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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使还与永丰萧撝 南梁 · 刘潜
 出处:全梁文卷六十一
足践寒地,身犯朔风,暮宿客亭,晨炊谒舍。
飘飖辛苦,迄届毯乡。
杂种覃化,颇慕中国。
兵传李绪之法,楼拟卫律所治,而毳幕难淹,酪浆易餍,王程有限,时反玉关
射鹿胡奴,乃共归国,刻龙汉节,还持人塞。
马衔苜蓿,嘶立故墟,人获蒲萄,归种旧里。
稚子出迎,善邻相劳,倦握蟹螯,亟覆虾碗。
未改(《初学记》,《御览》作「每取」)朱颜,略多自醉,用此终日。
亦以自娱(《艺文类聚》五十三,《初学记》二十,《御览》七百七十九。)
上皇帝论北事书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一三、《鸡肋集》卷二五、《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六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九四、《四续古文奇赏》卷六、《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五
晁补之谨斋戒择日,昧死上书皇帝陛下:臣穷年抱经,志愿局促,绿衣纻絮,多学无益。
窃甘野人自曝之温,辄昧广厦重裘之燠。
退无尸祝尊俎之位,进干庖人操刀之职。
不计僭越,冒言天下之事,陛下赦其狂瞽,而矜其市井草莽有介然之心,一赐察省,天下幸甚!
天下之治,莫大于制礼作乐。
而臣之愚,以谓二事有在于施设之后者。
其所先举者以定,天下晏然,则礼不制而备,乐不作而洽。
凡此所缺,特北胡一事而已。
臣思之至深,以谓陛下神道设教,纪纲既正,天下大定,燕居而高拱,百工安职,四民乐业矣,而不能无一朝之事,或经圣虑者,庶几在此。
乃臣之狂瞽而深思所至,有取万一,则臣区区穷年抱经,志愿局促,犹不为绿衣纻絮、多学无益。
夫岂惟天下幸甚,臣之师教臣亦若此也。
北胡猖狂,敢冒故疆,使天下百年有为,兵不得藏。
今四野肃清,边不告遽,而缙绅先生、四方寒士,或北首愤悱、争道利害者,非愿于太平无为之时生事觅功,特以中国之地、前王之旧,有未复而已。
献言陈计者,踵相接于国,陛下优而容之,如假种借耕,久贷不偿,亦不以券责,岂非周慎再思、万举万全,以谓「将欲取之,必固予之」,不欲以所重试所轻哉!
内治未具,不遑外忧;
心腹既宁,手足当治。
以今准昔,莫利此时。
置而不念,何以异夫宿雨坳池、科斗所泳,不以时去,设不害事而蛙黾日暄,乃臣之所愿为陛下深思者。
特曰:以中国之师,责中国之地,得地而师解,不为无名。
如此而已。
陛下知兵之道愈于黄帝,复古之功过于宣王,披图在目,长想远虑,则穷发龙堆,蝼蚁藏情,不待前箸。
而臣私忧过计、窃不自揆,忘己之愚,不敢胶柱鼓瑟、御马以书。
陛下一发天光,使得竭忠,则言而有罪,非臣所敢避也。
夫北胡之盛,莫盛汉唐。
而所以制胡,亦汉唐为得。
三王以前,事则经见,战国之际,人自为防,遍举悉数,则孰与四库之书终始为备,百执之谋同异致详,故臣辄皆置而不论,论汉唐之所以制其彊者。
其彊可制,则方其弱时不论可知。
汉病匈奴,唐病突厥,至于畿内鸣镝,渭桥按辔,后宫辱于毡裘,宗室降于绝域,其形如此之逼也。
然而列五单于,灭两突厥,擒回纥,制延陀,漠南塞北皆汉之赋,卢龙、松漠皆唐之府。
臣深思至此,然后知北胡之盛虽莫盛汉唐,而所以制胡,亦汉唐为得也。
冒顿、乌维,力足以弊汉,而武帝雄才,数战不倦。
匈奴绝幕,自以汉不能至,而汉率二三岁一出,或二千里不见一人,故匈奴至于孕重堕殰,罢极苦之。
夫搏鼠当庭,善遁易失;
灌垣熏穴,则生无聊赖。
故欲战在我,则不欲战在敌,此其情自昔然也。
颉利、突利,进如飙风,而太宗知兵善战,虏在其术中而不悟。
两阵驰语,二主坐携,六骑临水,群酋夺魄灵朔之境,曰:「我将灭之」!
命有司更所与书为诏若敕。
思摩孱懦,至感恩流涕,愿为一犬守吠北门,盖五十年无突厥患。
臣尝壮二主,以谓得一时之权。
置三王之事,则汉唐之事犹在中策,何遽无策乎!
今臣又计之:耶律虽桀骜,其彊亦未有以过匈奴、突厥者。
陛下神武不杀,高越前世,制之得术,可使绕指,惟上之命,何至百馀年而不暇营哉!
臣请为陛下言契丹可取之形五:古者,北胡无大君长,种落部族不相统摄,捽搏斗击,彊者为制,往往而聚者,百有馀戎。
胜不相推,败不相爱,尺地一民,不自保而有也。
无城郭邑居,故其民迁徙难制;
无耕田作业,故其人食足不劳;
无文书约束,故其人一而易使;
无营阵行伍,故其人战自趋利。
彼以其智力之全,不治四者,而一之于鞍马射猎。
中国亦以其智力杂治四者,日夜不息,而以应戎狄之至闲,故其自视,常以无法胜中国。
利则乌合,噪而从人;
不利则云散四去,欲追无所。
冒顿尽有北垂之地,胡人始不安其旧而有侈心,尺地一民,皆欲保而有之,不能去也。
其后,卫律单于穿井筑城,治楼以藏,或者以谓胡不能守。
降及唐世,尤以合中国之好为重,至佩印绶,服爵命,废一置一,皆决于朝廷。
亡虏之在中国者,或乐而忘归,胡人自是益杂中国之俗。
乃臣以今料之,则卢龙范阳中国故地,又非特如此而已。
城郭邑居、耕田作业、文书约束、营阵行伍,四者皆因汉俗,而胡无一焉。
杂处而交,治欲其胥,而胡不知彊勉之难堪。
此其可取之形一也。
冒顿、乌维,伊种皆席匈奴之始彊,能以其力为中国患。
武帝中年力尽于北胡,而朔方之患无岁无之。
匈奴卒不能踰塞而南,以有汉尺寸之地;
阴山草木茂盛,单于之所依阻者,汉辄夺焉,匈奴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
颉利、突利、延陀之兵,皆号精悍,数入寇唐。
一旦至渭上、薄畿内,唐亦以其南征北伐之馀,力完不弊,日削月剥,至夺之地而隶都护府,不敢辄怨。
盖未有坦然肆志,窟宅中国之地、臧获诸夏之民如耶律之侈者。
臣尝计之:其君亦非有冒顿、颉利等辈沉毅雄勇之姿,阿保谨特有天命,而德光之暴,以谓晋之立自我,晋亦不胜其德而屈之。
骄子不制,日益侈大,割地弗厌,至践中国。
此如黔中之驴,土所不产,方其一鸣,虎为远遁,而其技止此,亦足悲也。
夫人之情,胜则骄,骄则不自彊。
未霜,则水滨之腐草犹足以争明于阴夜;
天寒既至,万物将肃,则莫或使之一夕而零,其理然也。
璟与明与贤,皆柔懦不事事。
隆绪称多谋,不能复振焉。
宗真好乐,两母争权,至内相残。
当是时,皆有可乘之隙而中国不取,迄于今四十年。
彼其君苟非有过人之才,臣知今日之治与璟、明、宗真未大异也。
夫知敌之主、知敌之将,则每战不殆。
彼曲我直,我整彼乱,此其可取之形二也。
石氏之割地,当其需人之力,制命在外,无以异于晋惠公河外之列城买人而已。
无积仁累义之资,一朝而有天下,举天下之大,偲偲然常恐其不能守,何暇重割地哉!
穷室之人,骤获千金,不能经营,贩夫孺子皆得以起而制其弊。
富家巨室,力足以仁其四邻,则四邻之外所衣食者犹我有也,尚谁得而啬之哉!
石氏既亡,京师不守,中国为之一虚。
当时人君,内忧其腹心,外病其四邻,中国狼顾自救之不暇,故胡人得以窃计其不及图己,而跳踉虚喝,求以坚中国不动之心。
至于柴周,天下小定,以其享国之日浅,乃能用一朝之议,一战而胜,以复三关。
由是言之,胡虽彊,中国虽积衰之绪,犹足以胜之,况治朝哉!
耶律明时,胡已浸盛。
柴周之取三关,盖人有告之者,曰:「此本汉地,何惜之有」?
然则彼其平居骜然不顾,跳踉虚喝,岂固敢吝其非己有之分,为所常守之资哉?
求以坚中国不动之心而已。
今国家百年太平,而陛下神武不杀,高越前古,心有所怀,威动万里。
柴周叔世,臣岂敢议?
然以今天下言之,运偶圣人,时在千一,富万柴周,力万柴周,将贤则万柴周,士勇则万柴周,断而必行,鬼神且避,以慑小寇,势易破竹。
此其可取之形三也。
太祖龙兴,不折一矢,不驰一马,而有天下,天下稽颡而称臣,五国委命而下吏。
商之兴,莫若此之捷也。
当是时,举中国之兵十二万而已。
太宗皇帝继以神武之资,经营四方,至于大定。
并、汾之讨,师久于外,虽迄奏功,然仓廪之羡、士卒之锐,殚惫于河东
太宗为社稷长虑,慨然太息,有恢复心。
士不弛弓,马不解勒,倍道兼行,数百里。
一日出塞,金鼓之声如在天上,虏不素备,而燕城遂围,分军收城,所向辄靡,天下以谓遂无胡矣。
幽燕之人,老弱登埤而望,乘舆无意复战。
虏之计,自谓力不足抗,乃为先声,张言兵至号五十万。
太宗重爱民命,不肯以力服虏,欲退脩德以怀之。
而师久翱翔,士马南首,亦有怠意,几举而舍。
燕既释围,而诸将所下,辄复为胡。
盖臣闻之,城中有谋执其帅而降者,王师既还,莫不泣下。
虽然,胡人自是始有疑中国之心。
四方已定,中国厌兵。
景德之役,乘中国不虞,大举来寇。
章圣北巡,天意助顺,彍弩窃发,遂陨达览。
虏相顾自失,屈首请命,亦无复斗志。
当时之议,以谓乘胜席卷,两翼遮前,大军从后,可使无遗噍。
而天子嘉其既服,亦弃不戮,虏始痛自惩艾,以谓中国不可得而侮也。
太宗以收并、汾之馀力,计议无素,仓卒北狩,然而一举几复。
章圣以寇出不虞,至犯辅郡,出师逆击,然而一战遂却。
况今陛下席祖宗积累之旧,虏不加彊,而中国之盛则倍前日,肉食之谋,刍荛之言,垂数十年,已审已备,计成而动,何虑不获!
此其可取之形四也。
太祖神武,有希世之谋,御将训兵,临机料敌,出人意表,举天下之众,宰制役使,如视婴儿。
尝谓:「胡人之众不过二十万。
吾以十缣购一胡,二百万缣足矣」。
以太祖神武,左右之将不减卫、霍,灭越、灭、灭江南、灭蜀、灭河东
天下已安,四方之金帛充于内府
士卒平居无事,奕博超距,志意无所骋。
当是时,中国特不举,设有为,虏孰能禦之者!
天下百年无水旱兵革,法度致脩,人物阜安,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山积水委,汉唐所无,则成太祖之志,臣以谓固在于今日。
陛下建学设科,使为士者知兵;
颁教立法,使为兵者知战。
十有馀年,墯慢疲软之气既复拯矣,而坚甲利兵羡于四边,偏州小戍不移而具。
臣窃以北道三数者言之:通都要路,一库之藏足以衣被十万,况济之以大司马之备也。
骠骑西征,艑师南略,河隍六城、交州九郡归命内附,而飞挽之烦不及于边民,此其美,古未有也。
举事动众,宜百日之费者,今千日之费不忧乏;
宜百金之赏者,今千金之赏不忧匮。
盖非徒以厚费重赏为得也,要以为前世之所不为者,知今日之能为之而已。
顺流建瓴,如风靡草,以临不加彊之虏,此其可取之形五也。
兵法曰:「形,兵之极」。
陛下亦既知形,则不图而何待?
臣请为陛下言所以入胡之策。
夫欲兴大事,所病者兵不众、食不充。
天下之言者必曰:「举二十万众,度百日粮,鸣鼓而攻之,以临不加彊之虏,如孟贲之战婴儿,何往而不可入」!
而臣独计,以谓非胜之难,所以入虏者实难。
樊哙之骁悍,自意得十万之众,足以横行于匈奴,而或者曰:樊哙可斩。
夫使好奇之人不度是非,不量利害,高论而慷慨,其言固甚可喜,然空语无施于实事,则陛下尚谁取之!
今臣则不然,举二十万众,度百日粮,非三年经营之不可。
借使以国家之盛,一朝而可集,衔枚缚马口,千里奄至,虽计甚秘,而人固有知之者矣。
绵十许州,塘水之浸,以彼入非易,故我入亦难。
阻塞而阵,燕亦起而拒白沟之南。
兵虽众,食虽充,非胜不能入也。
臣请为陛下效臣之狂计:盖昔者尉陀畔越,汉兵出豫章,出会稽,而唐蒙独上书发巴蜀罪人下牂柯,以出越人不意,卒擒尉陀。
蜀姜维剑阁邓艾乃潜自阴平,驰无人之地七百里,卒降刘禅
两人者若校之以事而索其情,则皆近乎不知迂直之计。
而臣则以谓论越与蜀者,不如是则不可得而入。
今虏之势,亦何以异此?
臣请先为楼船百艘、精甲万人,浮胶东,待渤海而勿发。
使大军出次于王畿,声言以十万出瓦桥。
瓦桥敌所备,出亦此,入亦此,在兵法则所谓以正合者也。
潜军其东以五万,则自沧趋平州,同时而偕发。
潜军其西以五万,则自代趋云州,同时而偕发。
平、云非敌之所素备,则沧、代之兵宜易入。
两翼偕纵,则燕之东西可扰矣。
东军入平州,战且诱,以稍西行,附于瓦桥之大军;
西军入云州,战且略,翱翔乎蔚、朔之间,而东以牵制敌势。
敌必分军以禦云州,然后瓦桥之大军与东军合势而偕入,则涿州、新城不战而可收。
东军既弃平州平州备少懈,然后渤海之精甲可以乘閒入平州
平州下,则营并举矣。
乃间使渤海之师通高丽,曰中国责故地,高丽宜以尔兵从。
而析渤海之精甲三千,背道绝险以径中京之南,缭古北之后,夺关而守之,谨守勿战。
虏狼顾自救,然后云州之西军鼓而东,以取易州,而与大军合。
吾兵益张,乃稍乘胜逐北,则燕城可围矣。
度燕城之大,二十七里而止,一人而守地六尺三,围之则满卒三万,守地无馀。
以二十万众顿燕南,攻而围之,若适三万,则是野战以拒虏之大军者犹十七万也。
度虏之大军,亦不过二十万,尽燕城之大,而以五万人实之不能容矣。
虏之名统军在燕城者,其所护契丹、奚、渤海兵马数才满三万,而其曰侍卫在燕城者,骑一万、步一万而止。
使臣所闻未实,虏能益之,度燕城之大,不过容五万则既勃蹊矣。
而大军相持,伧囊未决,其势不相救。
以三万锐师,济以临冲云梯之械,并力而急攻。
间使张良陈平不爱千金,从反间,以啖城中臣虏之子孙,能以祸福喻其众,使内附者许以封侯万户之赏。
彼其在虏,或身居将相,而服衣食饮不免于舆皂之贱,一闻德音,宜有发愤内应,如望并、汾之师者。
一人有心,则举燕城之内其势摇矣。
燕城可图,则山前后之地虽未尽复,可徐致也。
臣又率臣之意料之:使虏能出上策,中国之师始动,虏无空国逆战,亦以二十万拒大军,而更练奇兵间道他径,反乘我隙。
我大军远戍深讨,而虏兵出于不意。
释燕而自图,则前功一发而尽废;
欲勿释耶,而自治未可,安能治人?
然而举塞上十许州言之,大军出瓦桥矣,又五万出沧,五万出代,虏亦以其军三析之而应我。
沧翼其右,而霸与信安、保定介其间,使坚壁勿战,则虏虽出奇兵,亦必不能入霸、入信安、入保定。
代翼其左,而保与广信安肃介其间,使坚壁勿战,则虏虽能出奇兵,亦必不能入保、入广信、入安肃
何则?
吾为之守者素也。
置是数者,自渤海之东言之,操舟于水,固非虏之所宜便。
而其所不当忽,万一可虞,意者其西北之疆乎?
唐安禄山范阳乱,称兵道胡中,犯京兆,不期月耳。
臣尝考之图志,则禄山所行,自燕而西,其迹具存,不可不察也。
国家方恢复河湟,全秦之力,河湟之所仰,或者思患而豫防之,益全秦之地,以待虏之出于不意,如此而已。
臣又率臣之意料之:今单于之才,不闻其沉毅雄勇、敢为难制如冒顿、乌维、颉利、突利等辈比者,其左右贤王谷蠡,亦非有如张说所称阙特勒、暾欲谷之徒超卓过人之才,帖帖然慕中国,学文字,工语言,是口尚乳臭,安知出上策哉!
虏计出于数者而皆不能遂,则臣之所料,不过举国兴师、乌合蚁聚而已。
使虏先能扼古北口而守之,渤海之舟师无以伺其利,则我东军扼弥老、符家、私亭口之右,以西军扼挑峪、紫荆金坡口之左,使其东西不能出奇,而后大军鼓行而阵,以挑其南。
虏进不能拒,退无所逃,不力战求胜,则必有内顾自保之心。
此在兵法,所谓「穷寇」,臣请勿薄勿逼,缓而持之,置曹王居庸等关而无夺,以开其生路。
我亦视白沟之南塘水之浸,所从归者狭,何以异于淮阴泜水之传餐?
东西与北三面薄阻,而背阻塘水,则士卒无所往,其心宜固。
当是时,陛下得人如韩信,使乘其会,则攘而扼之于井陉,莫利乎此,顾为陛下将者如何耳。
临冲云梯,器械致修,士力致完,以中国之善攻,而加不能善守之虏,则二十七里之城而已,何为而不下!
燕城下,空其积以赏战士,以臣度之,三年可以无飞挽。
京东西河朔之列郡,更辇缗谷以实之,临以重臣,列亭障于外,燕可守也。
陛下以河湟六城之富,孰与全燕?
河湟辽远,城中素空匮,中国且能保而实之,则全燕之富,其易守可知也。
惟其城郭邑居、耕田作业、文书约束、营阵行伍,无一不出中国之旧,今以中国之法守之,其民宜易安。
燕城既守,则凡石氏之故地犹不尽举者,未之有也。
虽然,臣犹有说者,则在乎先胜而后战。
夫入人之地,欲其不迷,不可以不知地;
索人之情,欲其不匿,不可以不明间。
地可知,间可明,而军无选锋,则兵不可以交。
有选锋而不较长短,不合外助,则虽多犹寡也。
臣请为陛下言所以必胜之道:陛下诚得数十将用之,则何患夫四五者。
为今之虑,士已知兵,兵已知战,而臣独过计,以谓今选于班列,以将名官者,患未试而已。
夫将欲兴大事,不可以无重臣。
重臣,君所,功业已试,可使士卒素附,可使四夷知畏,可使位重德亦重,可使权重威亦重,可使举一军二十万之众。
而重臣得其人,军之命定矣。
千夫长万夫长,才各不同,则举二十万之军,大吏偏裨二百人而后可也。
夫安能皆得重臣者而使之?
将委之有司之选耶,则天下必有萧何之至明,然后可以知韩信之未试。
不然,则赵括之易言不穷,天下几何其不以言而信之?
人之才,有不能治一妻一妾者,有不能耘三亩之宅者,持筹挟算,擐甲百万,守地千里,翛然不劳乎其间,忘昔之短也。
平居自喜,袒裼而按剑,志如飘风,而闻金鼓之声,失气而死,此人之情也。
然则,将其可以不试哉!
天下之言兵曰「微妙者祖孙、吴」,然臣以谓是何以异于宋人之遗券,密数其齿,而曰「吾富可待」,岂不误哉!
陛下知人能哲,兴大事,选大将帅,既已得其人矣。
凡此,臣不敢议。
然臣以谓举二十万众而为之吏者二百人,所试者在此而已。
子文之治兵,终朝而罢,不戮一人;
子玉之治兵,终日而罢,鞭七人,贯三人耳;
然而君子与子文。
李广之行军,逐水草,不击刁斗;
程不识之行军,严斥候,击刁斗自卫;
然而士卒乐李广
将之才固不可而一也。
孙武之试于吴也,以妇人;
孙膑之试于齐也,以上中下马。
用之于妇人,用之于驰马,非将之常也。
两人者,唯其无所不可用以成功,故卒之能将吴以入郢,能将齐以却魏,岂不用其试哉!
骊山之阅,天下擐戎服以令,贤如郭元振,几以失军容而诛;
薛讷解琬,乃独有不动之军,教使然也。
今天下之吏以将名官,握兵柄、习军事者,环列于辅郡,迨数十人。
平居无事,大车驷马洋洋乎国中,与之言兵而不能者几人?
若此,臣岂敢以为遂乏才哉!
凡所以必待试而后可用者,特不敢以能之于平居无事,而信其用之于仓卒扰攘也。
陛下知人则哲,能官人。
用人之仁,去其贪;
用人之勇,去其暴;
用人之智,去其诈。
皆得其所以用,则向之四王者,凡可以委之夫将而已。
以二十万之军,度百日而后罢,厮役在焉。
人日糒二升,则率两日而食,非万石不可。
百日则百万,千日则千万,边储不足以给,则不可不权而入之于民。
今天下之买爵者,缗钱五千,高得一尉,下乃助教极矣。
为之说者曰:「商贾之子孙,不可以揭而加之于民上」。
此为说者之过也。
天下无赖之民,游手不业,计穷力尽者,皆起而为兵,能犯矢石,致头首,有一日之劳则纡朱怀金,美爵厚廪,往往而加之民上者皆是也,何独至于民而疑之?
天下之民,不幸而陷于盗贼,白日杀人而夺之财,亦可弃矣。
甚者窜山林,晨夜聚啸,州里为之摇动。
其中有一人焉,造利而自言,则赏千金而命之官,未始疑也。
则夫商贾之子孙,虽其类则贱,矧未至于盗贼哉!
臣请为卖爵如汉故事,惟勿为郎而已,其馀皆可易之以他秩。
得比朝籍,与京师官,率能入粟于边满三万石者,为之等级以授,事定而止,不过假百人,可充也。
武帝晁错议,卒弱匈奴
乃臣区区意窃在此,陛下幸听焉,则其详,有司可得而讲也。
何谓之地?
夫四夷之与中国,其土地风俗刚柔险易之不同,犹之城市之与山林,并得其宜,各便其欲,未尝同也。
百蛮之地,皆阻山负海,远者去王畿数千里。
一隅有故,不得已而应。
就其近者调之,则兵少不足以用;
欲置大军,则病道里之辽,首尾衡决,仓卒不救。
设或遂能致之,其土地风俗皆非国之所习知,萃百万之众而顿绝徼之下,欲深入不可,欲致敌不能,譬之逐兔丛林,遇穴而失,则良鸷逸足,犹翱翔傍徨,虽巧而无所效,其理然也。
东南、西南群夷,皆绝远致险,论其近而与中国比者,则莫若北胡。
古者北胡则本非与中国近且比也,踰塞而北,至于寒露远野,人迹所不至者,乃稍稍屯聚。
李牧破林胡,虽斥地千里而胡不能吝。
自汉至唐,迄于五代,始侵寻曼衍,寖有中国之地。
王畿而言,则白沟之南千里而近耳,置驿十数,则举朔漠之事,十日而传之可闻。
城郭邑居,汉也;
耕田作业,汉也;
文书约束,汉也;
营阵行伍,汉也。
举山前后之地而言之,无为而非汉者。
臣尝披图而观,起白沟趋燕城,二百里而止,居庸曹王、大安、黍谷、崆峒之山环抱如箕,而燕城峙其中。
自白沟而北,众山而南,燕城之四隅在箕中者,其地如掌。
由燕城之三隅,东西与北,众山之塞,川关要害,远者不过四百里,近乃二百里而止。
山非不可陟也,水非不可涉也,土地风气水泉百物之产,又非中国之所不习也。
徒可徒,骑可骑,车可车,何动而不可图?
正可正,奇可奇,伏可伏,何动而不如欲?
顾为陛下将者如何耳!
何谓明间?
夫书生之论,以谓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
此臣读《孙子》,至所谓「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
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臣始不信,今乃知之。
夫使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则敌众我寡亦胜,敌彊我弱亦胜,敌实我虚亦胜,敌逸我劳亦胜,敌有备我无备亦胜,而圣人者何事乎「教民七年而后即戎」,而其曰「不教民战,是谓弃之」者,又何用也?
夫仁义,王者所以无敌于天下,不得已而去焉,兵可去,而去仁义则不安。
至于不得已而用兵,仁义非可忘。
而所谓权焉者,盖圣人亦多有之,而未尝去也。
孙武无王佐之才,而其言有用于王者之事。
间,非平日之所宜先也,故「非圣智不能用,非仁义不能使,非微妙不能得其实」,如此而已。
圣君参之,以获夷狄之心;
贤将持之,以制三军之命;
士卒获之,以幸封侯之赏;
夷狄取之,则四境不能以是一日而安,其理然也。
秦得由余而八国宾,燕入秦关而东胡破,汉厚阏氏而冒顿解,唐语突利而颉利疑,此中国之以间胜夷狄者也。
韩王信在胡而匈奴太原卢绾在胡而匈奴上谷中行说在胡而汉不得美币市匈奴
以至于唐,突厥万荣侍子而寇瀛州回纥仆固怀恩而入泾阳,此夷狄之以间胜中国者也。
自昔兵家之用间者,一胜一负,不可得而数。
姑以中国夷狄之制胜负者言之:在中国则夷狄忧,在夷狄则中国病,此其理易知而其事难成,不可不察也。
今臣以北胡之势言之,山前后之民,大概皆思汉并、汾之事。
王师在燕,有谋执其帅而降者,诚能得张良陈平,不爱千金以致内应,犹反掌耳。
唐周鼎沙州,州人胡服而臣虏,岁时祀父母,衣中国之服,号恸而藏之
河广梁故时城郭未隳,龙支城耋老见唐使者,拜且泣曰:「顷从军没于此,朝廷尚念之乎」?
臣读史书至此,则慨然知燕之地,士大夫之子孙宜有发愤不辱、饮气南首而望王师者,徒患无以发之耳!
契丹之旧法言之,其得汉人皆仆妾役之,仕宦而显者归见其主如旧礼,杀汉人而以牛马偿之,弗诛也。
迨萧氏乃始徙汉人益北居,而以契丹、奚、渤海之民杂处幽蓟,杀汉人者如杀人之罪,自以谓汉人之子孙可怀矣。
然臣度之,燕之人皆谨厚朴茂,世汉种也,终不能胥而胡。
白沟新城,崎立而相望,汉之俗美也,不幸而子孙世世为虏。
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视,势不可矣。
天下诚不乏张良陈平之智,不爱千金,仗社稷之神灵,所麾前移,所指前死,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
裹幽蓟之城,百日而,使彼粟实可因而食,使彼虚可因而墟也。
地可知,间可明,夫然后合三军之士而表其技且勇者,此之谓选锋。
越有君子五千人,秦之斗士倍于晋,若此皆选锋也。
凡兵,尚义而保气。
义之所胜,愚可明;
气之所加,柔可彊。
人之情非有钝利之殊也,顾上所以表之者何如而已。
一夫当死市,袒裼而不呼,则千人为之失色。
童子按剑而先登,则七尺之丈夫、全躯保妻子者犹为之却也。
然则人之情岂固难知也哉?
前有大壑临之,则魄堕而惧,狼顾却踵,则身在平地,夫谁肯举足而蹈其危?
使为士卒者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夫然后顾平地不为安,蹈大壑不为惧,则攻何患坚城、战何患坚阵哉!
吴起临阵,有一夫不胜其勇,遽前取首而还。
吴起曰:「虽勇,非吾法也」。
斩之。
吐蕃奉天浑瑊进单骑驰之,挟虏一将跃而出,一军皆噪。
臣以为若此者皆可赏勿诛,而吴起反之,此用兵之过也。
锋可选,然而不校长短,则臣以谓兵不可以交,何则?
天下皆以北胡为善用兵,而臣独计胡非能出奇合变,循环无穷也,顾其长在骑射而已。
自图志言之,多马之地半出于胡,而其能挽弓骑射,盖亦天性使然。
赵武灵王变服从胡骑射,而由是以取中山
此其为策之得者,非以其所长制其长哉?
冒顿控弦百万,白登之围,骍駹骊白,各以其方之色,自古以马战,未有如此之盛者也。
汉武帝中年锐意马备,阡陌之间,盛或成群,比战数胜,匈奴罢极矣,而其后亦以马少不能复出。
则度汉之能以其长弊匈奴,亦在骑不在徒,明矣。
唐薛延陀不知以所长抗中国,而自恃其数以徒胜,执马者既收,而徒不能复为,卒以取败。
胡人自是益自知其短于徒,而中国亦暴其所长而术制之。
比者朝廷置骑射,又教民蕃马,意良而法美矣。
而或者民之马虽蕃而未教,故臣以谓置义勇、置保甲,则民马皆可以假而习。
夫马生其水土,则人心可知。
然而教训之不安,以之当胡马之新羁,朝夕驰骋乎荆棘斥泽之地,体安而心调者,恐非敌也。
陛下诚用臣说,则义勇、保甲之籍于民者,方其教时,皆使之习骑,骑不足,则更借之乎民马尝入而藉诸官者,番假之,则民力不劳而马不病。
不过三年,天下皆可用之马。
以是佐军,则汉之战何以易此!
虽然,犹有所需者,则外助而已。
自昔为国,未尝不以夷狄制夷狄,其说以谓海滨之蚌鹬,两自毙,而后人能并得之。
匈奴方病汉,而乌孙、昆弥亦自以不得与中国通,汉藉乌孙抚诸夷,以孤匈奴之外援。
校尉常惠护五将军兵击胡,而昆弥常力战为汉军锋,所杀过当,匈奴遂虚。
于是丁令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而匈奴析其兵支三敌国,以南与汉争一旦之命,卒以困弱,至于裂五单于,昆弥与有助也。
臣尝譬之乡邑之小盗,三人而为辈,则百不得以力擒一人焉;
争财而不平,则二人者不制而自弊。
何则?
其素相知者审也。
陛下南面负扆,冠带而朝百夷,四海之内、八荒之外心有所怀,唯上之所命。
乃者高丽折于胡,不敢越辽而西,以效其一日之力于中国。
陛下能抚之,至绝海蹈越,绵数千里而入贡阙廷。
陛下嘉纳,遣赐报聘,增美于祖宗之礼。
臣闻之,其国见使者至,皆欢喜拥道,自庆未始获也。
彼其折于胡久矣,宜有以逞其志如乌孙、昆弥者,而臣未敢言焉。
凡此数者,陛下得一重臣而委之,与在廷一二之士尝得预闻腹心者,皆可以使之杂而议,然后臣之策庶几乎可效也。
兵既定,石氏之故地已复,臣请谨封疆,严斥候,戒边吏,无得以非中国之地而利丝毫以为功,且示圣人以天下为度,而致诚信以结之。
虏虽失燕,知其本中国之旧而不以为吝,中国亦与之讲好修聘,欢犹昔时,可使如伯氏之夺邑,没齿而无怨言,此百世之计也。
臣身未尝为吏,则凡国中之议,是非利害不知其果何从。
姑以臣深思所得,发于畎亩愤悱之忠而不能以自掩者,献之阙下。
陛下好问如虞舜,亦幸择焉。
韩愈曰:「凡此蔡功,惟断乃成」。
故臣至此犹愿致其愚者,则曰必行而已。
以臣之幼而学、壮而欲行之心,而又幸出于圣人之世、三代之时,以戴非常之治,沐无穷之休,褒衣博带,学古人之事,而名诸生之列。
每闻陛下德音,虽在市井草莽,欣喜自幸,如第五伦
其所愿伸喙道说、以求补于万一者,岂特此书之所叙而已!
然臣窃以谓礼乐为大,而必其所先举者已定,天下晏然,然后礼不制而备,乐不作而洽。
区区之愚,盖在于此。
臣身贱迹外,其学甚野,辄敢不避鈇质之诛,而冒言其所不当预之事,怀不能忍,愤悱自致,无以异于传之所谓怒蛙,而幸人君之一式。
陛下揭日月之光,而蔀屋之幽得以容,则臣疏远之言庶几乎可采而无罪。
若乃安畎亩之贱,而不知圣人之世、三代之时、非常之治、无穷之休、亲逢之会为难遭,则臣之伥伥不出门庭,其失时亦极矣。
伏惟陛下万机之閒,一留神听焉,天下幸甚,天下幸甚!
臣无任俯伏待诏激切之至。
补之诚惶诚恐,谨昧死再拜。
西汉杂论三 其九 司马迁李陵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三
韩延年战死,曰:「无面目报陛下」!
遂降(云云。)
群臣皆罪,上以问太史令司马迁盛言:「有国士之风。
身虽陷败,然其所摧败亦足暴于天下。
彼之不死,宜欲得当以报汉也」。
右《李陵传第二十四》。
武帝始不察路博德羞为后距,疑悔不欲出,固非矣。
又竟不遣博德,使以少击众,尚杀匈奴数千人,单于震恐,亦名将矣
如迁之言:「其所摧败,亦足以暴于天下」,此知者之言也。
至言「欲得当以报汉」,以匹夫没彊虏,何能为耶?
使其有谋,不过投隙率边人拔身来归,必不能举匈奴内属明矣。
自为苏武言:「令汉且贳罪,全其老母,庶几曹柯之盟」。
诚自信才足以为此与,齐事与匈奴事异也。
夷狄之俗,丧君有君。
劫一单于可病吾国,则立一单于以信吾国。
且与俱毙,何以报汉?
之言皆非也。
其劝降而不得,泣曰:「嗟乎,义士!
卫律之罪上通于天」。
至此则知悔其身之不幸,复以自还而将死矣。
然则有功耶,罪耶?
曰:汉用不尽其才,兵少而数胜,亦功也。
使如韩延年死,则后世复何议?
忍死而降,曰「吾将有为」,孰明之?
以谓「安知其不能有为」,则母诛,势不可还而可死,又竟不死,是于忠孝皆负矣,曰罪可也。
虏中作四首 其四 宋 · 刘跂
五言律诗 押虞韵
闻有官军士,生存仍宦胡。
羞言陇西,忍对杜陵苏。
椎髻心何似,环刀意岂无。
陈汤那复得,卫律不胜诛(《永乐大典》卷一○八七七引《刘学易先生集》 按:《永乐大典》收《虏中作》共十八首,四库馆臣删去四首,改题《使辽作十四首》,收入《学易集》卷三。此四首原序列为第二、第六、第一二、第一八。)
黄相论迁都书 南宋 · 喻汝砺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八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三、《宋代蜀文辑存》续补
去年春,寇亟至城下,将相大臣皆谋避寇。
是时惟阁下独以为不可,于是渊圣不果出,而虏乃退。
至冬虏复来,朝廷持战守之议是矣,然不能踞城外数舍之地,列屯寨,深堑垒,亟使虏骑竟薄城下。
其城之不坚,非守之过,特以守者非也。
遂使士大夫之全躯保妻子者,以为虏当与和,不当与战,且昌言曰:二圣播迁,皆前日不弃三镇者之罪也。
比年以来,学士大夫气节不高,虑事不熟,谓捐三镇可以弭祸,而不知乃所以速祸。
七国削亦反,不削亦反;
苏峻召亦乱,不召亦乱;
则欲割地以弭无厌之虏,而冀胡马之不来,不已疏乎?
戎猘之祸芽于李邦彦,炽于王云,主于耿南仲父子,而成于李擢,此有见之士所以啮齿而怒骂也。
虏以往年十五日济河,而朝廷以初八日始召百官集议于延和。
某非不知胡行如鬼,其势薄矣,虽不捐三镇,犹无一也。
广廷大议,诵言弃者十八九,持不弃者十许人耳。
朝之执事者乃以某骫骳不弃之词利害明白,置在诸人之右,渊圣是时特赐召对。
某之心岂暇计虏之强弱而为之说哉?
其所以为国家谋当如此,彼计利钝,较强弱,姑曰以纾目前之患,则近日卖国乞降,争为戎首,顽扈不臣,徼福异姓者皆是也。
且虏岂真健者哉?
谓秦无人,故以威劫之耳。
使有一蔺相如,握璧睨柱,劫三镇不可劫,以河为界又不可,彼又安能诳二帝之出,取宫嫔宗室而北乎?
城虽破矣,使有一田单者易亡为存,掘堑而守,排巷而战,病夫可使跳跃以搏虏,妇人可使齽龂以用命,彼虏虽强,又安能径入吾城乎?
两宫虽出矣,使有一仲连者不肯帝秦,居调护、守管籥者,取天子之玺绶,授东宫而立之,否则择宗室之贤、握兵于外者而推尊之,遣使告虏人曰:「敝邑之士大夫死而死耳,若易姓改号,非敝邑之忧也。
顾春宫如法章者在内,宗藩如代王者在外,非此立也,而尚谁立?
敢以告执事,傥执事者不吾诚,提匹夫之手,坐黄屋之下,则自代邸来者,请以兵见矣。
宗室之立,群豪倚之,非两国之福也」。
如是则情夺矣,彼又安能帝楚乎?
嗟夫!
某屡为谋国者言,而终莫之从也。
兹事一失,令人愤咤。
今又复有迁都之议,某安能不为阁下一言乎?
某窃尝妄商古今之势,寇可避,都不可迁。
三镇不可弃,三镇中都之根本也;
汴都不可迁,汴都者天下之根本也。
有中原,则割据。
中原者正统也,割据者霸统也。
诸葛亮之奇才而不能轧曹操李克用之骁勇而不能抗朱温,何哉?
曹魏、朱梁先定中原,庸蜀、晋人特劫劫然一方之霸者耳,何足以当中原之强大乎?
尉陀谓陆贾曰:「我不居中原,故王此」。
汉高祖曰:「吾安能郁郁久居此乎」?
是不得中原之地而王之,虽有豁达大度,英杰神武之资,盖不足以一天下而臣之也。
若舍汴都,都金陵,是一举而掷中原数十州之地。
孽虏长驱,放手大猎,则山东秦陇京西淮南之生人尽矣。
使中州之士如王猛张宾苏绰之徒谋得行,说卫律李绪之徒致其死,不知或者之议谓金陵可以居乎?
傥孽虏之计不知出此,是岂不为四方奸雄豪桀之资乎?
春秋时楚人大饥,群蛮叛之,申、息之北门不启,楚人谋徙于阪高,蔿贾曰:「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
苻秦常以万骑阵淝水矣,拓跋氏盖常以万骑绝淮水矣。
昔之知天下大计者,必先定计于我,而奸雄寇贼不能劫而夺之也。
曩者虏劫三镇,朝廷诸公低首下气,北面膜拜而与之劫,画河又辄与劫,二帝又辄与劫,宫嫔宗室又辄与劫,金币又辄与劫。
此盖计不先定,而虏得以劫夺之也,使天下忠义偾骂之声,嘈嘈然满天下。
今吾避虏而迁,非畏劫而何?
是使天下忠义愤骂之声,复嘈嘈于后日乎?
某窃料今日之势尚有可为者,诏一大将出朔方,诏一大将河东,集土豪,会乡兵,酌险易,相原野,某关可以控遏,某地可以沟堑,某处可以设伏,某水可以限隔,列屯而居,扼险而守。
然后朝廷视虏之远近以为进退,观兵之胜负以为出处,虏来我去,虏去我可守,有避寇之名,无丧地之实。
历考昔人避虏而迁都,未有能复振者也。
魏惠王畏秦迁于大梁楚昭王畏吴迁于顷襄王畏秦迁于陈,考烈王畏秦迁于寿春,皆趋于陵夷溃败之域。
唐则不然,天宝而下,四世避寇,未始迁都为自蹴绝灭之计,故虽数遭变乱而不亡。
使蒙安史之祸而亟迁焉,则唐亡久矣,又安能至于天祸而后已哉?
突厥之难,议者欲迁楚、邓,而太宗不可;
吐番之逼,唐人欲迁东都,而郭子仪不可。
若是者,可谓知天下大计矣。
惟阁下能定天下大计,故区区之私辄为天下公言之。
敬书先忠宣赐谥制书后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三九、《盘洲文集》卷六二、《名臣言行录》续集卷五
臣闻足再刖而玉显其美,火百鍊而金知其精,人臣忠邪至身后而是非始判。
发潜德之幽光,诛奸谀于既死,孔子作《春秋》之旨也。
先臣当戎马纷纭之际,使不可测之绝国,十有五年然后归。
陛下谓苏武不能过,且许笔赐其传。
会先臣席不煖而逐,弗获藏奎璧之宝,今又十有五年。
弟遵入对,陛下褒叹忠节,复道前语,恩隐再三,宠之令谥。
生虽奇剥,芬香多矣。
臣谓卫律李陵屡说而不降;
先臣则为宇文虚中韩昉所逼,三换官而不受。
张胜事泄,有拟剑幽窖之危;
先臣则不同龚璹仕,宁蹈利刃。
冷山无以异于穷海之北,糊口于悟室,无异于靬王。
只影南翔,所不及牧羝者四岁。
至若通永祐之表,朝长乐于燕,间道蜡书,其至有九,潜见王人,几偾牢户,问答往反,皆存阙庇民之语,投其诗文,篇篇以戢兵为意,此则武之所无者。
陛下以为不能过,圣训明哉!
然燕王声霍光之罪,以久絷而归,财得一典属国杨敞无功,乃为搜都尉,遂谓颛权自恣,疑有非常。
秦桧排妒先臣,不使一旬寓乎玉堂之直,致陛下有大用之意而不遂,终之流放丑地,九年不返,则得祸之酷特甚于
之一子党叛人而诛,汉廷怜之,为之远赎胡出,苏氏赖以不绝。
而臣以先臣故获戾亡,至谓家传强暴,曲法免官。
非遇天日清明,则亦禁锢就死。
呜呼!
一言华衮,万世不刊。
易名崇终,匹休麒麟图画
诸孤不肖,咸叨录用。
恩遍存没,又过苏氏。
臣砻石以识异渥。
泰龟逢吉,镇之松区,泄九京之冤,鼓忠义之气,于兹见之。
山西诸将孰优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论学绳尺》卷五、《止斋论祖》卷上
论曰:习俗之移人,虽贤者不能免也。
于贤者不能自免之中,而挺然特异者,是未可以习俗之移者而例论之也。
何则?
习俗之所积,士之气习迁焉。
人惟迁于流俗,故皆诱于所长,而不知陷于所短。
其间能有所见长立于品汇俦伍之中,盖艰其人。
君子论人,乌可例取之哉?
汉之诸将,山西之族居多。
然其风声气习,喜功名而乏器识,优于勇敢而劣于涵养,虽贤者犹化之,而无深沉浑厚之习。
充国苏武二子挺乎其中,似非山西人物。
班固立论不能抑扬之,而猥以例取。
山西诸将孰优?
微二子吾谁与归?
且论人于燕赵,不当取其慷慨而当取其深沈;
论人于邹鲁,不当取其浮华而当取其朴野。
盖举世皆有,则有者不足贵;
俗之所无,则绝无而仅有者斯可喜也。
大抵湍水无踪鳞,风林无宁翼,三家之市无千金之子,其居使之然也。
习俗之移人,鼓舞变化,虽贤者堕其中而不自觉。
齐人多诈,公孙儒者犹为之;
楚人深于怨,虽屈原之贤不能免也。
呜呼,孰谓山西之风声气习而有二子者乎!
自秦之兴,功利之说一开于商君之齿颊,诗书礼义之泽斩于李斯之手,士之雍容宽大之气又摧败困死于始皇敲朴之下。
其民安于战斗,狃于攘夺,颉颃相高,争欲奋牙距而搏噬者,至汉犹未泯也。
贤如李广,以敢目之可也;
贤如辛子,以介目之可也;
贤如傅子,以锐目之可也,其深沉浑厚何有哉?
数子之馀,益不足道。
孰谓山西之风声气习尚有如二子者乎?
充国佐方隆之汉,毙垂尽之先○,振兵压境,虽以无道行之,灭此而后朝食,谁曰不可。
也衔命敌庭之日,虽欲屈而臣之,以其碎首全璧之勇,死于一击,以寒毡裘之胆,似可快也。
是何充国舒迟容与,以孩提视䍐开之属,方休兵屯田以厚吾之势,而独弱其力以徐伺有定;
亦鲜腆倨傲,以虚舟飘瓦视单于之横逆,虽滨于死者数四,终不肯为匹夫匹妇之谅,庄乎其容,浩乎其气者不衰也。
呜呼,岂惟山西,虽汉之诸将,孰有出于二子之右者乎?
为将之道,不忧其无功而忧其贪功,不贵其敢死而贵其能处死。
故夫徼危幸衅,逞于一快之怒,非国家之福,而养威持重,忠于君命而不携贰者,真爱国之将也。
孰谓山西之风声气习而有忧国之将如斯人者哉!
况夫天下之事,沮于群议者易变,而咻于众人之口者不能夺也。
充国上屯田之策,而破羌彊弩,诸将恶其成而乐其坏者多也。
之在匈奴李陵卫律之徒劫制耳语者非一人也。
而二子视之若无,曾不加动,守之愈固,居之愈安,作之愈高,非有忧国之心出于天授,孰能至是乎?
孟坚作史,不能轻重言之,噫!
后世无君子之论,则二子亦山西人矣。
谨论。
读苏武传 南宋 · 刘宰
七言绝句 押庚韵
李陵卫律两降人,大义相规几尽诚。
陵语不传传卫律,要令千载识交情。
葵花二首 其一 1234年 南宋 · 刘克庄
 押阳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福州
植物虽微性有常,人心翻覆至难量。
李陵卫律阴山死,不似葵花识太阳。
忠贯日月祠堂记 南宋 · 赵汝腾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八○、《宋名臣言行录》续集卷五
窃惟蹈不测之祸以徇国者,决非全躯保妻子者所办也。
至若绝漠不毛之地,中国之音问隔绝,岁月推迁,滨死数四,卒全其志节而不可夺,是非天资忠义绝人,死生祸福一毫不足以动其心者能乎?
在汉则苏中郎武,在国朝则忠宣公是也。
然武为之犹易,盖匈奴不过汉一大县,汉威德又足以慑服之,是虽欲置于死地而终不敢,故啮毡茹雪,卒赖以全。
忠宣所值,中原溃裂,国威薾甚,金虏席卷之势方张,使在其间,凛凛白刃之加颈。
况公义不受爵,言不避祸,其去死者几希。
由今观之,冷山之递,甚于海上;
雪薪之尽,过于掘草。
尼堪伪齐之胁,暴于卫律
韩昉换授之迫,峻于李陵
虽在乌实之馆,而持论枘凿,又不如靬之爱也。
忠宣在虏十五年,甚于苏中郎之十九年也。
终始节旄,不敢忘汉。
公于朝廷,乃能奏中兴之报于永祐,修燕地之觐于显仁,又数以虏事闻于中国,此武之所不能及也。
得归,李陵送之河梁,赋咏以羡之。
公归,虏犹以七骑追之,幸已至淮舟中矣。
是间关之甚,不尤难于乎?
归,仅得典属国
公归,亦仅得翰林权直
不过不为霍将军所知耳,公乃大为秦桧所挤陷鱼肉。
盖公帛书至榻前,率誉胡公铨封事,张公浚名望,甚不悦。
及归朝,又数言张丞相不休,愈不悦,遂出领乡郡
其后坐宦者向谔言公宜在相位,怒甚,遂窜公于英州,竟客死,身没而谤始白。
其坎𡒄视转甚,然直气又加于矣。
有子罹上官之祸,公有三子,俱策异科,长为相,次枢府,次内翰
天之报公,其不百倍于乎!
言志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押词韵第四部
九垠化为魅,亿丑俘为虏。
既不能变姓名卒于吴,又不能髡钳奴于鲁。
远引不如四皓,高蹈不如仲连父。
冥鸿堕矰缴,长鲸陷网罟。
鴳燕上下争谁何,蝼蚁等闲相尔汝
狼藉山河岁云杪,飘零海角春重暮。
百年落落生涯尽,万里遥遥行役苦。
我生不辰逢百罹,求仁得仁尚何语。
一死鸿毛泰山,之轻之重安所处。
妇女低头守巾帼,男儿嚼齿吞刀锯。
杀身慷慨犹易免,取义从容未轻许。
仁人志士所植立,横绝地维屹天柱。
以身徇道不苟生,道在光明照千古。
素王不作春秋废,兽蹄鸟迹交中土。
闰位适在三七间,礼乐终当属真主。
李陵卫律罪通天,遗臭至今使人吐。
种瓜东门不可得,暴骨匈奴固其所。
平生读书为谁事,临难何忧复何惧。
已矣夫,易箦不必如曾参,结缨犹当效子路
七歌效杜陵 其二 宋末元初 · 丘葵
三宫北狩何时返,猿啼鬼哭尘沙远。
李陵卫律甘匪人,岂无吹胡管。
江南江北骨成山,箭瘢纷纷剑痕满。
呜呼二歌兮歌未休,潸然出涕滂沱流。
苏武持节 其三 元 · 王恽
七言绝句 押侵韵 出处:秋涧集卷二十五、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三十五 故实类
两行衰泪血沾襟,一节酬恩北海深。
卫律有知惭即死,更来游说此何心。
李陵苏武图二首 其一 元 · 刘诜
七言绝句 押文韵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三十五 故实类、桂隐诗集卷四
居延山下马成群,伎乐声高夜入云。
初志消磨如卫律,殷勤致酒教苏君
李陵 明 · 张楷
 押纸韵 出处:石仓历代诗选卷三百三十五
李陵匈奴,自恃将家子。
眼空沙漠群,气弱天下士
转战驱懦兵,贪功入深垒。
杀气惨云日,笳鼓昏未已。
苦将死敌争,坐使家声靡。
堂堂飞将军,夫岂卫律比。
远意欲有为,偷生以含耻。
对案不能食,殊方忍居此。
霜寒塞雁鸣,雪冻白草死。
迢遥望妻孥,灭没谁与理。
任侯士洪屏风 其五 苏武牧羊 明 · 姜希孟
 押阳韵 出处:私淑斋集卷之四
武皇雄略拓边疆,胡汉相斗多苍黄。
子卿衔命到虏庭,一朝奇衅缘虞常
单于凶诈固欲降,举釰欲拟飞电光。
寸心宁负大汉恩,慢骂卫律如犬羊。
大窖茫茫不见日,饥餐雪旄聊充肠。
海上无人羝不乳,李陵况复言如簧。
降当富贵否当死,杀身取义其敢忘。
十九年来存汉节麒麟图画两鬓霜。
苏武 其二 明 · 金时习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梅月堂诗集卷之二
降边卫律罪通天,虞杀辞连胜预焉。
拔剑虏庭宁自刎,牧羊海上孰相怜。
李陵纵道无归思,常惠何期诳雁传。
落日胡笳声更咽,他年未料得生还。
苏武 明 · 金时习
 出处:梅月堂文集卷之十九
苏武使虏,手把旄节。
常杀卫律,连副坐律。
武自刎颈,几死复息。
律又拟剑,神色自若。
知其不伏,幽于大窖。
饥绝饮食,和旃啮雪
海上牧羝,归望益绝。
饥堀野鼠,啖去草实。
坐卧起居,常杖汉节。
节旄尽落,向汉诚切。
李陵诱言,终不听阅。
惠语虏使,诬传书札。
生还汉地,愁肠斯割。
猗嗟苏子,忠诚贯日。
奉教。次匪懈堂四十八咏韵匪懈堂安平大君堂号。成宗命文臣和进。) 其十六 向日葵花 明 · 洪贵达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虚白先生续集卷之二
翠萼丹华去岁春,今年依旧见墙垠。
青天白日长倾向,怪草妖花不许亲。
道士黄冠妆就座,佳人红脸笑开唇。
凭君莫比閒桃李,卫律中行面只人。
胡人归朝歌 明 · 王鏊
儿胡儿,女胡女,女嫁胡儿娶胡妇。
唯有老身从汉来,椎结毡裘作胡语。
当时从驾土木间,匈奴驱我不得还。
朝看鹞儿岭,暮宿木叶山。
昔闻青冢今始睹,几过苏卿持节处。
胡风猎猎胡霜飞,听罢胡笳泪如注。
胡中洵乐汉自亲,呼韩犹作南朝宾。
款关不用通事语,三十年前我汉人。
奉天殿前拜天子,封爵归来认邻里。
南街北巷争聚观,家人见我还惊起。
男袭冠裳女绣襦,今日汉入昨日胡。
回思李陵卫律,漠北高坟空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