政一二为最谬,再落职,公道安在哉!
嘉泰三年十月,再复职。
一閒一纪,退然一布衣也。
去邑居三里所,得龟潭之胜,作庄园其上,最得一县胜处。
时挟书以往,客至则撷杞菊,取溪鱼以佐酒,谈笑自适。
亭榭随意,有独乐之风。
或谓公不以书入脩门,纵不求福,亦欲免祸。
公则曰:「祸福皆天也,岂智力所能移乎」!
边衅既启,朝夕忧之,叹曰:「恢复之名则不可议,权臣之心则不可知。
今欲宗社再安,非息兵不可。
欲息兵,非去权臣不可」。
既有召命,令州军以礼津遣,又促其行。
始到阙,而吏部尚书之命已五日矣。
内引奏对,玉音嘉奖。
公首论防微杜渐,无求更化之名,必务更化之实。
次历陈朱熹彭龟年吕祖俭以论击侂胄皆以贬死,其他类此者量轻重旌表之,以伸其冤,且以为直言之劝。
末谓侂胄之窃权,陈自强之贪沓,官有定价,乞严赃吏之罪。
是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嘉定改元闰四月,命宰执并兼东宫官,公兼太子宾客
公抱负所学,中外俱有声绩。
及在西府,当侂胄残毒之馀,未易经理。
事之当为,推诚以佐其长,但论事之是否,不顾身之利害,亦不暇顾忌而后发。
尝在榻前议讲解事,上曰:「朕为生灵,不惮屈己。
事定之后,亦欲与卿等作家计。
侂胄十三年敝政,岂可不革」?
公与同列谢且贺曰:「陛下之言及此,国之福也」。
退为所亲言,年将八十,岂堪劳勚?
独念和议未成,未能体承圣训,尽革敝倖,为经久之计。
略遂此心,则乞身以归。
然和使未回,而公薨矣。
庐帅王楠初往通好,金人谓之曰:「近报韩侂胄已就戮矣」。
又问公与钥同日被召,二人如何,王以实对。
归诵其语,公以语钥,且益相勉,不可忘也。
公孝于亲,友爱诸弟。
既终信安夫人之丧,悉以先畴分与之。
又官其从子二人,自奉甚薄。
清俸之馀,以给宗党。
庄敬好礼,不恶而严。
一言之出,终身可复。
读书至老不倦。
郡斋公退,躬督诸孙课程,吏卒或闻洛诵声而不识其面。
悼亡之后,自言子虽蚤殁,而三孙足以承家。
清修几二十年,尤人所难。
家居不以事干州县,守令能访利病,则极口告之。
接人深有恩意,或浼以外事,虽至亲,不答也。
所居殊陋,既贵不改。
出以二仆肩舆,仅免徒行而已。
素不求人知,人自服其名节。
朱待制尝贻书朝士,有曰:「林和叔初不识之,但闻其入台无一事不中的。
去国一节,风谊凛然,当于古人中求之」。
后同在从班,相得愈深。
公文词淳实,如其为人,未尝无用而作。
有奏议十卷,外制三卷,文集二十卷,藏于家。
冒暑得病,犹自力以趋朝谒。
六月壬申薨于位,上为之震悼,彻视朝三日。
赐水银龙脑及银绢各五百,东宫亦致赙焉。
享年七十有八,积官至朝议大夫,爵东阳郡食邑一千一百户,食实封一百户。
资政殿学士正奉大夫
有司将设軷祭,力辞之。
二年十一月己未葬公于县长安乡南塘山之原。
有司定谥曰「正惠」,特添差从子籥为婺之司户参军护其葬,朝旨转运司应办,可谓终始哀荣矣。
娶赵氏,先十八年卒,赠永嘉郡夫人
至是合祔焉。
子简,以公枢府恩例,特赠登仕郎
女七人:长适从事郎、新汀州州学教授陈黼,次适进士胡一之、王樾、宣教郎通判临安军府事应懋之国学生乔时敏、里士赵逊、孙栻。
孙三人:楷、枞,并迪功郎,监西京中岳庙
棫,迪功郎、新湖州归安主簿
楷实承重解官。
曾孙四人:子熙,子点,并将仕郎
馀未名。
女五人,尚幼。
公标矩自高,望之俨然,若不可以挹酌,臭味苟同,欢如平生。
始在宫庠,钥为考功郎,一见倾盖。
公久在御史府,钥入后省,当绍熙间,各欲维持公议,往往不谋而同,交情由是益厚。
已又同司论駮,相随出关,托芘桑梓,别后俱堕百谪,自谓此生不复再见矣。
赴阙之初,握手笑且叹,相语曰:「吾侪相逢,此殆天也」。
尝为《龟潭赋》大篇,公见而喜,寄乌丝栏使书之。
钥取友固多,晚而出处略相似、名位相上下未有如公者,非所谓君子之交淡以成者耶?
天不慭遗,丧此元老,殄瘁之悲又非他人比。
楷等求铭,义不容辞。
发挥幽光,愧弗克称。
《诗》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范太史司马温公曰:「其清如水,而澄之不已。
其直如矢,而端之不止」。
呜呼!
林公其几于是乎!
铭曰:
儒者制行,或流于偏。
猗欤林公,行几于全。
喜怒未发,公名斯得。
发而中节,以表公德。
学以致身,政能及民。
秉心无竞,掇皮皆真。
具区灌河,赣石清涨。
心与天通,动有阴相。
谨终如始,视险若夷。
非通非介,不磷不缁。
遇事敢言,独立不惧。
两贰天官,不合则去。
号三不欺,蔼然吏师。
四明之政,实亲见之。
风生柏台,节著琐闼。
百谪横加,清声四达。
归老龟潭,若将终身。
更化之初,首图旧人。
上喜见公,俾贰宥府
望尊朝廷,名詟蕃部。
经纶未究,胡不慭遗?
一鉴云亡,殄瘁何悲!
子产遗爱,叔向遗直
孰其兼之?
视此铭刻。
再答杜升之 南宋 · 陈文蔚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五、《克斋集》卷五
窃知琴剑尚处白鹿,非特老师规模愈增弘广,而此气脉赖以不绝,何其幸也!
体用动静之说,深荷反覆开谕。
鄙意非是以冥坐合眼为静,此心未有所感,寂然不动,固静矣。
及其感物而动,亦只是物各付物,事虽万变,而此心虚明自若,初不与之迁转流徙,所谓知止有定,而能虑能得也。
故周子书有「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之说。
先生因谓:「苟非此心寂然无欲而静,则何以酬应事物之变而一天下之动哉」?
今学者固未能到圣人地位,亦只当主一
故《敬斋铭》有「当事而存,惟心惟一」等语,皆谓此心专静,方能应物不错。
蒙举写字为喻,然写字时亦只得专心写字。
今固有手写字而心思别事者,至有一事未了,而他事丛然又生者,若欲以此心应物,鲜有能中节而不错者。
文蔚所谓动亦静者,亦只欲主一无适,而为应物之本根耳,岂以冥坐合眼为静哉?
质之先训,反之吾身,事理甚明。
一时用功,即一时见效,一日用功,即一日见效,未见于道有害也。
「静存动察」,此论自是不可易。
「提撕警策工夫通贯动静」十字,乡来先生尝答一朋友书,托其以此见寄,且云:「才卿可便依此作日用工夫,不须更生疑虑,空费谈说,过却光阴也」。
文蔚自此佩服不忘,深恨至今犹且断续渗漏,未能副其丁宁告戒之意。
契兄但着实用功,更多读书参验,则将自见得矣。
别纸「戒谨恐惧」之说,此即静时操存之法,自不容悠悠,亦不容急迫。
因其已发而遂明之工夫,当如晦叔李兄之言,而国秀余兄之论文义亦切近。
浩然之气伊川之说甚明,诸兄辨之已详,终恐伯亮胡兄一向执己见耳。
大率讲论,理到处须服。
文蔚远承见示,不敢阿徇,更望与诸兄商订,复以见教。
大冶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八四、《平斋集》卷一
余宦游东楚,密次冶台,职冷官闲,有闻见悉篹于策。
垂去,乃辑而赋之。
其词曰:
「堪舆奠位,峙岳融渎。
合地四与天九,乾为金而兑属。
发泰媪之珍閟,转灵修之妙轴。
而筑冶凫㮚段,攻之有六。
出智创物,重在泉币。
燧昊俶兴,黄虞踵继。
姒乙鼓于庄历,济阳九之厄岁;
姬姜均于九府,定帛刀之殊制。
侈卯金之七福,筦盐铁于大农
榆荚之与赤侧,独五铢之适中。
宜乎谶白水而谣黄牛,兆御天之六龙。
晋阳崛起,齐秦赐炉。
含三体之邈籀,印初生之望舒。
会昌因州以辨名,不易开元之旧模。
彼其轻之,则为荇叶、耒子、鹅眼、綖环,风飘水浮;
重之则比轮、两柱、大布、大泉,直百当千。
逞私智以胶扰,夫岂足以操大利之权哉!
颢苍监德,真人起涿。
聚五星,摩两日,嘘风云,旋斗极,夷昆崙,荡溟渤。
湖湘收波,剑阁失险,而王师飞渡于采石。
六朝之王气,混江南之版籍。
冶有永平,仍镇楚泽。
列圣重规,同文一轨,穹符象瑜,累鴹叠?
丱人申其厉禁,九牧修其贡篚。
于是监有永丰、永通、阜财、阜民、熙宁、广宁、神泉、宝泉、丰国、丰远、富民、惠民,昈分错跱,不可殚论。
时则提封之广,东枕蟠木,南控丹穴,西瞰大蒙,北薄祝
地产物宜,旅充庭实,而万宝毕萃,莫东南之与匹。
盖其钟温厚之仁气,应絜齐之分域。
斗牛被饰以晶光,江汉灌输其灵液。
淮海荆衡之壤,厥贡三品;
会稽具区之畛,其利金锡。
铁官长丞五十有一,而专其官以主丹阳之铜;
唐诸道置炉九十有九,而重其使以总江淮之铁。
皆所以斡山海天地之藏,充少府水衡之积者也。
矧火德之王离,薰协气之嘉生。
铜奔牛而流魄,银走鹿而储精。
釥鋈鈏错丹汞之入,非一端之可名。
漕轺兼统,肇于兴国
都提命官,昉于咸平
合江淮荆浙闽广而建一台,则景祐之宪度;
东治于饶,西治于虔,则元丰之章程
戾淳熙之综核,始复囊括于永平矣。
黄旗紫盖,天运有属;
醴泉器车,地灵自鬻。
冶场之盛,名在斡官者,纷纷其可覆。
铅山、濛山、石堰、岑水、昭宝、富宝、宝成、宝瑞、双瑞、嘉瑞、大挺、大济、永兴新兴兴国、兴利、大富、广富、通利、通济,监务坑井,殆几万计。
有啬而丰,有兴而废,举斯以旃,特其凡例。
然或铁山之孕铜,或铜坑之怀金,或参银而偕发,或且浸而且淋。
赐、蠡、羊、仅之言利,莫能研几而极深。
但见汰金有洲,淘金有岗,瑞金有监,通金有场。
曳宝气而贯虹蜺,溢乎麟趾袅蹄之祥。
丰城之黄,璨焉瑳瑳,秋菊染霜,寒英欲堕。
落亭之紫,烂焉暕暕,春蒲闯水,茸芽尚短。
乐安精镠,胎瑞坑谷。
浚埼碛以采摭,画墠沙而披漉。
大如落萁之豆,小如脱秕之,轻如麸之去麧,细如尘之生曲。
澄之汰之,倏胂蒲掬。
渠阳泽铣,毓奇溪洞,寻苗罽汋之邃,破的坛壁之壅。
焮以火则流脂铁笼之烈,淬以水则舂糜铅杵之重。
吉挺旅陈,符采飞动。
铸神鼎而制嘉量,是为万世不穷之用。
以至银城有场,银斜有坑,银玉有坞,银嶂有山。
宝积张万窦之空洞,天寿倚一柱之巑岏。
立岩墙而弗顾,慨徇利而忘安。
豅路深入,阁道横蹑。
篝灯避风而上照,梁杠插水而下压。
戽枵深阱之腹,炮泐骈石之胁。
捷跳蛙其不系,磔苍髯而可镊。
碓山藉矿而殷雷,淘池搅粘而飞霎。
流景倒烛,星星晔晔。
烧窖熟,盦炉裂,铅驼沸,灰窠发。
气初走于烟云,花徐翻于霜雪。
它山莫优,朱提则劣。
于以供王府匪颁之用,于以补冶台贷本之阙。
是二品则然矣,请复究铜之为说。
刘濞萃逋逃之薮,擅采山之富,而吴之产丰于豫章
卓氏争王者之利,锢齐人之业,而之产阜于临邛
欧子破赤堇之山,涸若耶之溪,而越之产不止于镆铘、干将
钱币或造于楚晋,冶铸多出于齐梁
伏羲以来,铜山四百六十有七,今之大要,不过厥色之有三。
其为黄铜也,坑有殊名,山多众朴。
蜿蟺扶舆,郁积磅礴。
巀岑巆,崴嵬峣崅。
璘彬阑斑,黋漾璀错。
𥔿脉见,函路灼,牛饮盘,天井落。
矿纹异采,乍纯遽驳。
熏苗殊性,欲断还络。
乌胶缀,金星烁,蔌花淡,丹砂渥。
鼠结聚团,鸡燋散泊。
餈饵膏油,英润濯濯。
宿炎炀而脆解,纷剞劂而巧斲。
批亢轰博浪之椎,陷坚洞混沌之凿。
岩云欲起而复坠,石火不吹而自跃。
磅磅驰霆,剥剥洒雹。
丘示掩耳而疾遁,木客捧心而竦愕。
胆寒野伏之夔罔,魂禠泥蟠之龙蠖
缭乎修隧,黝乎幽壑。
潜廅旁呀,阴窾斜却。
共工触不周而地维断,神禹伊阙龙门拓。
骊山百仞之下穿,昆明万夫之偕作,曾未媲其功用之博也。
逮其笼篑,齐畚锸具,专诸虎攫,孟贲豕负。
徙堆阜于平陆,矗岑楼于炉步。
熺炭周绕,薧薪环附。
若望而燎,若城而炬。
始束缊于毕方,旋鼓鞴于熛怒。
火牛而突走,骑烛龙而腾鹜。
战列缺霹雳于焱庉,无屏翳丰隆于烟雾。
阳乌夺耀,荧惑逊度。
石迸髓,汋流乳,江锁融,脐膏注。
銗再鍊而粗者消,鈲复烹而精者聚。
排烧而汕溜倾,吹拂而翻窠露。
利固孔殷,力亦良苦。
唯彼泉井,淘沙可铸
其浸铜也,铅山兴利,首鸠僝功,推而放诸,象皆取蒙。
辨以易牙之口,胆随味而不同。
青涩苦以居上,黄醓酸而次中
鉴以离娄之目,泛浮沤而异容。
赤间白以为贵,紫夺朱而弗庸。
陂沼既潴,沟遂斯决。
瀺灂澒溶,汩密潎冽。
铜雀台之檐霤,万瓦建瓴而淙淙;
龙骨渠之水道,千浍分畦而潏潏。
量深浅以施槽,随疏密而制闸。
陆续吞吐,蝉联贯列。
乃破不轑之釜,乃碎不湘之锜。
如鳞斯布,如翼斯起。
漱之珑珑,溅之齿齿。
沉涵极表里以俱畅,蒸酿穷日夜而不止。
元冥效其巧谲,阳侯献其怪诡。
变蚀为沬,转涩为𤅵。
或浃下簟,自凝珠蕊。
且濯且渐,尽化乃已。
投之炉锤,遂成粹美。
其淋铜也,经始岑水,以逮永兴,地气所育,它可类称。
土抱胆而潜发,屋索绹而亟乘。
剖曼衍,攻崚嶒,浮埴去,坚壤呈。
得鸡子之胚黄,知土銗之所凝。
辇运塞于介蹊,㷈积高于修楹。
日愈久而滋力。
矾既生而细碖。
是设抄盆,筠络以庋;
是筑甓槽,竹龙以酾。
散鈱叶而中铺,沃銗液而下渍。
勇抱瓮以潺湲,驯翻瓢而滂濞。
分酽淡于淄渑,别清浊于泾渭。
其渗泻之声,则糟丘压酒于步兵之厨;
其转引之势,则渴乌传漏于挈壶之氏。
左挹右注,循环不竭;
昼湛夕溉,薰染翕欱。
幻成寒暖燥湿不移之体,疑刀圭之点铁。
若乃丱课登,纲程促,铁往铜来,锡至铅续。
川浮舳舻之衔尾,陆走车担之襁属。
出岭峤,下荆蜀,绝彭蠡洞庭而星驰,溯重淮大江而电逐。
四趍圜府,如辐有毂。
殷辚轩磕,崱屴复陆。
顿之连城,贮之列屋。
黑云隤山而乱委,熊豹谽谺而起伏。
盖不待销飞廉,鉟瞿昙,而钟官之用足。
于是铸钱使考其会,辨铜令第其品。
丁夫竭作,匠师欢奋。
煤突整洁,炭户充牣。
鼓两仪之籥而大播,役六丁之工而迭运。
祝融作,女娲进,一煽涛生海门之微波,再煽日吐扶桑之叠晕,三煽烘朝霞而烂照,四煽汹屯雷而欲震。
张格泽之辉燄,迸搀抢之芒润。
夸父即之,汗翻浆而暍;
河伯望之,瞳眩花而瞬。
澄澈不殽,通明无烬。
黑浊之气竭而黄气次,黄白之气竭而青气应。
液爰泻于兜杓,匣遂明于模印。
𢴭之落落,贯之磷磷。
磋之以风车之輣轧,辘之以水轮之砰隐。
缯网涓拭,蛊覈摩揗。
肉好周郭,坚泽精紧,文劲银钩,色莹玉填。
既刮垢以磨光,始结缗而就准。
尽东门之沤麻,不足以为其贯引。
百吏告功,三官动色。
乃督餫艘,乃输王国。
版曹稽其赢虚之数,起部程其精粗之绩。
内府之登储,衍外帑之桩积。
天子守之以恭俭,冢宰理之以均节。
与五铢、开元而并行,异黄榜、紫标之私殖。
金工铄之则有禁,蛮舶泄之则有辟。
京师贯朽而莫校,天下藏镪而山则也。
其或用取鹿皮,制参飞钱,通物之变,扶时之偏,亦本于轻重之相济,子母之相权。
至论殖财,莫如择使。
管仲则藏富于国,得刘晏则钱流于地」。
言未毕,客有在旁哑然而笑曰:「子来自番,知泉则详。
坎蛙难语乎海水,醯鸡未窥乎天光。
独不闻负扆南面,运坱圠之钧而鼓四方者乎?
荡八卦,范九章,𩗺《关雎》,播《我将》,融庶品于道德之橐,歛众宝于俊乂之场。
磨而不磷者布在台省,动之斯和者坐诸庙堂。
旋乾转坤,阖阴辟阳
陶唐冶虞,规周矩商。
礼乐凝俗,易窳而良。
仁义铸人,革否而臧。
泰阶以平,天步以康。
前星烂乎重晖,旄头澹其不芒。
南风薰而民财阜,膏雨时而年谷昌
于以植帝王太平之业,讵止图霸功之富强」!
余乃豁然悟,蹶然起,拜手而系之曰:天不爱道,圣贤兴兮。
地不爱宝,稼穑登兮。
人不爱情,富寿且安兮。
化工之巧,莫穷其端兮。
晦庵先生改封徽国公制词绍定三年九月 宋 · 钟震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八、《道命录》卷一○、《考亭志》卷六、民国《婺源县志》卷六四、《朱子年谱·前录》二
敕:飨明堂而霈泽,具有彝章;
谓故国以移封,式尊儒道。
昔屡举褒扬之典,兹再疏迫襚之恩。
眷我宗工,若时明训。
具位朱某,传之学,抱伊、傅之才。
讲道以致知,格物为先,历万世而无弊;
著书以抑邪,与正为本,关百圣而不惭。
阜陵知之而有廉静之褒,宁庙用之而赖论思之益。
汉唐诸子所可拟议,于伊洛二老尤能发挥。
肆予访落止之初,深有不同时之恨。
每阅四书之奥旨,允为庶政之良规。
虽已加礼赠之崇,然未尽宪章之善,适逢禋岁,载锡嘉名。
爵之父母之邦,位以公师之品。
岂专踵故,式表教忠。
噫!
指书社而封,斯道遂明于今日;
桐乡而祀,厥光夐异于前闻。
有赫其灵,尚淑尔后。
可依前赠太师改封徽国公谥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