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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人晁氏墓志铭1142年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四、《浮溪集》卷二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泉州市
绍兴十二年八月,姨母之孙孙镇元朴以书抵余曰:「吾妇晁氏禀和于天,承庥于大族,受训于贤父母,其端柔明庄,类非世间女子所及。
故吾母得之而知天下之有贤妇,吾得之而知天下之有良配。
盖吾妻奉吾母与所以事吾者,无秋毫不用其至。
今不幸死矣,吾母悼之至不能独存,而弃吾之养。
吾方哀吾母,不暇他哀,而念吾妻常戚戚于中而不能已也,君其为我书其生平,以泄其思。
并授其家爵里一通」。
云云。
孺人济北诸晁,尚书虞部郎中、赠金紫光禄大夫仲冬之曾孙,朝散郎致仕、赠大夫端知之孙,而右朝请大夫提举两浙市舶贲之之女也。
提举止一女,与宜人程氏爱之尤笃,常抚而示族姻曰:「此闺房之秀也,孰能当吾女者乎」?
元朴好学清修,名声藉藉士大夫间,事母夫人孝,求所以奉温凊者,闻晁氏女佳,乃往聘焉。
提举曰:「是上饶孙令耶」?
吾知之久矣,兹可依也」。
以女与孙氏。
家素贫,孺人安之,无不足之色,与元朴相敬如宾
从元朴官湖南,无何遇疾。
疾之三日,谓其保母曰:「吾且死,不得终吾姑之养矣」。
琅然诵佛书而绝,无一字差
得年二十一,时绍兴十年十月某甲子也。
孺人得疾,保母欲呼巫觋禳禬,孺人遽止之,曰:「吾夫得禄奉旨甘耳,奈何以儿故他费乎」?
既卒,元朴闻之恸曰:「姆独不素告我乎」!
盖其不能忘者,大率如此。
元朴以某年某月某日,举孺人之丧,葬于饶州馀干县斛塘之原,从吉卜也。
元朴尝为上饶,有绩。
今为左宣教郎主管台州崇道观云。
铭曰:
承也厚而得也多,不为而为也,嘻,其奈何!
少仪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横浦先生文集》卷五
圣人之道,本无小大,于其中有辨之不精者,此予所以不得无说。
大矣哉,圣人之论礼也,其曰:「礼之以少为贵者,以其内心也,德产之致也精微。
观天下之物,无可以称其德者,如此则得不以少为贵乎?
故君子慎其独也」。
礼在于是,则寂然不动之时也,喜怒哀乐未发之时也,《易》所谓「敬以直内」也,孟子所谓「尽其心,知其性」也。
有得于此,未可已也。
释氏疑近之矣,然止于此而不进,以其乍脱人欲之营营,而入天理之大,其乐无涯,遂认廓然无物者为极致。
是故以、文、武之功业为尘垢,以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为赘疣,以天地、日月、春夏秋冬为梦幻,离天人,绝本末,决内外,茕茕无偶。
其视臣弑君,子弑父,兵革扰攘,岁时荒歉,皆其门外事。
枯槁索寞,无滋润之气,如秋冬之时,万木凋落,离睽败绝,无复有婆娑庇覆之状。
又乌知夫「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之气象也乎!
殆将灭五常,绝三纲,有孤高之绝体,无敷荣之大用,此其所以得罪于圣人也。
「礼之以多为贵者,德发扬,诩万物,大理物博,如此则得不以多为贵乎?
故君子乐其发也」。
礼在于是,则感而遂通之时也,发而中节之时也,《易》所谓「义以方外」也,孟子所谓「存其心,养其性」也。
自内心之贵进而得于此,则为、文、武之功业,为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之大伦,为天地、日月、春夏秋冬之照用,兼天人,通本末、合内外,循环往复,无有不可。
譬之于木,从元生本,从本立根,从根立干,从干发枝,从枝敷条,从条出叶。
以枝叶而观本元,相去远矣,然枝枝叶叶,皆元气也。
有元气而无枝叶,不足以见元气之功;
有内心无外心,则无以见礼之大用。
由是而推一叶之黄,一枝之瘁,皆本根之病也。
一拜之不酬,一言之不中,皆内心之不充也。
性之,则不勉不思,内外兼得矣;
汤、武反之,则触人欲而知反矣。
然而其反也,有力量之浅深焉。
颜子三月不违,其馀日月至焉,犹未如汤、武之一反而不复起也。
盖汤、武之反,反于礼而已。
以礼为反,则动容周旋皆中于礼矣。
皆中于礼,则一唯一诺,一起一止,一进一退,一取一舍,无不合于礼者,此其所以为圣人也。
先儒训少为小,其意以谓所记者小节尔。
以此为小,孰能为大?
殊不知小即大也!
是少当有副意,如太师之有少师,则少者所以副其大,是仪者所以副其礼也。
有大无小,何以见其用哉!
犹成象之谓乾,效法之谓坤,则者所以效法于礼也,是以谓之少焉。
伊川先生曰:「洒扫应对,即形而上者之事」。
岂不信哉?
且夫释氏之学,以归根反本为至极,岂知恻隐之心为仁之端,羞恶之心为义之端,辞逊之心为礼之端,是非之心为智之端乎?
予请举一端,为诸君明。
圣人之教,推恻隐之心于天下,则如春风,如和气,遇花则花红,遇叶则叶青,遇草则草绿,油然巧妙,非刻画雕琢所能致也,岂不优矣哉!
若夫释氏,则如雪霜凛冽,万木秃立,谁复承其庇覆乎!
昔子思明此道矣,曰:「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
此明内心之理矣。
又曰:「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然后行」。
此又明内心而进于外心之礼矣。
此《少仪》之意也。
诸君诚有意于斯道,当自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其所谓内心。
傥有得焉,勿止也,当求夫发而中节之用,使进退起居,饮食寝处,不学而入于《乡党》之篇,则合内外之道,可与论圣人矣。
傥其于威仪之间,龃龉未合,盍亦求内心之所以为未至者乎?
若夫不得乎此,徒有事于进退盘辟、章度数,是俗儒而已矣,君子肯为之乎?
汤思退右相隆兴元年七月 宋 · 钱周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九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七
熙庶绩而代天,须弼疑之并置;
肩一心而事国,乃揆牧之迭居。
眷时宗工,久去宰路,方虚位之不补,亶维贤之是图。
肆于来归,涣以大号。
具官汤思退,宏宽而刚毅,端靖而疏通。
学深造于圣微,识洞明于事变。
卓尔佐王之略,伟发谟而逢辰;
焕然经世之文,嘉载道以行远。
爰结知于太上,遂登冠于冢司
辞然粹夷,潜消中外之衅;
精诚孚达,坐格阴阳之和。
顾委任而责成,念勤劳而均逸。
考功而试以冯翊,尚施福而及于京师
自朕纂临,尤先求旧。
君陈》分正,固多入告之谋猷;
姬旦于征,宜备往迎之衮绣。
是用赐环趣召,前席咨询。
少纡真馆之游,姑进露门之读。
然所为亲贤之急,盖倚以复相之怀。
符中台,俾职亚辅。
仍付本兵之寄,载崇驭贵之阶。
建于上公,陪以多赋,并昭眷渥,庸侈徽章。
于戏!
如晦至卒从元龄,将协衷而相济;
陈平今愿逊周勃,适居次以何嫌?
往殚厥心,同底于治。
罗尚书墓志铭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六、《盘洲文集》卷七七
公罗氏,讳汝楫字彦济
其先自豫章辟五季之乱,徙家于歙,遂为歙人。
曾祖讳仁升,祖讳承吉
考讳举,以公故累封至右朝请大夫
罗本春秋时小国,在襄之宜城,又徙荆之枝江偃姓皋陶之后。
国近楚,后为楚所并,苗裔遂氏其国。
涉晋讫唐,间见史策,其名未彰彻,至公而罗氏始大。
公强记妙言语,年十六贡辟雍,角出侪类。
乡先生胡伸司业,每对客诵其文。
博士毛友龙雅好古,能于稠众中辨所作。
政和二年进士教授郴州
眉山唐庚见其诗,击节赏之。
兴国军永兴丞,遭母胡宜人丧。
后为池州仪曹,历江东转运司干办公事通判江州,擢枢密院计议官,又通判镇江府监登闻鼓院,除大理丞,迁刑部员外郎
以次面对,谓养子之禁不宽,则杀子之风不革,请因贫困而以襁葆之子与人者,毋拘以异姓。
占奏详尽,即拜监察御史
不阅月,迁殿中侍御史
抚州两陈四系狱,误论轻罪者死,公上疏冤伤之。
始诏天下断死刑,守以下引囚问姓名乡里,然后决。
廷议防守江淮,异同乖戾,公言:「大驾幸临安,以江为墙壁,淮为篱落,二者备等耳。
武昌当涂,营垒相望,淮濆独山阳一军,非策也」。
刘锜以孤军却敌于顺昌,它师亦踊跃争奋,请更戍以休其众。
间谍各私其畺封,言人人殊,请西府择一谨信者总其事。
江西群盗窟穴潮漳之间,踪捕者不越境,请三路宪臣通治之。
户部符□郡折民户䌷绢,一缣八千,请从其便输本色,或以田业多寡率财供军。
公言州县有被灾害什四以上及盗贼未衰息者,若雷同箕歛,则民不堪命。
官吏以趣办受赏者,请删其科。
又乞调武人作两淮守,置都统制以护湖北诸屯,革窜名赏籍人以劝立功者。
起居郎权中书舍人,迁右谏议大夫,兼侍讲
上问:「或谓《春秋》无褒,然乎」?
对曰:「《春秋》上法天道,春生秋杀,若贬而不褒,是有也」。
上曰:「自王安石废《春秋》学,圣人之旨寖不明,近日得其要者,胡安国与卿尔」。
中官邦彦蓝圭例免减借月廪,外戚钱恺用潘长卿例落阶官,公皆论其不可。
又请奖用五岭进士,以风厉远学。
御史中丞,条陈治狱理财宣诏握兵之弊,皆中时病。
或请下州郡分掾属比辑续降条法施行之,公言:「祖宗画一之法,悉出仁恕,艰难以来,奇请它比,有罔密文峻之失,其便于后者宜疏为令,否则削之」。
马院官占富阳沙田为牧地,马不至而民代输如故,公请还其地予民。
吏部尚书,兼侍讲东朝
归自朔方,天子以孝治天下,廷中持橐而奉亲者,公及魏公良臣林公待聘凡三人。
公在经幄,上屡问:「卿父安否」?
尝以当迁一官易绯鱼为亲宠。
居顷之,以父母春秋益高,恳求便郡奉甘旨,除龙图阁学士严州
三衙卒入州境捕民为兵,公执其人归之。
钤辖始至,遗鞍马缣帛之物甚腆,公却之。
已而果有私请。
白乌集黄堂,其僚欲奏瑞,不许。
居三岁,丐闲,提点江州太平兴国宫。
四其任,筑室乌聊山之阳,疏岩斸壑,亭榭爽旷,父子白首,乡䣊荣之。
岁在戊寅大夫公即世,公执丧茹哀。
后二年五月丁亥薨,年七十,盖绍兴二十八年也。
积官左朝请大夫,既谢事,进一秩。
讣闻,赠四秩。
长子遇明堂恩,赠左通奉大夫,爵新安郡,邑户一千五百,实封三百。
淑人,吕氏、王氏、俞氏。
后二年三月乙酉,葬于县宁仁乡汪龙原,以俞淑人祔,六男子,今皆除丧矣。
长某,右通直郎湖北安抚主管机宜文字
吁,右宣教郎主管崇道观
颉,右承奉郎、监泉州市舶务
颂,右承务郎、监镇江府排岸;
愿,右承务郎、监饶州景德镇
颒,右承务郎、监临安府新城税。
二女子,右从政郎荆南节度推官胡昌、右奉议郎佥书常德军节度判官俞穑,其婿也。
孙男十三人:表臣右承务郎、监宣州水阳镇
厖臣,右修职郎婺州兰溪簿;
元臣、介臣、克臣、信臣、世臣、力臣、似臣、𭚖臣、缙臣、正臣、扈臣。
女三人。
曾孙男二人。
公形貌颀硕,音如鸿钟,上尝谓其南人似北。
平生寡嗜好,于物无所玩,自以布衣起闾巷,服饰皆事朴素,与人交不强相取下,对人言若恐伤之。
或有片善,称之不容口,可以推毂则举手不以为难。
其学问醇正,笔力雄健,言必关于教化,不出奇以哗众取宠,前后论谏数十百篇,反复详尽,粹然皆忠厚之说。
入朝八年,以令名始终,不一遭诋訾。
有《东山猥藁》二十卷,《奏议》八卷,《外制》二卷,藏于家。
始某举博学宏词,公实持文衡
假守新安,公殡在堂,入哭之恸。
诸孤楹然来谒铭,谊不得不诺。
去郡之明年,乃克为之。
铭曰:
罗以国氏,鼻祖咎繇
晋唐有人,未都大僚。
朅朅尚书,超轶系谱。
搴翔帝城,自结当宁。
台评谏纸,霜凝笔端。
语妙鶠阁,弊革天官
论思十载,名声寡双。
河图峻职,钓濑辅邦。
七十执丧,华发素韠。
终始宦歧,莹无一失。
汪龙之阳,布布。
四山如厉,永閟冠屦。
俞淑人墓志铭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六、《盘洲文集》卷七七
龙图阁学士新安郡、赠左通奉大夫罗公讳汝楫之夫人,湖州安吉俞氏女也。
曾祖讳汝尚,屯田郎中,赠左正议大夫
祖讳温父朝议大夫,赠少师
考讳俟,敷文阁直学士吴兴郡,赠右宣奉大夫
绍兴二十八年,年五十七,以八月二十五日终。
积封淑人
二年三月乙酉,合葬于徽州歙县汪龙之原。
淑人柔嫕简静,幼不嬉弄,暗诵孟、庄诸子书,知妇人法度之事。
刀尺缝纴,不学而工。
和义郡夫人陈氏,性严,淑人垂髦在旁,遇其笞怒妾媵,必委曲营护,谴者多赖以免。
吴兴公绣衣持斧过江东,闻新安公之贤,以淑人配之。
新安公笔耕起家,尚俭朴,门中无华靡之饰。
淑人来自冠族,处之晏如。
前夫人有四子,爱均己生。
新安公在谏垣御史府吴兴公以从橐尹京,两家鼎贵,金狨照映。
淑人出觐其亲,有侍膝之孝;
入翼其夫,有齐眉之敬。
左右内外,不一见其骄奢之色。
新安公退而里居,淑人则进其子于学,晨昏定省,必问所以修业状,俱卓然有立。
呜呼,其贤如此!
四子:颉,泉州市舶务
颂,镇江府排岸;
愿,饶州景德镇
颒,临安府新城税。
右承奉郎,颂以下皆右承务郎
孙男五人,女一人。
某既为新安公作铭,其子复淑人之铭为请,乃铭曰:
父兮显显,夫兮振振,其生也何恨?
山兮联联,水兮绵绵,有子兮营其仟。
赵子直丞相劄子(一九 绍熙三年十一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书稿》卷六、《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七
某数奉尺牍,深愧烦慁,时勤掷答,感愧兼之。
霜寒,恭惟表仪禁近,台候动止万福。
某丐祠未允,本欲再请,缘城壁事初意就飞虎旧将数人趁时修筑,又虑去计已定,籍漕军风力成之。
既经商量,幸庙堂应副度牒,而或者乃劝漕大兴工役,浚隍增陴,规模甚广。
其说未必不当,然与当时所料不同,其费浩瀚,又毁拆民居颇多,定致纷纷,兼迫隆冬,遂未敢下手,势须别更相度,缘此须候来春方申前请。
此非所计,但庐陵子中值岁中连丧兄姊弟三人,独存任数房百口之责,急难莫助,心甚不安,忧挠殊甚,如坐针毡之上也。
长沙财赋全藉违法放倍岁税,累任漕臣视而不问,往往却于其他名色,时为宽恤。
自某到官,首罢此项,而已放者不可复比,今尤欲民誉时复,降榜住催,遂成窘迫,独幸年丰尔。
苦节未睹其效,先受其害,理固当然,盖平生分定者
漕相处极无他,前尝谓贤者过之,皆此类也。
项平父暂往省亲,馆职岂易得耶?
桑景询事,子中写来,别纸录呈,末后一节亦足不朽。
因《实录》载赠官事,附小传于后可也。
王氏子恩泽奏已令投下,望催趁,聊以劝忠。
效用子弟乞暂廪给,闻议者已恐费无从出,况全给乎?
此在朝廷指挥如何耳。
中兴初密院典故顷在西府,尝委编修官编类,徐议笔削,记得纂得数年,丞辖所云岂谓此耶?
当时虽曾写得数项,后来归家,或舟或陆,或携或寄,今遂无寻处。
最是初元御营使与三府并置官吏,降旨则云「三省、枢密院御营使同奉圣旨」,体面极异,至数年方并归一,此不可不记也。
馀乞保重。
筑城奏稿并破料数昨已录呈。
当时经商量而后奏,谨以回劄拜呈,庶知非敢造次。
本意只藉其威重,且倚为代,免临去旋取旨。
不谓听迂阔者大言,闻欲画图奏申,其势难遏。
意非不善,事则多碍。
盖内地非极边比,扰人固是一节,其费恐数倍于今。
兼云日须支工钱三百,此间自来无此例,既开则难合。
望密与丞相商量,不欲形于公文,彼此俱善类,自为异同,到则不好看。
或恐文字到朝廷只合从元申,或且需后,唯命是听,况度牒未能便去手耶?
颙俟台谕,方敢徐禀。
更望语丞相两司相与初无他,不必他疑。
州郡待监司惟恐不至,岂争閒气也?
此语切勿广,盖漕有手段,笼络士人甚厚,纤悉皆知耳。
中大夫特进蔡公伸神道碑庆元二年1196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平园续稿》卷二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仁宗朝,蔡忠惠公昌言直道,文章政事廷臣鲜出其右。
当是时,由侍从登二府者,非历言路则入翰林,非尹开封则领三司,四者公遍为之。
垂大用,而仁宗上仙,犒军赉予,修奉昭陵,横费错出,公处之益閒暇,中外叹服。
会间言请去,未几即世,士大夫至今以为恨。
其葬也,惟幼子旻在,仕至宣义郎开封府工曹,赠少傅
先娶贾氏,翰林侍讲学士黯之女,追封吴国夫人
再娶潞国文忠烈公之女,追封越国夫人
是生三子:长直龙图阁佃;
徽猷待制胄。
季特进也,讳伸字伸道
三岁而孤,鞠于文氏。
稍长,与待制龙图受业,名声日昭,时号三蔡
释褐将仕郎辟雍正,出为京东提举学事司干当公事,入太学辟雍,皆为博士
铨法改宣德郎,调知潍州北海县,徙江淮发运司干当公事通判徐州
禁卒谋夜半举火作乱,公微闻之,部分他营密为之备,仍戒谯楼故缓更筹,戊夜方击三鼓,卒举火则黎明。
既愆期,众无应者,相率逃去,追捕,尽擒之。
微公,一郡殆矣。
会北虏陷汴都康王大元帅府
公上谒军门,遂留幕下
王即位、巡淮甸及南渡,公皆从行焉,为顿递官,数被嘉奖。
命为张循王神武右军参赞军事,出奇应变,与有战功。
戚方张守忠转掠江浙间,公招以书,皆来降,盖公尝挺入贼垒,开心见诚,人故信之。
楚州赵立,公倅徐时部曲也,自请专治兵,以郡印逊公。
朝廷命公通判州事,公力辞,改通判真州
大雪,火焚千馀家,老稚啼号填道。
公处以官舍寺观,又发常平米赈给,守不可,公自任责,上书待罪。
诏释之。
擢知滁州,真民挽留,曰:「非吾父,吾属死矣」。
至滁几年,丞相当国,知公与旧相赵忠简公副枢王敏节公厚,罢郡,主管台州崇道观
绍兴九年,北虏归我河南,起知徐州
公受命亟行,虏寻渝盟,改知德安府,又改知和州,再求祠以归。
久之,为浙东安抚使司参谋官,秩满,复提举崇道观
公负文武器略,善骑射,力挽二石弓,见谓时才,而事机不契。
退居常州,浮湛里闾,四奉外祠,未始以穷达介意。
喜为歌诗,字画得家法。
性通音律,每与宾客饮,酒酣慷慨,浩歌长啸,遂至于老。
轻财重义,济人之急,家无馀赀。
遇大礼,官伯氏二孙载、咸,报教育之德,人益贤之。
二十六年十月庚寅以疾卒。
明年正月壬辰,葬武进县怀德南乡潭墅之原,享年六十有九。
积官左中大夫,赐服金紫,爵建宁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累赠特进
刑部侍郎商守拙之女,追封济南郡夫人
四子:长湍,承事郎通判镇江府,后公二十年卒;
次洸,试户部尚书,又后四年卒;
次流,从事郎、监潭州南岳庙
次潩,承直郎、新贵州军事推官
六女,武翼郎、知楚州辛坚之从政郎徽州黟县嗣昌通直郎、知明州奉化县向士迈,朝奉大夫、知潮州渊明承议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张克成,进士刘澄,其婿也。
孙九人:戡,今为中大夫、充右文殿修撰、知隆兴府
戬,朝议大夫通判潭州
几,承议郎知临安府富阳县
箴,承事郎
戢,奉议郎、新两浙转运司干办公事
𢧳、戎未仕;
武、藏早卒。
曾孙十人:康,文林郎、监建康府提领户部赡军酒库
庸,承事郎、新监淮西总领所惠民局
承事郎、新监镇江府大军仓;
廉,将仕郎
庚、廌、庾,馀未名。
按蔡氏世家兴化军仙游县,自公曾祖刑部侍郎琇而上隐居不耀。
忠惠公拔起田间,未冠擢甲科。
其弟高亦登景祐进士第,不幸早世,欧阳文忠公铭而悲之。
崇宁二年龙图廷试第一,宰相京旧通谱牒,请降第二。
大观三年政和五年待制公相继登科,自以家世名儒,而龙图从元祐诸公游,耻附宗衮,常远绝之。
因星变疏宰相非其人,坐谪监当。
其后丞相与公有同舍同年之好,复不肯曲意干进。
秦薨而公亦病矣。
高宗一日与知临安府荣薿历数霸府旧人,问公安在。
以病亟奏,上嗟惜久之。
其三世隐显本末如此。
忠惠公蓄德焘后,施及诸孙。
公善积庆馀,克有良子,历官八座,被遇孝宗追谥曾门,振宣幽光。
再传至右文,优践四科,出入三朝,由户部侍郎分镇江西,蔡氏之兴殆未艾也。
公既没四十年,而墓道之碑未刻,右文君以予周行旧交,使来请铭,乃为铭曰:
天之于人,报施可必。
凡后之昌,繇身之诎。
忠惠公,当用而抑。
肆其三孙,竞爽鼎立。
季也允文,而又武力。
曾是国器胡宁家食?
遗子若孙,啬取丰积。
勿替引之,永世无斁。
大父行状淳熙九年 南宋 · 蔡戡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五八、《定斋集》卷一四
公讳伸,字申道兴化军仙游人
曾祖琇,赠刑部侍郎,隐德不耀。
祖襄,端明殿学士,赠吏部侍郎谥忠惠
端明以忠言直道,受知仁宗,与欧阳公修同知谏院,时号「四谏」。
修起居注,掌内外制,历省府,出为福建路转运使,知泉、福、杭州
其惠政在民,其遗事在国史。
皇考旻,终宣义郎开封府工曹,累赠少傅
先娶吴国夫人贾氏,御史中丞黯之女,生直龙图阁佃、徽猷阁待制胄。
继室越国夫人文氏,太师潞国公彦博之女,生公
少傅早世,公三岁,鞠于外氏。
少长,与待制俱受业于龙图,及从元祐诸公游,议论文章有家法,不肯追逐时好。
兄弟相继蜚声太学,多中异等,时号「三蔡」。
族相京初用事,耻于附丽,未尝一踵其门。
龙图崇宁二年进士第一,族相故抑之,降第二人。
待制以上舍中大观三年丙科。
政和五年,公复以上舍及第。
其后族相鼎盛,气燄倾一时,士游其门者,无疏戚立致通显。
公兄弟少负隽名,族相雅爱重,百计罗络,竟莫能屈。
会星异,龙图上疏极论宰相非其人,宜举汉故事黜之,以应天变。
责监温州酒税。
公自释褐,为辟雍正,改太学,迁两学博士,凡四任,皆以例授。
用举者改秩,复不堂白,径就吏铨,知潍州北海县。
京东学司属官。
秩满,通判徐州
郡守不治,事多取决于公,裁剖无留。
会营卒谋以中夜举火为变,或告公,公密遣谕他营,仍戒缓击三鼓,至五鼓则趣之。
营卒举火,无应者,闻五鼓急,计穷奔窜。
公勒诸部军校亲往追捕,尽获之,一郡赖以无虞。
未几,金人大入,京城失守,太上皇帝康王大元帅幕府
公间道谒军门,王一见,留幕下,同议军事。
王即皇帝位,车驾南渡,方仓皇中,道路艰梗,公为顿递官,所至无阙需,上每称其能。
寻为神武右军参赞官
戚方张守忠跳梁江浙间,公以尺书招之。
二人素服公威名,即解甲就降。
楚州赵立徐州军校,公旧部曲也,自以武夫不娴民事,乞公为守,而己专总戎。
朝廷以守禦之功,重于易置,乃命公贰之。
力辞不就,除通判真州
大寒,郡火延千馀家,民露处,而继以雪,老幼号呼满道
公乃辟寺宇官廨分处之,发常平帑廪赈给之。
守不可,公曰:「此国家所以备非常也,必得咎,请独当」。
事已,自劾,朝廷贤而释之。
移知滁州
去之日,郡人拥遏不得前,有横卧道上以当车辙者,曰:「公,吾父也,微公,吾死久矣」。
在滁几年,丞相当国,公与赵丞相鼎王副枢庶有旧,疑以为党,乃罢郡得祠。
绍兴己未,金人归我河南地,其情叵测,即以公直秘阁、知徐州、兼管内安抚。
公受命遽行。
及淮,闻金人再陷中原,有诏止公,改知德安府,又改知和州
初,公与丞相上庠同舍,甚厚,又同年登进士第
公一时声名出右,秦颇忌之,且以细故忤秦意,继又指为赵党。
公不自安,因丐祠去。
久之,丞相访公出处于同舍生,慨然有念旧语,同舍以告公,但一通问,不及其他,秦竟不乐。
及除浙东安抚参谋官,秩满又奉祠
秦薨,公亦属疾。
侍郎荣公薿尹应天府,陛对从容。
上历数潜邸旧人,问公安在,荣以疾对,上叹息良久。
是岁卒于毗陵时绍兴丙子十月二十二日也,享年六十有九。
公倜傥有大志,少以文名。
壮岁从军,洞贯韬略,长于骑射,力挽二石弓,武夫悍将自以为莫及。
屡抚剧贼,亲造其垒,示以恩信,出奇应变,智略纵横。
张循王俊所立战功,多公筹画。
为政严明,吏惮而民亲,所去见思。
晚岁四奉祠,浮湛里社几二十年,不以穷通介意。
胸次豁达,开心见诚,无少长贵贱,尽得其驩心。
尤重信义,不汲汲于财利,随有辄散,亲旧之贫者,悉力赒给。
久閒益落莫,居之晏如。
捐舍之日,囊无馀赀,鬻田以葬。
字画遒正,得端明用笔意。
喜为诗词,通音律,遇酒慷慷浩歌长啸,时以自娱。
议者以公抱负文武才,有经世志,使入掌枢机,出典方面,折冲禦侮于樽俎,固其宜也。
乃不得志于当路,用不尽其才。
每寓意于歌酒。
不知公所蕴蓄,与世殊调。
政和以来,至绍兴末,四五十年之间,士大夫朝辞穷阎,暮登禁地,非蔡党,即秦客。
公前以通谱之亲,后以同舍之旧,少贬以济道,其谁不然?
公独抱节,穷而益坚,老而弥壮,卒以不偶。
自今视之,其一时附丽之徒烟灭灰冷,视公何如也!
官至左中大夫,赐三品服,爵建宁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以仲子贵,累赠特进
娶商氏,刑部侍郎守拙之女,赠济南郡夫人
四子:长曰湍,承事郎通判镇江府,后公二十年卒。
次曰洸,中法科,历户部侍郎户部吏部尚书,出为徽猷阁学士中大夫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又后四年薨。
次曰流,从事郎、监潭州南岳庙
幼子潩,通仕郎
长孙戡,登进士甲科,历馆职,今为朝奉郎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公事
曰戬,宣教郎、知婺州浦江县
曰几,从事郎、严州桐庐县主簿
曰武,未命。
曰蒇,将仕郎,早卒。
曰蒧、曰戢,皆承务郎
曰𢧳、曰戎,尚幼。
女六人:长适武翼郎、知楚州辛坚之
次适通直郎、知明州奉化县向士迈;
次适朝奉大夫、知潮州渊明
次适文林郎筠州推官张克成;
次适刘澄
曾孙五人。
公自正郎,七经郊恩,及致仕遗泽,任子孙七人。
又官龙图孙载、咸,以报儿时教育之德,其笃于友爱如此。
公以丁丑正月二十日,葬于常州武进县怀德南乡谭墅,距今二十五年矣。
铭志未立,何以昭先功、诏后裔?
公勋名事业,见于蚤岁,一时辈行,凋○殆尽,门生故吏,亦无一存者。
公之行事,莫得其详,某大惧岁久湮没,无以传远,谨摭所闻一二,以告名世之士,求为之铭。
乞用桩管米赈粜饥民奏淳熙十一年二月 南宋 · 赵鼐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五七、《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二之六六(第七册第五九八一页)
本州连年旱歉,去岁尤甚。
见将常平米斛赈粜,而所管不多,难以继后。
若不急行措置,将来转致失所。
臣契勘本州见有朝廷桩米斛四万馀石,若俟奏闻,取旨行下,然后赈粜,窃恐缓不及事。
恭睹元降指挥,委守臣认数,如陈腐少欠并守臣抱下阙臣除目下将上件桩管米一面开仓赈粜,拘收价钱,令项桩贮,候秋熟日,从元数收粜填补。
非惟可以接济饥民,亦免陈腐之患。
铜梁山题名淳熙二年五月 南宋 · 赵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七八、《蜀中广记》卷一八、民国《合川县志》卷三六
鲁国赵彦博富文从元宪兄造铜梁山,观洞天石室。
丹台灵泉茂林修竹之富,仙境宛然。
追思周祜兄清标高致,今已隔世,恨不当日得陪杖履。
周祜乃元宪仲弟,其子师美敦书乐善,予子信常与之同僚,知有子矣。
是晚元宪具酒肴于洞灵之道院,道京师陕西事,谈论竑伟,衮衮可听,吾宗之英也。
元宪之子师儒、师老侍,皆孝友恭俭,克其家者。
日既夕,乃归。
淳熙二年五月十三日题。
宋故朝散郎邕州军州兼管内劝农营田事兼广南西路安抚都监提举钦廉等州盗贼公事沿边溪峒都巡检事兼提点买马事竹洲先生吴公儆行状 南宋 · 程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五、《新安文献志》卷六九、《南宋文录录》卷二二
曾祖师政,妣程氏。
祖俊,妣汪氏,继妣魏氏。
父舜选,故任奉议郎赐绯鱼袋
妣金氏,封安人
公初讳称,避秀园讳,改曰字益恭,其姓也。
吴自泰伯以国得姓,其子孙散四方,谱牒不可考,独居休宁者最盛。
公之高曾世以长者称,薄取而厚施,视籴之贵,平其价以出之,施及旁郡,全活者甚众。
奉议公,袭德弥厚
一夕,与夫人金氏坐月下,有二星飞入怀,众异之,曰:「其吴氏种德之徵,有子之祥乎」?
已而,宣和之甲辰,果生国录公俯;
乙巳十二月之朔,又生公
公生而颖悟,日诵千馀言,十岁属文,已能道老生宿儒之所不能道。
弱冠,与国录公游太学,时四方之英俊萃焉,月与角笔墨短长,辄居首选,侪辈相与叹服,为之语曰:「眉山三苏江东二吴」。
上舍高选登绍兴二十七年进士第,调明州鄞县
三十二年,遇恩升修职郎
隆兴元年,获强盗,改承事郎
二年,差充婺州教授,不赴。
乾道二年,差知饶州安仁县
四年,转宣教郎
七年,丁母艰,服阕。
淳熙元年,转奉议郎通判邕州
五年,任满,转承议郎
被召上殿,除知州,兼广西四路安抚都监提举钦廉等州盗贼公事、沿边溪洞都巡检使、兼提点买马事。
亲老丐祠,主管台州崇道观
六年,转朝奉郎
七年,转朝散郎,差知泰州,丐祠,复主管台州崇道观
十年,致其仕。
淳熙十年二月二十七日卒,享年五十有九。
公天资雄浑,学该体用,高远而不为迂,切近而不为陋。
上下数千年间世变升降,制度因革,灿然若指诸掌,而能剂量之以道;
出入诸子百家,天官稗说,靡不洞究,而能折衷之以圣人之经。
故其发为文辞,涵蓄演瀁,严洁渊奥。
每一引笔,若飘风骤雨,不可止遏,旁观骇立悚汗,而公初未尝屑意也。
公英迈慷慨,忠义激烈,虽穷居厄处,抱膝长吟,常以社稷安危为己任。
隆兴天子锐意北向,效奇献策者无算,公独怃然曰:「是碌碌者钓取爵位耳,乌足与语大计?
使吾得当一面,提精兵数万,必擒颉利以报天子」。
盖公平日之志也。
当时宗工钜卿晦庵朱公南轩张公东莱吕公龙川陈公、梭山陆公、石湖范公、止斋陈公及知名之士数十人,皆与公友善。
公之倅邕也,南轩以书告晦庵曰:「吴益恭忠义果断,缓急可仗,未见其匹」。
及归自邕而得对也,南轩书「孔子曾子之勇、南方之强」三章以谂别。
既而又以书相劳于中都,曰:「益恭才气事业,乌可掩抑,对扬忠言,必当上意」。
龙川则反复太息,遍告于东莱石天民曰:「此君蹉跎,日以老矣,今兹得对,或有遇合之理」。
其为一时名公所慕重盖如此。
初,公未第,为太学录,时天子厉精,以逻卒廉察中外,一日且至胶庠,公曰:「此曹挟小忠簸弄耳,今闯足至此,异时六馆之士以非所宜言与大不敬论报,岂不上累圣朝」?
执而笞之曰:「国有令,汝无故乌得辄入」?
卒噤受笞,去不复至。
盖公之风裁峻整,临机果决,已见于为布衣时。
得第尉鄞,鄞并海,盗出没,鬼神不可踪迹,间来掠民家辄去,朝廷虽宿将重兵,不能禁。
公潜布耳目,盗所至辄知之,单马径造,捕者随至,盗惊谓神。
卒有先登被创者,公解驼裘以衣之,亲与傅药,士卒皆感慨争奋,愿空贼以报。
及宰安仁安仁号冷邑,公至则肃吏厚民,薄征缓赋。
异时负贩少有至者,公立为会市,会之日,官无征敛,市不二价,约束明肃,商贾四集,皆得所欲以归。
于是井邑饶富,江东壮县或愧焉。
时岁大旱,公度民将艰食,预约一县户口所需米若干,令富民储蓄以备,境内赖以不饥。
会旁境饥民百十为群,攫食偷活,恶少年乘之为盗,势骎骎且犯境,州人以为忧,遣兵数百戍之。
或有劝公避者,公奋然曰:「吾为令,顾委命若等,是谓草间求活
吾宁与贼死,况不必死乎」!
籍丁壮阅之,公驰马横槊其间,声势张甚。
有无赖子袭旁邑,所为者法外,出新意杀之以令,盗闻之,皆恐惧缩颈不敢犯。
事已自劾,不报。
然不便者从而媒檗之,以是坐累数年。
公尝言于孝宗皇帝曰:「盗贼弄兵,惊陛下之赤子,甚至阻山泽杀吏士,遣大将发重兵而不能定,皆由帅宪、守令罢软不任职,治之不早,以至滋蔓难图」。
仁哉斯言!
使安仁非公,盗滋蔓矣。
法吏乃反以为公罪,此识者所甚痛也。
通判邕州,沿边溪洞蛮獠少不得意则反侧,南轩张公经略广右,有疑事悉以咨公,置邮筒往来,筹画日至再至三,公曲为之尽,毕就条理。
郡阙守,檄摄郡事。
自杞蛮者,势强盛,服属化外诸国至羁縻州境上,其人皆长大,勇悍善斗,岁数千人至横山市马,日益横忽。
其酋必程持国书来争论,淳熙三年蛮人与其官兵相杀伤,因及十馀事,以乾正为年号,州人大恐。
公严兵庭见之,其词色骄甚,公责以「汝国本小小聚落,只因朝廷许汝市马,岁得银帛二十馀万,今三十年矣。
汝国以此富强,役属诸蛮。
若忘朝廷厚恩邪,辄敢妄有邀求?
吾当闻诸朝,绝汝买马之路」。
又以不用本朝年号,且犯庙讳诘之。
酋遂屈服。
田州下闭洞首领凌谧,以掠良民与化外诸国为市,人易金一两,伎艺者倍之。
每岁上边买马,遣丁夫除驿道,辄为掠去,公屡委所属追问,谧不伏。
以兵擒之,枭首于市,远近称快。
又有安平州酋长李棫,藏匿逃逋,窥伺叵测,累年帅宪不能治。
州有虞兵逸去,公大书尺纸示,如期而来,且惶惧遣使以书币请罪,公责而释之,还其书币,叹往时太守率以贿迁,公清如水,吾敢慢乎?
于是两江五十馀洞,告戒部落无有犯者,且曰:「吾宁贫穷,毋犯吴公」。
留邕三年,绩效不可殚纪,南轩露荐于朝,得旨赴都堂审察。
去之日,若士若民,若吏若兵,合数千人遮道流涕,奔告诸台借留
公陛对,首论恢复:「天下之大势有二,天下之大计亦有二;
有纷纭未定之势,有立国相持之势。
纷纭未定之势利疾战,立国相持之势宜缓图。
海陵即世,中原之势几至纷纭,诸将反不能渡淮而发一矢。
王定位,南北之势复成勍敌,张浚虞允文乃欲长驱以定中原,进退缓急皆两失之,此功业所以未建。
今之议者不察,持茍安之说者欲保守江左,为欲速之计者便谓中原可平。
臣未尝不痛惜于斯也。
臣愿陛下治兵积粟,涵勇韬力,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乃以舟师出其东,兵出其西,且战且守,稍稍前进。
东自齐以图晋,西自陇以图秦,为祖逖、谯梁战守之谋,而无桓温刘裕深入远斗之患。
会逢其适,纠合诸侯之兵而以武临之,一戎衣而天下矣。
若彼此势钧而力敌,虽一兵一骑不可轻动」。
闻者始知公规略宏远,区画精密,平日慷慨自许,非孟浪叫呼者也。
使公获展其志,应敌著数,各随局面,如环无端,功业可量也哉!
及论自杞蛮、二广官吏与治贼之方,皆切中事机。
孝宗皇帝嘉奖,欲除公御史
适邕又阙守,上以马政为忧,复以邕管属公。
奉议公已八十,公曰:「吾奉亲以往乎,亲且老,离井里以戚吾亲,非孝也。
上方以孝治天下,其念我乎」?
力请,上为恻然,予祠,已而思之,擢知泰州,复以亲老请祠。
公孝友出于天性,常视奉议公嚬笑以为欣戚。
所居之前有洲,广数亩,旧种竹,苍翠可爱,奉议公乐之,于是结庐其上,环以秋冬不凋之木,日奉觞酒,怡愉其中。
又以馀閒与从游之朋穷经论史,考德订业。
四方之士闻之,负笈而至,岁数百人,居不足以容,或相率结茅其傍,因号为竹洲先生
公分斋肄业,如安定湖学之法以教之,士由以成材者,有方公恬首春官汪公义端首胪传,其他簪佩满州县。
言有章,行有操,官有业,问有学,未有不自竹洲之门者。
公之没也,奉议公已九十,呼其子,泫然流涕曰:「子之事亲也,生有养,死有葬。
今吾先而祖以死,有馀恨矣。
汝其毋忘乃父之志,以事而祖」。
又曰:「汝其知所以立身立家乎?
忠孝者百行之本也,恭俭者百行之端也」。
其了然于死生之故,有释老所不能及者,娶金氏,封宜人,后公六年卒。
绍熙元年四月某日,合葬于绩溪县高车原。
男四人:载,宣教郎签书高邮军判官厅公事;
圻、塈、坰。
女一人,适奉议郎、知袁州万载县事王僎。
孙十一人:镐、铉、锡、镇、錞、鉴、铨、镡、镛、铭、锜。
曰鉴,出继国录公长子垕之后;
曰铨,出继国录公次子塾之后。
孙女二人:长适承议郎、知江州瑞昌县事韩野卿,次幼未行。
卓于公同里闬,先伯父文简尚书与公同肄业,而公之季子坰又从予游,故知公之出处颇详。
尝论公之才足以佐理天下,而身不得居卿相之位;
公之气足以从事中原,而身不得任鈇钺之寄;
公之节足以挥斥奸慝,而不得纲维国之风宪
公之文足以光昭云汉,而不得黼藻国之纶綍。
公之命固有所制矣。
然孝尽于亲,道信于友,名尊于身,识与不识皆知公为一世伟人,公之所以不朽,孰得而制哉?
公尝作《尊己堂记》,谓「天爵义荣己所有也,可常尊也;
人爵势荣得失在命,不可常也。
士大夫丧其可常之尊,乃藉夫不可常尊者以华其身,得则喜,失则悲,甚而茍得,至于忘耻,是何异乞墦间之祭,醉饱而归,其妻妾方羞且泣,而施施焉未之知也」。
晦庵朱公见而喜曰:「往者张荆州吕著作皆称邕州之才,今读其记文,又可见其所存」。
然则云雾晦冥,日月之光景常新,公之存固有用舍得丧不得易者。
有文集三十卷行于世,或谓其峻洁类贾长沙,雄丽类苏内翰,风骚类柳柳州,世必有能辨者,不待予言也。
公殁既有年,其孙铉入都门,涕泣谓予曰:「先祖言行久未编次,将遂湮坠,敢稽首以请」。
予辞不敢,铉之请愈力,因概书其大节,以备太史氏采录云。
谨状。
嘉定十五年十一月日,通奉大夫同知枢密院事休宁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食实封一百户程卓状。
特进资政殿大学士程公墓志铭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四一、《后乐集》卷一八
嘉定十六年四月同知枢密院程公卓以疾不能朝。
时国家值仇敌百年之运,疆埸大计委成西府者视常为尤剧。
上闻公疾,忧甚,中使日问状。
稍间入谢,重慰藉,自力就职而疾复作,即拜疏言:「臣不幸疾进弗瘳,将先犬马填沟壑
机务至重,惧不能复胜陛下委寄。
愿上印绶,乞骸骨」。
六月五日薨。
上省奏,嗟恻罢朝,发赙加厚。
诏有司以特进资政殿大学士告其第,举朝皆哭吊。
某年某月某日,葬歙县长寿乡龙山
刚中以墓上之铭来请曰:「先大父奋迹孤士,出藩入辅,名绩略信于中外矣。
蒙国厚恩,襚往录存,哀荣略备于始终矣。
惟遗耀未纪,将审所托焉。
幸赐之言,以寿远也」。
予于公为同年进士,且相继司牧于闽,盖义知公者,乃序而铭之,不复辞。
公字从元徽休宁人,望阀甚远,三世褒叙。
士彦太子少保
畎,太子少傅
世昌,太子少师
公蚤有绝识,世父文简公以瑰文宿学被遇孝宗,为时儒先,公甫胜冠,探微入窈,尽得其传。
太学,试积取高等,众莫敢齿列。
淳熙十一年进士第扬州司户
郡议计民廥积而征之,匿不自言,籍畀告者。
公曰:「藏于民与储之公等也。
已尝赋矣,征之何名」?
帅悟而止。
崇仁县,陂旁旧有公田,所入褊甚,而郡缘虚籍,征于邑者岁累万,偿以别色,邑遂窭困。
公叹曰:「使为此邑永患而令不得尽其爱于民者,此田也。
且吾谊不敢诿之令而弗顾」。
疏其实走诸司,许尽鬻之民乃已。
处州龙泉县,少师丧不行。
吉州龙泉,令约而信,赋缓而足,廛野舒暇,门阶闲寂,莫识其吏迹也。
有倳刃而匿其首,主名不立,掠治久无以具狱。
公屏坐深念,如或助之。
诘其妇曰:「岂尝产怨于族乎」?
妇谢无有,惟族父曩以地讼耳。
索其家,衣故在,泣曰:「妾手所完纫也」。
遂直其冤。
执政以才荐,入为诸军粮料院,以嫌改进奏院宗正寺簿
奏言:「郡帑别储以给公费,有定制也。
今恣其侈用,显赇私饷,崇侈无厌,宜裁约以纾民力。
异骏名骓,隶在亲卫,有常数也。
今齿色岁减,新纲续拨,才足相补,宜课息以壮戎备」。
司农丞,知嘉兴府
近畿俗豪喜斗,稍失意则簪笔遍抵其上。
公以刑锄奸,以惠销薄,从容摩揉而政以和。
有伪鬻印纸为左券者,辞所连逮甚众。
白公当穷治,且藉是或纾郡计。
公曰:「为之诡遇岂不能?
政在安民尔」。
罪止造者,无它坐,民至今德之。
大理丞刑部郎,奏言:「国家谨狱犴而缓死,则宥之以远。
今部以罢卒,赍用窘绝,不稍代更,则往者未必生也。
州县仗胥吏而给事,要以少为贵。
今长及子孙,声焰薰炽,不亟汰省,则来者未易清也」。
说皆施行。
军器监,兼右司郎官,权太守少卿
言者不乐,罢主冲祐观。
起知泉州文简棠阴犹在,邦人幸公来。
时楮券垫陌仅及半价,按不如令者急甚。
公以法便民而势自通。
平籴旧为民扰,拦米要市,迂费岁月。
公饶所予民而事自集。
郡旧以银镣骤溢而缲纩非工,诏与台、信、邵、武昌互贡所有,烹采久涸而直售数倍。
文简请更定献程,而未报去之,有四十年矣。
公曰:「得地利以惠吾民可也,忍默默乎」?
力为奏,具言:「弊极矣,惟垂裁」。
朝廷尚难之,继公者复助之请,乃皆听可,于是累年之弊革矣。
提点福建刑狱,民留像以祠。
摄帅事,直秘阁,为真。
郡负海,暴桀椎埋,公追迹名捕空其巢,贷所骞污者为之振业,境内奠枕。
健吏武谲,宿奸如山。
公戒僚列悉意首公事,无落吏手。
遇期会迫猝,才留一二,旁立待命,具笔牍、行文书而已。
闽素多士,公在泉新美学宫,至闽,更旧洗陋如泉时。
又崇峙储廪,增员以养,而呻诵满廊户矣。
课县籍计日勾稽,而复赋谬输皆釐整。
督曹牒应时剖夺,而新争故讼皆缩却。
又条便宜数事,欲以治邑之殿最上之铨部,为升黜;
覆狱之能否载之印历,为劝惩。
幽絷之无所廪食者取之常平,以宽瘐死;
伉勇而熟于水斗者传以海道,以戒不虞。
上供间出于僧坊,则豪右勿困以贷息;
租铢尽归于吏揽,则官府勿重以渔夺。
盖其勤苦在民,亹亹一意,审其痡毒,时其安便,茍有圭撮为利者,无不为也。
寸尺可效者,无不竭也。
召为秘书少监,论:「诸将酣豢于富贵,精锐销落,褊裨后起,奋达无路。
不加搜采,英豪坐老矣。
军籍淄蠹于隐占,十几四三,赢粮剩镪,脂腴一将。
不加检质,饷计坐失矣。
泉货以权轻重、通有无也,今泄于外,毁于器,不急救之,殆将日少。
愿诏钟官兼采铁锡以资冶铸」。
上嘉纳,且曰:「何但于少?
遂将无矣」。
起居郎工部吏部侍郎,奏言:「择守在牧养,当后资格;
选将在备圉,当先淮堧。
民馁而怨困于折纳者当使绝息,将愚而贪习于朘削者当示威惩。
财穷于兵,当节浮冗;
法坏于例,当抑侥倖」。
给事中,言:「台臣坐贪秽败,不可与贴职。
宗子以杀人抵罪,不可贷同恶」。
其随时舒吐,无所回隐而志以伸,引议规切,无所阿徇,而论以尽皆类此。
嘉定初忍垢讲和,我币岁入。
未几,彼有外患,因自绝。
甫定,则复请赂。
公前在郎省,以选往贺正旦
还言:「彼寇深仇结,烬馀几何,溃叛四起矣,而犹暴骨以逞,兵不足恃也。
祸稔彰闻,岁不为稔,直万钱矣,而犹雠歛以供,民不足恃也。
愿益讲修攘之策,以待天意之定」。
上说,始议与北绝矣。
戎监,言:「兵法先计后战,敌逋诛已久,愿咨逮戎略首末,皆许图上,择其可者而咨度焉。
若临战而计,则无及也」。
及是,进李德裕筹边事,又言:「敌亡无日矣,困兽犹斗,蓄力运智,事宜在蚤」。
前后极言边事,常欲以暇应猝,以弱就强,图易于难,而无粗武以冒进;
虑动于静,而无安恬以玩敌,累疏一意也。
上既默许任属,进贰密院,于是敌势日蹙,孤悬一隅,争倒戈奋击,举地奉珍而归我,天下翕然望中兴矣。
公忧边思职,纯识独到,念虿毒未易轻,则势之广莫者尚费完守;
狙伺未易测,则情之携异者尚劳控驭。
宿将前望坐相视尽,干方禦侮,谁与谋长;
所谓边境安危之原,虑方深也。
是以上简擢,凡所以审智计、广忠益、练才实、缉事几者,显赞密扶,爱日惜阴,冀行其所知,以图永报。
惜其岁月之近而不究其材也。
公宿道以婉,养德以冲,自幼内行淳备。
少师持家严甚,公以孝敬尽瘁无惰色。
共爨缌者几数百指,公以爱友成熟无间言。
勇于矢义,势虽险不为慑,费虽钜不为啬。
故旧殁无以敛,公为倒奁空楮以助,且经理其家。
太学同席者殁于疫,相率委去,公挟医护视,不辍晨暮,卒赖以生。
与人谦以裕,奉己约以清,虽贵不改其度。
窭士寒品,酬接尽礼。
所居增一楼储书,一堂燕坐而已。
尝曰:「富贵非可力求,宁迟其自至。
涖官则先以廉勤,吾所以寡忧患者,以此尔。
子孙守之,谨勿渝也」。
异时喜诱掖后进,酬义侃侃,屦满户外。
因所沾溉,率皆有立。
雅不喜言人之过,才长独艺,曲借声价,因所鉴许,率皆知名。
乐天诗,慕其为人。
所居西有林壑之胜,暇日从宾御短棹倏往,命云侣月,觞咏悠然,其澹于荣利,不以轩冕之味而遂忘也。
奏议十卷,文集二十卷,年七十一。
夫人朱氏,封齐安郡君,有贤行,先卒。
子以思,监西京中岳庙
以过,毁得疾,后十有一日而卒。
江阴县朱立己、知丹徒县姚元特,其婿也。
刚中,监西京中岳庙
孙婿旌德县汪耒。
新安江左,修岑绝巘,透高入云,奔湍濯流,倒注万仞。
其灵迈肃洁之气钟美于人,则言论风操,多以谏官御史有闻于时。
若夫砥节者伤于孤简,赡智者过于深刻,非人美于地,则未有能以义而胜俗者。
公虽以冰玉自洁,而挥斥崖谷,无岸异崭绝之行,人乐其平粹。
虽以颖锐朗出,而洗削纤巧,无枝叶华蔓之迹,人信其笃厚。
故立朝不过崇恳激,而周尽雅俗,如机凑的,言皆可以长国;
居外不广植声威,而坐烛幽隐,如镜见象,事皆可以庇民。
庶几独钟于赋予之全者。
铭曰:
惟天降才,稽德则均。
借美于地,或庇其醇。
惟公懋德,自为芳馨。
疏介以通,蕴高于平。
有球彼至,荐以廉清。
如琴斯希,寂涵至音。
有谟在国,有泽在民。
以雅伸俗,以实远名。
三事晚矣,噫难者兵。
谋胡忌蚤,忧矣厌深。
彻土未阴,效远而近。
孰尽其能,孰啬其成?
蔚兮朝隮,龙山之垠。
俾来者谁,尚芘斯铭。
惠州行状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九四、《洺水集》卷一五、《新安文献志》卷八五
本贯徽州休宁县千秋乡千秋里。
朱公讳权字圣与,年若干。
朱氏出颛帝,周封于邾,其后子孙出邑氏朱。
世居沛国相县,唐末有避地新安者,居歙之黄墩。
十六世祖春始家首村。
朝议慷慨有尚志,尊礼名儒,笃意义方。
公生而岐嶷,童丱若成人。
六岁入小学,一日偶失所业课册,先生颇有愠色,曰:「毋多虑,某能尽默记」。
乃追写之。
他日得故帙,一字不舛
八岁能属文,读书率夜以继日,寒暑不少替。
乡之南有山曰颜公,其高三十里,上有精庐,馆其上,手编诸家《易》说凡百馀万言,作为文辞,自成机轴。
淳熙庚子秋试,遂魁乡荐。
十四年进士第,授迪功郎,调隆兴府分宁主簿
未赴任,丁朝议艰。
服阕,调福州连江主簿
须次间,工部侍郎朱公睎颜广西,改辟象州连山县主簿,留摄干官尽忠毗画,多所裨赞。
庆元五年,以举主关升从事郎,调绍兴府会稽县
邑当东浙会府之下,三司委送纷沓,判决昼夜不倦,前后连率如辛公弃疾李公大性、李公浃,皆敬赏之。
开禧元年,调泰州如皋县买纳盐场
考举及格,嘉定七年宣教郎,知饶州馀干县
邑当孔道,败阙不可为之数。
其至也,适当灾歉之时,极力抚字,虽上司督赋急于星火,而以身当之,不忍一毫扰民。
百姓感之,相与绘像立祠。
十一年,转奉议郎赐绯鱼袋
十二年,秩满赴部,朝廷以作邑有声,差监行在左藏东库。
时金虏渝盟,岁币积于左帑几二百万疋,寖有损腐,公条具上之庙堂,变通辟阖,因时制宜,朝廷从之,民以为便。
金鞑相攻,山东归附,方讲备边之策,遂陈七事。
一曰用人望:「夫一世人材自有公望
如汉用赵充国讨羌,羌人已知其善为兵;
唐用郭子仪泾阳,回鹘见之下马罗拜;
仁祖范文正公陕西,西贼破胆。
大抵人望所属,遐迩具孚,虽不劳设施,人自悚畏,以其信服有素也。
方今荆襄制帅,众望所归,则敌人不敢犯其境,间常窥伺,旋即败退。
蜀道前此绎骚非一,及朝廷扬制命,起已试之旧人,付以宣司之柄,则转乱为治,易于反掌。
是皆朝廷之上处置得宜,则四方万里,莫敢不服者也。
两淮重地,防秋及时,倘图任威望素隆,不减蜀荆宣制之材者,授以制使之权,委以藩篱之重,则九重之顾忧可宽矣」。
其二曰计战守:「自残虏游魂,困兽犹斗,谈者每以战乃危事而讳道,以守为全计而同辞,是固爱国保民之善意。
然自古对敌守境,未有不能战而能守者。
孙氏保有江东,以周瑜能战而败曹操赤壁也;
刘氏全有巴蜀,以诸葛亮出师而魏人畏之如虎也。
前者残虏寇蜀,尝入兴元至大安矣,以我师剿其类而后止。
又尝寇淮,犯濠梁、逼安丰矣,以忠义兵擒其首而后退。
则是能战而后守之明验也。
宜明饬宣制司、沿边诸将,整军经武,缮甲治兵,如汉将之行必为战备,如唐将之练卒常若寇至。
平时则防关隘,谨烽燧,明斥堠,固不轻举以徼战功。
如或虏人犯塞,必更相犄角,设伏掩击,出奇制胜,使匹马只轮不返,则虏必惩创缩畏,不敢轻于窥边,而后可以言守也已」。
其三曰讲备边之至计:「前者残虏寇淮,守臣率多闭壁不出,是致丑类横行肆侮,旁若无人,驱杀人民,残破乡邑,劫掠积聚,焚荡庐舍。
守将者如越人视秦人肥瘠,未尝过而问焉。
迨夫封豕长蛇盈餍溪壑,徐徐引去,亦不闻出兵追蹑。
问之则诿以独力不支,是以若此。
呜呼,是可不深惩前失而亟为后计乎!
苏秦之为从也,约六国连衡之众,以抗强大虎狼之秦,兵不敢出函谷关者十五年。
夫六国至难合也,苏秦掉三寸舌犹能合之为一家,而获效若此。
今以我国家自有之天下,而行吾所得为之事,宜无不可者,矧残虏垂亡,不足以望强秦之万一乎!
宜行下两淮帅司,疾速契勘诸将屯戍之兵,覈其事力方略
有如他日虏或犯淮东,则使某处兵制其左,某处兵禦其右,某处兵当其前,某处兵掩其后,既以遏其剽掠,且伺其可乘之时而击之。
其于淮西亦准此规,专命制帅司主其事。
设有缓急,立以羽檄调发所合应援之处,遣兵会合,如逗留不进者,国有大刑,必罚无贷。
规画一定,则长淮之势如常山之蛇,首尾相应,虏苟送死,破之必矣」。
其四曰兴屯田之大利:「盖千里馈粮,士有饥色,输边一石,费三千钟。
我国家中兴,高宗尝因营田官候对,曰:『营田就绪,庶可以宽民力。
朕顷在会稽,尝书《赵充国传》以赐诸将』。
孝宗乾道中制曰:『欲营军食之储,必讲屯田之制。
尺籍所隶,日有增加,邦赋所入,岁有定类。
既不可剥下以取给,固不若兴田以杂耕』。
此圣明留意屯田之家法也。
今戍边之兵连年不解,转饷不已,民疲可知。
两淮荆襄素多旷土,宜明饬制帅司及州郡,并开屯田,张官置局,专庀其事。
相地势,辟草莱,具牛犁,办粮种,各修实政,毋得具文。
则具垦辟顷亩、耕作人徒,则具稼穑登成、收穫斗斛,详悉申上,朝廷考其绩用之成否,岁入之丰耗,而行殿最赏罚之法。
庶乎屯田之利可见,而军食自此裕矣」。
其五曰收民兵之用:「人皆谓自民兵之分,而民不可使为兵。
殊不知此可言于安宁无事之时,不可言于有警多事之日。
汉晁错所论、唐李抱真所行,今不必缕数。
真宗时陕西岁取边力人为弓箭手而无所给,曹玮以塞上废地募人为之,皆为精兵。
仁宗时,元昊叛,范文正公延州,点集乡兵,令刺其手。
此我朝用民兵故事也。
盖沿边之民风声气习,刚悍果敢,驰马戈,乃所素习。
彼其久居土著,家室坟墓,牛羊耒耜,皆为子孙之计。
愤疾胡虏之心,人皆有之,特患莫为之倡率纠合耳。
官司倘有以一其心力,作其志气,互保乡井,谁不乐从?
宜明饬制帅司,于荆襄两州郡团结民兵,用三丁择一之法,联为队伍,择其首长,授之器械,教之战法。
仍行招诱激劝之道,使乐为吾用,则其人皆良农也,皆精兵也。
不廪于官而数十万之众可具,何惮而不为哉」?
其六曰坚忠义之心:「夫中原遗黎皆吾赤子,彼见天亡残虏,襁负来归,国家抚之以恩,结之以信,莫不感激思旧,志灭雠虏。
或者乃以来归者众,粮饷难办为虑。
殊不知古人惟患人之不吾归,未闻以归我之多为病。
秦民归心于汉祖,所以创大业,汉民归心于光武,所以济中兴,故曰得其民斯得天下矣。
今来归者皆山东人,迫于残虏之虐,为避灾之计,吾惟有以为之主宰,治有政令,宽其刑役,反其田里,安其生业,何患衣食之不给哉?
今忠义之将功效既著,宜以所得城邑悉使领之,彼得凭国家之威灵,非特建功于一时,且将宣力于后日,垂勋名,保富贵,固所乐为。
其忠于国家,永无穷矣」。
其七曰定乘机之策:「尝观战国时魏使庞涓伐韩,齐遣田忌将兵救之,孙膑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齐遂大破兵,而庞涓自刭。
古之大梁则今之汴也,古之齐则今之山东也。
使残虏不敢为寇则已,如敢入寇,第使山东忠义之众疾走大梁,冲其方虚,攻其必救,虏人乌得不速返以护巢穴?
返则如庞涓之败,明矣。
此安边破虏之奇策也」。
十三年正月,差充省试中门官
四月差充御试对读,仍兼初考官。
十四年三月,转承奉郎,监行在都进奏院
八月,转朝奉郎
十五年正月,差通判常州,未赴,差知惠州
五月,转朝散郎
初抵郡,飞蝗甚炽,乃默祷诸神,且深自刻责,乞以身代百姓受害
是夕大雨水涨,明日忽有鹰隼鸟雀以千万计,相与喧噪,驱蝗赴江而毙。
其为政崇正学,奖善类,先教后刑,劝农宽赋,凡利民之事知无不为。
一考之后,郡计稍宽,即损己俸以助公帑,自城壁仓库廨舍桥梁祠庙皆一新之,百度脩举。
是时东广诸州寇贼啸聚,劫掠乡井,或数百为群,或数处俱发,凶焰所至,村落为墟。
其渠魁曰曾官、苏况等,皆骁勇,一可当百,朝廷屡放省札,下本路重赏收捕。
公察僚属中可委任者,密授方略,且多予金帛,使遣间谍,务知其踪迹,设伏掩捕。
果生擒渠魁数十赴帅司,枭首传示,馀党悉平,一路以安。
广帅应公纯之上其功,得旨褒美,转朝请郎,诰词云:「尔之为州也,政以安民,兵以除盗,恩威之施,各当其宜。
帅臣谓不一之盗,发之他州,而尔能悉取之,使滨海以南,今皆晏然。
则尔之功,实被乎数州矣,岂止一境之清哉!
姑进尔阶,以俟明陟」。
公拜命曰:「戢盗安民职也,其敢言功」?
十七年龙飞,覃恩转朝奉大夫,解任而还。
郡人惜其去,为之攀送者数百千人,至有泣涕者,其得人心如此。
是岁年七十,叹曰:「吾少赴举,不减年以欺君。
今当谢事,岂宜复入修门」?
即上章乞致其事。
宝庆元年七月,差主管绍兴府千秋鸿禧观
三年六月任满,再乞致仕,又差主管成都府玉局观
绍定二年,累章力伸前请,九月得旨,特转官致仕,进朝散大夫
因言素癯瘠,间关踰岭,每自揆不能久于世,今年踰七十,泽及三子,足矣。
举家务以付诸子,所居前挹清溪,乔木脩竹,隐映绿秀,乃即其地筑室曰芳洲,楼曰景星,亭曰濯缨,曰拂云,日与宾客徜徉酬唱其间。
四年正月,覃恩转朝请大夫赐紫金鱼袋
五年五月下浣,忽感胃疾,时长子官浙东,次海陵,季待铨中都
家人招医,不许,曰:「脩促数也」。
作三书以报三子,不及其他,惟勉以廉洁公勤而已。
投笔瞑目,时六月朔旦也。
公天性纯诚,表里若一,处己接物,正直而谦和,内蕴聪明,不自表暴。
居官清介,常俸之外,毫发不取。
讼牒纷至,裁决如流,不可干以私。
服食器用,取其仅足,不务奢华。
虽仕至五马,人以为荣,其自处无异寒素。
训诲子孙,惟以循理读书为急。
人有嘉言善行,称之不容口,未尝言人过失,喜愠不形于色。
枢密程公卓工部侍郎,时举以自代,其词曰:「朱某为士时,尝读书萧寺,寺居深山穷谷,人迹罕到。
攻苦食淡,如是者数年,出其所学,遂魁一郡之士,继取科第。
后生晚进多师承之。
迹其居乡,心恬气和,未尝讼人于公庭,亦未尝谋利于私室。
乡之老稚,起敬起慕。
逮试邑鄱江,以诗书行抚字,无迫切峻厉之政,有宽裕优游之美。
邑人相与安之,为立生祠。
其古之所谓循吏者欤。
乃今分职在帑,出纳惟谨。
臣知之既详,信之甚笃,举以代臣,实允公议」。
平生大略可见于此。
嗜学,迨致仕不废方册。
待次,学者来从,不远千里,率百馀人,随材诱掖,后多知名之士。
每言人心不可一日无用,昔贤运甓,可以为法。
平生著述,有《纳言》十篇、《末议》四篇,《默斋文集》二十卷,藏于家塾。
初,朱氏聚族甚盛,然未有以儒学起家者,公始入太学,登儒级,已而分符竹,列班行,由是族之子弟益知向方。
侄申、从侄况,相继登科,而诗礼之风衍矣。
公生于绍兴乙亥十月十日,终于绍定壬辰六月一日,享年七十有八。
娶程氏,先十五年卒,累赠恭人
子男三人:长沂,儒林郎,辟差监绍兴府石堰盐场
汶,从事郎,监泰州丁溪刘庄盐场
沫,将仕郎
女二人,进士去非、程明其婿也。
孙男七人:锡、钥、镇、铸、钺、鉴、锜。
女七人,未笄。
期以绍定六年四月二十二日归窆首村西山之原,一子复居故里,皆治命也。
珌方营卜松冈,而孟季朋来示以行述,顾居同里,仕同朝,谊不容辞也。
乃因其辞,列其状于右,俾来者有考焉。
潘子善范先之林自知赋木犀嘱和 南宋 · 释居简
 押词韵第三部
孤芳如阿平,晚乃出六奇
傍睨肃听莹,请试从元推。
韵如圣之清,避世观商衰。
翠幄方童童,露叶流蟾辉。
降真换骨法,谱牒当寻披。
悠悠千斛香,鲜风如驲驰。
霪秋百草死,不复干等威。
江蓠交晚生,楚英托深知。
追逸驾,峻坂方驱羸。
尤物能移人,心正物自移。
年年月中仙,一人簪一枝。
后先不须问,亦各安其时。
论州县诛求之弊乞痛革奏嘉定六年十一月 宋 · 倪千里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七四
臣窃惟常赋之外,诛求苛刻,其为名件,未易悉数,请择其尤为民害者,为陛下言之。
一曰催科差役,二曰词讼批欠,三曰畸税漏催,四曰文引乞觅,五曰输纳过取,六曰科敷无艺。
且二税催科,必差户长,每界才满,便当住役。
惟是逃亡税额,类排欠籍,既无人户承当,必责户长填纳。
期限严急,鞭挞苛酷,鬻产破家,陪不足。
甚者以户长陪纳不足之数,创委乡官拘摧,抑其代纳。
朝廷屡行宽恤,旧税已悉蠲放,而县邑沮格德意,违法追扰。
间有人户不堪其苦,或自裒钱米,创为义役,县吏故行沮抑,必欲纠差,以资乞觅,此催科差役之弊也。
上之张官置吏,民讼为先。
下之衔冤负枉,惟官可直。
今县邑民讼,必检逋赋,谓之检欠。
既恣乡胥乞觅,又以虚欠责输,不尔则讼不为理。
其或穷民无所从出,监系淹时,冤抑莫伸,反致冻馁困毙。
善良受害,噤不敢争,此词讼批欠之弊也。
民间常赋,若丈若尺,载诸版籍,自有定数。
今县邑催科,故意存留畸欠,谓如户管一匹,则止催三丈八九尺,户管一丈,则止催八九尺。
民间送纳,本从元管乡胥,异日却追畸零,文引征索,络绎乡保。
或欠零寸,必纳全尺,此畸税漏催之弊也。
世多从吏,惟急催科,民间输赋,岂欲逋欠?
帛之分寸,米之勺合,刬刷根括,秋毫尽矣。
今乃县邑又于既足之馀,复有重催之害,一之不已,以至于再,犹且不已。
官族士流例遭箠挞,富家彊干尚难分辩,下户贫民其冤曷诉?
纵非实欠之数,展引必责以钱,计一引之钱,已不啻尺绢斗粟之直。
文引繁多,乞取浩瀚,贪胥猾吏,交夺不餍,此文引乞觅之弊也。
夏税秋苗,所纳本色,纲解水脚,量取于民,自不能免。
今州县所纳一缣,为钱四五百足,纳米一斗,为钱亦百金以上。
且间又有倍于此者,收加斛面之外,多创名色,例外又加与夫仓之内外,并绿攘取之人,不一而计。
计其所纳,率几二斛有半。
是输一斛之米,已计三斛以上之数矣。
去岁米直,所在低下,而抑纳折钱,每石有及六七千者,此输纳过取之弊也。
比年以来,上中户之产与曩殊绝。
曩者军兴,何物非取于上中等户?
名支官钱,实敷乡保。
又有招军造舰,鬻爵鬻僧,和籴运粮,不一之费。
今州县所谓上户者,孰为积钱钜万之家?
或遇丰岁,不免贱籴其所收之谷。
若值凶年,不免贱卖其所有之田。
昔之为上中户者,今也多折而为下户矣。
当其产急于求售,关割亩步,了不暇计。
今产去而税存,篮缕不庇形,糟糠不充腹,鞭笞缧绁于官者相望也。
若此尚忍复有所科配乎!
此科敷无艺之弊也。
凡此六弊,相承不已。
乞下臣此章,令诸路监司禁戢州县,镂榜画一,行下城邑乡村贴挂,不得隐匿,务在恪意遵守,痛扫前弊。
仍仰州郡自指挥到日,限一月内具逐项已作如何措置更革,申朝廷御史台照会,不许泛为依应具文申上。
如州县奉行不虔,许诸色径诣御史台陈诉,追究得实,定将监司守宰并行弹奏,重赐镌责。
按:《宋会要辑稿》食货七○之一○六。第七册第六四二三页
刘帅良贵元旦 南宋 · 陈著
 出处:全宋文卷八○九六、《本堂集》卷七○
某伏以凤历阖端,日从元起;
麟垣回煖,福与民同。
翳景运之适当,宜欢声之交畅。
恭惟某官才兼文武,学贯圣贤。
立百吏于春冰,阳明用事;
纳群生于和气,造化无功。
盍跻紫府以调元,暂拥碧幢而出镇。
岁华更始,川禄弥隆。
泰吉而亨,贰契圆之卜;
鼎亨以待,伫膺芝检之颁。
某幸忝承流,莫遑称寿。
蓬莱在望,但知化日之舒长;
桃李不言,自受光风之披拂。
金朋说碧岩集序 宋 · 程若庸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四、《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六七
在昔庆元初年,侂胄窃柄,引用同类,摈斥正人,而于子朱子嫉忌无已,肆谗诬伪学攻之,籍其朋友门徒以为逆党,罗网禁锢,大加贬窜。
犹不足以快其心,又下漕司,凡荐举改官,令上状牍,自陈非伪学之党,方得擢用。
呜呼!
斯时也世道如澜,仕路如燬,莫不缩首蹇裳,狂奔走,尽气出,脱于洪涛烈焰中,以为全身延年之计。
朱子门墙之徒,背叛逃窜,更名他师,甘为犬彘以图侥倖富贵者,比比而是。
孰谓增光吾道,无愧朱门,有如希傅金先生者乎!
是盖中流砥柱,百鍊之精金,一代殊绝之人物也。
金先生名朋说字希傅休宁之汪溪人。
生禀英敏特达,读父迪功郎良能《毛诗》,羁冠鼓箧,历游程直讲泰之吴邕州益恭之门,与邑俊朱权程卓许文蔚辈同学踔越,时称八达
寻领乡举,闻朱子讲学信州,奉父命往师之,晨夕侍侧,论辨义理,穷极精微。
朱子尝称:「希傅实吾乡博古君子,不当在弟子列,吾甚重也」。
先生淳熙丁未王容进士,释褐授临安府教授
启迪有方,士类翕化。
改除淮东宣抚司制干,赞画大政,军民便安。
鄱阳知县,劳徕抚字,听讼平徭,明经正学,课诸生,文风丕振江右。
朱子闻其恪守官箴,遗书言事君当官之道,策励厥终。
鄱阳政成,漕司课最,先生应荐,上状言幼习《诗经》,长从师朱熹及程氏遗书,向无作伪,乃浩然解职言归。
呜呼!
先生当此,知有道义而何有乎利禄,知有名节而何有乎显荣,知有吾师而何有乎权臣,知有建安门人而何有乎淳熙进士
充其浩然之气,诚足穷宇宙而孤高,超万人而杰出,是非天下大丈夫哉!
若庸蚤承父师之教,有志私淑朱学而未能,每闻先辈言朱门豪杰,窃景行于先生
先生从兄省元冲之子若洙从游有年,间请题先生之集。
若庸敬述先生任道之勇,以式当时而诏后世。
若夫生卒世履,别有志,可略也。
其词曰:世目程子洛党,乃有尹先生愤然告母,遁世长往。
世目朱子伪学,乃有金先生毅然免官,违世寂寞。
呜呼先生卫道宗盟。
闽关洛水永世式程。
赵公生祠记 宋 · 陈仁玉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三一、《吴都文粹续集》卷三
古者释奠必有合。
凡建学,先圣先师各因其国之故。
今郡国祀先贤于学宫,犹古志也。
吴人自言,子游氏北学于洙泗,以文学称,千数百载间,硕大光明,卓然见者,若陆宣公范文正公,至今凛凛生气。
文正公景祐初守乡国,始建吴学。
公子纯礼元祐中持节过家,奏请成之,邦人德焉,因并祀之,宜也。
南渡学再建,馀百年,已弊陋。
宝祐三年观文殿学士赵公与缙再守吴,始即泮宫行乡饮射礼,序宾以贤,习乡尚齿、使民知教。
明年通惠洽,百废具举,乃先兴学校,委校官林君替是究是图,自殿堂廊庑横舍撤腐易新,或因或革,梁于池,垣于逵,台于,亭于,疏敞俨整,光景闳邃,设像视听,恍失其旧。
增创登俊、兴贤二斋,博士与弟子员讲道谊于斯,养志气于斯,鱼鱼雅雅,弦诵清亮。
相与叹曰:「谁之赐也」!
于是欲生祠赵公,以公之父正惠公讳希怿旧守是邦,廉正有遗爱,法当以所祠范公父子之礼祀之,来俾余记。
或问生祠古有诸乎?
曰:有。
汉王堂巴郡,吏民生为立祠,韦义广都长,广都为生立庙,此其始也。
今为牧守者生而能以神明自待,法施于民,泽加于物,应祀典矣,岂以在为嫌哉。
世固有畏威缪敬,规以为佞者,要诸久乃见。
赵公再世三为守,德吴者厚,尸而祝之无异词者。
然祠不祠于赵公无豫,咨尔学其能砥节砺行,立道成德,忠君孝亲,建功植业,增光于前闻人,则所以报赵公者,不但香火之情而已也。
此公修建学宫之本意,而仁玉言之毋忽。
开庆元年五月丙寅,门生通直郎军器监丞兼国史实录院校勘陈仁玉记。
文丞相 宋末元初 · 郑思肖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三九、心史·杂文
国之所与立者,非力也,人心也。
善观人之国家者,惟人心何如尔。
此固儒者寻常迂阔之论,然万万不踰此理。
今天下崩裂,忠臣义士死于国者,极慷慨激烈,何啻百数,曾谓汉唐末年有是夫?
于是可以觇国家气数矣。
艺祖曰:「宰相须用读书人」。
大哉王言,直验于三百年后。
丞相文公天祥,才略奇伟,临大事无惧色,不敢易节。
德祐一年乙亥夏,遭鞑深迫内地,公时居乡,挺然作檄书,尽倾家赀,纠募吉、赣乡兵三万人勤王,除浙西制置使
九月,至平江开阃。
十一月,朝廷召公浙西制置使勤王,入行在。
二年丙子正月,鞑兵犯行在皋亭山丞相陈宜中奏请三宫,不肯迁驾,即潜挟二王奔浙东。
鞑伪丞相伯颜闻而心变,意欲直入屠弑京城
在朝公卿咸惊惧,众怂恿文公使鞑军前与虏语,朝廷假公以丞相名。
及出,一见逆臣吕文焕,即痛数其罪,又见逆臣范文虎,亦痛数其罪,文焕文虎意俱怒。
导见虏酋伯颜,公竟据中坐胡床,仰面瞠目,撚须翘足,倨傲谈笑。
虏酋伯颜问其为谁,公曰:「大宋丞相文天祥」。
伯颜责不行胡跪之礼,公曰:「我南朝丞相汝北丞相丞相丞相,不跪」。
遂终不屈。
其他公卿朝士见虏酋,或跪或拜,卖国乞命,独公再三与鞑酋伯颜慷慨辩论,尚以理折其罪,辩析夷夏之分,语意皆不失国体。
深反覆论文焕之逆,伯颜竟解文焕兵权。
又沮遏伯颜直入屠弑虏掠京城百姓之凶。
伯颜始怒终敬,为其所留,不复纵入京城,竟挟北行。
京口,贼酋阿术丞相诸使亲札谕维扬降鞑,独文公不肯署名,虏酋暂留公京口虏馆。
维扬坚守城壁,与贼酋阿术京口对垒。
虏贼禁江禁夜,把路把巷,甚严密。
公间关百计,掷金买监绊者之心,寓意同监绊虏酋往来妓馆,亵狎买笑,意甚相得相忘,又得架阁杜浒相与为谋。
二月晦,夜遁出城,偷渡江,登真州岸,偷历贼寨,劳苦跋涉难譬。
时全太后、幼帝北狩,将道经维扬,公欲借扬州兵与贼战,邀夺二宫还行内
公叫扬州城扬州疑公,不纳。
复西行叫真州城,即差军送东往泰州,由海而南,南北之人悉以公为神。
朝廷重拜为右丞相
又于汀漳间募士卒万馀人,剿叛臣,易正大,驱驰二三年。
景炎三年岁在戊寅十一月潮阳县值贼,服脑子不死,为贼所擒,终不屈节,谈笑自若。
贼以刀胁之,笑曰:「死,末事也,此岂可吓大丈夫耶」!
尝伸颈受之。
贼逼公作书说张少保世杰叛南归北,公曰:「我既大不孝,又教人不孝父母耶」?
不从其说。
贼擒公至幽州,见伪丞相博罗等,不跪。
众虏控持,搦腰捺足,必欲其跪,则据坐地上,叱骂曰:「此刑法耳,岂礼也」!
贼命通事译其语,谓公曰:「不肯投拜,有何言说」?
公曰:「天下事有兴有废,自古帝王及将相,灭亡诛戮,何代无之?
我今日忠于大宋社稷,至此何说!
汝贼辈蚤杀我,则毕矣」!
贼曰:「语止此?
汝道『有兴有废』,古时曾有人臣将宗庙城郭土地付与别国了,又逃去,有此人否」?
公曰:「汝谓我前日为宰相奉国与人,而后去之耶?
奉国与人,是卖国之臣,卖国者有所利而为之;
去之者,非卖国者也!
我前日奉旨使汝伯颜军前,被伯颜执我去,我本当死;
所以不死者,以度宗之二太子在浙东,老母在广,故为去之之图尔」!
贼曰:「德祐嗣君非尔君耶」?
公曰:「吾君也」。
贼曰:「弃嗣君,别去立二王,如何是忠臣」?
公曰:「德祐嗣君,吾君也,不幸失国。
当此之时,社稷为重,君为轻,我立二王,为宗庙社稷计,所以为忠臣也。
怀帝悯帝而北者,非忠臣;
从元帝为忠臣。
徽宗钦宗而北者,非忠臣;
高宗为忠臣」。
贼曰:「二王立得不正,是篡也」。
公曰:「景炎皇帝度宗长子,德祐嗣君之亲兄,如何是不正?
登极于德祐已去之后,如何是篡?
陈丞相奉二王出宫,具有太皇太后圣旨,如何是无所授命?
天与之,人与之,虽无传受之命,推戴而立,亦何不可」?
贼曰:「你既为丞相,若奉三宫走去,方是忠臣。
不然,则引兵与伯颜决胜负,方是忠臣」。
公曰:「此语可责陈丞相,不可责我,我不当国故也」。
贼曰:「汝立二王,曾为何功劳」?
公曰:「国家不幸丧亡,我立君以存宗庙,存一日则一日尽臣子之责,何功劳之有」!
贼曰:「既知不可为,何必为」?
公曰:「人臣事君,如子事父。
父不幸有疾,虽明知不可为,岂有不下药之理?
尽吾心尔,若不可救,则命也。
今日我有死而已,何必多言」!
贼曰:「汝要死,我不教汝死,必欲汝降而后已」。
公曰:「任汝万死万生煅炼,试观我变耶不变耶!
我,大宋之精金也,焉惧汝贼辈之磷火耶!
汝至死我而止,而我之不变者初不死也。
叨叨语十万劫,汝只是夷狄,我只是大宋丞相
杀我即杀我,迟杀我,我之骂愈烈。
昔人云:『之性,到死愈辣』。
我亦曰:『金石之性,要终愈硬』」!
公后又云:「自古中兴之君,如少康以遗腹子兴于一旅一成;
王承厉王之难,匿于召公之家,召、周二相立以为王;
幽王废宜臼,立伯服太子,犬戎之乱,诸侯迎之,宜臼是为平王
汉光武兴于南阳蜀先主帝巴蜀,皆是出于推戴。
唐肃宗即位灵武,不禀命于明皇,似类于篡,然功在社稷,天下后世无贬焉。
禹传益,不传启,天下之人皆曰,『启,吾君之子也』,讴歌,讼狱者归之。
汉文帝即是诸臣所立,岂有高祖惠帝吕后之命?
春秋亡公子入为国君者何限,齐桓、晋文是也,谁谓奔去者不当立?
前日汝贼来犯大纪,理不容不避,二王南奔,势也。
程婴公孙杵臼辈出,存赵氏,为天下立纲常主,揆诸理而不谬,又宁复问『有无授命』耶?
惜乎先时不曾以此数事历历详说与贼酋一听」!
此皆公首陷幽州之语。
公始被贼擒,欲一见忽必烈,大骂就死;
机泄,竟不令见忽必烈
因叛臣青阳留梦炎忽必烈曰:「若杀之,则全彼为万世忠臣;
不若活之,徐以术诱其降,庶几郎主可为盛德之主」。
忽必烈深善其说,故公数数大肆骂詈,忽必烈知而容忍之,必欲以术陷之于叛而后已。
数使人以术劫刺耳语,公始终一辞,曰:「我决不变也,但求早杀我为上」。
贼屡遣旧与公同朝之士,密诱化其心。
公曰:「我惟欲得五事:曰剐,曰斩,曰锯,曰烹,曰投于大水中,惟不自杀耳」!
贼又勒太皇传谕说公降鞑,公亦不听。
诸叛臣在北妒其忠烈,与贼通谋,密设机阱夺其志,公卒不陷彼计,反明以语鞑,众酋尽伏其智。
且俾南人群然问六经、子史、奇书、释老等疑难之事,令堕于窘乡,众谋折其短误;
公朗然辨析,议论了无不通,强辨者皆屈。
北人有敬公忠烈,求诗求字者俱至,迅笔书与,悉不吝。
公妻妾子女先为贼所虏,后贼俾公妻妾子女来,哀哭劝公叛,公曰:「汝非我妻妾子女也;
果曰真我妻妾子女,宁肯叛而从贼耶」!
弟璧来,亦如是辞之。
璧已受伪爵,尝以鞑钞四百贯遗兄,公曰:「此逆物也,我不受」!
璧惭而卷归。
后公竟如风狂状,言语更烈。
一见鞑之酋长,必大叱曰:「去」!
有南人往谒,公问:「汝来何以」?
曰:「来求北地勾当」。
公即大叱之曰:「去」!
是人数日复来谒,已忘其人曾来,复问曰:「汝来何以」?
是人晓公意恶鞑贼,绐对曰:「特来见公,馀无他焉」。
公意则喜笑垂问,如旧亲识。
他日是人复来,公又忘之矣。
叛臣留梦炎等皆骂曰「风汉」,北人指曰「铁汉」。
千百人曲说其降,公但曰:「我不晓降之事」。
虏酋曰:「足跪于地则曰降」。
公曰:「我素不能跪,但能坐也」。
贼曰:「跪后受爵禄富贵之荣,岂不为乐,何必自取忧苦」?
公曰:「既为大宋丞相,宁复效汝贼辈带牌而为犬耶」!
或强以虏笠覆公顶上,则取而溺之,曰:「此浊器也」。
德祐八年,忽有南人谋刺忽必烈,战栗不果,被贼杀。
或谓久留公,终必生变,非利于鞑。
忽必烈数遣叛臣留梦炎等坚逼公归逆,谓忽必烈曰「鞑靼不足为我相,惟文公可以为之,得其降则以相与之」,公曰:「汝辈从逆谋生,我独谋尽节而死。
生死殊涂,复何说!
大宋气数尚在,汝辈大逆至此,亦何面目见我」?
遂唾梦炎等去之。
会有中山府薛姓者,告于忽必烈曰:「汉人等欲挟文丞相拥德祐嗣君为主,倡义讨汝」。
忽必烈文公至,问之,公慨然受其事,曰:「是我之谋也」。
全太后、德祐嗣君至,则实无其事。
公见德祐嗣君,即大恸而拜,且曰:「臣望陛下甚深,陛下亦如是耶」?
谓嗣君亦从事于胡服也。
忽必烈始甚怒公,然忽必烈意尚悯公忠烈,犹望公降彼,再三说谕,公数忽必烈五罪,骂詈甚峻。
忽必烈问公欲何如,公曰:「惟要死耳」!
又问;
「欲如何死」?
公曰:「刀下死」。
忽必烈意欲释之,俾公为僧,尊之曰「国师」;
或为道士,尊之曰「天师」;
又欲纵之归乡。
公曰:「三宫蒙尘,未还京师,我忍归忍生耶?
但求死而已」。
且痛骂不止,诸酋咸劝杀之,毋致日后生事,忽必烈始令杀之。
公闻受刑,欢喜踊跃,就死行步如飞。
临下刃之际,忽必烈又遣人谕公曰:「降我则令汝为为头丞相,不降则杀汝」。
公曰:「不降」!
且继之以骂。
及再俟忽必烈报至,始杀公,公之神爽已先飞越矣。
及斩,颈间微涌白膏,剖腹而视,但黄水,剖心而视,心纯乎赤。
忽必烈取其心肺,与众酋食之。
昔公天庭擢第,唱名第一,出而拜亲,革斋先生京师,病已亟,命之曰:「朝廷策士,擢汝为状头,天下人物可知矣。
我死,汝惟尽心报国家」。
母夫人遭德祐变故,逃避入广,又尝教公尽忠。
故公始终不违父母之训,尽死于国家,无二心焉。
自号「三了道人」,谓儒而大魁、仕而宰相、事君尽忠也。
忠臣、孝子、大魁、丞相,古今惟公一人。
南人慕公忠烈者,已摭公之《哭母诗》「母尝教我忠,我不违母志。
及泉会相见,鬼神共欢喜」之语,作《鬼神欢喜图》,私相传玩。
公在患难中,尝终日不语,冥然默坐,若无萦心者。
五载陷虏,千磨万折,难殚述其苦。
事事合道,言言皆经。
一以相去远,二以人畏祸不肯传,百仅闻其一二。
累岁摧挫之馀,老气峥嵘,视初时愈劲。
时作歌诗自遣,皆许身徇国之辞。
间见数篇,虽有才学,然怪其笔力不能操予夺之权,气索意沮,深疑其语;
后乃知叛臣在彼,谀虏嫉公,或伪其歌诗,扬北军气燄,眇我朝孤残,怜馀喘不得复生之语,杂播四方,损公壮节。
公自德祐二年陷虏北行,作《指南集》。
景炎三年陷虏,作《指南后集》。
公笔以授戴俊卿文公自叙本末。
有称贼曰「大国」、曰「丞相」、又自称曰「天祥」,皆非公本语,旧本皆直斥虏酋名,不书其僭伪语。
观者不可不辨,必蔽于贼者畏祸易为平语耳。
诗之剧口骂贼者,亦以是不传。
礼部郎中邓光荐蹈海,为贼钩取,文公与之同患难,颇多唱和。
杜浒尝除侍郎,海中杀贼颇夥,后以战死。
公之家人皆落贼手,独妹氏更不改嫁贼曹,谓:「我兄如此,我宁忍耶」!
惟流落无依,欲归庐陵,贼未纵其还乡。
公名天祥字宋瑞号文山庐陵人
父名仪,号革斋
公被擒后,己卯岁往北,道间作祭文,遣孙礼庐陵革斋先生墓下为祭,仍俾侄升立为嗣。
宝祐四年年二十一岁廷对,擢为大魁,四十一岁拜丞相,乱后出处大略如此。
平生有事业文章,未悉其实,未敢书。
思肖不获识公面,今见公之精忠大义,是亦不识之识也。
人而皆公也,天下何虑哉?
意甚欲持权衡笔,详著《忠臣传》,苦耳目短,不敢下笔。
然闻为公作传者,甚有其人,今谅书所闻一二,助他日太史氏采摭,当严直笔,使千载后逆者弥秽,忠者弥芳,为后世臣子龟鉴与。
贫交行 明末 · 陈子龙
 出处:陈忠裕公全集卷十二
群龙战野风云尽,攀鳞附翼常相引。
刘公本藉东海赀,周郎亦指临淮囷。
慷慨空馀一片心,经年落魄任浮沈。
纵横无计酬白璧,英雄缔构须黄金。
君不见绳枢蓬户轵深里,夷门老人贫莫比。
家无担石凌万夫,义重丘山轻一死。
结纳还论意气奇,感恩何用钱刀为。
古来争说原陵客,世上悠悠程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