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论麦允言给卤簿状(以下九道并同知太常礼院时上。奉圣旨,麦允言有军功,特给卤簿,今后不得为例。)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七六、《司马公文集》卷一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六九、《国朝诸臣奏议》卷六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七、《右编》卷一六
太常礼院,右伏见中书劄子云云。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卫人使之繁缨以朝。孔子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夫爵位尊卑之谓名,车服等威之谓器。二者,人主所以保畜其臣,而安治其国家,不可忽也。今允言近习之臣,非有元勋大劳过绝于人,而赠以三公之官,给以一品卤簿,其为繁缨,不亦大乎!陛下虽欲宠秩其人,而适足增其罪累也。何则?三公之官,鼎足承君,上应三台。卤簿者,所以褒赏元功,皆非近习之臣所当得者。陛下念允言服勤左右,生已极其富贵,死又以三事之礼为之送终,鼓吹箫铙,烜赫道路。是则扬其僭侈之罪,使天下侧目,扼腕而疾之,非所以为荣也。惟陛下御仲叔于奚之传,垂意孔子之言,则知名器之重,不可加非其人。况唐制,群臣于国立大功者,婚葬则给卤簿,馀不在给限。伏望陛下追寝前命,其麦允言更不给卤簿。毋使天下之人窃敢指目,以为朝廷过举,不胜幸甚。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皇祐二年九月十四日具官臣光等状奏。
职方员外郎郭君墓志铭(元丰七年四月)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九、《苏魏公文集》卷五九
尚书职方员外郎、知单州军州事东平郭君,以熙宁九年三月己未被疾不起于州寝,享年五十有五。诸孤奉丧还郓,稿菆兴化僧舍。以元丰七年四月癸酉克葬于平阴县翔鸾乡大留里,从吉卜也。先是,先公侍读既葬于县之肥城里,馀三十年而太夫人尚无恙。一旦弃诸孙之养,将谋合祔。而视冢者曰:「旧茔地洿下而土疏恶,占宜改宅」。去茔之北十里而近得今新域,于是合公夫人之柩厝大穴,而郎中洎职方君妇孙昭穆以从祔。习士礼与通葬范者皆曰宜称,遂掩圹焉。君之先世自阳曲徙东土,莱州莱阳县令、赠尚书祠部员外郎讳宁,追封清河县太君张氏,曾祖考妣也。解州解县令、累赠礼部尚书讳禹偁,追封彭城郡太君徐氏、广陵郡太君王氏、睢阳郡太君宋氏,祖考妣也。翰林侍读学士、给事中、累赠吏部尚书讳劝,仁寿郡太君李氏,考妣也。君初名元赓,字永叔。后从进士,更名源明,字潜亮。少自修饬,举措必践规矩。接人无堕容,无儳言。至讲论义理,则毅然不可抗夺。秉笔为文章,不待师友之益而自成风格,既举有司,名藉场屋。嘉祐二年春,沈翰林遘、祖集贤无择主试别头,得君程文,置高等,又称诵于朝不容口。既而擢第,遂为时闻人。初,用父任将作主簿,三迁大理丞。历监曹、衮二州盐税、在京药蜜库。龙图阁直学士、知永兴军曹颍叔辟掌机宜,辞不赴。知越州萧山县,县之宿豪有父子为奸利者,悉捕而寘于法。有育孤女过时不嫁而利并其财者,谕以礼律,使倾赀以配良人。太守刁约闻之曰:「郭萧山厌民望矣」。尝舣舟馀杭津亭,闻客有后至欲泊者,亟徙以避。杭守叹其不争,因榜亭为「让」,后避讳改曰「礼」。归朝监永丰仓,累迁殿中丞、太常博士。治平二年,用今丞相王郇公承学士诏荐御史,为监察里行,于时吕诲、范纯仁等六御史谏官,以议濮安懿王祔庙称号不合,相继罢职。君受命之日,拜疏论列,以谓诲等忠言覈论,许国大义,可从可旌,无名斥去,望追还旧职而罢臣新命。诏许上还除书。今上登极,推恩由尚书屯田员外郎迁都官。唐质肃公为中丞,奏请复台职,既参知政事,又荐升任,遂擢知华州。秦凤副总管主回易吏过郡,监税钱夔以不即赴务解州,州鞫回易如法,又投阍人以引入城不得为漏税。夔阴以状白提刑雷周辅,移劾旁郡。而周辅适至,辨争不胜,奏以为询詈使者,而郡官亦上其事,至遣使即讯,君卒不自直。遂免所居,监淮阳军酒税,而周辅亦坐挠法罢任。君不以左官芥蒂,晨入暮出如常僚。本道安抚、监司交章言其办职,满二岁,移知汝州。州卒有戍边者厌苦其主帅苛暴,群诉于前,辞涉犯上。既罢,更有密旨诛及党辈。公察非辜,议为奏请,会有德音,原贷者甚众。岁馀,迁滨州,不行。改单父。未几,召权三司度支判官,以亲年恳,朝廷嘉其诚孝,听仍旧任。俄而改职方以卒。君趣尚高爽,不以得丧婴心。力学稽古,常欲见于行事。故立朝在仕,勇于敢为而无所避惮。熙宁初,转对,上封言五事:一曰抚远人,谓解西师以弭边患;二曰惇礼范,谓大臣年至请老以全名节;三曰信命令,谓任官出令,执政审可然后奏行;四曰正刑辟,谓监司失职,宜随事轻重以行责降;五曰澄吏源,谓恩泽入仕路之猥众,宜有裁损。又谓天变地震,皆阴侵阳、臣强兵挫、边裔内侮之应,望责任宰相内修治道,外戒兵备,以消厌未萌。大抵指切时事,忠精无隐,观其言可以见其志矣。平生与游,多一时方劲之士。瀛帅李师中诚之尤相厚善,诚之贬官过单,留连累月,涕泣不忍别。盖趣舍同而久要固也。素通术数,深信定分。疾且革,取其书阅之,欷歔反面,不复有言,嗒焉委顺。非笃于信道,渠能臻此。惜乎年与位皆负其实,使不得大施于时,此士友所以叹惋也。夫人李氏,工部侍郎应机之孙、大理评事咸宁之女,前十六年卒。子男五人:曰茂倩,河南府法曹参军;次曰茂恂,奉议郎、提举陕西买马监牧司公事;次曰茂泽,承事郎;次曰茂曾、次曰茂雍,未仕。女五人:二早亡;次适奉议郎孙亚卿,封文安县君,后君六年卒;次适宣教郎苏熹;次在室。孙十四人,孙女九人。初,侍读公之薨也,君援学士褒恤例请于朝,特诏赠礼部侍郎。君亡之五年,茂恂为秘书丞,加赠都官郎中。而茂恂未登朝时,与其弟茂泽怆夫人之不逮养,各以当迁一官求换邑,封仙源县君。它日又进封陇安县太君。积善贻庆,子孙善守家法,宦学相继,可谓有后矣。予与君世契且亲,义分尤著。诸孤方图不朽,猥以见属,摭实叙事,继之以铭。铭曰:
郭氏系周,胙土于武。仲叔二虢,叔谓鼻祖。平王之东,绝而复封。谓虢为郭,遂启厥宗。分支别派,燕隗齐最。东都况、躬,西京钦、解。杜陵颍州,盛于历代。爰分汾阳,为唐上宰。本朝甲族,太原、东平。武惟右戚,文则贰卿。于显二卿,逢辰远至。实生二子,为时良器。伯也清方,隐吏潜郎。仲氏亮直,名称最良。仲之立朝,不饰不矫。屡抗封章,帝用褒表。躬虽远臣,心不忘君。再辞台省,荐升长人。两守藩郡,仁声益振。才高命屈,卒亦难进。曲阜崇冈,在汶之阳,祖孙同域,龟筮袭祥。其祥谓何?百世之裕。令名不泯,兹丘益固。
初去临川 北宋 · 王安石
七言律诗 押侵韵
东浮溪水渡长林,上坂回头一拊心。
已觉省烦非仲叔,安能养志似曾参。
忧伤遇事纷纷出,疾病乘虚亹亹侵。
未有半分求自赎,恐填沟壑更沾襟(龙舒本作马头西去百沾襟,一望亲庭更苦心。已觉省烦非仲叔,安能养志似曾参。忧伤遇事纷纷出,疾病乘虚亹亹侵。手把诗篇卧空屋,欲歌商颂不成音)。
谢授官表 北宋 · 刘攽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九五、《彭城集》卷二五
丰恩骤委,逊请弗从,祇服宠休,特深战栗。伏以圣王与人不求备,故裕于任能;有功而见知,故乐于行赏。是以铅刀一割之用,驽马十驾之勤,以为成功,悉均懋典。如臣者知乏观物之节,材无出类之奇。临众治民,不暇乎绳墨之外;奉令承教,亦幸其尘沾之增。悉由洪恩,仅免官谤。乃复宥其不逮,藉以为功,增秩中台,参联近禁。是实逾涯之宠,抑多彼己之羞。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化盛陶钧,仁兼天造,循名责实以周务,记功忘过于用人。底是孱姿,过叨霈泽。谨当服勤无怠,浚明自修。羔羊素丝之风,所期于正直;深渊薄冰之戒,增重于战兢。誓以愚忠,仰酬至德。
刘当时太仆簿告词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栾城集》卷二九、《永乐大典》卷一四六○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敕具官某:朕敷求隽良,选世族之后。惟乃显考,昔为嘉祐侍从之冠,文学议论,有绝伦之声。肆尔仲叔,侃然自修,不忘前人。兹予命尔仆臣之佐,以修闲牧之阙。毋荒失朕命,以忝乃父。可。
皇弟佶(徽宗御名)加恩制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六、《栾城集》卷三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门下:朕惟成王尚幼,而绍文武任姒之业。时其诸弟之贵,则有邗晋应韩之封。皆克保邦,以辅王室。今予仲叔之众,咸训祖考之谋。方宗祀于文王,以陟配于上帝。礼成弗越,孝思无穷。爰因降福之多,以均同气之盛。皇弟镇宁军节度、澶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持节澶州诸军事、澶州刺史、上柱国、遂宁郡王、食邑六千户、食实封一千九百户佶,得天之粹,克孝于家。典学之初,弗烦于傅。观其率礼之意,既有成人之风。受册苴茅,已赐盟于如砺;备仪出閤,终有赖于维城。朕方推神之休,布泽于下,岂兹贵介,而有忽遗?宜增多户之封,并衍真食之赐。于戏!富而知稼穑之事,则富可保;贵而知君臣之节,则贵可全。受爵既先于四方,修己岂后于群辟?祗服明训,其永有词。可特授依前官职,加食邑一千户,食实封三百户,勋如故。主者施行。
祭范子中朝散文(建中靖国元年十二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栾城后集》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维建中靖国元年岁次辛巳十二月丁亥朔初十日丙申,太中大夫、提举凤翔府上清太平宫、护军苏辙,谨以清酒庶羞之奠,致祭于故朝散范君子中之灵。苏氏范氏,同出坤维。蜀公告休,居颍之湄。我老去国,归亦从之。公逝久矣,见其长子。婚姻之故,莫我遐弃。一叩我门,遂不再至。嗟夫不淑,病日以侵。一卧历时,弗寤弗兴。一子既冠,一衣始胜。我见蜀公,帝城西偏。君与仲叔,笑言相驩。叔先仲亡,君独苍颜。内抚族党,外接友朋。恭敬恺悌,此邦所称。嗟我寓新,孰慰此心?升堂不见,哭不复闻。俯仰几何,独为古人。乡党之好,尽此一樽。呜呼!尚飨。
祭范彝叟右丞文(崇宁五年三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栾城后集》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维年月日,具官苏辙谨遣男具官迟,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右丞范公彝叟之灵。维昔先正,文正称首。嗟我晚生,不识耆旧。从事南都,见其叔子。议论琅然,前人是似。我迁南方,六年而归。平生交旧,多聚京师。晚遇仲氏,秉国之维。以义知我,倾盖不疑。我复迁南,仲亦继往。瘴疠侵凌,气血凋丧。同归颍川,白首相向。问疾于床,执手无言。恸哭其堂,歼此忠贤。公方在朝,四方所瞻。居未逾岁,亦来守邦。顾我里闬,杯酒相从。往还之欢,意若将终。我寓汝南,公旅彭城。尺书不通,期我以诚。我还旧庐,终岁杜门。公归访我,欣然笑言。三日不见,而以讣闻。老病无朋,谁复念我?永怀仲叔,言出涕堕。于乎哀哉!尚飨。
赐西路祔葬皇亲监护葬使左朝散大夫守太常少卿盛陶以下并祔葬魏王邓国蔡国长公主管勾等使臣茶药并沿路传宣抚问敕书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一八、《范太史集》卷三三
敕盛陶以下:肃驾使轓,躬临原兆。涉涂良苦,庀事尤勤。宜推劳赐之恩,用示眷存之意。今差使臣沿路赐汝腊面茶五斤,縳子茶五斤,药物一银合、合重二十两。内祔葬邓国、蔡国长公主、允弼新妇等,管勾列端张禹称、窦铎、修坟宋良臣、诸司张祐各赐腊面茶二斤,縳子茶二斤,药物一银合、合重一十两。沿路香火张师逸、李绶,并祔葬故魏王沿路香火续焘,各赐腊面茶一斤,縳子茶一斤,药物一银合、合重五两。至可领也。
乞下礼部再议天地合祭事奏(绍圣元年五月)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八、《宋会要辑稿》礼三之二○(第一册第四四九页)、《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一、《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卷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三
义理之在人心,礼文之出人情,舍六经无以折衷其是非。事有不幸而不经见,则因时损益可也。经训坦明而故违之,此在先王之法,谓之「乱名改作」,诛而不赦者也。先皇帝以历代典礼讹谬,置详定礼文所考合异同,讲废兴坠。谓天地合祭非古也,据经而正之。元祐之臣,乃率其私意,刬荡前美,既画权且合祭指挥于前,苏轼又发《六议》于后,太常博士陈祥道又以《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之诗,为合祭不可破之论。或折祥道曰:「审如子言,则春夏祈谷于上帝,岂以夏祈而合于春乎?《时迈》巡守而祀四岳河海也,《诗》曰『允犹翕河』,岂以海岳之祀而合于河乎」?祥道屈,无以对。而《六议》方且下礼部集官详议,乃下手诏曰:「先朝未举,惧不克堪,理既不疑,事无可议,断自朕志,叶于佥言」。谓佥言叶同,则范百禄何以执议不从?盛陶、宇文昌龄何以为苏轼所责?曾肇、朱彦何以求去?欲乞再下礼部议。
因旱暵言阙失三事奏 北宋 · 王岩叟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九八、《国朝诸臣奏议》卷三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七七
臣前伏听德音,以旱暵为灾,忧劳恻怛,发于至诚,引咎自责,惟恐有所不及,令臣等讲求阙失,以应天变。臣敢不极尽思虑,冀补万分,谨疏三事,惟陛下察其愚而怜其志,幸甚。其一,王者之道以笃亲亲、隆仁爱为先也。臣闻宗室不系赐名授官孤遗之家二十馀位、六十馀人,全无禄食,朝夕不能自存,将有流落之忧。京师士民无不伤之,皆言虽为疏远,终是祖宗苗裔,国家于事体合有处置,不当使若路人,视而不恤。闻昨因人言,已送礼部立法,今将半年,不见了当。茕独困穷,势何可待?臣谓此事若执政大臣留意,须臾之间可以裁定。伏望陛下批降指挥,更不下礼部,只令执政速议可行之法,早使宗支沾被圣泽,以成王室之美。其二,人君之戒在于偏听,偏听则生奸,生奸则害政矣。臣闻昨除工部郎中盛陶为秘书少监,既进入告,却存敕旨,罢令依旧。外人不晓所以,共疑朝廷,至今未释。若但为到部未久,不可遽迁,则众人之未久而迁者甚多;若谓陶有过恶不可擢任,则不闻有台谏弹奏。反覆求之,恐是出于爱憎之偏辞,欺惑圣听,甚可畏也。按陶素有艺文,号为良士,在熙宁中为御史,当时之事虽不能力夺,然闻事事皆曾进谏,人以为难。不知何人一言而辄罢,中外之论以为善恶不明,与夺失当,甚损政体。其三,昔者世居不道,自取诛绝,固无足哀,然世之仁人君子,亦欲陛下有以施厚恩、崇盛德,臣不忍不言。按汉景帝二年,吴楚七国反,七国宗室遂除其籍。至武帝元光二年,复七国宗室前绝属者,历代以为汉武之美。今天下皆曰世居之恶非若七国,武帝之仁非及陛下,臣以谓缘世居绝属者愿陛下亦许复之。庶几一开幽郁,有感至和,臣不胜愚忠。
〔贴黄〕如蒙允臣所奏,乞作圣意批出指挥。
论胡宗愈除右丞不当奏(一○ 元祐三年十月) 北宋 · 刘安世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三七、《尽言集》卷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一五、《太平治迹统类》卷二三
右,臣近尝奏论胡宗愈系吕公著之姻家,昨除御史中丞,乃是公著秉政之日,匿宰相之私亲,废祖宗之旧制,并其馀背公徇私,毁灭廉耻,共十二事,皆有实状,可以按覆。窃惟奏章已尘圣览,夙夕延颈,以俟严诛,逮今半月,不闻威命,则是陛下既恕之矣。臣论斥执政之辜,虽已蒙释,而宗愈欺君败法之罪,尚未公行。枉直两存,邪正莫辨。臣虽愚陋,岂敢苟避忤旨之谴,而不以天下之情达于陛下乎!昔之圣人,深居九重,以谓竭其聪明犹不足以尽天下之闻见,遂以耳目之任,付之台谏之官,而台谏之论,每以天下公议为主。公议之所是,台谏必是之,公议之所非,台谏必非之。人君所以不出户庭,而四海九州之远,物无遁情者,用此道也。臣伏见陛下即政之初,首召司马光于闲退之中,授以柄任,天下臣民识与不识,莫不鼓舞以庆朝廷之得人。及宗愈初除尚书右丞,惟其朋党之外,无一人以为可者。臣与韩川于四月初八日,延和殿首论其奸邪亡状,不足以辱辅弼之任。其后孙觉为御史中丞,与谏议大夫王觌继言其事。侍御史盛陶亦累弹奏,而监察御史杨康国、赵挺之皆宗愈荐举之人,犹不免一言其罪。陛下以此观之,亦可知公议之所恶矣。今人言虽多,而未闻朝廷施行者,岂陛下以谓既用宗愈,难以遽罢,是以排言者之论,而决欲主之乎!若然者,陛下眷待辅臣始终之意则美矣,以圣人改过不吝,去邪勿疑之道论之,臣恐未能尽善也。宗愈罪恶,臣前疏言之已详,此不复论。而臣窃有惓惓之诚,以告陛下。自四月后来,台谏官之言宗愈者,章累数十。陛下一切留中,无所可否。近日孙觉以病免,杨康国以执政瓜葛之戚,移开封府推官。盛陶又乞李常避亲,而韩川累求去职。赵挺之亦以亲老,两乞外补。盖觉等见陛下力主宗愈,不敢极言,是以纷纷引避,务为自全之计。臣起于小官,误蒙擢任,非不知随时附会,与众浮沉,苟禄容身,足以无病,何独自苦,力诋大奸,上渎圣聪,下犯邪党。盖臣内顾谫薄,了无他长,报国之心,惟知直道,为臣私计则拙,为朝廷远虑则忠。仰冀睿明,洞鉴诚恳,所有臣今月十三日言胡宗愈疏,伏乞早赐指挥,付外施行。
论胡宗愈除右丞不当奏(二○ 元祐四年三月) 北宋 · 刘安世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三七、《尽言集》卷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二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八
右,臣辄沥血诚,仰渎天听,事出迫切,无复文饰,惟冀圣慈,留意省览。臣自去年四月初八日,延和殿与左司谏韩川同奏胡宗愈奸邪朋党,不堪大任。自后十九次上疏条陈罪状,而五月中台臣亦有弹劾,迁延至此,未蒙施行。向者孙觉、杨康国相继辞职而去,独臣与川始终论列,未尝敢置。自十一月后,川见陛下未赐听纳,坚乞外补。臣本欲岁前上殿更以公论开陈,而川别有除命,不复供职。臣以左右省并无谏官,拘碍文法,不敢独员乞对。同时言事之人,去之殆尽,臣若更顾身计,不为陛下极辨邪正,则台谏之风日亦衰替,奸慝之势日益盛强,实于圣朝所损不细,此臣所以愤懑感发而不能自已也。臣历观祖宗以来,言者弹击执政,未尝有是非不决、枉直两存之理。今御史中丞李常、侍御史盛陶迫于众议,亦尝以宗愈为言,而依违观望,不敢深论。臣窃料其意,不过以谓陛下若逐宗愈,则常辈将欺罔搢绅曰:「朝廷用我之言,已罢执政矣」;若臣所论大过,忤旨获谴,则常辈初无切直之言,又可免责,进退无患,足以窃位。陛下用此等人持纲纪耳目之任,亦何补于圣德乎!臣非特患宗愈之污庙堂,又忧常等之坏风宪也。臣伏睹陛下即政之初,首开言路,擢用忠良,使在台谏。如刘挚、王岩叟等论蔡确、章惇之罪,则陛下为之罢确宰相,罢惇知枢密院。又论张璪奸邪,则璪罢中书侍郎。孙觉等论韩缜不协人望,陛下用缜为右仆射,才方数月,遽令外补。傅尧俞等论李清臣无状,则清臣罢尚书左丞。自是四海之内,莫不歌颂厌服,以谓陛下用人纳谏,有祖宗之风,故三数年间,公议得行,大臣知畏,奸人歛迹,君子道长,岂非用此道欤?今宗愈自进用以来,惟其朋党之外,无一人以为可者。其怀奸为利,与璪辈何远?其昏谬无补,则又甚于缜与清臣。岂陛下前日去数人之易,而今日去一宗愈为难哉!臣读魏郑公之谏唐太宗曰:「贞观之初,恐人不言,导之使谏。三年以后,见人谏诤,悦而从之。一二年来,不悦人谏,虽勉听受,终有难色」。臣窃谓太宗之烈足以比迹汤武,庶几成康,然责之以备,则有愧于三代之隆者,特在于不能慎终如始而已。《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易》曰:「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愿陛下以《诗》《易》之言为法,以唐太宗之事为戒,无使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也。《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臣之狂愚,逆陛下之心多矣,惟求诸道,则或有万一之补。伏望陛下以宗庙社稷为计,早罢宗愈,断之不疑,更择忠厚端正之人,置于言路,以代常等,庶几协力,上裨圣治,天下幸甚。
〔贴黄〕臣叨被上恩,不次擢用,未能报塞万一,岂敢轻为去就。然自来论列执政,是非固难并立,臣之悃愊,尽于此章。若圣意确然不回,则是臣言无补,须至援引故事,自求贬黜。况宗愈顾惜名位,不知廉耻,傥陛下务为优容,俟其自请,以理度之,必无是事。又虑圣慈不欲出臣之奏,恐伤体貌。臣已一面申三省乞奏请前后章疏付外施行去讫。伏乞早赐睿断,去邪勿疑,以慰天下之望。
乞罢李常盛陶中丞侍御史之职奏 北宋 · 刘安世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四○、《尽言集》卷七、《宋会要辑稿》食货一三之一二(第六册第五○三五页)、《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二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八
右,臣伏自去年胡宗愈窃据丞辖,不协人望,臣忝言路,累具弹劾,而圣德宽大,务全体貌,迁延经岁,未赐指挥。臣以公议不平,难于中辍,乃者上章极言论奏,并申三省,乞请留中之疏,付外廷明辨曲直。虽发于中愤,不敢爱身,而退循率易,方俟诛谴。今既半月,威命不至。继闻宗愈已罢政事,乃知陛下不特赦臣之罪,又能听臣之言,恩出望外,感极以泣。陛下仁厚容谏如此,而臣内怀区区未尽之意,若不披沥肝胆,上达天聪,则于职事犹为有愧,是以愿终言之。臣伏见御史中丞李常、侍御史盛陶,持性柔邪,秉心不一,昔蔡确用事之日,阴相交结,故常自太常少卿擢为礼部侍郎,旋迁天官,遂拜户部尚书。陶自瀛州得替,用为太常博士,寻擢考功郎中。皆由闲冗之中,置诸要剧之任,才能政事,无足称者,为确主张,人不敢论。以至今日,并居丞杂,而又相与连亲,不使回避,阿谀朋党,殊无公道。臣不敢广引细琐,上烦听览,止以近事之尤显著者,试为陛下陈之。臣闻蔡硕盗用官钱,事发下狱,罪当大辟。陛下以天地父母之德,赦而不诛,又免置刑刺配,止送韶州编管,仅能周岁,确乞内徙,朝廷曲法申恩,移置黄州。曾不旋踵,确又陈乞颍昌。缘国朝故事,应左降官虽曾任宰臣,而未复职名,犹是谪籍,既系有罪之人,固无自便之理。确之冒昧陈请,御史即合纠弹,而常、陶身任台纲,阴借奸慝,目睹乱法,终无一言,其事一也。按谢景温系王安礼之妻兄,昨除刑部尚书,众议以为不可,而常素与安石兄弟亲善,陶及安礼昔尝同官于大名,交契甚厚,是以见景温之误恩,并不论列,其事二也。章惇在苏州公违条法,强市田产,使无辜之民被刑失业,故朱迎等四人不远数千里,赴愬省部。御史台明知上件事实,亦不绳治,假借奸豪,徼幸异日,其事三也。王安石辅政累年,曾无善状,害民蠹国,未见其比,向者病卒,人皆相贺。王汾虽无言责,而能上书陈述义理,乞赐恶谥,以为后人之戒。搢绅之论,莫不多汾有愤世疾邪之意。而常等恶伤王氏,疾之若雠,及汾除谏议大夫,遂率全台,肆为丑诋。然汾从来别无过恶,止言其口吃、滑稽之类一二小事,乃令报罢,中外之论,至今不以为直。臣近日方闻常等所以击汾之由,主于请安石之谥,操心如此,岂复至公?其事四也。陛下即政之初,知免役出钱为民之患,故复用祖宗差役之制。常在户部,不能讲究补完,而协助邪说,请复雇募,及为中丞,犹闻奏乞施行,怀奸徇私,大害圣政,其事五也。先帝已知经术取士,久而有弊,盖欲复用词律,故昨者有司请于经义之外加以诗赋,朝廷采纳,已为定制。而安石之党必欲沮挠,常乃屡乞改用经义,其徒翕然誉之。赖陛下圣明,主执不轻变易,而常等言之不已,背公死党,其事六也。保甲之害,众所共知。陛下变法以来,农民方遂休息,而陶乃倡言乞重编排。朝廷若行其说,天下岂不大骇?率情妄作,其事七也。臣起于小官,误蒙擢用,非不知雷同钳默,足以取容,然而期年之中,历犯权贵,旁人为之忧恐,而臣处之自如者,实以陛下推至诚乐善之心,有舍己从人之德,是以不量力薄,思效涓埃。而况二圣临御以来,逮今五载,遵守祖宗之法,曾无毫发之累,谏臣之职,足以优为。惟是君子小人消长之机,实系天下国家治乱之本,故臣自拜命以迄于今,献纳之间,尤以人物为务。盖朝廷之有君子,如人体之有元气,元气盛实,则肤革充盈,血脉荣畅,寒暑疫疠不能投间以干阴阳之和,则为安强之人矣。至于慎守不固,气血将败,内无以养根本,外不能慎起居,一旦遘疾,虽和、扁再生,莫知所救。天下之势,何以异此?使君子众多,小人勿用,然后纲纪振举,政教修明,奸邪阴贼不能伺隙以乱圣人之治,则成天下太平之功矣。其或听纳之间,不辨枉直,任用之际,不察忠邪,黑白混淆,是非杂揉,日复一日,浸生乱阶,虽尧、舜复起,亦不能治。臣窃闻近者执政奏事之次,亲奉德音,思与大臣共为庙社长久之计,每患异日小人在侧,眩惑人主,败乱国政,忧深虑远,固非愚臣所能跂及。然臣夙夜寒心,而不敢以为无事者,正以风宪之地,乃有常等,皆王安石、蔡确之党人,阴持两端,浸害正论,使渐引其类,并据要津,则陛下累年忧勤所立之政事,必将复坏于群小之手,可不痛哉!臣恐陛下之所忧不在异时,而其兆已见于今日也。况二人挟邪不忠之迹固已著明,久而不去,必有后悔。惟陛下以臣所陈七事,特赐详览,若非诬罔,皆有实状,即乞慎择忠厚端正之人,以代常等,不胜幸甚。
论蔡确作诗讥讪事奏(四 元祐四年四月) 北宋 · 刘安世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四二、《尽言集》卷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二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八
右,臣近以蔡确指斥乘舆,情理切害,寻具论奏,乞正其罪。虽已闻降指挥,下安州取索元本,及令确开具因依,至今未见回报。臣闻上自执政,下至堂吏,确之党与,殆居其半,百端营救,齐奋死力。若使邪说得行,摇动正论,则朝廷之事极有可忧,此臣所以夙夜寒心,而过为陛下之计。臣窃观二圣临御以来,日新圣政,蔡确之徒不得逞其奸志,阴怀怨望,窥伺颇急,然而深情厚貌,未尝形见。今乃无故作为此诗,臣恐祖宗神灵,天地眷祐,疾恶贯盈,而以此机授陛下也。臣伏见李常、盛陶居风宪之地,目睹蔡确无礼于君亲,而依违观望,曾不纠劾,及朝廷已有行遣,方始备礼一言,而又是非交错,皆无定论。翟思已下,仍更不见章疏。御史如此,纲纪何赖焉!彭汝砺在侍从论思之列,不以疾恶为心,反用开告讦之路为解。其馀进说之人,臣虽不能知其名氏,然其所主之论,计与汝砺不甚异也。臣窃谓李常等居可言之地而不言,虽言而阴持两端;彭汝砺等不任言责,辄敢进疏,宜有高远之虑,出于世俗之表,而义存君亲者反责其告讦,悖逆不道者欲置而不问。夫告讦之不可长则是矣,至于睥睨两宫、包藏祸心者,乃为可长乎?朋邪罔上,孰甚于此!若非确之事发,则群小比周,无由彰败。惟望圣心先定,勿疑流言,诛锄奸慝,决行威断。庶几朝纲振举,邪正明辨,天下幸甚。
论范纯仁王存营救蔡确理当罢黜奏 宋 · 吴安诗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三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二八
蔡确讥讪君亲,罪在不赦,免其死而窜之岭表矣;彭汝砺不草词头,盛陶等阴持两端,又皆逐之矣。奸邪灭迹,朝廷肃清,诚宗社无疆之福也。数日来,风闻范纯仁当处厚缴进确诗之初,及朝廷商量行遣之际,纯仁屡加营救,又欲归罪处厚,致汝砺等承望风旨,敢为异论。
王存亦尝助纯仁救蔡确,今来纯仁理当黜罢,王存亦不可独免。
范纯仁、王存营救蔡确,若使前日纯仁等之言少惑圣聪,则蔡确之事变矣。
〔帖黄〕勘会臣往年监西京左藏库,范纯仁为京西转运使,曾荐臣。及为执政,臣亦曾屡见称奖。然臣今来所以乞罢纯仁者,以公议责之,不敢怀其私恩也。
兴国太守赠太保王公绹神道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一、《省斋文稿》卷二九
兴国太守安阳王公既即世之三十三年,当乾道四年春,上用公之子清源公签书枢密院事,三日制诏司封按故事,赠公太子少师。粤六年冬祀礼成,清源公以参知政事宣抚全蜀,复有太子太师之命。明年,清源公即拜枢密院使,恩数如宰臣,又赠公少师。九年郊霈,遂赠太保,钿轴锦韬,粲其盈囊。于是清源公以趣召还朝,半道上书天子,愿奉外祠,归展先墓。既得请,则致告焚于茔下,泣而言曰:「予惟先烈是承,有此爵位。凡所以发扬潜德,振宣幽光,既备载于训词,独隧道之碑久而未刻,小子其何敢安」?乃以尚书郎陶公泰之状来请铭。按王氏望于浙东,汉名霸者号其乡曰君子乡,自是代为士族。公之远祖始徙常山真定,以财雄北州。五季迁博平,又徙相州,今为安阳人也。四世祖永锡,当国初以明经起家,仕至尚书主客郎中、河东转运使。主客生殿中丞、知青州益昌县悦,清修不竞,乡里复以王君子呼之,后赠尚书礼部侍郎。其葬也,龙图阁直学士赵公师民为之志。配张氏、贾氏、范氏,赠乐平、广平、博平三郡太夫人。生子五人,皆举进士,时谓五龙。中子东珣,张出也,庆历六年进士第,尝典三州,年六十一即杜门不出,官至朝议大夫,卒年八十二,后赠太保。龙图阁待制盛公陶实铭其墓。配刘氏,赠庆国夫人。太保生同州冯翊县令、赠少师审礼,即公父也。母陈氏、许氏,皆赠福国夫人。惟公奕世种德,其施甚远。公又承祖考之休而避其报,急国家之病而辞其禄,宁羸厥躬,以昌后人。是生名臣,为宋辅弼,出入将相,福禄未艾。《易》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传》曰:「非此其身,在其子孙」。其弗信矣乎?公讳绹,字敏功,生而颖异,太保钟爱焉。元祐八年,奏为太庙斋郎。绍圣四年,太保薨,哀慕如成人。年十六,少师没于冯翊,欲归柩安阳而力不给,会部使者至,公衰绖踵门,伏地号诉。使者义之,率州官赙其行,谓王氏有子矣。免丧,以将仕郎主大名府成安簿。大观初,河北置籴便司,且铸夹锡铁钱。都转运使梁公子美闻公才,辟监磁州裕民第二监。兵多不逞,圜诸重垣棘围之中,逻卒击柝以卫,犹有逸者。会诏废监,其徒阖扉谋叛,人心凶惧。公梯墙入,大呼,晓以祸福,众唯唯听命。州上其事,不报,去为陈州南顿尉。右史张公来居宛丘,一见奇之,授六经、杜诗。公自是博极群书,作诗尤豪逸。未几许夫人疾,沿檄就医,京师凡以艺名,无不造焉。医感其诚,咸愿尽力,而夫人竟不起。公护丧雪行归乡,终制授蔡州真阳令。政和间推行道教、青苗、役法、保甲、市易、居养、安济、漏泽等事,有司觊赏,趣办苛扰。公独以身庇民,未尝笞责而事以济。上官交荐,改宣教郎、知大名府宗城县。宣和三年四月,河决恩州,魏之堤防素固,都水使者欲藉以为功,调急夫数万,敛薪刍无艺,刻期增筑。蚕麦方登,民胥怨苦。公职兼埽岸,部夫堤上,力言堤必不决,请俟农隙。使者不从。公忧众溃,以便宜散遣,傍邑从而效之。使者劾其慢,事下府尹、转运使审究,两司力佑公,竟得无他。童贯宣抚幽、燕,凡累朝兵仗数百万贮北京者皆取以实边,又调民守烽燧,运金谷,文书旁午,动以军法绳官吏。公知乱将作,投劾还家,平坟墓,鬻产业,南徙蔡州。族党交诮,公毅然不顾。求知无为军之巢县,涖事才累月,而金人入寇。众始服公先见,依公者相属也。靖康元年,汴都戒严,四方勤王兵过县无虚日。公用行营法创茇舍居之,馈饷素备,无秋毫扰。寇阎瑾破黄州,将掠舒、蕲,提点刑狱胡宪可谋于公。公为草檄,遣客说瑾,瑾即引去。时群盗蜂起,公策巢当江淮冲要,乃环邑浚壕,因土为城,引焦湖水灌壕中,其南以大河为固,版筑未合,而贼李仲者号李铁棒拥众蚁集,公率乡丁拒守,伏炮毙一骑。贼怒,益治攻具。会光尧登极赦至,公募士持赦谕贼,令敛兵归行在。仲惊喜,下马拜赦,连呼万岁,以书谢公,遂趋南京。当是时,巢以东群邑晏然,赖公力为多。俄剧盗张遇号一窠蜂,自京东转剽数州,无敢撄其锋。既焚溧阳,巢境大震。公披甲督民筑城,手发百矢不倦,杀贼甚众。贼谍知南城未合,潜以甲士筏湖来夹攻。公力战水滨,身中数矢,左右殊死斗,贼为小郤,而同僚守壁者不能支,贼遂登陴。公亦创甚,或挟公登小舟仅免。贼叹曰:「吾横行列城,未尝遇敌如此」。约其下毋纵火杀人。留一夕,过池阳,聚千艘帆风上江鄂矣。制置使刘公光世具以事闻,因奏公节制淮西兵甲,沿江捍禦。已而贼复自鄂东下,闻公屯北岸,舟不敢泊。刘公再上公功,诏进秩一等。监察御史寇防抚谕淮西路,又表公劳,有旨留再任。寿春守康允之移帅浙西,辟公干办公事。建炎三年冬,金虏陷秣陵,车驾幸浙东。议者虑虏道宁国,踰千秋岭入于潜,诏允之择官统民兵扼岭下。众有难色,公慨然请行,且密谓允之:「虏势张甚,吴人岂能支?若用团结义社四万退守富阳、临安之险,令士庶散保于潜、昌化,聚江下之舟,载仓库粟帛如富阳,空杭城以委之。彼来无所掠,止无所资,欲济则舟不可得,又闻义社分守旁邑,将畏首畏尾不暇。我以锐师乘之,或可得志,此上策也」。允之不听。公行及馀杭,有披发南奔者,问何人,曰:「橘商也,遇胡于溧阳,昼夜疾驰,是以获免。彼行如鬼,亦且至矣」。时虏知签枢周公望帅众十万屯姑苏,而允之必阻千秋,故自溧阳度独松岭,掩我不备。公移书告允之,幕吏犹疑不实,请再遣觇者。寻而游骑数百奄至北郭陈桑林中,允之大惊,出兵禦之,知其果虏也,皆望风溃,城中遂煨烬矣。允之始悔不用公言。公在千秋饬备甚至,奸氓乘乱相攻劫,公往来弹压,诛其尤无良者,人情以安。他日,州县吏多被罪,惟公用劳迁秩。驾还会稽,赵忠简公签书枢密院事,请置计议官四员,专治机速赏功事,首荐公为之,时疆埸日骇,盗贼所在蟠结,公谓宜驻跸江宁,内降群盗,外临中原,失此时不为,南北之势分矣。又上急务数条,未及行而忠简公去位,公亦请外,得知兴国军,盖四年九月也。李成之叛,分兵据军治。绍兴元年五月,趣公之官,单车行荆棘中,至累日不见人烟,八月始视事。贼虽去,而官府草创,豪右暴横,公竭力爬梳,始就绳墨,日夜督属令招集耕农,贷以种粮。初至斗米觔盐率直三千,已而流逋四归,井邑渐复,物价亦平。二年六月,诏曰:「王某首奉诏令,劳民不怠,厥功茂焉,可召赴都堂审察」。无何,言者谓凋郡方倚良守,胡可遽夺,乃命迁一官,任满褒擢。久之,淮南溃卒路进以千人济江薄境,军无城垒,厢禁兵不满百,公亟乞师于蕲州戍将李山,且声言悉营兵合击。进闻遁去。人谓微公应变有方,一邦复涂炭矣。四年,力求祠官,卜居庐阜,日与高僧及隐者游,超然若有所得。山中人往往携酒候道左,公辄与班荆剧饮。年才五十,赋诗《送人赴南营》云:「我欲挂冠去,君当衣锦还」。人叹公之达而不疑将逝也。八月十四日,乃以疾卒,十月一日葬山南丹桂乡栗里村殊原山。积官右朝请大夫。娶宜人韩氏、陈氏,皆赠福国夫人。二子:长即清源公炎,今为观文殿大学士、湖南安抚使;次曰圭,终迪功郎、邵武县主簿。孙四人:思牧,将仕郎,蚤世;思齐,承务郎;思讷,承奉郎;一为僧。曾孙二人:伯煇,承务郎;伯煜,未官。公才雄气豪,身长六尺馀,音吐洪畅,饮酒至数斗不乱,谈辩滚滚,遇事迎刃辄解,盖伟人也。中兴初,士习久安,鲜能自奋于功名。公在下位,独表表有闻。守巢功虽不终,智勇已可见。入浙帅幕,言虽不用,策虑则远矣。赵忠简深知之,方入相而公殁,其命也夫!铭曰:
远矣王宗,其来有承。如彼大川,至公方增。问其才学,允文且武。问其政事,利兴弊补。士患无时,时方艰虞。公止一邦,而志弗舒。士鲜己知,知己实相。公如相避,命也奚怅?二者则然,寿宜邈绵。谁不耄老,公又无年。天于斯人,报施常必。畀公以丰,胡受也啬?盖身之逢,百年易终。以贻后人,奕世不穷。子既显矣,孙亦未艾。刻铭昭之,尚劝无怠。
九月二十三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九、《耻堂存稿》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五
绍圣三年,直宝文阁待制、知成德军杨畏知河中府,右正言孙谔言:「畏在元丰之间,其为御史,其论议趋向皆与朝廷合。及元祐之末,大防、辙用事,则尽变其趣而从之。绍圣之初,陛下躬亲总揽,则又变其趣而偷合苟容,交关执政,倾乱朝政,至今天下之人谓之三变」。诏杨畏落宝文阁待制,依旧河中府。中书舍人盛陶言「未敢行词」,诏移之虢州(原注:出《第七朝长编》。)。
臣闻舜之戒其臣以难任人为急,难之一辞,乃圣人屏恶之深意,不可不精思而熟玩也。盖憸壬之人易近难远,圣人非特去之,而兢兢业业,戒谨恐惧,惟虑其人之复来以倾乱吾国,苟畏难之心顷刻不存,则彼必缘间伺隙,不旋踵而至矣,讵可忽哉!熙、丰、祐、圣之间,小人反覆莫如杨畏,利在王安石则附安石,利在吕大防、苏辙则附大防、苏辙,利在章惇、安焘、李清臣则附惇、安焘、清臣,天下之人谓之三变。国家之逆运乱源滥觞于符、绍,滔天于崇、观、政、宣,畏实为之,若此倾覆之徒其可近乎?嘉熙以来,侍从之臣固有随世俯仰逐利转移如杨畏之三变者,方其气燄熏灼之时,其力至能进退宰相,钳制言路,善良重足惧遭倾覆之祸,幸赖陛下洞照其奸,不动声色而去之,天下咸仰圣德之明。彼退伏散地,岂一日而忘复出乎?特未有可乘之机耳。迩来国家多衅,局势渐摇,彼静观窃笑久矣,一旦因事论建,依仿公议以动陛下之思,而廷臣不自后先,及其奏至之时,复加荐引,中外相应如此,岂得为无意乎?陛下苟入其说,召之使还,臣恐杨畏一来,元祐变为绍圣,特反掌间耳。况比日以来,从臣奏议欲用嵩、清与焘三党,倡邪说以误国事,包藏已深,乃今又有佞人来矣之渐,邪气盘结如此,臣窃为国事廪廪也。臣愿陛下深察安危存亡之机,以舜难任人为法,斥去迩言,谨勿轻信,使已去之奸绝意再用,则局面增固,善人获安,陛下更化善治之初心不至于中道而改辙矣。臣忧爱之切,遂亡其愚,惟陛下采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