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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允良乞未加恩劄子庆历四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三、《欧阳文忠公集》卷一○四
臣伏见昨燕王初薨,其子允良于苫块中便答书题,仍不称孤子,不落官衔。
今闾巷民家,犹能检接书仪,粗知丧礼,而允良为国宗属,全然不晓人事。
京师士流间,传说为笑,有玷圣朝。
又闻燕王诸子皆失教训,自其父病,多不躬侍汤药
才至父死,便乞家财管勾
居丧之礼,亦无哀戚。
臣伏见近降诏敕,约束补荫子弟,须是习试经业,盖谓训诱臣寮子弟,欲为臣下立家。
至于宗室之亲,号为藩屏,全不训诲,使其不知礼义,不及民间之子,而不孝之声流闻中外。
其允良等过失,伏虑陛下仁慈以睦宗族,未欲别行责罚,只乞不缘燕王薨谢,别加恩典,且与裁抑,令其知过,俟其向后改悔迁善,方与加恩。
仍乞明以此意戒谕近贵,其馀宗室闻之,各思向善,不使外人非笑,玷辱皇风。
取进止。
论修德为治之要十事奏 其五 任贤 北宋 · 吕公著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
昔成王初莅政,召康公作《卷阿》之诗以戒之,言求贤用吉士
盖为治之要,在乎任贤使能。
能者不必贤,故可使;
贤者必有德,故可尊。
小贤可任以长民,大贤可与之谋国。
若夫言必顾国家之利,而行足以服众人之心,夷险一节而终始可任者,非大贤则不能也。
人君虽有好贤之心,而贤犹或难进者,盖君子志在于道,小人志在于利。
志在于道,则不为苟合;
志在于利,则唯求苟得。
夫忠言正论,多咈于上意;
而佞辞邪说,专媚于君心。
故君子常难进,而小人常易入,不可不察也。
自古虽无道之君,莫不欲治而恶乱。
然而治君少而乱国多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
《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
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人主诚存此心,以观臣下之情,则贤不肖可得而知矣。
正蒙五 乐器篇第十五 北宋 · 张载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张子全书》卷三、《张子抄释》卷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
乐器有相,周召之治与!
其有雅,太公之志乎!
雅者正也,直己而行正也,故讯疾蹈厉者,太公之事耶!
《诗》亦有《雅》,亦正言而直歌之,无隐讽谲谏之巧也。
象舞,武王初有天下,象文王武功之舞,歌《维清》以奏之(成童舞之。)
大武武王没,嗣王之功之舞,歌《武》以奏之。
冠者舞之。
《酌》,周公没,嗣王以武功之成由周公,告其成于宗庙之歌也(十三舞焉。)
兴己之善,观人之志,群而思无邪,怨而止礼义。
入可事亲,出可事君,但言君父,举其重者也。
志至诗至,有象必可名,有名斯有体,故礼亦至焉。
幽赞天地之道,非圣人而能哉?
诗人谓「后稷之穑,有相之道」,赞化育之一端也。
礼,矫实求称,或文或质,居物后而不可常也。
他人才未美,故绚饰之以文;
庄姜才甚美,乃更绚之用质素。
下文「绘事后素」,素谓其材,字虽同而义施各异。
故设色之工,材黄白者必绘以青赤,材赤黑必绚以粉素。
「陟降庭止」,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德修业,欲及时也。
「在帝左右」,所谓欲及时者与!
江沱之媵以类行而欲丧朋,故无怨;
嫡以类行而不能丧其朋,故不以媵备数,卒能自悔,得安贞之吉,乃终有庆,而其啸也歌。
采枲耳,议酒食,女子所以奉宾祭、厚君亲者足矣,又思酌使臣之劳,推及求贤审官王季文王之心,岂是过欤!
《甘棠》初能使民不忍去,中能使民不忍伤,卒能使民知心敬而不渎之以拜,非善教寖明,能取是于民哉?
「振振」,劝使勉也;
「归哉归哉」,序其情也。
《卷耳》,念臣下小劳则思小饮之,大劳则思大饮之,甚则知其怨苦嘘叹。
妇人能此,则险诐私谒害政之心知其无也。
「绸直如发」,贫者紒纵无馀,顺其发而直韬之尔。
《蓼萧》、《裳华》「有誉处兮」,皆谓君接己温厚,则下情得伸,谗毁不入,而美名可存也。
《商颂》「顾予烝尝,汤孙之将」,言祖考来顾,以助汤孙也。
「鄂不靴靴」,兄弟之见不致文于初,本诸诚也。
采苓》之诗,舍旃则无然,为言则求所得,所誉必有所试,厚之至也。
简,略也,无所难也,甚则不恭焉。
贤者仕录,非迫于饥寒,不恭莫甚焉。
「简兮简兮」,虽刺时君不用,然为士者不能无太简之讥,故诗人陈其容色之盛,善御之强,与夫君子由房由敖、不语其材武者异矣。
「破我斧」,「缺我斨」,言四国首乱,乌能有为,徒破缺我斧斨而已,周公征而安之,爱人之至也。
《伐柯》,言正当加礼于周公,取人以身也,其终见《书》「予小子其新逆」。
《九罭》,言王见周公当大其礼命,则大人可致也。
《狼跋》,美周公不失其圣,卒能感人心于和平也。
《甫田》「岁取十千」,一成之田九万亩,公取十千亩,九一之法也。
后稷之生当在之中年,而《诗》云「上帝不宁」,疑在尧时高辛子孙为二王后,而诗人称帝尔
唐棣枝类棘枝,随节屈曲,则其华一偏一反,左右相矫,因得全体均正。
偏喻失道,反喻周公诛殛,言我岂不思兄弟之爱以权宜合,义主在远者尔。
《唐棣》本文王之诗,此一章周公制作,序己情而加之,仲尼以不必常存而去之。
日出而阴升自西,日迎而会之,雨之候也,喻婚姻之得礼者也;
日西矣而阴生于东,喻婚姻之失道者也。
鹤鸣而子和,言出之善者与!
鹤鸣鱼潜,畏声闻之不臧者与!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晨风虽挚击之鸟,犹时得退而依深林而止也。
《渐渐之石》言「有豕白蹢,烝涉波矣」,豕之贞涂曳泥,其常性也;
今豕足皆白,众与涉波而去,水患之多为可知也。
「君子所贵乎道者三」,犹「王天下有三重焉」:言也,动也,行也。
耇造德降,则民諴和而凤可致,故鸣鸟闻,所以为和气之应也。
九畴次叙,民资以生莫先天材,故首曰五行;
君天下必先正己,故次五事;
己正然后邦得而治,故次八政;
政不时举必昏,故次五纪;
纪明然后时措得中,故次建皇极;
求大中不可不知权,故次三德;
权必有疑,故次稽疑;
可徵然后疑决,故次庶徵;
福极徵然后可不劳而治,故九以向劝终焉。
五为数中,故皇极处之;
权过中而合义者也,故三德处六。
「亲亲尊尊」,又曰「亲亲尊贤」,义虽各施,然而亲均则尊其尊,尊均则亲其亲为可矣。
若亲均尊均,则齿不可以不先,此施于有亲者不疑。
若尊贤之等,则于亲尊之杀必有权而后行。
急亲贤为之道,然则亲之贤者先得之于疏之贤者为必然。
「克明俊德」于九族而九族睦,章俊德于百姓而万邦协,黎民雍,皋陶亦以惇叙九族、庶明励翼为迩可远之道,则九族勉敬之人固先明之,然后远者可次叙而及。
大学》谓「克明俊德」为自明其德,不若孔氏之注愈。
义民,安分之良民而已;
俊民,俊德之民也。
官能则准牧无义民,治昏则俊民用微。
五言,乐语歌咏五德之言也。
「卜不习吉」,言卜官将占,先诀问人心,有疑乃卜,无疑则否。
「朕志无疑,人谋佥同」,故无所用卜;
鬼神必依,龟筮必从,故不必卜筮,玩习其吉以渎神也。
衍忒未分,有悔吝之防,此卜筮之所由作也。
登极训饬诸臣诏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六六、《郧溪集》卷八
古者禹稷相称,不为朋党;
相誉,不为比周。
盖夫圣贤之人,秉天下之公议,推仁恕以待物,故其乐道人之善。
光华拟乎日月,机智通乎神明。
措民治国,同迹乎伊尹周公,不为过言也,公议而已。
今夫揽大权、处贵仕,其有所誉也,则皆谄言谀色,蒲伏逶迤,尝卑役以事之矣。
其有所为也,则皆诡论怪行以惊动流俗,而尝被宠矣。
其有所毁也,皆其履道自高而不为阴附者矣。
向己者荣之,背己者辱之,朕何望乎公道之化行也?
搢绅之士,相与议朝廷之政,幸而有贤者,其不次而进焉,则莫不嚣然相訾,以谓不足以与进也。
暴其瑕衅,显于岳牧,讽动台谏,以力图排斥。
至于沉溺而不用,则又相与嗟戚,私怪朝廷之不进也。
盖其进则与己之相轧,其不用则无累于己。
是非相贸,黑白相渝,汹如波涛,无有止息之期。
言者不公,听者不明,无切磋规戒之美,有翕訾谗搆之谋。
首公奉上之节废,徇己死党之义成
于是贤不肖相乘,更相陵夺,虽有师旷之聪,听之安得不惑哉?
朕初嗣位,涉道甚浅,当朝奏议,惟三数大臣而已,至于百执事之列,才否邪正,昧然不知,故于朋比,所宜深晓。
《小毖》之诗曰,「莫予荓蜂,自求辛螫」,谓成王初授政,以戒夫怀谖而罔上,将寘于法焉。
咨尔具寮,深图善道,无干朕之有司。
故兹训励,体朕意焉。
求直言诏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六六、《郧溪集》卷八
惟成王初即政,惧不能承父之业,乃访群言于庙中。
故其诗曰:「访予落止,率时昭考」。
访,谋也。
落,始也。
昭考,武王也。
成王之贤,犹恐惧以谋于下,况朕之不敏,处乎深宫之中,未尝试诸艰难,猥受神器之重,可不惧哉?
今万事之,未能遍烛,其果有偏谬而悖理者耶!
大则动天地,来灾变以害元元;
次则伤教化,戾仁义以萌祸乱。
其令群工百辟,皆得上封事,刺朕过失,朕非惟用其言,固能以崇秩厚禄尊宠其人矣。
成王惧其不能,此所以为能也,则朕庶乎可以守先帝之业矣。
《传》曰「武王以谔谔昌,以默默亡」,则亦庶乎赖尔士大夫以昌也。
宜告天下,俾识朕意。
南康郡墓志铭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八○、《郧溪集》卷二○
太祖皇帝有八子,讳德昭者为越懿王,越懿王生冀康孝王惟吉康孝王守节,为丹阳郡穆王
王即僖穆之子,讳世永字文亿
安定郡太夫人杨氏,任城郡夫人魏氏。
王初右侍禁,年十岁。
入谢章圣皇帝,帝抚其背曰:「若亦诵书乎」?
曰:「诵《孝经》」。
「经言何事」?
曰:「忠孝之事也」。
帝喜,赐之珍果,辄不食,怀去。
问其故,曰:「欲归遗所亲耳」。
帝益奇之。
仁宗太子就学资善堂,王入侍左右。
及即位,累迁东宫外作副使、改左千牛卫大将军
赵元昊叛,王求对便殿,具陈可讨状,因请自将兵以行。
帝壮之,以飞白书「世永忠孝」及通天犀带赐之。
庆历间封诸王后,遂拜惠州刺史,改右屯卫大将军光州团练使,特封弋阳郡公
于时水灾,有诏求直言,王进十策:一取士、二禳灾、三除叛逆、四富国、五安民、六强兵、七省胥吏、八去滥官、九蠲苛政、十备边,帝嘉纳之。
至和初瀛国公,又迁登州防禦使
嘉祐七年,天子祀明堂,以艺祖之后殆无显者,特迁陇州防禦使
英宗蔡州观察使
上即位,拜镇南军观察留后
熙宁元年二月己巳,薨于邸之正寝,享年五十九。
车驾临奠,优赠昭信军节度使南康郡谥曰「修孝」,诏宣政使内侍押班张若水治葬事。
三月丁酉,殡于京城之北普济寺
娶王氏,引进使陵州团练使、赠上将军克基之女,封同安郡君
子男十二人:令图,左羽林大将军壁州团练使
令瑶,右羽林大将军袁州团练使
令枢,右羽林大将军道州团练使
令倩,率府副率,早卒;
令谷,右羽林大将军万州团练使
令绎,右武卫大将军渠州刺史
令朔,右武卫大将军蕲州刺史
令羽、令阙,并右千牛卫将军,三人幼卒。
女六人:长适东头供奉官时观,次适左侍禁吴真卿,次适东头供奉官徐镇,次适左班殿直冯纲,次适左班殿直樊中立,一人幼卒。
孙男五人:子张右武卫大将军池州刺史
子野、子赤,并千牛卫大将军
子昭,右内率副率,次未名。
曾孙女尚幼。
王孝于事亲,忠于事国,喜经术,通文章,昼夜自饬厉若布衣生。
丹阳王有疾,王刺臂血出,写佛书,疾遂平
仁宗不豫,王率宗室候起居,忧切诚至,即诣浮屠灼臂,闻者莫不叹伏。
东平吕造为其宫学官,授以经议,既卒,追画其像,居常瞻奉之,其乐善如此。
英宗时劝督宗室为学,常遣中贵人入宫视之。
学官姜潜方讲《周易》,疾暴作,王于是摄齐升座,为之代讲,听者竦服。
中贵人以闻,帝深叹其好学。
王平生所著甚多,歌诗杂文数百篇。
钩考经传,为《周易大义》、《春秋纂例》及《诸邸恩华录》。
又能通释老星历之学,注《金刚经》、《祖师授衣图》、《六气图》、《登真秘诀》,皆藏于家。
熙宁二年二月某日,葬于河南府永安县先王之茔次。
铭曰:
泐辞刻石,永志弗忘。
钦宗皇帝靖康元年二月 其四 1126年2月18日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七五、《杨龟山先生集》卷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三九、《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二、《宋史》卷四二八《杨时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三、《右编》卷一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窃观自汉迄唐,待戎狄之道无如祖宗之时,百年之间,民生戴白,不见兵革。
奸臣要功,为国生事,与恶而弃好,驯致今日。
方寇骑逼城,备禦无素,卑辞厚礼以纾目前之急,盖势有不得已而然者。
割要害之地以为盟好,则非经远之计也,臣固尝论矣。
比闻金人驻兵磁、相,劫掳无有纪极,破大名成安一县,驱掠子女二千馀人,杀令佐二人而去,誓书之墨未乾,而背不旋踵。
吾虽欲专守和议,不可得也。
昔赵割六县之地使赵郝约事于秦,虞卿赵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归乎?
王以其力尚能进,爱王而不攻乎」?
王曰:「秦不遗馀力矣,必以倦而归也」。
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
今日之事正类于是。
夫去其巢穴,越数千里之远而犯人之国都,盖危道也。
使其力能攻之,则城中之物皆其有也,尚何事求哉!
彼见吾高城深池,未易轻犯,勤王之师四面而至。
姚平仲固尝与之交兵矣,忍而不敢怒,请和而去,则其情可见,盖亦惧而归,非爱我而不攻也。
朝廷割三镇二十州之地与之,是亦助寇而自攻也。
闻肃王初与约,及河而返,今挟之而往,此败盟之大者。
臣窃谓朝廷宜以肃王为问,责其败盟,必得肃王后已。
三镇之民以死拒之于前,而吾以重兵拥其后,势必得所欲;
若犹未从,则声言其罪而讨之。
夫师以直为壮,是举直在我矣。
三镇闻之,士气必振,此万全之计,不可失也。
三镇穷蹙而王师不救,则其民必谓朝廷视其涂炭而莫之恤,则戴后之心懈,而大事去矣,不可不虑也。
窃闻出师之令,庙算不一,屡行而屡反,如是则士气必懈惰,欲其成功,难矣。
唐宪宗淮西韩愈谓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未有举大事不断而能成也。
伏望断自宸衷,无惑于浮议,则天下幸甚。
杨文靖公墓志铭 宋 · 胡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九、《伊洛渊源录》卷一○、《楚纪》卷五九
孟子没,遗经仅在,而圣学不传。
所谓见而知之与闻而知之者,世无其人。
则有西方之杰,窥见间隙,遂入中国,举世倾动,靡然从之。
于是人皆失其本心,莫知所止,而天理灭矣。
宋嘉祐中,有河南二程先生,得孟子不传之学于遗经,以倡天下。
而升堂睹奥,号称高第,在南方则广平游定夫上蔡谢显道,与公三人是也。
公讳字中立姓杨氏
既没踰年,诸孤以右史吕本中所次行状来请铭。
谨案杨氏出于弘农,为望姓。
五世祖唐末避地闽中,寓南剑州将乐县,因家焉。
公资禀异甚,八岁能属文。
熙宁九年进士第,调汀州司户参军,不赴,杜门绩学,渟滀涵浸,人莫能测者几十年。
久之乃调徐州司法
丁继母忧,服阕,授虔州司法
公烛理精深,晓习律令,有疑狱众所不决者皆立断。
郡将议事,守正不倾。
罹外艰,除丧,迁瀛州防禦推官
知潭州浏阳县安抚使张公舜民以客礼待之。
漕使胡师文恶公之与张善也,岁饥方赈济,劾以不催积欠,坐冲替。
张公入长谏垣,荐之,除荆南教授
宣德郎,知杭州馀杭县
南京宗子博士
会省员,知越州萧山县提点均州明道观成都府国宁观,后例罢差监常州市易务,公年几七十矣。
是时天下多故,或说当世贵人,以为事至此必败,宜力引耆德老成,置诸左右,开导上意,庶几犹可及也。
则以秘书郎召,到阙迁著作郎
及对,陈儆戒之言,除迩英殿说书
公知时势将变,遂陈论政事,其略曰:「近日蠲除租税,而广济军以放税降官,是诏令为虚文耳。
安土之民不被惠泽,而流亡为盗者独免租赋,百姓何惮不为盗?
夫信不可去,急于食也。
宜从前诏。
嘉祐通商榷茶之法,公私两便。
租钱如故,而榷法愈急,宜少宽之。
诸犯榷货,不得根究来历。
今茶法独许根究,追呼蔓延,犴狴充斥,宜即革之。
东南州县均敷盐钞,迫于殿最,计口而授,人何以堪?
宜酌中立额,使州县易办,发运司宜给籴本以复转般之旧。
和预买,宜损其数而实支所买之直。
燕云之军,宜退守内郡,以省运输之劳。
燕云之地,宜募边民为弓箭手,使习骑射,以杀常胜军之势。
卫士天子爪牙,而分为二三,宜循其旧,不可增损」。
凡十馀事,执政不能用。
而虏骑已入寇,则又言:「今日所急者,莫大于收人心。
边事之兴,免夫之役,毒被海内。
误国之罪,宜有所归。
西城聚歛,东南花石,其害尤甚。
宿奸巨猾借应奉之名,豪夺民财,不可数计,天下积愤郁而不得发几二十年。
欲致人和,去此三者」。
会渊圣嗣位,公乞对,曰:「君臣一体,上皇痛自引咎,至托以倦勤避位,而宰执叙迁,安受不辞,此何理也?
城下之盟,辱亦甚矣。
主辱臣死,大臣宜任其责,而皆首为窜亡自全之计,陛下孤立何赖焉?
乞正典刑,为臣子不忠之戒。
童贯为三路总帅,虏人侵疆,弃军而归,置而不问,故梁方平何灌相继逃去。
大河天险,弃而不守,虏人奄至城下,而朝廷不知,帅臣失职,无甚于此,宜以军法从事。
防城所仍用阉人提举,授以兵柄,此覆车之辙,不可复蹈」。
渊圣大喜,擢右谏议大夫
虏人厚取金帛,又遂赂以三镇,遂讲和而去。
公上疏曰:「河朔,朝廷重地,三镇,又河朔要藩。
今一旦弃之虏廷,以二十州之地,吾腹中,距京城无藩篱之固,戎马疾驱,不数日而至,此非经远之谋。
四方勤王之师,逾月而后集,使之无功而去,厚赐之则无名,不与则生怨,不可不虑也。
如闻三镇之民欲以死拒守,今若以兵摄之,使腹背受敌,宜可为也。
朝廷欲专守和议,以契丹百年之好,犹不能保,宁能保此狂虏乎?
夫要盟神不信,宜审处之,无至噬脐」。
于是渊圣乃诏出师,而议者多持两端,屡进屡却。
公又言:「闻虏人驻兵磁、相,劫掠无算,誓书之墨未乾,而叛不旋踵,肃王初约及河而反,今挟之以往,此叛盟之大者。
吾虽欲专守和议,不可得也。
三镇之民以死拒之于前,吾以重兵拥其后,此万全之计。
望断自宸衷,无惑浮言」。
而议者不一,故终失此机会。
于是太原诸郡皆告急矣。
太学生伏阙,乞留李纲种师道,军民从之者数万人。
执政虑其生乱,引高欢事揭榜于衢,且请以礼起邦彦
公言:「士民伏阙,诟骂大臣,发其隐慝,无所不至,出于一时忠愤,非有作乱之心,无足深罪。
李邦彦首画遁逃之策,捐金割地,质亲王以主和议,罢李纲而纳誓书。
李邺奉使失辞,惟虏言是听。
此二人者,国人之所同弃也。
今敷告中外,乃推平贼和议之功归此二人,非先王宪天自民之意。
宜收还榜示,以慰人心」。
邦彦等既罢,赵野尚存。
公复言:「昔尝建言,请禁士庶以天王君圣为名者。
皇后以为谄谀之论,废格不行。
犹泰然,不以为耻,乞赐罢黜」。
上皆从之。
或意太学生又将伏阙鼓乱,乃以公兼国子祭酒
遂言:「蔡京以继述神宗皇帝为名,实挟王安石以图身利。
故推尊安石,加以王爵,配享孔子廷。
然致今日之祸者,实安石有以启之也。
谨按安石昔为邪说,以涂学者耳目,败坏其心术者不可缕数,姑即一二事明之。
神宗皇帝称美汉文,罢露台之费,安石乃言:陛下若能以之道治天下,虽竭天下以自奉,不为过也。
茅茨土阶,其称禹曰『克俭于家』,则竭天下者,必非之道。
王黼三公领应奉司,号为享上,实安石自奉之说,有以倡之也。
其释《凫鹥》之末章,则曰:以道守成者,役使群众,泰而不为骄。
宰制万物,费而不为侈。
按此章止谓能持盈则神祇祖考安乐之,无后艰耳,而安石独为此说。
蔡京辈争以奢僭相高,轻费妄用,穷极淫侈,实安石此说有以倡之也。
其害岂不甚哉!
乞正其学术之缪,追夺王爵,明诏中外,毁去配享之像」。
遂降安石从祀之列。
谏官冯澥力主王氏,上疏诋公,又会学官纷争,有旨皆罢,即上章乞出。
给事中
章又四上,请去益坚,以徽猷阁直学士提举西京崇福宫
又恳辞职名不当得,有旨:「杨某学行醇固,谏诤有声,请闲除职,累月恳辞。
宜从其志,以励廉退」。
徽猷阁待制
上即位,除工部侍郎
论自古贤圣之君,未有不以典学为务者,以君德在是故也。
上然之。
除兼侍讲
二年,以老疾乞出,除龙图阁直学士提举杭州洞霄宫
四年,上章告老,从之。
绍兴五年四月二十四日终于正寝,享年八十有三,葬本邑西山之原。
近臣朱震奏公尝排邪说,以正天下学术之谬;
辩诬谤,以明宣仁圣烈之功;
雪冤抑,以复昭慈圣献之位。
据经论事,不愧古人。
所著《三经义辩》有益学者,乞下本州抄录,仍优恤其家。
有旨赠官,赙以金帛。
娶余氏,赠硕人,先卒。
子五人:迪早卒,迥、遹、适、造已仕。
女四人:长适陈渊,次陆棠,次李郁,次未嫁。
孙男七人,孙女五人,曾孙一人。
公天资夷旷,济以问学,充养有道,德器早成。
积于中者,纯粹而闳深;
见于外者,简易而平淡。
閒居和乐,色笑可亲;
临事裁处,不动声气。
与之游者,虽群居终日,嗒然不语。
饮人以和,而鄙薄之态自不形也。
推本孟子性善之说,发明《中庸》、《大学》之道。
有欲知方者,为指其攸趣,无所隐也。
当时公卿大夫之贤者,莫不尊信之。
崇宁初,代余典教渚宫,始获从公游。
三十年间,出处险夷,亦尝覸之熟矣。
视公一饭,虽蔬食脆甘,若皆可于口,未尝有所嗜也;
每加一衣,虽狐貉缊袍,皆适于体,未尝有所择也;
平生居处,虽弊庐厦屋,若皆可以托宿,未尝有所羡而求安也;
故山之田园,皆先世所遗,守其世业,亦无所营增豆区之入也。
老之将至,沉伏下僚,厄穷遗佚,若将终身焉。
子孙满前,每食不饱,亦不改其乐也。
然则公于斯世,所欲不存,果何求哉!
心则远矣,凡训释论辩以辟邪说,存于今者,其传寖广。
故特载宣和末年靖康之初诸所建白,以表其深切著明。
而公之学于河南小尝试之,其用已如此,所谓援而止之而止,必有以也。
进不隐贤,必以其道,岂不信乎!
世或以不屑去疑公,盖浅之为丈夫也。
铭曰:
天不丧道,文其在兹。
维天之命,尸者其谁?
孰能识车中之状,意欲施之兄弟,而遽并为世师。
伟兹三贤,阔步共驰。
有学术业,颜其馁而。
公名最显,垂范有词。
岂不见庸?
孔艰厥时。
狂澜奔溃,砥柱不欹。
邪说害正,倚门则挥。
嗟彼奸罔,谗言诋欺。
我扶有极,人用不迷。
奚必来世,判其是非?
有援则止,直道何疵!
不勉而和,展也可夷。
河流在北,伊水之湄。
谁其似者?
订此铭诗。
宫室议1140年5月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七二、《石林奏议》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议曰:臣闻古者帝王宫室之制,不尽载于经,而略见于《周官》与《礼》。
为门者五,为朝者三,为寝与宫者皆六。
所谓五门者,曰皋门、曰库门、曰雉门、曰应门、曰路门。
皋门,先儒谓王城之门;
库门次之宗庙社稷;
其内雉门,王宫之门,故旁设两观。
此五门之别也。
所谓三朝者,曰外朝、曰内朝、曰燕朝。
《周官》朝士掌外朝之法,凡公卿大夫、公侯伯子男、三公,皆有定位,是谓外朝。
司士掌朝仪之位,三公、卿大夫、王族、故士、虎士、太仆、太右皆有定位,是谓内朝。
太仆掌王之服位,王视治朝,则前正位而退,入亦如之,是谓燕朝。
《礼·玉藻》言王朝服以日视朝于内朝,退适内寝听政。
先儒谓外朝在库门之外,凡国有大事,致万民而询焉,则御之。
内朝在路门之外,凡日视朝见群臣则御之。
燕朝在路门之内,凡日退而听政则御之。
此三朝之别也。
所谓六寝六宫者,先儒以《周官》「宫人掌王之六寝之脩」为言,谓路寝一、小寝五,盖在路门之内。
而六宫王后之居又在其后,视王之六寝。
此六寝、六宫之制也。
秦汉而下,沿革不同。
即唐之近制考之,唐以宣政前殿,谓之正衙,即周之内朝也;
紫宸为便殿,谓之閤,即周之燕朝也;
而无外朝。
日御正衙见群臣,谓之常参。
朔望荐食诸陵寝,有思慕之心,不能临前殿,即唤仗入紫宸,谓之入閤。
五代,其礼寖废,常参不复日见群臣,惟大臣一朝便殿而已。
后唐明宗即位,始诏百官五日一随宰相入见便殿,谓之起居。
本朝因唐之旧,参酌古制,更为增损。
汴都南薰、朱雀门宜为古之雉门。
大庆殿为外朝,故岁旦大朝会则御之,而其门即应门也。
文德殿为内朝,故月朔合六参官入见则御之,而其门即路门也,谓之过殿。
其旁设东西閤门,则仿唐制以紫宸、垂拱为閤也。
遇朔不过殿,则唤仗入閤,而御紫宸,与望及五日百官一起居皆御之。
以垂拱为燕朝,则日御以听政。
盖相仍唐室旧内增修,不得不然。
今陛下既以建康为别都,则视洛邑汴京
岁大朝会见百官御大庆,月朔过殿御文德,望与六参御紫宸,日御垂拱,此四殿有不可阙。
而忌前不坐垂拱,与吏部引见选人、军头司呈试武艺等,本朝所增盖又有崇政后殿讲筵有迩英殿,亦不可废。
此典礼所在,将以垂后经远,固宜参备。
端门亦当增为三门,以正天子之礼。
则朝群臣,莅四夷,赋政出令,行礼正名,上拟洛邑,次不失祖宗之意。
若夫高下之度、广狭之数,则先王初不为定制,各视时而为之。
商之重屋,堂高三尺;
周之明堂,堂高九尺;
若禹卑宫室,则之世室,其高一尺而已,其高下固不等也。
周之路门不容乘车之五个,为丈有六尺五寸;
应门二彻三个,为二丈四尺,其广狭固不同也。
恭惟陛下以宽仁信兆民,以惇朴先天下,圣志固自有定。
宫城之内,其地有限,若有司推明德意,但取典礼所不可废者,而不为观美,则与其大而有阙,不若狭而能备。
惟六寝、六宫在内中,《周礼》既不详,祖宗成法见于汴京者,因时便宜,当出圣裁,非臣所敢及。
谨昧死上《宫室议》,伏惟陛下垂意采择。
臣谨议。
王初除恩数请给事绍兴三十年三月十九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四二、《中兴礼书》卷一九七
王初除恩数请给,令有司检校格例,申尚书省
君子论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三、《方舟集》卷八
《易》之为书也,文王初为爻、繇之词,吾夫子益以大象,统一卦意而为之词。
曰君子者,谓天下后世君子,公称之也。
凡有三说焉,一曰行道之君子,二曰修身之君子,三曰治世之君子,而易之见于用者尽矣。
伏羲三画,索而八之,文王六十四,因而重之,孔子十翼,系而翼之。
包六极,统三才,以倡其学于后世。
凡《易》之道,率本三圣,为五经所祖。
行道之君子也,穷于性命,达于死生,洸濯德业,研极几微。
咸恒以息其谬用之心,损益以择其可为之事,六气以调节,四叙以消息,出处语默,无一不在,此修身之君子也。
五常所纪,三王所尚,文质不同,刚柔各异,礼乐法度,律历法象,治乱之术,安危之符,愈取愈有,受命如响,此治世之君子也。
三君子者,天下后世之君子,其施于《易》甚公,所以行道,所以修身,所以治世,则有别矣。
吾夫子因以统一卦之体,先总其数,命之曰大象者六十四卦,而君子用《易》之目特五十三,而爻之所谓君子凡十爻,八卦无预焉者。
盖一卦以总其体,一爻以散其用,不可一概,莫不皆有序也。
《礼》曰:「洁净精微,易教也」。
文王之渊懿,孔子五十学《易》无大过,君子先体易道之大,以范围此世,敛以修身,推以治世,而体之为用无乎不在。
故大象所统君子之外,有所谓先王者七,有所谓后者三,有所谓上者一。
且伏羲至周文、武,制作甚备,所称先王,知其为周之王也,告命省方,亦知其为周之后也。
其所谓上者,以上对下为义也。
周之衰也,君子少而小人多,犹《剥》以五阴剥一阳无难者,故以君子容小人而为庐,小人载君子而为舆,上下相养,茍于无事。
如春秋、战国之世,孔子读《易》,伤周道之衰而有感于此,故不复以君子统象而以上对下为言也。
呜呼,天下后世之君子尽矣!
自伏羲画《易》以降,五帝、三王、周公孔子,凡有得于《易》者,不论有位无位、为君为臣,皆其公称也。
如诗人则以王者为君子,《左氏春秋》则以人臣为君子,或以孔子为君子,《论语》则以子产子贱为君子,此君子公称之例也。
至于《易》之所谓君子,往往间有对小人为言,何也?
君子小人之辨,亦天下后世公心之忧也。
文王忧之,孔子亦忧之。
文王书之于爻、繇,孔子书之于大、小象,其于忧世之心一也。
其于《否》、《泰》致其去来消长之势,于《遁》则曰「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
若夫《春秋》笔削,褒善贬恶,于君子小人、黑白泾渭之不啻,《易》致其理,《春秋》致其法,此又专出吾夫子之意,其忧又倍于文王也。
重修隋帝子蜀王碑记绍兴二十六年九月 南宋 · 任愿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七八、《蜀中广记》卷九、民国《重修什邡县志》卷八之上
什邡之西行十里许,有古佛祠曰南阳宋大明中所建也。
后周□□□□□隋文帝混一南北,以皇子秀为蜀王,王以暇日猎于寺废址,有兔逸入□中。
发块得石像,甚巨。
于是即其旧□为寺,以像肖焉。
时有道禅师者,善水观,王异之,从问道,得大无碍。
今寺之左有王之祠,祠下有泉汇为陂,浮于方亭,□于雒。
其发原流百里许,溉田数千万顷,岁大旱,民不告病,其为利可谓深且博也已。
即泉之始,则道禅师□水观之馀波也。
虽然,佛之力其深不可思议,非王初有以导达启迪之,惠泽曷以加乎民,至于今混混然而不泯?
是则王之有德于斯民甚厚,当求所以报王于无穷也。
往昔庙隘陋,且游手行丐者食息其间,□□□以宅王之灵□□,里人请以庙隶寺□□属僧悟真复□□经营十□□始克成。
自殿及两廊厨堂门屏,焕然一新,□□乞□者视庙貌庄洁严奉□□里之人赖之,雨旸益时,年谷益登,疾疠不作,□□然风俗益以厚,寺因之供□□入亦广,钟鱼鼓板之声朝暮相闻,久而□□悟真以愿居□□耳目所闻见,为王悉请书其事于石。
愿谓王以帝子之贵、神明之灵加惠兹土,德至渥矣,作诗俾民之岁时歌以享焉。
其辞曰:
泉涓涓兮流长,沛膏泽兮一方。
□□□兮水中央,鸟嘤嘤兮木苍。
怀德兮无相忘,荐芍兮奠桂浆。
帝子来兮佩锵锵,登斯堂兮式安且喜,爱我民兮俾寿而炽。
岁时报事兮罔敢或替,神其安此兮以千万世。
绍兴二十六年九月十五日左迪功郎成都府司户参军任愿撰并书,住持传法赐紫佛智大师绍明立石。
按:嘉庆什邡县志》卷四八,嘉庆十七年刊本。
孟子 其二 南宋 · 李流谦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永乐大典》卷六五五八
孟子意不在明堂,而在王政。
特因明堂以激之,而王果问焉。
于是以治岐之事告之。
盖治岐亦文王初为诸侯事也。
夫耕者九一,仕者世禄,关不征,泽不禁,罪不孥,以至鳏寡孤独,皆发政之所先。
此实王政之大者,而皆于明堂出之。
则明堂安可毁?
不然,如后世徒以弥文之饰,指复庙重屋八窗四达为之,则毁不毁何与乎王政?
安福县重修凤林桥记1196年3月15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九、《平园续稿》卷一八、同治《安福县志》卷一七、《宋元学案补遗》卷三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造舟为梁」,文王初为西伯创物之知也,人到于今赖之。
汉儒著《尔雅》,乃曰:「天子造舟,诸侯维舟,大夫方舟士特舟,庶人乘桴」。
是说也,谓辨尊卑可也,河桥何与焉?
郭璞既误以为周公之言,孙炎又从而为之辞,其失《诗·雅》之旨远矣。
吉之郡邑大率濒江,浮航于水,加板其上,联属绵亘以达于岸。
人之往来,其道如砥,视招招舟子争济于风涛之中,险易劳逸盖相万也。
安福壮县,江西、湖南之要津,水出泸溪,汇于凤林,其广三百尺。
是桥不知起何时,姑以近事考之。
元丰县令上官公颖崇宁县上官合增修于二十年之间,邑士欧阳安稷名桥曰「上官」者,从其姓也。
绍兴庚申,令韩邦光复修之,乡先生王公庭圭名之曰「凤林」者,因其地也。
淳熙丁酉,令徐辉又修之,邑人刘浚易名「济川」,则谄矣。
夫一桥在北门,才百馀年四修而四坏,何也?
吏惰财殚,葺不以时,或葺矣弗良于工,故易坏也。
庆元改元,令施广厚适逢其坏,而尉陈章复能奋身任责,相与抡材选工,举大舫二十而新之,冶铁为绠,纫为笮,图惟悠久之计。
士民咸出力相其役。
起于季冬,成于仲春
太守杨侯方新至,助钱十万,仍岁留征商送州之馀为后日营缮之备。
章,吾故人子也,请记其事,于今累月,行授代去矣,安得不为一言?
夫利涉之功,微公家不能成。
虽成必坏者,物理之常也。
郡邑无终穷,守令有更易。
坐视弗恤,其坏也速;
未坏亟葺,其费也省。
幸举职,二千石又设储跱,其虑周矣。
徒法不能以自行,顾嗣音者何如耳。
因为辨汉儒之失,揭凤林之旧,使后之人知公家之利非一族所得私。
济巨川,非一令所当拟,必也即渡名桥,随坏随葺,乃百世不易之道也。
二年三月十五日
吴武顺王璘安民保蜀定功同德之碑 南宋 · 王曮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九、《名臣碑传琬琰集》上卷一四
乾道八年春侍卫典步军臣吴挺一日奏事殿上,泣且言曰:「臣之先臣奋身边部,自太上光尧皇帝朝都车之事,率先请行。
肆我陛下即位,一心事君,匪躬宣力,积劳西南,荐被褒厚,而臣无似,不能显大先臣远业,乃墓碑至今无辞以勒,后世将泯而无闻。
惟陛下矜念假宠于吴氏而锡之无穷」。
天子曰:「呜呼!
惟汝父勤劳王家,积四十年,英风义声,燀耀显明,九命二伯,淑旗绥章,高其名器,崇其物采矣。
其以是勒于阡」。
君锡之名曰「安民保蜀定功同德之碑」,拜稽首,悲感若无所容。
异日诏翰墨之臣王曮曰:「尔其为之铭」。
承诏辞不获命,乃论次而书之。
谨按,故太师奉国军节度使新安郡、追封信王谥武顺吴璘字唐卿德顺陇干人也。
曾大父谦追封魏国公,大父遂追封楚国公,考扆追封鲁国公,皆累赠太师
曾祖母李氏、祖妣齐氏、妣刘氏,封魏、楚、鲁三国夫人
王在娠甫七月而生,意象异常儿,鲁国公奇之,曰:「是必大吾门」。
少长负气节,善骑射,年十八以良家子从泾原军,战西边。
宣和三年,从统制杨可世入燕,道河北,宿逆旅,梦妇人告曰:「妾家被劫于路,露胔水滨,幸相公哀之,移封高原」。
寤以语其徒,视之信然,因感而葬之。
战歙蒲口,行而饥甚,老人有饷食者,王食已,视之则不见,闻者异之。
靖康初,力战破夏人,补官。
既而败金人于下邽,战三原,斩千户兀讷耶。
从兄武安公玠华州,破贼史斌
咸以有功迁秩,充永兴军路书写机宜文字,移辟秦凤路,兼统领五军军马。
名贼号王札手者,胁溃卒寇暴鄠、杜间,连破官军,执永兴假守公辅,妄立名字,势张甚,武安公檄王讨之。
王先以书系箭上,遍射贼中曰:「明日破贼,立旗为表,先降旗下者除其罪」。
贼卒得之心动,时王所部不满千人,贼几万众,骑数千。
夜半进师,迟明相遇,贼将战,阵动,奔降旗下者果无数,乘势搏之。
贼据高阜,王遣骁将敛旗鼓,轻兵斮其后,贼遂大溃,斩王札手以报,俘其党千人,迁武翼郎、阁门宣赞舍人
时金人乘富平之胜,尽陷陕右,蜀甚危,武安公与王招散亡数千人保散关之东曰和尚原,练兵积粟,以扼敌冲。
绍兴元年,我孤军栖于原上,朝廷音问隔绝,兵单食匮,将士家往往陷敌人,无固志。
有谋劫王兄弟北去者,幕府陈远猷夜入告,武安公王遽召诸将,励以忠义,歃血而誓,诸将感泣,禦虏益力,遂败敌将没立于原下。
没立遣二将乌噜、折合自阶、成出散关,又趋和尚原,没立身自犯箭筈关,期将夹攻必破我。
王击退二将,生获首领蕴逋,斩千户泼察胡。
乌噜、折合再合兵直抵原下,王奋击之,斩其将乌噜,虏败走,乘势进击,二将皆遁。
没立亦败,竟不得相合。
武安公以弱卒抗坚虏,军政尚严,卒伍逃散,往往有全队诛之者,王则厚抚摩之,如家人亲爱,以辅成武安公之志,故士卒不敢犯武安公之法,而乐王之恩,战无不克。
鲁国夫人忧,乞终丧,不许。
以破乌噜等功超迁武德大夫康州团练使,赐带,擢秦凤路兵马都钤辖统制和尚原军马。
虏愤其连败也,兀术合诸道兵十馀万,期必取原而后入蜀,自宝鸡而南列栅三十里。
武安公严兵待之,王率师拒战数日,率以劲弓彊弩扼其冲,以奇兵邀其傍,间绝其粮道,虏不得休。
伺夜虏将饭,然火营中,复选精兵更射其火处,虏不得食,叠石城以自保,复瞰其城射之。
虏度必败,遂以死决,兀术亲拥战,王亦身督将士,虏分为三十馀阵以拒我,迭以次出战,王独当其冲,随辄破之。
虏虽困而犹整,至神岔道狭,伏发,遂大乱,王手杀数十百人,俘万户羊哥孛堇及首领三百馀人,甲士八百六十人,兀术身中流矢二,获铠仗万计。
再以奇功除康州团练使,升权秦凤路马步军副总管
陇州移治方山原,二年虏围之且陷,败之于百查岭,力战解围,五战皆捷,迁官二等,权知凤翔府兼安抚事。
三年,虏必欲以奇取蜀,乃捣金洋,战饶风,犯汉中
王时驻兵和尚原,敌惧掎其后也,乃阳以兵趣蜀,而反自褒谷凤州,犯保安,程甘合凤翔诸路军欲道和尚原下。
王先以兵迎击保安程虏,复身督诸军拒凤翔虏于百家村,以正兵合以奇兵,捣其腹心,皆败而走。
荣州防禦使,升权副都总管,知秦州,节制阶、文。
时买马路久未通,王首开之,贸以䌽,抚以恩信,招致小部族首领四十二,国马通行,至今赖焉。
武安公王度虏既屡败不得志,必大举以与我力争,乃预设垒仙人关旁曰杀金平
四年春二月,兀术、撒离合等果极其兵力十馀万众,正告由仙人关进取蜀,列栅三十里,弥亘不断。
王前在武阶,以书抵武安公,以杀金平之地去原上远,前阵散漫,谓须第二阵作隘,牢其限隔,期必死战,则可取胜。
至是王驰驿会原上,金人已与我对垒,武安公如王策,益治第二隘,多列炮,积石如山。
王乃令诸将曰:「金人倾国而来,吾辈报国,正其时也」。
因慷慨以刀画地,申令曰:「死则此死,敢退者斩」。
诸将股慄,遂与虏战,分为东西以搏我,东则四太子等,西则韩将军等军也。
虏极其狡悍,东西相望,遥相犄角以持久,必死困我,王左右援翼,唯急是应。
迨暮,虏杀伤彊半而气犹锐,我军苦战久,遂敛第二隘以致虏。
时军中颇有异议,欲别择形胜守者,王奋曰:「方交而退,是不战而却也。
且吾此虏走不久矣」。
请于武安公,夜布火鼓,易旗帜,迨晓,军阵精采一变,乐声震山谷,于是人自励,有死志。
洎虏再傅我第二隘,则人被两铠,铁勾相连,鱼贯而上,攻具变化若神。
王督士死战,且射其两腋,随殪随上,几百馀战,而虏攻垒兵殆尽,遂走入壁,阳为备战而宵遁。
前后斩首俘获不可胜计,虏自是不复窥蜀矣。
第功迁定国军承宣使,升熙河兰廓路经略安抚使,知熙州统制关外军马,仍节制阶、文。
五年春围秦州,下之。
六年,创军名行营右护军,为行营右护军统制军马。
七年,升陕西路都统制
九年,改行营右护军都统制,节制阶岷文龙州
金人已废刘豫,归我河南地幕府拟表称贺,王读之愀然曰:「在朝廷休兵息民,诚天下庆。
璘等叨窃,不能宣国威灵,亦可愧矣,何贺之有?
但当待罪称谢则可」。
幕府谢不及。
秋七月,除秦凤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知秦州
是年,武安公薨,除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
朝廷遣签书枢密院事楼炤出使陕西,会诸将议移诸军分屯陕右,王不可,曰:「虏反覆难信,惧有他变。
今我移军陕右,蜀口空虚,虏若自南山捣蜀,要我陕右军,则我不战自屈矣。
当且依山为屯,控虏要害,逮虏情见力疲,渐可进据」。
遂但以牙校三队赴秦州,且饬阶州等山寨以备之。
十年,兀术杀挞辣,金人再寇河南,复以王为行营右护军都统制,同节制陕西诸路军马。
其夏,撒离合果直趋凤翔,入石壁寨,以要我陕右军,陕右皆陷,而王独全师驻蜀口扼虏。
川陕宣抚使胡公世将仓卒召诸将计事,皆曰:「虏掩我无备,而我分屯之师未集,宜退守青野原,少避其锋」。
王后至,惊曰:「谁为此者,可斩也。
虏人所以轻犯我者,闻先兄之薨,且谓我无备。
今若少退,堕其计中矣。
璘请以身任责」。
胡壮之,遂与公檄彼,责其弃信轻举,率师即日出凤翔,分遣诸将姚仲等败折合于石壁,李永琪、向起等破鹘眼张太师扶风
虏馀兵保扶风城,又攻破之,连战皆捷,折合仅以身免。
驻大军大虫岭,阵次有法,步骑相参,气象雄壮。
撒离合自上西平原觇曰:「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此安可角」?
于是撒离合舍蜀口而北向矣。
秋九月,制授镇西军节度使,充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
十一年,朝廷出师渡淮,宣抚司亦被旨乘机进讨,乃以攻取之事属王。
王受命出秦陇,往别宣抚使胡公,胡问方略安出。
王曰:「璘当以三阵破虏」。
人皆莫测所谓,盖王袭虏之策已素定,而诸军莫有知者。
秦州州将武谊以众降。
时金人统军胡盏、习不祝合军五万,营丁刘圈,胡盏善战,习不祝善谋,二人皆虏之老于兵者,且据险自固,前临峻岭,后控腊家城,必谓我军不敢轻犯。
王揣知其情,因直告曰:「明日请战」。
虏闻之笑。
是夜,王率诸军衔枚涉渭,令曰:「近贼营方得举火」。
未至里所,万炬齐发,出虏不意,虏震骇,仓卒备战,我军已成列。
有闻虏酋以马挝敲镫曰:「吾事败矣」。
王犹策习不祝有谋,必谓我趣战欲速,不肯径出,胡盏恃其勇,宜可挑取。
乃遣轻兵尝之,胡盏果勒兵与我军鏖击数十,更休迭战,适及我三阵。
战急,大将有请曰:「虏居高临下,我战地不利,宜少就平旷,以致其师,可胜」。
王叱曰:「如此则我走而虏乘我矣。
虏今溃,毋自怯」。
王轻裘驻马阵前,麾军殊死战三阵而虏力果惫,卒如王言。
时陕右久隔王化,王一战而声振关中,三秦父老企望官军不日东下,往往擒虏溃兵缚致之。
王亦经略,且将大举进围腊家城,将破,陕右州郡亦以次纳书降,而讲和之诏下,遂班师。
胡闻王之捷,喜曰:「真能践言矣」。
十二年,上赐褒诏,召王赴在所,拜检校少师,改充阶成岷凤经略使,还镇。
十四年,始析利州路为东西,改利州西路安抚使,以阶、成、岷、凤、兴、文、龙七州隶焉。
十七年,移节奉国军,改行营右护军御前诸军都统制,依旧安抚使,知兴州
时和议方坚,王独严备,日为虏至之虞。
当是时,西路兵为天下最。
二十一年太上皇帝亲御宸翰,赐王以守边安静,加拜太慰。
二十六年,拜开府仪同三司,升领御前诸军都统制职事,判兴州
二十九年,册拜少保
王策虏将叛,整备益严。
三十一年,虏果败盟,就拜四川宣抚使
秋九月,虏主亮渡淮,巨酋合喜号西元帅,以兵扼散关,游骑犯黄牛堡,羽檄交至。
王方病在告,适拜宣抚使,即肩舆就道,止以牙校自随,驻青野原。
既而游骑退,王曰:「虏自守之兵,不足虑也」。
益调内郡兵,分道而进,面授诸将方略,所至皆捷,尅秦州,擒伪守萧济及其属来,王即呼前置食,宣上德意,谕无忧死,皆感泣。
列城未下者闻之,争欲归附。
陇州,复洮州兰州,护伪兰州安远大将军温都乌页及州戍将明威将军完颜宗臣等八人,加拜陕西河东路招讨使
王之子挺与虏连战治平寨,破其众万馀人,馘千户二。
十一月虏主亮被戕,十二月明堂礼成,进封成国公
三十二年春,复取散关和尚原,赐敕书褒谕,册拜少傅
王遣都统制姚仲与挺率东西两路之军攻德顺,金人左都监熙河以兵由张义堡驻摧沙,会平凉之师来援。
挺率兵战于瓦亭,大破之。
虏畏我军,号曰天兵
别将原州环州
三月,诸将攻德顺久未下,王知士有惰志且虏将尽发西兵内外合以拒我,即单骑自秦州昼夜疾驰视师。
身拥数十骑,驰达四城传呼。
南北之人服王威名,思识颜面以快先睹,一闻相公之来,士气自倍,登埤咨嗟,不忍发一矢,城中虏已不战而气索矣。
于是按行营垒,别栅要害,且治夹河战地以预处我师于便而致虏于不便。
随军负贩奴隶,莫不区别有地。
暨战,先以数百骑尝虏,虏一鸣鼓,锐士跃出,驰突我军,遂空壁与我合。
我军得先治战地,骑士无不一当十,凡回旋曲折相搏于高下之间者以百数。
王初若无所指顾,逮苦战久,忽传呼某将战不力,其人即殊死斗。
时降帅有觇者,曰:「自吾从虏百战,未尝见如此,吴公可谓神矣」。
翌日,我再出兵,虏坚壁不战,既又天大风雨雪,虏幸休止而力实已穷,是夕遂遁去。
复德顺军,市不易肆,王入城,父老迎拜,拥马首几不能行。
时朝廷遣兵部尚书虞公允文宣谕川陕,赍诏劳,且议军事。
夏五月,遣兵攻破熙州,获伪都总管刘嗣、副统石列,继破巩州
王之复三路也,惟巩最坚守,王遣挺率诸将破之,斩万户一,获两千户。
六月,皇帝受内禅,赐亲札曰:「昔在旧邸,每共定省,侧闻太上皇帝圣训,谓今日元勋旧德同国休戚,无如卿者」。
且曰:「偏师之出,曾不淹时,三路土疆,悉归版籍。
朕闻此事,欣赞慕用,盖非一日」。
王捧诏感泪,曰:「臣无横草功,已蒙太上皇帝不凡之遇。
今皇帝所以待臣者益宠,臣何敢爱死」?
复遣中使御府细铠弓矢。
秋八月,除兼陕西河东路宣抚招讨使
王策虏必再争德顺,乃亟驰赴城下。
德顺之东曰东山,北曰北岭,东山小而可守,下瞰城中,北岭形势延接,实控扼之地。
王至则连营北岭,掘重壕,筑垒,开战道,益为不可犯之计以待虏,且指视诸将以虏他日所营。
已而虏果大至,合元颜悉列等兵十馀万,正营王所指之地。
有酋先引数千骑轻出,视东山去巢穴稍远,击之,狼狈趋营。
既乃大开壁出师,苦战自旦及晡,虏败先退入壁,自是遂坚守不动。
悍酋豁豁万户复领精兵自凤翔来援,我一军当北岭下,傅城下寨,虏骑可以驰突。
王至是下令夜移入城,将士不知所谓,颇有口语。
既旦虏果合兵大出,直至其处,已无所得,则数万骑欢噪城下,意甚自得。
王命偃旗卧鼓,士无敢哗,诸将请战不应。
迨日昃敌气已惰,令诸军忽鸣鼓,若将趣其营,虏大骇复亟走壁,遣诸将追袭败之。
当时非王徙城下之营,则虏几得志。
时虏既坚守不轻出,挺请以轻兵挑虏战而以奇兵捣其虚。
王采其言,令列阵城下调虏,虏闭营,王则就以其阵移上东山,筑堡以守。
时雨雪天大寒,地冻不可入,则烧土而掘之,连夜堡成。
甫筑毕,而虏兵大至,极力争之,杀伤几半而不可得,诸将益叹王之多算不可及也。
虏自是失三路形胜,粮运迁险,虽合喜亲提河南陕右兵而连败,亡失益众,尺寸不能进,我斩馘筑为京观者弥望,而又东山横其冲,北岭窣其后,三路粮食皆我有,我出兵要虏粮道,虏遂艰食。
东山堡,时猾酋有终夕怅恨者,王策虏虽众,无能为矣。
冬十月,调王彦军将益出兵至秦州,因会宣谕使虞公虞公抗章,以王之勋劳绩效闻,上赐亲札曰:「览虞允文奏,知卿智勇兼济,力抗丑虏。
卿历世忠劳,国家是赖」。
王降拜曰:「臣何足以当此」?
虏既技穷,度不可与我争,则潜军水洛,开道陇山,以示我出奇,实亦自便归计。
王乃部置诸将,分屯要害,且益出蜀口之师,分德顺兵,整阵内外相合以蹙虏。
时虏中亦相惊曰:「东南天兵至矣」。
十一月,上遣带御器械梁珂赐御札并玉带。
十二月閤门宣赞舍人郭升赐宸翰,并宣旨问疾。
隆兴元年,拜少师,有旨恩礼视枢密使
利州防禦使邦杰来劳,就以告赐,继有诏退师矣。
是时议者遥度形势,以谓兵久在外,虽得三路,恐去川口远,声援辽绝,共以其语言之执政执政力言于上,乞下诏旋军捍蜀。
诏至,王即驰檄诸军,谕以朝廷欲重根本之意,俾择利而退。
继上表待罪曰:「蜀门虽固,三路难保。
归师死战,不无损伤」。
闻者惜之。
未几,上复诏出兵,与张丞相浚淮上之师相掎角,赐王亲札曰:「前日德顺回师,道远不知卿筹画,朝廷过虑,致失机会」。
以此知退师本非上意也。
初得是旨,幕府请覆奏曰:「茍利社稷,专之可也。
此举所系甚重,兵不可遽退」。
王愀然曰:「璘岂不知此?
且三路士马所出,粮食所聚,吾旧兵已老,非假三路兵未易与虏角。
今新附之众几十馀万,仰给三路,圭勺不取外府,而西民乐输,此诚恢复之基也。
议者忧虏捣蜀口之虚,璘百战从军,岂不知虏情?
且虏持重,必顾虑而后进。
方和尚原时,我内外至危急,虏以璘兄弟扼其后,终不敢轻向蜀。
况今逆亮死,虏内讧未久,合喜尽西兵顿德顺城下,犹不能抗我,岂暇他谋?
但主上即位之初,璘握重兵在远,朝廷俾以诏书从事,璘敢违诏耶」?
幕府语塞。
隆兴二年冬十月,虏人犯天水,侵岷州,王病未愈,径趋成州,分麾下击之。
虏小郤,列营茅城谷,王力疾,亲提兵至祁山
虏闻之,退师三十里,据黄家街,深沟高垒以守。
王曰:「虏深涉吾地,而乃坚壁自固。
且黄家街背巩州,去巢穴近,虏必遁」。
未几,果使来告曰:「我国中已与大朝讲和矣」。
继被诏命,即抗章请朝。
乾道元年,上以亲札报可,即以族行。
未半道,奏疏乞解宣抚使,优诏不允。
乞致仕,复不许。
四月到阙,上遣中使郑邦美劳问,赐赉加等。
即召对便殿,上慰谕隆渥,面得旨,许朝德寿宫
太上见王,慨念畴昔,谕王曰:「朕与卿老君臣也。
自今可数入见」。
王顿首谢。
两宫存劳之使相踵,御府异馔赐无虚日。
初,隆兴元年许立家庙祭五室,及是就颁祭器,有旨许皇子复谒,示异礼也。
观者叹息,以为前此未有。
五月,册拜太傅进封新安郡王,三上章恳辞,遣中使诏谕不允。
后数日,制诏仍领宣抚使,改判兴元府
诸子侍王入见,皆蒙异数,恩礼赫奕,宠绝一时。
六月,诏还镇,两宫燕饯,礼均家人。
王入辞德寿宫,奏曰:「臣年近七十,衰病日侵,违离阙庭且万里,恐不复再瞻天日」。
因泣下,太上亦为垂涕,亲解所佩刀赐王,曰:「异时思朕,视此可矣」。
王之行也,两宫别赐珍器玉带甚宠。
秋八月,至汉中,时息兵已踰年,王专留意民事,问民所疾苦。
汉中先是夏秋籴以供军储,吏多取于民而啬出以规赢,民甚病之。
褒城诸县各有古堰,分水溉田,岁料民田以多寡赋竹木增修,吏沿为奸。
光道渠久废,水不下溉,利废而赋仍在。
王以次釐革,籴则使民自槩,督诸军复渠,宣淤筑坏,开田数千顷,民甚利之。
惩奸吏,核健讼,以防其病民。
外台以治状闻,上降诏嘉奖。
踰年,改镇武兴。
三年,复移汉中开府未几得疾,遂请老。
先旬日有大星殒,以五月十七日薨于位,春秋六十有六。
军民号哭失声,至于罢市。
请老之奏闻,以太师致仕,遗表上,封信王,上震悼,辍视朝二日,赙银两绢匹各千,钱五百万,太上赐银千两。
王之未病也,呼其幕客曰:「为我草遗表」。
客曰:「郡王安宁如此,何遽出不祥语」?
王曰:「死生之机默存吾胸中,人安得知?
君第为之,止直书其事」。
且曰:「愿陛下无弃四州,无轻出兵」。
又先数日,封遗事付其家,令毋启之。
薨之数日启封,则家庙等数事,语不及他。
呜呼!
可谓死不忘君,孝于其亲者矣。
王雄姿正志,刚毅静深,喜大节,略苛细,不严于刑而人自畏之。
读史传晓大义,幕府文书轻重之间亦时自窜定。
其爱君忧国之诚得之于天,虽造次不能忘也。
其在阙下,诸子有授美官者,王曰:「上以我故加汝等以官,我日念无功可报上。
汝若不廉勤以自效,吾虽死地下,亦不汝佑」。
故其在官皆兢畏自力。
其治军如其治家,而恩威兼之。
爱将犯法,泣涕而斩之,厚抚其孤,不敢以私徇法。
士卒有过,必再三语之,不戒而后罚,改过则释然无芥蒂心。
僚佐以宽,不忍言人过,往往为覆护之,而亦潜分优劣。
士之耿介,虽干犯其意,久而敬之,便辟侧媚,中心薄其为人。
知人之明尤为当世所重,四川制置使王刚中尝谈刘锜之美,王曰:「信叔有雅量而无英槩,今天下雷同誉之,恐不能当逆亮,璘窃忧之」。
刚中未领其语,既而果以忧愤卒,刚中始叹服。
选诸将多以功,或告以荐才者,王曰:「兵官非尝试难知其才。
今以小善进之,则侥倖者将得志,而边人宿将之心怠矣」。
以故其用王彦姚仲李师颜、向起,皆以功显,为时名将。
平居军旅之外,家事一不问,舍俸入不营一钱。
镇武兴二十年,民安之如一日。
暨至汉中,凡前政与民榷易争利者悉除去,蠲逋欠无虑百万缗。
尝自著兵法二篇,上篇《兵要》,下篇《阵图》,大略以谓虏有四长,我有四短,当反我之短制彼之长。
虏之四长曰骑兵,曰坚忍,曰甲重,曰弓矢力,集番汉所长兼收而并用之。
制其骑则有分阵分队之法,制其坚忍则有更休迭战之法,制其甲曰劲兵彊弩,制其弓矢曰以远尅近、以彊胜弱。
其说甚备,其法循环用之可至于无穷。
阵有图无书。
王每出师,指麾诸将,风采凛然,不敢仰视,士宁死敌无敢犯令,故用兵未尝败。
尤长于持胜,方金人之归河南,议移屯陕右,王独乞留兵不出,且益修阶州等山寨,其后息兵二十馀年,未尝一日弛兵备
德顺班师,首筑皂郊等堡,多掘地网祁山之战赖焉。
娶王氏,封吴国夫人,先八年卒。
男十二人:曰援,曰掖,曰扩,曰揔,曰挺,曰拭,曰拯,曰掞,曰秉,曰扬,曰揆,曰撙。
孙男九人:󰀐、旰、炜、㬢、晦,其五尚幼。
子孙凡二十馀人,持麾典兵,出入禁闼,克绍前修,是以似之,近者言盛者鲜俪也。
臣既书其事,辄申之言曰:蜀之为国岩僻而固,有天下者所必争也。
汉高祖南郑,举兵而东,收三秦如破竹,不数年间遂成帝业,而以蜀汉之地为关辅心腹,不以封建,盖其敛迹垂翅,有以窥天下之变。
中州之有事,因河渭之上流,裹粮卷甲,起而乘之,足以得志。
太上皇帝选将励兵之夙心,而皇上宅中图大之本指也。
故王之在蜀,上实诏之曰:「异时扫清中原,勒功帝籍,以垂光亿世」。
又诏之曰:「宜即提锐旅,直出汉中,吊秦晋之遗民,抚唐虞之都会」。
又诏之曰:「关陇之事,一以付卿。
三路士多材勇,不患无人,惟卿驾驭激使之耳」。
呜呼!
圣天子以保蜀之事属于王,其注意如此。
王能任之,是以蜀安之后,定秦,定陇、洮、、熙、巩,十有六州,束手来归,委命下吏。
虏失形胜势恧技穷,詟我威灵,乡风慕义,于是退师通好之令行矣。
一日皇上拥乾休,正坤仪,指咸阳而会龙首,作上都而观万国,则王之馀勇遗烈、凛凛生气,尚可想而知也。
然则,保蜀之功其可既乎?
吾天子其知之矣。
谨为之铭曰:
井络坤隅,时惟蜀都。
蚕丛鱼凫,开国有初。
岷峨为望,犍牂为障。
峻塍巨防,天下孰尚?
重险积货,是猍臬鲵。
有伟将臣,于时保之。
将臣伊谁,惟武顺王
喋血转战,莫我敢当。
因山据原,和尚是名。
昼斮其栅,夜披其营。
束马缒车,攀天蹈空。
原不可得,蜀不可攻。
虏以愤来,合兵作威。
扼冲发覆,倏其纷披。
虏以奇来,指陵趣谷。
择利鼓儳,捣其心腹。
其来以正,椎锋直进。
束隘设险,以死申令。
来以多方,有东西军。
左顾右跽,察其嚬呻。
烈烈惟王,洪棱无前。
如飞如翰,如冲如援。
奋其虎貔,厉其熊罴。
虏曰罢矣,蜀不可窥。
蜀不可窥,厥惟安哉!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婪婪大酋,去不复留。
三阵定谋,一言必酬。
乃窥咸秦,于山于川。
乃归三路,我陵我泉。
有所失平,将顺指令。
挈户率舆,争还国经。
皇帝曰嗟,岩岩蜀土,六十二州,以固吾圉。
同德之碑,保蜀为正。
民其以安,功其以定。
倬彼云章,尚福吴氏。
申锡恩腴,昌大而炽。
翼子肥家,孝能扬名。
千载而下,于昭厥声。
汪王庙考实 其五 治所 南宋 · 罗愿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三六
新安郡治自昔屡迁,今治歙县乌聊山之西,则实始于王。
乌聊者,郡之形胜,自汉建安之乱,县人毛甘以万户守之,逮王之起,复屯其上,后因迁治其旁云。
而行状及传乃言王初起时,以箭所下处立城,指绩溪县东之祠为其故处。
案今绩溪虽有故城,而《图经》载隋开皇十一年州治黟,大业中为郡,治休宁义宁中歙县乌聊山
义宁所治,非王孰始之?
其城于绩溪,当是草创营垒,其后卒迁今治尔。
此王所规画,故表之。
汪王庙考实 其九 庙貌 南宋 · 罗愿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三六
汪台符《庙记》称贞观二十三年,父老请建祠堂于厅事之西,大历十年刺史薛邕迁于乌聊东峰元和三年刺史范传正又迁于南阜,即今庙是也,中和四年刺史吴圆克荷冥应,复新栋宇。
案今乌聊山之祠,相传云尝以王功德奏闻,奉敕立庙。
然必于山者,则以王初起尝驻兵其上故也。
起州之东北而极于南,所谓东峰者今人别谓之东山,所谓南阜者即此山之最高处,今人呼为庙山
薛邕者,蒲州汾阴人,高宗相元超之曾孙,有宰相望,为吏部侍郎典选,大历九年五月乙酉,坐事贬歙州刺史
范传正邓州顺阳人,自比部员外郎出为刺史,寻历苏、湖,皆以政事修理闻,旧史在良吏传中。
吴圆之名不见于史,今歙县士人汪德符藏其所补十将郑稹两牒,乃光启元年三年所给也,中和四年在郡,明年改元光启,其褒稹词略云:「登陴将匝于星灰,禦侮颇劳于蚤夜」。
当是时,秦彦逐宣歙观察使窦潏,而陈晟逐睦州刺史韦诸,四封方扰,捍禦之事盖无岁无之,所谓冥应者,必尝控王以求助,而感其阴相也。
任使检校、右散骑常侍御史大夫
端明殿学士致仕赠资政殿学士黄公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三、《攻愧集》卷九九
公讳裳,字文叔,其先出江夏,唐晚徙梓之安泰
六世祖曰文友者,宝元康定间赈梓、剑、阆三州饥民,所活万计,朝廷特官之。
文友生阜,阜生󰐴,󰐴生楰,是为公祖。
婿何氏始籍隆庆普成
考安中居县东郊,顾公齿长,恐无所见闻,悉捐旧产,居邑中,不治他事,笃于教子。
母郑氏绳之加严。
公未冠,刻励激昂。
乾道五年进士第,调阆州新井
未赴,罹外艰。
邑子从授业,公语以经义,又为之讲解,其后学益诣,悉焚其稿。
服阕,授巴州通江
三年杜门,潜究经传,出入古今,默而精思,或达旦不寐。
人与语,若无闻然。
于是剖微析幽,宏深四达,文词明畅,动中律度。
始时人传其诗,不知其学已成,非复前日文叔矣。
总领赵公公说闻其名,俾诸子从之游,赖其束脩葬父祖及其诸父两世九丧。
已而奉太夫人游青城无为诸山,率赋诗以寄意,其纯孝幽尚有古风,于世澹如也。
总领李公蘩复招以往。
时边民苦和籴,实不得一钱,吏且督输旁午,汉中尤以为病。
公作《汉中行》以讽,与李公意合,力奏罢之,民大悦。
公又作《罢籴行》,至今歌之。
公将之官,经纪其昆弟亲族之家而后行。
考满,用举主关升为兴元府录事参军
能以情求狱,脱冤死,伸无告甚众,终不讯一囚。
用举主当改秩,制帅留公正荐五士,公为之首。
召对,论蜀兵民大计,曰:「蜀中民贫兵困极矣,臣思其故,有二恨焉。
关外四州,边于敌境,势便地饶,兵火之馀,田莱多荒。
不用屯田积谷之策,乃榷民以养兵。
岁月既深,兵民俱困,此一恨也。
边民仰给外府,米运率指沿江。
若稍分边屯,使就食诸郡,外计费省。
千里漕粟,商因为利,几以三石而致一石,名为养兵十万,实养三十万人。
兵困民穷,职此之由,此二恨也。
今屯田积谷,势已难行,分兵就粮,事犹可及」。
孝宗下其说,卒不果行。
次论常平赈济,其略曰:「古人救荒良法,不过常平义仓。
见今官司岂无桩积?
以一州言之则少,以一路计之则多。
水旱之灾决不常有,不幸而有,决不同时。
苟甲乙相推,递相赈救,则丰凶迭用,可以无穷。
以此救荒,似为良策」。
又论:「关外义士,人材骁劲,缓急可使。
往年师出秦州,鼓噪先登,官军坐视不救,遂皆陷没。
自今苟遇调发,宜令主将自作一军,专攻守之谋,任成败之责」。
明日,除国子录
未几太夫人不幸,宰相以阙官进拟,孝宗怪,问「黄裳何在」?
因奏其故,特赐钱七十万。
甫除丧而趣召。
既至,太上已登极。
公谓守成之主,要在恢张志度为先。
因论大利害凡数千言,大略以为:「古人论创业、守成、中兴谓之三难,今陛下虽当守成之时,而实任中兴之责。
守成之道,必有能为陛下言之者。
若夫中兴规模,则与守成不同。
出攻入守,当据利便之势,不可不定行都
富国强兵,当求功利之实,不可不课吏治。
捍内禦外,当有缓急之备,不可不立重镇」。
因论都建康有五利,天下大势,终在建康
及言:「方今官虽具而职实不修。
一当立品式以课其功,二当计资考以久其任。
既建都邑,课官吏,根本固矣,则又据要地,立名城,环大兵以守之,分大臣以镇之。
今吴蜀绵亘万里,虽号为重镇,宿师之地,兵之处,率三年一易,仅同列郡。
所谓国之藩篱门户者固当若是耶?
陛下即位之始,所与共济中兴者,宰相也。
陛下主其谋,宰相任其责,用之则勿疑,疑之则勿用。
苟轻用之于始,必轻弃之于终」。
别奏:「国方有大雠大耻,大害大忧,而为人臣子,乃狃于无事,忽然忘之。
此风之成已非一日,其要在陛下笃于躬行,以感愧之而已矣」。
又上奏曰:「今日之最弊,兵多而食少,一也。
吏多而官少,二也。
变而通之,惟当省兵省吏
臣以为守备不阙,则战兵可省。
窃谓沿边郡守宜悉除用武臣,付以民兵,责以军政,无事则耕,有事则守。
如此则藩篱固而边备实,省兵之说始可言矣。
以民兵守,虽多而无养兵之费。
以官军战,虽少而有可用之实。
官军之食可以少增,吾民之赋可以渐减,岂非至计乎?
若夫省官之说,则当以理论之,纵有怨咨,宁无曲直?
夫实边备则可以省兵,执事理则可以省吏
使即日行之,其效犹将在十年之后。
苟又不然,兵日以众,吏日以多,他时虽欲逃怨于目前,嫁祸于后日,不可得矣」。
公在忧中,益熟观天下大势,至陛对,其言条达明切,太上异之。
于是始被简记,除太学博士
不数月,改秘书郎
又旬日,亲擢公为嘉王府翊善,曰:「黄裳善论事,必能开益皇子」。
公感主知,遂以辅导为己任,前后凡五年,规切讽谏之语无虚日。
前朝号为能直言,如姚坦辈皆所不及。
后来诸贤,讲贯切劘,亦皆自公发之。
公讲《春秋》,初及「王正月」,曰:「周之王,即今之帝也。
王不能号令诸侯,则王不足以为王。
帝不能统御郡镇,则帝不足以为帝。
今之郡镇,即古之诸侯也。
周之王,惟其不能号令诸侯,故《春秋》必书『王正月』,所以一诸侯之正朔也。
今天下境土比祖宗时不能十之四,然犹连跨吴、蜀、荆、广、闽、越二百州,兵与民分任。
任吾民者,二百州也。
任吾兵者,九都统也。
中兴以来,三圣相授,苟惟不能统御,则何以服之」?
上曰:「何谓九都统」?
公曰:「唐太宗年十八起义兵,平祸乱。
大王年既过之,而国家九都统之设岂容不知?
然则是可不汲汲于学乎」?
公性真率而语疏达,上大感悟,恨得公晚。
及讲「郑伯克段于鄢」,公曰:「段骄而有过,郑伯乃以兵取胜。
使大王如郑伯之有段,宜何处之」?
上思良久,公曰:「大王独不见《孟子》载舜之事乎?
象,舜弟也,舜封之有庳,不及以政。
凡亲亲之道,但当富贵之,不可使之预政事,此舜与郑伯之得失也」。
上曰:「善」。
公因事启发,大率类此。
他日,有东宫旧人除带御器械,诣王府谒谢。
上接之,重轻中节,左右咸大惊,退以告公。
公翌日讲《左氏》「礼有等衰」,因问上曰:「昨日闻大王待某人,正得等衰之说,有之乎」?
上曰:「有之。
人不可无学,前日临事,胸中即有区处,有人在心腹间商度也」。
公大喜曰:「大王之学,正当见之处事。
今日等衰之说,即是意也」。
公大抵即某事则以某书言,举某书则以某事合,虽所汎论,亦必曰前日某书云云。
或上所未喻,又曰某日某书云云。
上意益向,因作八图以献。
曰太极,曰三才正性,曰天文,曰地理,曰王霸学术,曰九流学术,曰帝王绍运,而终之以百官文武,各述其大旨陈之,可谓该尽而宏远矣。
公每曰:「为学之道,要当体之于身,本之于心。
王宜以心为严师。
于王心有一毫不安者,皆所不可为也」。
凡上所行有一善,必诱掖称赞,俾日进不已,否则尽言无所讳。
上谓人曰:「黄翊善言语亦难堪,惟我则能受之」。
每至丧败危亡之事,无不为上精言之,上必倾听。
上尝侍宴宫中,从容诵《酒诰》语,太上喜曰:「翊善之功也」。
一日轮对,劝太上曰:「陛下有五美三戒。
何谓五美?
曰仁,曰诚,曰明,曰公,曰断」。
公各指事如此如此,曰:「此陛下之五美也。
何谓三戒?
曰立规模,崇俭德,受忠言」。
时太上意主安静之说,因循寖怠,而用度赐予过多。
忠鲠之士相踵去国,故以讽焉。
后命接伴金使,因通两国名讳,而高宗犹称帝名。
公曰:「高宗祔庙已久,乃不称庙讳。
前实失之,安可不改乎」?
典仪通意,使者难之。
公曰:「前乎此,在二十七朔之内,故未遑及。
今已即吉,当互传庙讳」。
往返数四,来使语塞。
然卒以前例,不果从。
公还奏曰:「臣以理诘之,其辞已顺。
事关国体,后遣使人,当力议改正」。
太上纳其说。
绍熙二年二月,雷雪交作,公具封事,其略曰:「谨按《易》,帝出乎震,震为雷,君象也。
震本坤体,阳自外来交之,有动乎情欲之象。
是以圣人于六十四卦之中,凡涉震体者,取义尤严。
在《复》则曰雷在地中,先王以至日闭关,欲其复之静也。
在《随》则曰泽中有雷,君子以向晦入宴息,欲其居之安也。
在《颐》则曰山下有雷,君子以慎言语,节饮食,欲其养之正也。
复之静,昼不可以郑声挠之。
居之安,夜不可以欲心荡之。
养之正,食不可以旨酒乱之。
夫人主起居动息,人虽不知,而天则知之,变异之来,岂容掩覆?
《震》之象曰荐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
修省云者,谓省己之私也。
岂时政之谓哉」!
公疏特切深,皆人所难言者。
时求言之诏及馆职郎省而不及公,不果上。
四月,擢起居舍人
未几,疮发于背,告满百日,甫出,即直前奏事,曰:「唐太宗最重魏徵,一旦至欲杀之。
凡人主私心,非必如好色好货之类然后谓之私也。
事苟不出于公而执以己见,皆私也。
私心既生,则以谏者为病,必求有以胜之。
胜心既生,则以谏者为仇,必求有以逐之。
因私心而生胜心,因胜心而生忿心。
是三物者为之蔽,虽以太宗之于犹不免,况其他乎?
陛下即位以来,台谏之臣不得其职而去者几七八辈,陛下亦知三蔽之所以然乎?
且如陛下之待某人本不甚厚,徒以台谏攻之愈甚,故陛下庇之愈力。
陛下之本心亦忽不自知其如此也。
望陛下静察吾心,勿使有秋毫之私。
此心既公,无所偏系,则闻台谏之言必从,何由以胜心临之?
待台谏之情必厚,何由以忿心加之乎」?
公久侍王邸,一再迁官,兼翊善如故。
见上为学日益,因诞日作浑天仪舆地图以献,皆以木为之,因为歌诗,勉上进学,如天之运行而不息。
及念祖宗郡国大半陷为贼区,乃王心所宜感愤者。
观公之志,凡可以动悟王意者,无不为也。
居数月,除中书舍人,制词坦明,人多传诵。
公既擢禁从,念国家日忘武备,势寖削弱,复劝太上以右武为事,曰:「寿皇在位三十年,待遇武臣,拊循士卒,恩意深厚。
三军之士,至今言者无不感激,恨天下无事,不得效死以报君父。
愿陛下勿替此意」。
又请权拨鄂渚兵一二万人,分屯襄汉,张形势以备敌。
公心之素所存者然也。
天下方恬于宴安,公策无所施用。
都人比岁日夜望车驾之出,哗言纷纷。
公奏疏极论自今宜五日一朝,以解中外之谤。
一疏之中,凡六七致意焉。
寻除给事中同知贡举,未几除侍讲
公在琐闼甫一月,封駮之章无虑数十上,贵戚宦寺一限以法,最后指侍臣进用不当,缴论甚切。
翌日迁公兵部侍郎,公不受命,坚乞去。
久之,王邸奏乞留公,遂除显谟阁待制,专为翊善,公始就职。
未几,疮复作,转甚,连丐去,不许。
病稍差,又上封事,请车驾即日过两宫,言极苦。
寻复除公侍讲,引对便坐。
又为太上力言:「父子天性,陛下于重华不应有他疑」。
太上徐劳公曰:「近见嘉王学问殊进,庆对议论益非前日比,皆卿力也」。
公曰:「臣伎止此。
朱熹四十年学问,陛下宜收召,使备僚属」。
且言:「王初就傅,蜀士杨辅刘光祖相继在选,可复充学官,以广王之闻见」。
太上悉嘉纳。
时太上久不过宫,中外莫喻其故,侍从同班抗论不已。
孝宗不豫,中外忧危,事势益急。
辅臣交口谏,不听。
公复抗声切谏,至号泣随之。
宫门闭,掩涕而出。
公自是疮复作,连章请外,又请归田里。
书再上,不报,即移疾关外,待命兼旬。
孝宗遗诏,亟入临,疮遂大作。
上即位,公病不能朝。
再除给事中,上语辅臣:「此黄裳旧官,宜改拟他职」。
明日,以权礼部尚书进,上曰:「独不可真尚书乎」?
且令兼侍读
上意即欲大用,数问公疾如何。
公力疾入谢,出一奏,谆谆数千言,备极忠爱。
大略谓:「书传所载,前古人君如、文、武寿皆百馀岁,在位之日多至五六十年,而其所为之事自少至老只如一日。
至于后世之主,享国之日率多不久,其间如汉武帝梁武帝唐明皇,此三君者,得年稍高,在位稍久,而其平生所为,是非美恶如出两人,治乱安危亦全相反。
此非他故,由其持心之一与不一也。
持心一则始终如一,否则有始而无终。
陛下今日正如涉大川,行万里,固未知登岸税驾之期,臣请略举已行之事论之。
且陛下新即大位,临万几,虚心忘我,委任大臣,政出中书,万事坐理,此正得人君好要之道。
使大臣得人常如今日,则陛下虽终身守之可也。
臣恐数年之后,陛下应酬日熟,聪明日新,亦欲出意作为,躬亲听断。
左右迎合之徒窃窥圣意,因而献说,谓陛下委任大臣意非不善,然事皆决于外庭,权不归于人主,日积月累,恐成乱阶。
陛下闻之,能不介然于心乎?
臣恐是时委任大臣不能如今日矣。
若不委任大臣,必须借助左右。
小人得志,何所不为?
阴窃主权,潜移上意,引用邪党,残害忠良,其为祸患,何所不至乎?
臣之所忧者,此也。
陛下深鉴近弊,奖用台谏。
每有弹劾,无不听从。
善恶区分,纲纪振立,此正得祖宗设官之意。
使台谏得人常如今日,则陛下虽终身守之可也。
然臣恐自今以往,台谏之言日关圣听,或斥小人之过,使陛下欲用之而不能;
或暴近习之罪,使陛下欲亲之而不可。
所言滋多,不能无厌。
厌心既生,不能无怒。
左右迎合之徒窃窥圣意,因而献说,谓陛下奖用台谏,本以革弊,然台谏得志,遂使人主不能自由。
陛下闻之,能不怫然于心乎?
臣恐是时奖用台谏亦不能如今日矣。
夫朝廷所恃以分别善恶,使君子小人不相侵乱者,专在台谏。
陛下苟厌其多言,不复听用,则为台谏者咋舌闭口,无所论列。
君子日退,小人日进,而天下乱矣。
臣之所忧者,此也。
此二事者,朝政之大者也。
若自其切于陛下之身者言之,又有大者焉」。
因条举曰:「陛下笃于孝爱如是,勤于学问如是,薄于嗜好如是,然臣亦恐陛下自不能保其常如今日也」。
又曰:「天下之事不可胜言也。
人君之忧不可胜计也。
姑自臣所言数事思之,其可忧者已如此其众,而臣安得不以为忧乎?
唐太宗老于世故,在位日久,魏徵犹以十渐戒之。
一谓其渐不寡欲,二谓其渐不爱民,三谓其渐不利物,四谓其渐疏君子,五谓其渐贵异物,六谓其渐疑大臣,七谓其渐好畋猎,八谓其渐轻臣下,九谓其渐倦朝政,十谓其渐忽水旱。
使生于今时,其所以为陛下忧者又当如何!
夫心者动物,易纵难收,人主之心又与常人不同。
溺于富贵,放于安逸,朝善暮恶,固不可保。
陛下欲求所以持心之说,臣请终言之。
自古及今,有治则有乱,有安则有危,有存则有亡。
使人主之心常知乱知危知亡,则又岂肯须臾自放于安逸之地?
《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
又曰:『慄慄危惧,若将陨于深渊』。
又曰:『心之忧危,若蹈虎尾』。
此圣人持心之法也。
世岂有驭六马、临深渊、蹈虎尾,而安危存亡之念不关于心者乎」?
凡首末皆主此意,公绝笔之作也。
明日上复召公,移坐与语,从容良久。
后数日,有旨充明堂礼顿使。
公疾寖羸,不复可出,时时独语曰:「五年之功,无使一日坏之,度吾必不可为矣。
后之君子,必有能任其责者」。
盖忧之深也。
公连三岁病疮,至是以积忧,故疮虽损而他疾乘之。
九月二十四日,卒不起。
方疾亟,命子弟秉笔,口占遗表。
大抵不异前奏,意曰:「陛下好为之」。
上大惊诧伤悼。
即日批出,除公端明殿学士致仕,他恩礼悉依执政
朝廷上下闻公死,皆抚手相吊,以为国之不幸也。
丞相为上言,至泣下不能已。
遂赠公资政殿学士,所以赙恤之加厚。
公宽简乐易,不为拘拘。
平时于利害是非若不经意,至忠义所激,奋然忘身。
每论事人主前,其气平,其辞切,其事核,其理尽。
人但见其发于造次,若天机之自然,不知其燕居深念,索之精而见之切也。
为人喜思虑,乐辛勤,而对客辄欢然言笑,终日饮酒无算。
其为学耻一物之不知;
苟一家言,无不与之交而究其说。
推贤奖善,悯孤恤贫,盖出天性。
外内仅书一十考,积官至朝请郎
公娶苏氏,继王氏。
王氏既丧,又连失二孙。
每语人曰:「富贵真博祸之具也」。
既病,客视公,公嘻笑曰:「仆甚爱田间,与耕夫为伍,此时蓊然,豆饭藜羹,山中之乐,真无央也。
倘得乞骸骨以归,足矣」。
呜呼!
公之立朝终始大节如此,朝野望公即预大政,而天遽夺之,寿止四十有九,惜哉!
皇考赠承议郎,母妻皆赠硕人
一子瑾,承务郎
女二人,许适进士何镗、前进士何伯巽。
钥与公同在后省年馀,相与甚厚,抵掌谈世,故言议多合,各诵所闻,终日不倦。
地相去万里,而肝胆相照,倾倒无不尽。
尝笑谓钥曰:「前后得制词数篇,皆出君手,思有以报未能也」。
尚忍言之?
左史刘公光祖状公之行,瑾以请铭于钥。
因尽得诵公遗文,高处殆不可及,平处亦自有一种风气。
至论事之书,明白洞达,夫人而能知之。
若其剀切精忠,忧深而思远,抚卷三叹,使人流涕而不自已也。
左史之作,文实事覈,敬俾载于石,而系之以铭。
铭曰:
井络之区,为东西川
钟秀在人,名士出焉。
有卿有云,有武有渊。
三苏诸范,踵登英躔。
岩岩剑门,山险地偏。
势连关陇,秀气弗宣。
涉历千载,扶舆蜿蟺。
万山之中,乃生斯贤。
英特雄迈,高视八埏。
辅以学力,穷探本源。
移孝为忠,立朝卓然。
大放厥辞,亹亹百篇。
惟我慈皇,识之最先。
俾侍嗣圣,设职惟专。
官虽屡进,职终不迁。
公能尽忠,左右累年。
引经据古,指事陈前。
义所当为,执之弥坚。
死生祸福,咸委于天。
神会气合,奉以周旋。
夹日以飞,入侍细旃。
将降大任,忽焉登仙。
上心震悼,恩贲九泉。
炳炳八图,今寘经筵
殄瘁之悲,心折涕涟。
呜呼!
余尝评之,先见如吕中丞,勇决如范蜀公,敢言如苏文忠,盖司马公自以为不及者,公或过之,而皆得其全。
呜呼,尚何言哉!
惟知公之深者,然后以余为知言!
因灾异陈三大事疏绍熙五年十月 南宋 · 刘光祖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八、《宋代蜀文辑存》卷七○
臣近奉圣旨,以「阴阳缪盭,雷霆非时,淫雨为灾,朕心甚惧。
推寻厥咎,未知其繇。
凡朕躬有过失,朝政有阙违,可令台谏、侍从各条疏以闻,无有所隐」者。
臣猥以虚庸,日侍左右,诏旨所及,敢不罄竭其愚诚。
伏念国家遭值厄运,方昨者五六月之内,人情离阻,天理乖暌,其时社稷已是倾覆,陛下之身危莫自保,万姓涂炭,三宫受祸,揆以事势,间不容发。
上赖祖宗德泽未泯,天命历数有归,大器既传,中外遂定。
此陛下目所亲见,心所亲忧,固无俟于臣言也。
而陛下践阼踰月,洪水发于近畿天目之山,涌裂而出者几数百道,陂塘决溢,流尸千计,荡产狼狈者不知其几。
陛下睹此灾变,忧惶儆戒,亦尝存于圣心否乎?
明堂禋祀之前,日过炽而气蒸,众谓风霆雨雹之兆已见。
而陛下洁诚夤畏,将事之夕,雨仅濡尘,足昭上天响答甚迩。
罗点以股肱之良,前期一夕而卒,黄裳以保傅之忠,相踵不幸,皆非细故也。
陛下临御未几,并夺两贤之助,此于天命,尤所当思。
何况禋祀之后,雨淫不已,穑夫告病,以为不伤于旱者则败于水,不败于水者则害于雨。
饥年愁苦,而半月以来米价倍蓰,人不聊生,怨咨之声,远近如一,剽盗渐起,流离已多。
方且雷发非时,震电骇异,雨既随注,天复翳昏,雷雨暴风,两昼三夕
陛下诏旨责躬,求闻阙失,仅得一日晴霁,而寒气骤至,连雨重阴,势不稍解,日甚一日。
上天威怒,莫测端倪,陛下即是数事观之,其为忧惶儆戒,虽欲不存于圣心,不可得也。
臣窃意陛下忧惶儆戒之念未甚勤切,是以求言之初天色顿开,已而谓陛下姑应故事,阴雨复作,继昼连夜,凡七八日而未止也。
汉大儒董仲舒尝曰:「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
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
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
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
古今言灾异最近理者无若仲舒仲舒之学纯于经而切于理,陛下所宜深味其言,然后见天心仁爱陛下之至,不可不因其谴告而自省也。
臣不敢复引诸儒之说及它占书,以渎圣听,请质诸六经以言之。
《易·震》卦曰:「荐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
荐者,其震不一也,言雷之震不一,必有其故,是以君子恐惧而修省焉。
《无妄》之卦曰:「天下雷行,物与无妄」。
言闻雷而惧,物物皆无妄念也。
《益》卦曰:「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
言君子观风雷之象,迁善改过,以为己之益也。
《书》洪范九畴论八庶徵,曰休徵者五,谓肃时雨若、又时旸若、哲时燠若、谋时寒若、圣时风若;
曰咎徵者五,谓狂常雨若、僭常旸若、豫常燠若、急常寒若、蒙常风若也。
人君之于貌言视听思五者,苟惟能肃、能乂、能哲、能谋、能圣,则五气和而为休徵;
其或反之,为狂、为僭、为豫、为急、为蒙,则五气乖而为咎徵。
其感应之理自然如此也。
臣前所为《谨始》五箴献诸陛下,盖虑是也。
人之一身本与天通,天人相与之际可不畏哉!
《书·金滕》之篇又载成王周公之事,王初惑于流言而疑公,时秋大熟,禾穫,天大雷雹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
及王悔过,执书以泣曰:「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德,不敢复有疑于公」。
天乃雨,反风,偃禾尽起,岁仍大熟。
成王之心疑信周公,而天之所应速于反掌,又以见天人之际,其速如此也。
《诗》曰:「天方荐瘥,丧乱孔多。
民言无嘉,憯莫惩嗟」。
荐瘥谓疾苦不一也;
疾苦丧乱之多,而曾莫之惩,则可嗟也。
又曰:「烨烨震电,不宁不令。
百川沸腾,山冢崒崩。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言天地之变异乃尔,胡为而曾莫之惩,是令人之可哀也。
又曰:「旻天疾威,弗虑弗图」。
言天降灾疾威怒,而弗虑图,则亦丧败而已矣。
又曰:「敬天之怒,无敢戏豫。
敬天之渝,无敢驰驱」。
渝,变也,言天怒天变之不可不敬也。
幽王厉王无道之君,故当时之卿士作诗以刺之,语多及于灾异,谓其睹灾异而不戒,是以为幽厉也。
《春秋》虽鲁史,然实孔子之书,其书日食、地震、山崩、星陨、昼冥晦、雨木冰、大雨雪、大雨震电、水旱、饥、蝝、螽、螟,不一而足,皆所以示儆戒之意,使后世之君考之。
彼遇灾而不惧,则往往至于失国也。
《礼记》曰:「若有疾风迅雷甚雨,则必变,虽夜必兴,衣服冠而坐」。
皆所以敬天之怒也。
《周礼》保章氏之职,志星辰日月之变动,辨其吉凶,观天下之妖祥,与夫水旱丰荒之祲象,察天地之气或和或乖,以诏救政,访节事。
诏救政者,谓预告其所当救之政;
访序事者,谋其事之所施先后之序也。
凡兹六籍之言,足为万世之训。
今陛下当法《易》之恐惧修省,正念无妄,迁善而改过;
当思《书》之敬用五事,以致休徵,及效成王因天变而信周公
当诵周人灾异之诗,鉴幽厉之失道;
当畏《春秋》灾异之书,惩衰世之失国;
当如《礼记》,中夜起而衣冠,以敬上天之威怒;
当体《周官》,睹祥则讲修政事以救之。
如此,乃可谓之应天以实而不以文也。
本朝大儒欧阳修曰:「天人之际,影响不差,未有不召而自至之灾,亦未有已出而不应之变」。
此名言也,陛下可不念之乎?
且陛下即位,有大事三:父子之情久而犹未通,宫闱之处久而犹未善,山陵之议久而犹未安。
下多浮言,人鲜固志,然则休徵协气何自而生?
又况号令不常,群阴用事。
风雷之变所以见号令之不常也,淫雨之灾所以见群阴之用事也。
何则?
大臣之进退太轻,台谏之用舍无定,此非号令不常之大者乎?
进退大臣,用舍台谏,事从中出,颇伤急遽,而非群阴用事之著者乎?
宜其天人之相应,密若影响之不差。
陛下无谓外人之妄言,试反求之于陛下之心,亦必自知其有所未安;
但业已为之,而欲遂其事,是以虽有言者,一切拒而不受。
臣请因陛下遇灾而惧,咨访阙失,为陛下别白而言之。
夫退留正,未为非也,何必更易台谏?
黄度,可谓善也,未几而出之,何哉?
其所以致陛下号令之不常者,实自群阴之用事故也。
而陛下犹为之隐讳,以为大权当自己出,威柄不可下移。
然则小人之谋,其意将以阴制今日之相臣而动摇之也。
陛下所宜早悟,无使大臣怀疑畏之心。
大臣怀疑畏之心,则四体不展,群议易摇,朝纲日隳,政令错出,而国不可为矣。
今陛下有独断之意,乃是小人阴窃主权之梯媒,而陛下未知思也。
且陛下以为前日仓皇即位,为得已乎?
为不得已乎?
大臣不得已而立陛下,为社稷计也;
陛下不得已而从大臣之决策,亦为社稷计也。
君臣俱为社稷计,不知方今之社稷为已安乎?
无乃犹未安乎?
而陛下与大臣不图其始而善其后,使天灾如此,臣恐陛下之君臣,异时俱无以辞天下后世之议也。
臣每谓方今当祸变忧危之后,上下内外决能尽心相与扶持,再造家国。
乃今不然,人各异趣,事乖始谋,身谋则急,国谋则缓,良可恨也。
陛下试因臣言而静察之,且如陛下出令,苟见未可施行,大臣所当面奏,给舍所当封驳,台谏所当论诤,侍从所当救止。
今皆畏避形迹,不敢少忤陛下左右之臣,则又何赖于公卿大夫士哉?
是非急身谋而缓国谋也哉?
虽然,人臣肯以实告人主者诚少。
陛下试思,上皇深居九重,终不尽知大统已传,大号已正,自太上皇后而下皆务弥缝而蒙蔽之,至使陛下父子久不相见。
是皆起于弥缝蒙蔽之故也。
陛下于庶事苟不加察,则内外之臣弥缝蒙蔽陛下者亦如此尔。
非人主聪明刚健,能主张正论,能亲君子、远小人,能别白是非,未易使人臣之尽言也。
臣至愚之性,于事无所阿私,苟有所怀,当其可言,不复更事形迹。
愿陛下察臣之赤心,纳臣之苦口,勿忘天灾,一切与大臣审修其政。
至如陛下孝敬在心,宫庭之内、屋漏之间,凡所躬行,有外人不得而知者,陛下毋使一毫有愧于天可也。
臣草奏之际,更为陛下反复思之:雷霆之怒,小人妄谓上皇前日孝行之愆。
然事既往矣,今日之责付于陛下矣,陛下今日之孝心恐亦有所未至。
臣谓宜竭诚尽道,笃事于三宫,赎上皇既往之愆,慰烈祖在天之望。
若是,则雷变可得而消也。
至若淫雨为灾,乃是群阴用事,阳气微而君道弱之證,所宜专责之大臣以朝廷之事,勿以左右近习参之。
昭明纪纲,以正内治,选任牧守,以抚斯民,但使阳长则阴消,即能反剥而为泰,事理明白,了无可疑。
臣数日来,闻陛下数出宽恤之令,若军若民,若刑狱之淹延,若宿卫之暴露,无不介意其间,如捐内帑钱,以代赤子和买、身丁之重赋。
此最帝王盛德之举,而曾未足以消弭天灾,则陛下不可不知其故也。
既知其故,而陛下之意亦未决。
《书》曰:「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
斯言盖忧天命之未知所终也,曰「其」者,盖未可必之辞也。
人主或哲或昏,国家或吉或凶,运祚或短或长,皆未可以前知,则所谓忧之至也。
陛下毋信谄谀之言,而乃归之于时数,以怠其敬天之心。
有灾无灾,其敬如一,则天命之休祥可得而必也。
臣之拳拳,请以是塞明诏。
干冒宸聪,伏惟留神省察,天下幸甚。
褒城重修县宇记嘉泰元年 南宋 · 张应昴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四五
汉中诸邑,褒为古。
石门铭》:「高祖受命,兴于汉中
道由子午,出散入秦」。
盖汉王初国由蚀中,后定三秦,从故道,必褒以达散关
唐时《驿亭记》称「天下第一驿」。
宋阅金兵,令廨仅存东厅。
既与敌和四十年,陈君彪字长文开封人,居官不肯碌碌,即厅事之东为堂者二,曰「思无邪」、曰「公生明」,以为令燕閒居也。
后为道寝旁,辟二室,前结茅亭,可以游览,以为客馆寓也。
堂后为舫斋
庆元六年十二月兴工,明年正月毕事。
按:道光褒城县志》卷六,道光十一年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