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朝议大夫赠梁州都督上柱国徐府君神道碑铭 唐 · 颜真卿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四十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
自古遭圣明而功不立。都卿相而名不称者。盖有之矣。其或荷丕搆而继志不忘。在下位而能伸其道。克扬前烈。以承后昆。其唯徐君乎。君讳秀(唐书宰相世系表作琇)。东海郯人也。其先出于伯益。实掌舜虞。裔孙偃王。躬行仁义。遂因国命氏焉。厥后乐以文侍金门。稚以礼优尘榻。仙人寄傲于贤圣。伟长首冠于应刘。英达相仍。有自来矣。宋有中书侍郎逵之司空羡之。兄秘书监钦之。钦之子尚书仆射中书令湛之。湛之生黄门侍郎聿之。聿之生齐太尉孝嗣。孝嗣生梁侍中绲。绲生陈五兵尚书君敕。君敕生丹阳尹温。自司空巳还。四为上公。五降帝女。尹生隋民部侍郎唐赠秘书监讳恕。监生金紫光禄大夫右散骑常侍兼礼部尚书讳筠。尚书生库部郎中万年令太子詹事讳昕(宰相世系表云孝嗣生齐侍中绲绲生陈常侍君敷君敷生隋通事舍人荣荣生尚食直长恕恕生春官尚书枝江公筠筠生昕)。皆以盛德济美。垂于世家。君即詹事第三子也。幼而聪悟。笃学能属文。事继亲以孝称。十馀岁时。父友凤阁侍郎姚元崇示君五百字诗。一览便诵。姚公奇之。因谓纳言狄公曰。徐子珠华玉洁。后但不知命何如耳。年十五。为崇文生应举。考功员外郎沈佺期再试东堂壁画赋。公援翰立成。沈公骇异之。遂擢高第。调补幽都县尉。充相国尚书赵彦昭朔方节度判官。以事去职。又历蔡州参军。为御史宋遥关内覆囚判官。公锐精鞫讯。多所全活。宋公以为言。公正色谓之曰。仆从祖父司刑卿天授中详理冤狱。振雪者七十馀家。今子孙犹困于襄陵。岂忍以束湿之事以自便也。因顿首请去。宋谢而留之。无何。或讼冤于执事者。召公问状。则他判官之为也。宋欲别白旌公。公曰。仆虽不材。岂可藉人之过以为巳功乎。论者休之。户部侍郎徐知仁请为招慰南蛮判官。奏课居最。转瀛州司法参军。侍御史赵颐贞辟宣慰判官。历湖州德清长城润州丹阳三县令。天宝二载春二月加朝散大夫。敕摄新安郡别驾。采访使齐浣梁升卿并奏为判官。六载秋七月拜临淮郡长史。加朝请大夫。九载夏四月除济南郡司马。加朝议大夫。十二载春三月拜信都郡长史。不幸感疾。天宝十三载秋七月九日。终于郡之官舍。春秋七十。公先世茔垄。宅于京师少陵原。詹事府君巡按河南。薨于洛汭。因葬于缑氏县西南大寇原。公启手足也。顾命其子今侍御史演曰。吾家代俭约。不欲华众。归全之后。其以布车一乘。虔祔先茔。演泣而奉之。及其葬也。茔小无便地。于次东马鞍山下得紫龙饮乳冈之原。龟筮从也。夫人南阳县君樊氏。户部尚书子盖之曾孙。袁州刺史文器之孙。庐江太守季节之女。仁孝柔明。娴于礼度。左右图史。雅善琴棋。中外孤弱。躬自收视。俾夫远近咸怀安之。春秋六十有八。弃堂帐于相州之安阳。天宝十五载秋八月十有四日。爰遵周公之典而合祔焉。礼也。广德二年春二月。皇帝有事于南郊。追赠君都督梁州诸军事梁州刺史。夫人南阳郡太君。盖以演簪白笔于赤墀。董材赋于巴汉。是用有永锡之宠。纡褒崇之命。哀荣之盛。不其至矣。君凡四为纲佐。六奉使轩。所至之邦。必闻异绩。举天下之政事。莫不资折中焉。性嗜清贫。室无长物。孤茕丛萃。皆仰于君。既婴沈痼之疾。绵历三载。演请就上国之医。庶其逢吉。君曰。阖门之资者寸禄也。今疾剧命也。吾不以一身易百口。竟不从而殁。识者哀之。或谓君曰。君奉养嫠姊。用度万钱。□粻诸姑。缣才五两。姑见君□□□笑而不答。退谓演曰。吾见其抚孤。不见其怨德。教义之士。有以见其用心也。君恬淡寡欲。雅好摄生。在新安或指灵叟于洞。君斋心四日。深入其阻而后觌之。讯其由来。陈思王东阁祭酒蒋觊也。说魏时事。历历可听。君稽首而蕲之。叟曰。从我乎。必可度世。君以王事靡盬。退而辞焉。比回顾。则为茅草矣。初君上计济南。展偫祖之墓。松槚森然。徽猷莫纪。留居论撰。时日以成。先德之不忘。繄是举也。呜呼。君体聪颖之上姿。恬旷之夷度。宽明足以济众。和义足以长人。口绝莠言。目无还视。立身先张仲之志。与朋服子路之言。内行可以质神明。清规可以励风俗。宜克享胡耇。荷天之龙。光辅乎汉之得人。高视乎周之列位。而道之将丧。命不偶时。屈舆骥于身前。堕岘碑于殁后。吁足叹也。春秋贵九世卿族。汉史称七叶珥貂。陪臣于下士卑僚。绝属于天潢戚里。岂比夫登台者四世。尚主者五人。焜耀于数朝之间。蝉联于百代之下。可同年而语矣。演懿文懋学。峻节清标。天宝末。陷居贼中。为伪命连辟。辞疾不起。谋使家人与本朝通计。为部曲所发。遂遭禁诘。一日之中。议刑者数焉。俄而官军大至。贼党奔北。由是获免。乾元中。奉使巴渝。属段子璋搆逆。流辈十人。皆被屠害。以演高名。欲留同恶。期之以死。承剑不回。时诸道徵求。人不堪命。演至之邦。必荷仁信。如期而毕。则□□□将崇必复之矣。宁止当朝之望。碑铭功伐。敢坠斯文。其辞曰。
益为帝虞。偃不异途。世表东海。其惟徐乎。或文或武。或哲或儒。休美后昆。厥德不孤。猗那都督。克懋远图。邦国四佐。輶轩六徂。树声长世。与道为徒。爰觌幽光。无宁集枯(阙八字)。仁义都尽。彭殇曷殊。所嗟人纪。莫展嘉谟。马鞍山北。龙乳冈隅。于焉崇祔。先志靡渝。丰碑崔嵬。宰树萦纡。□沾濡□。
与郑金部书 其四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七九、《铁庵集》卷一七
某春夏之交匆匆裁谢,曾几何时,又见夏秋之交,如崇向何!近传郎中有起家之命,日湖之况自佳,非有心于出者。事会之来方殷,亦不必立意于不出者,其出其处顺之而已。三山召客颇多,闻陈文昌犹以疾辞,李竹湖以四不可辞,或曰季仁赵监事可鉴也。季仁之恭命未为非,所惜者累年胸中之郁积,不得见君父一吐之,而遽返耳。愚者之永废,岂欲人皆类己哉?漕使都承雅有澄清志,况熟识一道官吏,必将有望风解印者。今州县不知有长吏,不知有旁观,去之似可怜,存之则愈无忌惮。然则当自其太甚者始。庭坚衢幕往往不甚待次,三山间气,仆深有望焉。闻京城米斛五十千,继闻辅郡皆得雨,河运亦通,独近畿四十里内尚祈祷。若苏湖诸郡皆稔,则大幸也。又虏酋声言饮江,是殆以恫疑虚喝者相恐耳;我既知之,必真有以备之。内有丰登,外无警急,宗社之福也,中外之望也。
与郑金部书 其五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七九、《铁庵集》卷一七
某度节穷山,阒无来人,忽蒙长者遗之以银钩铁画,烂乎其词,饷之以锦荔蜜橘,欢乎其恩,独有惕然不安者。爱方记轴,特遗见赐,鄙作何足以发挥主人之意,乃遽入石。能文者笑之,析理者浅之,圆机者怒之,则兄之见爱非累之欤?所恃者主人之名与山俱传,又庭坚书扁、留耕书记,则不肖或藉以俱。昨族弟涓孙归,能言庭坚动静甚详,近闻其已清健,为之喜见于色。昔有以卿相而卖人国者,若夫未脱场屋之士,而以世道休戚为己责,非独今世所未见也。此三山间气,一代奇宝,愿言为天下爱之。昨书谓崇禧□日当以阶行,今缄题果然不作中都书,不求差遣,皆所以养其方也。某更一月,则鉴湖香火之缘亦满,悼亡恰期,经营卜兆,去家十里小庵往来,岂不诚散人哉?可以修身俟命于此矣。世方有望于贤者,迫之斯可以出,体立用行,则方之效也,某愿有观焉。
与方蒙仲书 其四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八八、《铁庵集》卷二四
某别后得安书者四,囊山、闽城各一,郡斋二,每诵辄喜见于色,然屡施不报,愧亦如之。顷相赞一出,谓往返不多费日耳。学问文章乃切己事,日见其未至,而乡闾之卑者高之,且曰得无亹亹太逼人乎?皆幸其出。非独他人,劣兄亦似畏其逼而赞其出者。然语离未久,觉眼前无可与晤语者,况浸久矣,乃知家庭间不可一日无吾弟也。所可为喜者,尽识三山人物,交其豪杰;所可为大喜者,帅侍今龙门,士之亲承密接者绝少,既收之馆,又赐之诗,以十连之尊而与眇焉一布韦酬倡,且期待之语不浅,可贺可贺!永嘉之学,有曰性命、曰经纶,然二者岂异哉?问学名节如东畎,蒙仲何幸,执经左右,以质其所闻而就正焉,则一出之所得多矣,劣兄之赞宜矣。有自三山移书与乡人者,谓蒙仲于帅前剧论人物。某语以蒙仲尚论古人可也,于今人岂敢,况乡人乎?况仕于乡者乎?疑者乃息。某为况如昨,时与臞轩、后村会,但不能陪其酬倡耳。拙非独此也,臞轩复官,向何罪而镌其三?却似留此着与今昭文做。见所与后村书,谓三山有自班行归者,初拟为要官,首欲论二事,宗藩一也,用兵二也。后村谓此若与以开边与厚伦为对者暗合。贤者之意发于善,盖扶背以出公子之义,而不善用者流弊至此,然则立言岂可苟哉?此却关国祚,非独数小臣身事。若竹湖辞召四不可之说甚壮伟,庭坚兄谓若是奏状当推他上莲花,今审之果奏语也,竹湖不可及矣。《爱方记》未知合主人意否?曾见后村云曾得一说,欲为后记,盖其义则前记言语精矣。尹少稷为方斋,读书三十年;王简卿号方岩,辞柱史一节甚高。其后尹阿附和议,首逐忠贤;王感金带一语,位日穹,名日损。始之方莫二公若,后之圆亦莫二公若,其大意如此。欲以此为伯昌勉,请刻之碑阴。某方病其语之露,此得无又露乎?然亦警切矣。后村与方岩始合而后睽,然此亦公言也。
与时父(遇)书 其一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九一
某旧夏杪过岊江,望城闉不果入,泊舟将行,时父适至,语别匆匆甚。既抵建,贻书非一,所以相振发者甚至。亦欲勉竭,以副一道父老之望,而不知其力之不足。终日据案,有快人意否?盖贫困则思动,今出□矣。然忆两年前诛茅咬菜根山庵时,时父不远二三百里来相看,松间薄暮,携手同归,此意何如!碌碌州县,则思进一步。今乘车矣,追忆十年前赴汤镬、蹈火坑永阳时,时父溯一水来相从,楔饮溪庄,坐石忘归,此意何如!果贫困乎?果碌碌乎?大丈夫登车揽辔,澄清一世,既不能洗涤污秽,以行其志之为乐,反不若潜深伏隩,以求其志之为乐。时父能见访于前,而不肯顾于今,何也?行藏眼界,试来碧湾丹嶂间商量可乎?庭坚提干、艮翁司户会次皆为拜意(《铁庵集》卷二五。)。
楔:疑当作「禊」。
爱方亭记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铁庵集》卷三二
余友尚书郎郑逢辰以书来曰:「先公卜庐西郭,瞰湖枕山,有圃有堂,尽得湖之胜处,独凭危眺远之景未竟也,暇日与客登山望山,步愈峻,眼愈高,有横乎其前者方山也。削而耸,如植圭焉;坟而舒,如隐几焉;严静而庄重,如端冕玉立焉。倏然起敬,觉与心会。于是作亭以面之,采元子恶圆之意,扁曰『爱方』,友人潘君牥笔也。子方姓也,其为记」。余异时舟行过山下,缭绕萦回,凡目之所向者皆方也。又尝登丽谯而望之,则见其体势雄抗,若抑就平夷,而廉隅分明,略无阿附意,喟然叹曰:此长乐之得为会府,而端人正士之层见,非地灵欤?今君表而出之,据要领奇,日与山对,古松苍郁,相期岁寒,其诸异乎世俗之爱者矣。或曰:君何爱于是乎?材以通于时为贤,智以周于事为贵。若夫世将动而我固静,人皆行而我则止,此两生所以见诋于叔孙,汲黯所以见哂于洪汤也。虽然,君子出处自有定法,而成与否不与焉。封吕之事虽济,终不若廷争之为正;辅曹之仁虽显,终不若依汉之为顺。世之病方者卒曰僻、曰泥、曰不达事情,则亦止于僻、于泥、于不达而已。恶是名而思有以反之,则为将顺、为诡随、为逢迎容悦。始曰从一时之权,而其究乃至祸人之家国,毫釐千里之间,固不可不精思而熟讲欤!《易》曰:「义以方外」。行而宜之曰义,则方非不可行之谓。孙卿曰:「五寸之矩,可以尽天下之方」。莫大于天下,而矩能尽之,此絜矩之道,则方非执一之谓。古之人守道据义,穷以立身而教明,达以事君而泽行,未有不同此方者,而又奚病?君慷慨喜论事,余同朝日所敬。既不得久居中,或谓其宜毁方以求合,而所爱顾若是。余与庭坚尤为世所恶,君特以其姓名偶合于山,不鄙而辱命焉,纵君许之,山其许之乎?自念菟裘待老,交游息绝,无由命驾撰杖从君于斯亭,故具论夫处而能全其方者之为难也,出而能不失其方者之为尤难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君与庭坚登临之暇,试共讲焉。嘉熙三年三月望日。
代简奉寄三山方时父遇游几叟明复 南宋 · 王迈
押有韵
昔我游三山,稠中得二友。
初交方时父,后识游几叟。
大比献能书,厥岁在丁酉。
垂钓文海中,修鳞上钩否。
蔡簿校文回,曰方其所取。
有高说夫者,姓名出其右。
高游本弟昆,紫荆偶分剖。
游虽迟再荐,楚弓楚人有。
余评时父才,进士中少耦。
词绝似秦七,诗已迫黄九。
几叟尤不凡,耿耿良自负。
英辞沮金石,直气干星斗。
等是青云人,科第争前后。
射策对天墀,会须为举首。
三年一抡魁,须服天下口。
毋为陈诚之,要作张无垢。
狂生分不才,垂老未觉丑。
向坐太饶舌,相看拥众手。
六阶何惜镌,百谪亦甘受。
不爱骑鹤姿,看人作太守。
只读相牛经,教子事农亩。
乏地堪置锥,仰天频击缶。
二君最知心,一别忽许久。
作诗分寄之,或赏千金帚。
并简潘庭坚,何时一樽酒。
题弋阳方友民所藏紫岩西山二帖 南宋 · 刘克庄
七言律诗 押元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江宁
摩挲妙墨忆微言,故箧才馀二帖存。
往昔翁为紫岩客,后来子及浦城门。
晚生多说参诸老,它日谁堪见九原。
自叹西河索居者,暮年归梦绕田园。
贺郑少师启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四一、《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一八、《翰苑新书》续集卷一、《永乐大典》卷九一八、《启隽类函》卷一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江宁
登冠贰公,褒崇元老。孤旃茸纛,恨无官之可酬;甲第殊庭,欲有谋焉则就。帝学赖缉熙之益,身章焕佩服之珍。载籍罕闻,缙绅相庆。窃稽列圣待勋旧之典,非无上公领使弼之荣。然潞国贵极维垣,不过河阳之鈇钺;紫岩位尊弘化,亦惟长乐之麾幢。乃如致身于帝王之师,赐履于父母之国,庆越先朝之故实,眷留昭代之耆英,则自生民以来,未有我公之懿。恭惟某官道隆而德骏,业广而功崇。粤从挟龙而飞天,忠劳鲜俪;不待审象而求野,望实已孚。劢相端平,挽回元祐。至今庙堂经济之老,皆昔翘馆招贤之馀。十年羡衣锦之归,一旦就安车之聘。尔则告后,方欲咨君陈之猷;予其明农,未可遂周公之志。乃超三少之秩,乃拥元戎之旄。腰方玉以垂绅,卜新图而考室。问《祈招》于子革,靡所不知;设醴酒于穆生,久而愈敬。虽熙宁遇师臣之厚,阜陵眷旧学之深,以昔准今,有隆无杀。锡公千岁,重赓纯嘏之诗;以王万年,光辅太平之业。某属驰轺传,耸听制麻,方千贽之满前,顾一笺之独后。老文学为歌颂,愧非仆之所堪;辞将相作神仙,愿于公而有献。
复右文殿修撰提举明道宫谢丞相启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四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
贵权交口,议汝瑕疵;君相包荒,复其玷缺。捧黄书而惊悸,揽雪涕之滂沱。伏念某顷遂弓旌,辄陈蠡筦。士或攻上躬以为直,窃怀食芹之小忠;众皆诋旧传以立名,独感翳桑之一饭。固非委曲迁就以求合,庶几从容讽议而挽回。及群啄之纷纭,惧本心之迷缪,间因论建,稍自激昂。谓乳臭小子为法从羞,谓墨敕斜封非盛世事。谓杜祁公号称贤相,惟不久于中书;谓李公择可为版曹,何必拘于能吏。以至直前之密奏,力陈覆出之隐忧。宁焚藁而畏人知,欲还笏而致君事。召归于善类散群之后,固莫噬脐;逐去于元老忘恙之时,曷尝濡尾。夫何薄命,屡有啧言。既奉身而归,犹吠声未已。尧夫深藏元祐役法之议,付之忘言;了翁虚作四明改过之书,谁其知我!赖元宰念钦翘之旧,察累臣遭谣诼之诬。由其孤立壹意而行,素无党援;较之两来三变之类,似有等差。鞶褫尚新,毡还甚速。兹盖伏遇某官东山公之华绪,紫岩相之后身。以孤忠结圣主之知,举而托国;以一谦得天下之士,鲜不及门。乃如癃残,亦借光宠。某颠毛霜皓,荣念冰澌。笔研俱焚,无复有藏山之史;犁锄稍倦,犹能为击壤之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一九。又见《翰苑新书》续集卷三九。)。
殿修:原无,据《翰苑新书》补。
贺太师平章启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四四、《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宣布制麻,褒崇英衮。倦台鼎而辞富贵,紫岩奉母之至情;冠师垣而拜辨章,潞国颛朝之旷典。甚盛蔑加此矣,孰若亲见之哉!窃以安危系宰辅之一心,忠孝观臣子之大节。虽飙回雾扫,独高鳌再奠之功;然晏罢蚤朝,稍废鸡初鸣之问。此容堂所以固请,而当宁为之曲从。眷礼一新,古今鲜俪。昔越王有初潜之旧,乃陟上公;孔山加重事之名,才班亚傅。维咸淳之异数,与元祐而匹休。恭惟某官栋厦杰材,擎天老手。回纥舍兵下拜,果令公来;晋人长衣清谈,有夷吾在。先皇帝寄以大事,今天子学而后臣。开拓赵、张保一隅之规,采用韩、范禦二虏之策。屏群阴于散地,聚众芳于本朝。洛党蜀党分朋,赖有温公之翕受;宫中府中一体,皆服孔明之至公。依时而出思堂,待旦而趍漏院。坐妨扇枕,析解葱珩。无官可酬,爰峻久虚之位;有谋则就,所谓不召之臣。汉百参可无,尧一夔而足。缙绅韦布之相庆,丹青竹帛所未闻。某今为版籍之民,昔忝翘材之客。充仲子之蚓操,宁复慕于纷华;闻尚父之鹰扬,不自知其鸣跃。
答洪帅侍郎书 其二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六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三三
某辄有管见,仰干穹听。嘉熙丁酉,台官蒋岘劾方大琮、刘某、王迈、潘牥四人在端平初妄论伦纪,乞坐以无将不道之刑。先皇圣度如天,悉从末减,大琮罢右史,某夺袁州,迈失漳倅,牥免官而已。未几四人抆拭擢用,惟牥仅为学官一倅而卒。其后三士委蜕,惟某殿后,遍铭三士之墓,于潘铭尤哀切,念之不忘。故事,殿试前三名仕虽不显,许泽一子。牥妻黄氏昨援第三人李方子例,乞官其子初明,已□省部契勘,都曹书拟,继而从橐合辞为之陈乞,谢、□二相许为奏闻而未果。及咸淳初元,黄氏之请□□仰荷师相平章魏公念潘素出钧门,尝辱自代,□□化笔判呈,而潘地远家贫,无力守候趁逐,至今□□未拜恤孤之典。某与牥尝同忧患,义当为其陈乞,□自恨已去国归田,不敢出位。此等好事,非本路帅守监司谁当言者!况前此台阃皆尝有请,今不过拈出前话,欲望台慈倡率当路诸公,合辞力请,圣君矣辅必将朝奏暮可,足为忠臣义士之劝。
与洪帅侍郎书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六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三三
某恭领近帖,谆复详悉,如侍麈谈,岂胜欣快!某目盲,只是岁除前两三日及岁朝一两次略有所睹,俄又黑暗。时求空青于辨章,亦无之。前肃翁为致二两,初用略效,俄又不然。荷侍郎每每垂问,何感如之!某屡尝为子真谢知己,兹辱尊谕,令录《孝诗》,精加点对,径发至帅阃,不必郑重往建上之意,可谓曲尽荐扬之义。即遣一介报子真,渠必遵承严戒。俟其发至,某当专仆申纳。庭坚之请,辨章本亦念之,况侍郎言重九鼎,朝奏必且夕报。某亦当为一二公言之,但私书非如公牍之可施行,切望侍郎倡率。冯秋、萧教、韩山长,皆辱纳采鄙言,收之夹袋。此三士本不敢求大小状,但得科目号曰「阳岩先生门人」,荣不啻足矣,某与有铭激。陈常卿仙去,侍郎朝闻讣,暮遣诔赙,其诸孤合辞称感,长郎未至,此是其诸弟拜谢书。今人在则栩栩笑语相追逐,一死一生,交情见焉。如侍郎之于故旧,可谓无愧于幽冥之际矣。
跋许教一鹗廷对策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二、《后村题跋》卷四、《莆阳文献》卷七
友人许君孟翀奉对大廷语直,屈居第七,闻者壮之。子曰:「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君策既痛斥清臣、祖洽,他日所立必有以愧二人之面而服其心者,否则天下后世将以我之所以责人者而责我,岂不甚可畏哉!或曰:科举之士志于得而已,李、叶之罪不在于少壮应程度之初,而在于老寿已贵显之后。余观二人仕宦最久,皆磨砺新善、洗濯前非之日也,乃迷而不复,流而忘返,终其身而后止,兹其所以为可罪欤!昔张安国对策誉桧,既魁天下,大悔之。后交游朱、张,为紫岩公上客,亦安国也。蔡嶷应举时师了翁,及贵,欲杀了翁亦嶷也。然则初节似文饶,未足为君喜;晚节似安国,君可不勉之哉?
荐福院方氏祠堂记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六、《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三、《闽中金石略》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钱塘
忠惠方公用太史公《自叙》法,论述其世次甚远。至唐末讳琡者,为都督府长史。子讳殷符,为威王府咨议,以平巢功进银青,兼御史中丞,僖宗中和四年也。中丞七子,第三子讳廷范,历宰长溪、古田、长乐三邑,遂定居于莆。怆念中原,稿葬祖父衣冠于乌齐、丰田,及卒,葬灵隐山。以子贵,赐金紫。然古老相传,犹号长官云。长官尝欲营精舍以奉先合族而未果,六子水部员外郎仁逸、秘书少监仁岳、著作郎仁瑞、大理司直仁逊、礼部郎中仁载、正字仁远协力以成父志。请隙地于官,买南寺某司业圃以益之,于是荐福始有院。既共施宝石全庄田三十石种,又施南箕田七石种、南门田三石种,秘监也;施漈上田三石种,正字也;施濠浦田十石种,礼部也;增景祥横圳田六石种,僧叔祖住山有麟也。计种五十九石,产钱七贯二百六十五文,于是荐福始有田。见于莆田令君吕丞祐之记。旧祠长史、中丞、长官三世及六房始祖于法堂,遇中丞祖妣、长官祖二妣忌则追严,中元盂兰供则合祭,六房之后各来瞻敬,集者几千人。自创院逾三百年,香火如一日,后稍衰落,赖宝谟公、忠惠公后先扶持而复振。至景定庚申,院贫屋老,赋急债重,主僧宝熏计无所出,将委之而逃。忠惠子寺丞君悯七祖垂垂废祀,慨然出私钱输官平债。经理两年,铢寸累积,一新门庑殿堂,乃帅宗族白于郡曰:「郡计取办僧刹久矣,新住持纳助军钱十分,满十年换帖者亦如之,问助军多寡,未尝问僧污洁,刹乌得不坏?愿令本院岁纳助军一分,岁首输官,主僧许本宗官高者选举」。又曰:「院以葺理而兴,以科敷而废,今后除圣节、大礼、二税、免丁、醋息、坑冶、米面、船甲、翎毛、知通仪从,悉照古例输送,惟诸色泛敷如修造司需求陪补、僧司借脚试案等,官司所济无几,小院被扰无穷,乞并蠲免」。郡照所陈给据,仍申漕台、礼部,礼部亦从申符下郡县。乃谂于广族曰:「南山,祝圣道场也。岁满散日,族之命士有随班佛殿而不诣祠堂者,自今祝香毕并拜祠,饮福院办面饭,并劳仆夫。又灵隐金紫墓昔拘烝尝分数,命士、举人、监学生多不预祭,自今省谒,院办酒食,请众拜扫。内赴官入京人免分胙」。众议曰:「宜著为规约,愿世守之」。寺丞属余记其事。余惟古之尚论世家者,曰种德,曰积善。然成季、宣孟无后,皋陶、庭坚不祀,非种积之不善,殆显扬之未至。初,长官以孤身仕闽,犹为唐官。及五季分裂,仕者各就其方,六子皆仕王氏。入宋,长官诸孙擢科甲、以文业著见、号名臣者项背相望,遂为本朝故家甲族。余读忠惠序谱之言曰:「合天下诸方莫如莆之盛,合莆之诸方莫如长官之盛」。盖秘监五传而有宗卿焉,礼部九传而有忠惠焉。宗卿哭奏陵寝,泪溅御袍;忠惠昌言伦纪,语触天颜。闻其风者,百世兴起。七祖种积于前,二贤显扬于后,其世祀也宜哉!新祠成,并祀二贤于两傍,以为万世臣子轨则,非直侈方氏一门衣冠之盛而已。寺丞方盛年而继先志,捐私财而倡义举,力善进德未已,余当屡书不一书。宗卿讳庭实,忠惠讳大琮,宝谟讳信孺。寺丞名演孙,方需次建昌守。主僧法通,刺血书《楞严》、《华严》二经者,寺丞之所选举。始院惟一僧,通至未几,变律为禅,今有十二僧,略如丛林云。
龙学余尚书神道碑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公讳嵘,字景瞻,故左相忠肃公之仲子,世居衢之龙游县。生于绍兴壬午。幼受学于耆英刘靖君愚。补国子生,尤专苦,虽同学儿不识其为贵介公子。淳熙癸卯,侍忠肃出疆。擢丁未第,调饶州安仁主簿。忠肃守金陵,改监两浙运司华亭船场。抵官未几,忠肃由西府登庸,监西京中岳庙者再。忠肃判长沙,改江西转运司干办公事。擢第至是十有三载,惟华亭岁馀,馀皆侍忠肃临方面之日。在漕幕,为使者条十事,皆急政要务切当可行者。嘉泰辛酉,改秩知岳州临湘县。侍忠肃再判长沙。忠肃薨,跣护归葬。服阕,甲子七月,除籍田令。开禧乙丑考省试,得杭相李文清公卷,擢冠本经。闰八月,除太府寺簿,剂局圆散一新,蠹毙清矣。开禧丙寅二月,除诸王宫大小学教授。四月,兼庄文府教授,五月,除太府寺丞。七月,除枢密院编修官。时江氛甚恶,狂猘南吠,用事者无策,欲具海舟、浚水门河道以备南幸。十二月,公轮对言:「应兵之道,气胜则兵振而敌慑,气衰则兵沮而敌骄」。因援景德却近臣楚蜀之议、绍兴却或者闽中之议,当示欲进以作天下之气,示欲为以起天下之懦。公虽以严见惮,然权臣外犹牢笼,使参预李公壁谕意,欲擢公紧官。公力丐外,嘉定戊辰六月,差知南剑州。七月陛辞,首言:「三边解严,睦邻继好,如疾疢甫瘳,既当防护周密以杜风寒之侵,又当从容恬养以散药石之毒」。次言:「中兴以来,存留州郡十数阙,专充职事官补外,盖以人情无彷徨顾虑之忧,斯有雍容去就之美」。九月合符南剑,首蠲诸色欠负,为缗钱二十六万有奇。郡有拦河和籴,客舟过者率十籴一,公亟减其额。又有随苗和籴七斗有奇,初给以直,继犹折盐,久乃白取。公曰此与和买何异,又惧后来以乏事藉口,非可遽革,省缩浮费,度所积可支一岁,减所籴三之一,上其事于朝。建守闻之,曰:「镡津岂独为君子乎」!亦奏蠲减。继至者又广公意,复捐其半。龟山旧庐为巨室所得,交讼,公曰有司治此不过用交易法尔,以例卷钱百万赎畀其孙,且为立閟宫、访遗稿焉。庚子八月,除知大宗正丞,兼权金部郎官。辛未正月,除右曹郎官,面对,首言:「天下未治固当忧,其已安者不可恃。自古智略高世,有以消弭变故,而大本不立,不能保其日后之无虞。逆而察之,民心穷愁,士风消弱,权纲沮挠,法令废弛,人才衰靡,所恃以为国者无以为他日可久之道,是可畏也」。次言:「以资格为守令,不问贤否,甚者罢软衰耄、贪刻骄惰之人扳联亲故,交结权要,肆其贪虐。纵复败露,类皆舍大而问小,暂罢而倏起」。四月转对言:「建炎南渡,权宜创置,增赋凡四千三百馀万,而供亿于三衙与科截于四总所者无虑三千六十馀万,其耗于养兵者几十之六七。竭天下之力困于转输,谓宜士饱马腾,而连营菜色,刚心勇气销铄殆尽,何望其投石越距而慷慨激扬乎!岂非形格势禁,彼此判截而揣摩利害,迄未得其要领耶?臣尝观汉胡建援《兵法》曰:『正亡属将军,将军有罪,以闻』。注谓『军正不属将军,将军有罪过,得表奏之』。未尝不叹古人防虑之深密。夫事从中御固非委任将帅之术,然颛倚爪牙而略无耳目之助,亦非维持统摄之道。唐置监军,法是人非。厥今总饷,职非不重,顾王人之尊自有常体,戎务项尾似难尽究,不若别置一官,军事钜细咸俾与闻,此疏达壅毙之长策也」。六月,充金国贺生辰使。盱眙对境,澒洞接伴,对展词语加顺,馆舍饔饩,比旧尤整。抵涿州定兴县,铃声迅急,驿马交驰,溃军累累,号泣言鞑靼到宣德县,去此只三四百里。群胡垂首丧气,马嘶车行夜不绝,吏卒相视失色。公慨然以义命勉之曰:「国家大雠未报,天其或者假手外夷以毙此虏,若目见破败俘执,何快如之!况鞑靼于我无衅,宿昔旷隔难通之情未必不因是可达。万一不幸,身沦异域,亦命也,安之勿忾」。因裂黄缯为宋使旗藏之。俄有使传虏旨遣回,公请留以俟,往复再四。虏意惶窘,读才终纸,公借观,径夺置怀中,虏不能拒。十月,公至阙下,面奏:「臣临淮而闻其纷扰之刑,过江而见其虚耗之实,调役骚动,公私无马,三节始尽用车」。上曰:「马皆北边去」。又奏:「今鞑靼坚锐,即女真崛起之初;而金人沮丧销耎,有旧辽灭亡之势。方雠虏疲惫之馀,适国家閒暇之日。孝宗皇帝规恢之念无一日忘,自符离未捷,不复出师,盖无机会之可乘,初非委置而不问,此君臣上下所当痛心疾首、是究是图者也。欲望陛下深诏大臣,讲求所以备边自治者。汉有汲黯,淮南为之寝谋,则人材不可不储;唐有李绩,突厥不敢南犯,则守将不可不择;充国积谷破羌,则屯田不可不行;晁错募粟实塞,则积贮不可不广」。昔富弼当仁宗朝衔命使虏,既坚盟好,方且拳拳以修政备边为言;公有《使燕录》一卷,纪金、鞑情状尤详。十一月,公奏言:「财赋散漫无统,请置总计使一员,视仪签枢,宜择禁从中诸晓财赋、风力素著者居之,是亦国初三司使之遗意也」。壬申二月,除军器监。六月,乞外补以便亲养。七月,除浙西路提点刑狱。建台两期,五所行部,平冤决滞,锄击强梗,风采凛然。甲戌八月,除大理少卿。时憸人有为沽激好名之说以倾善类者,十一月公论对,谓:「人之才品难一,多以疑似失之。孤特者若崖异,谠直者若陵讦,老成者若迟钝,沉毅者若顾望,刚劲者若褊隘,凡此疑似,不可不察」。复论棘寺四毙,深中事情。乙亥三月,以越国疾丐祠,除知婺州。寻丁越国忧。丁丑六月禫除,十月令赴行在奏事,首言战守大计,谓蜂锐者多轻举,玩愒者易苟安,战无必胜之形,守无可恃之势,同声附和,随事辄变,愿如古集议,使人得尽言。除秘书少监,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十二月,兼权太常寺少卿。戊寅正月,除太常少卿。时科条繁兴,或归咎于绝币纳降,公为宰执言:「若论失计,节目尤多,使诸贤为之,必不至是。今当一新规模,持以坚忍,庶几事尚可为」。又奏记庙堂数百言,略谓:「反顾根本,固当舍战而言守;深察流毙,似未免因守而为和。昔之善谋国者,立于万死百败之地以成隽烈;今日之事未至于不可复为,何至销铄戚缩而甘就下策乎」!都司或言今日甚得沈铎、季先山东一项人力,公曰:「向以纳降为非,今藉其力,正论终不可诬。然此军他日必难制,要须有一项劲兵以控驭之」。后卒如公言。六月,兼吏部侍郎。七月,兼国子祭酒。时京尹方趋时好以沮士气,小司成因此去官,诸生空学出,庙堂欲以公镇之。公乞全小司成之去,惩府吏之罪,然后拜命。庙堂初难之,公力争,庙堂出尹于外,且勉诸生归斋。己卯二月,除权吏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兼祭酒。内帑第监司守贰岁额登亏,中批或迁官,或削秩,或展磨勘。公言赏罚之权分于北司,末流之毙,不可救矣,为三说以缴还。一谓:「内帑岁入巨万,累朝所积,不知其几,陛下俭约无妄费,何为空竭至此?借曰外郡逋负,亦帑吏受赂隐欺所致,今舍吏不问而先谴监司守贰,人其谓何」?二谓:「天下财赋悉有一定窠名,逋慢乃为旷职,供输岂足言功?但此端既开,赏之不可胜赏,不赏无以酬劳,异时尚费处分」。三谓:「赏罚之行,当在中书,今若悉由中出而中书但务奉行,岂盛世事」?时某人方睥睨两地,诸生欲举幡攻之,其人祈公一言款诸生,公固拒,某谋遂寝。六月,升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三乞祠,十一月除集英殿修撰、知建宁府以归。庚辰十月,改太平州。辛巳春,虏犯蕲、黄,沿江戒严。八月,有旨以采石水军听守臣节制措置,公物色军中积毙,尽刬除之,修战舰,造戎器,阅射艺,旌旗壁垒,精采一新,有《须知》一卷。又别创防江新营,以厢禁溢额衣粮别募精锐,纪律视大军。拨钱二十万缗为防江库,以备赏激,有《条约》一卷。壬午九月,除焕章阁待制、沿江制置使、兼知建康府、江东安抚使、兼行宫留守公事。公在当涂时,岁旱潦,皆一祷而应,至是江涨冒城郭,公精祈而潦缩。选官吏视灾伤,家赈给有差,一如在当涂时。具遣医疗疫,家至户到,全活尤众。潦后苦饥,发廪平粜,又不足则蠲税招贩,无饥莩者。以樽节钱十五万缗为循环籴本,名曰平止。公经画阃事,亲至唐湾、靖安阅习舟师如采石军。以三十万缗创防江备用库,他所兴修数十,有《事目》一卷。自淮出溢口,何处发源,何处□江,委官相视,尽得南北要害。每谓行伍中人才多为管军所压,时时按行籍记,遇朝廷乏使,多以问,皆得其人。京河帅许国惮山东降附之横,欲耀兵誇之,大合诸军阅山阳,移文沿江制司调发,公答以「千里赴教,且当冬寒,无故使士卒疲毙,恐军气不张,反为北人所轻」。复密白于朝,不能止。会久雪,教阅之期屡展,士卒暴露胥怨,而北军疑其将不利于己,卒致内变,人始服公远虑。公虽鼎贵,而自奉萧然,如老书生。陪京号佳丽地,公以清约倡诸司,未尝有夸嬉之宴。十月,除显谟阁待制。宝庆乙酉二月,提举安庆府真源万寿宫。公悯乡俗不举子,置局三所,各给钱米药饵。又以火葬之俗近夷,为义阡四所,刻石表茔,种松成列,旁为厚俗庵,守以僧,买田赡之。时宰与公同年,常言安得余景瞻来相助,公闻之不皇安。里居四载,无寒暄一字,相忽专书问劳,欲公出当事任,公谢不能。绍定己丑,除知潭州、荆南路安抚使。时诸峒反侧,事变方棘,公不敢辞。九月开阃,衡之酃县沙甫峒、郴之桂东县高垓峒相挻而起,已破酃县,犯茶陵。公察致寇之由,首罢黜贪虐吏,檄谕祸福,且奏调鄂兵以张威声。沙甫寇欲降未决,宪司檄有「会兵讨捕」之文,寇愈惊疑。公移书劝力止,宪不听,且设招格倍于帅司,寇愈玩侮,复破资兴。时鄂兵未至,寇张甚,公截留飞虎戎兵数百守茶陵,以属官王友莘、留子迈董之,又调苏洪飞往茶陵,以死争险。鄂兵适至,诸将连捷,沙甫酋领诣行司束身归罪,未高垓负固。公遣鄂兵抵耒阳扼其前,檄王友莘、留子迈以飞虎军泊安仁掩其后。明年春,高垓寇相率赴军前首降。衡之常宁世忠峒素有忿,阋内相攻,县令偏有所主,遂犯省地。公抚定之,且赈活酃、安仁、耒阳、资兴诸邑被寇祸者。安仁、浦阳富室闭粜,有啸聚强籴者,公遣古灵寨官率隅总收捕。衡山之孙家原、永兴之大爻效颦蜂起,公立赏格,布方略,至忘寝食,以次荡平,部内肃清。全守裒敛贾怨,营卒失伍,破吏家,掠市肆。公先劾贪守,檄前全倅王梦弼摄郡,除首乱者,馀勿问,一郡帖然。诏以梦弼知郡事。辛卯正月,以平寇功除宝谟阁直学士、依旧任。公每谓湖湘莽为盗区,郴、衡诸邑无城所致,请于资兴县秆子爻筑城以捍高垓之寇,茶陵县筑城以捍沙甫之寇。计费钱十万缗、米万石,愿身任其费,不烦科降。资兴宁县仍移县残煆改名就城。茶陵古城基址犹存,今但增筑二城。皆以辛卯九月经始,壬辰九月落成。又谓城必有兵,宜以飞虎二百人戍茶陵,一百人戍兴宁,别桩钱四万缗以备三年券食。其地控扼两峒咽喉,郴、衡诸邑可高枕而卧矣。郡有惠民仓,前帅曾公从龙所创,丰歉不常,寖亏旧额。公桩钱五万缗创库,收其息以补亏。始至,师旅饥馑,军府赤立,而公平酃寇,缮城池,筑险要,防溪峒,事力沛然。复以钱三十万缗置备用库,为缓急之防。新建贡院、传舍、亭台之类,屡书不一书,若天雨鬼输者。去日帑有馀积。阅府县版籍,为下户畸○税代输。旧委右选部餫,亏二万馀斛,缧系数十家,公为偿逋,且资其铨调,皆泣拜而去。公尝自言,叨守四郡,非有生财之术,惟吏不得欺而无渗漏,己无苟取而不敢妄费。他人管蠡小智,锥刀微勤,必誇诩铺说,公于国有大勋劳,其辞谦厚如此,故详著之。端平元年正月,除敷文阁直学士、依旧任。乞休致,四月,除华文阁学士、沿海制置使、兼知庆元府。六月,进封信安郡开国侯。再乞休致,七月召赴行在。公祈闲愈力,除宝谟阁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逾年,上命陈公卓移书问安否意向,且除公兵书。公在长沙积劳,体中有微恙,然神明不衰,屡上免牍,陈义慨然。上嘉叹,除焕章阁学士,依旧祠。丙申十一月,御笔迁工书,累辞不允。嘉熙丁酉夏杪,疾甚,七月戊寅晦,呼子孙戒曰:「我与忠肃世荷国恩,清约无厚蓄,汝等当强学继志」。随阅遗表,更数字,释笔定而薨,享年七十有六。上震悼,特授龙图阁学士、光禄大夫致仕,赠开府仪同三司,赠恤如仪。龙游之余,远有世序。曾祖铎,赠太师、益国公;妣傅氏,益国夫人。祖绘,赠太师、蜀国公;妣虞氏,燕国夫人。父端礼,特进、左丞相,赠太师,封卫国公,谥忠肃;妣叶氏,越国夫人。公娶徐氏,先四十年卒,继应氏,先二十二年卒,皆赠郡夫人。子男四人:道申、道永,早世;球,奉议郎、知浔州桂平县,先公六年卒;璨,某官。孙男三人:垕,某官;垓,承议郎、添差通判绍兴军府事;槩,登仕郎,早卒。孙女一人,朝散郎、大理寺主簿王同祖其婿也。初,公自卜葬于忠肃公墓域之侧石壁之原,孤璨以次年二月二十日奉柩安厝,从治命也。余惟忠肃公绍熙顾命大臣,援立宁考,庆元相业,其保全定策国老、平亭伪学禁锢,功在社稷,号为南渡名宰。公接绪言而传心印,其告吾君必曰任贤去邪,其告大臣必曰开诚布公,其言财利必曰损上益下,其语和战必曰斩使焚币,其论纪纲必曰不可使中人预政令,不可以中批行赏罚。孤直行一意,终始持一说,立朝如阳城、孔勘,临边如羊祜、杜预。近世名卿将,舍公指不多屈,西山真公、复斋陈公尤敬重。公葬三十一年而垓奉木石尤公所作行状请铭于予,予先君昔与公同为枢掾,情好如兄弟,但姓不同耳。某甫冠,受教于公。先人弃诸孤,时公方奉使畿内,遣吏士抚孤嫠,使先君返骨首丘,而一门百口生还故里者,公力也,某终身不敢忘。木石公亦余故人,昔俱被遇穆陵,同时为史官,为词臣。郑枢载伯之薨,某状其行而木石公铭之,今木石公状公之行而某铭之,不敢以荒落辞。木石公所已载者,不复出也。公所著书有《周易启蒙》、《毛诗说略》、《春秋大旨》、《戴记序发略》、《掖垣类藁》、《肯堂宾谈随笔》、《肯堂职业》及杂记录各若干卷,藏于家。铭曰:
本朝名公卿,家庭俱貂蝉。仲仪于文正,子颐于忠宣。东都事远矣,姑述近者焉。福公有复斋,紫岩有南轩。皆以子淑后,岂惟翁拜前。卓哉肯堂公,忠肃之嫡传。追怀庆元初,只手扶厦颠。迓续天命永,矫揉国论偏。色线用不尽,一券付象贤。及雷密输忠,授钺劳筹边。平生仁义谏,丹青累百篇。居中每不久,去若箭离弦。防江垂四期,镇湘亦六年。念昔坐春风,琅琅闻杂言。长恸閟一丘,孰能起九原。斯文属后死,虽耄犹勉旃。幸与木石老,附名石壁阡。
潘庭坚墓志铭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二六、《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庭坚潘氏,名牥,少以字行。所为文脱去笔墨蹊径,秀拔精妙。结字有颜筋柳骨,小楷尤工,自其乡之交游达于海内之士友,见之皆击节曰,庭坚太白、子瞻后身也。及廷试第三,策传,京师纸贵,向之击节者更敛衽曰,庭坚子韶、龟龄辈人也。一时名流争愿交下风,庭坚亦益进德,铲奇崛,趋平粹,油然可亲。意将大受之也,调镇南军节度推官、衢州推官,皆未上,历浙西茶盐司干官,改宣教郎,除太学正,旬日出通判潭州,卒官下,年才四十三。搢绅逢掖之士闻而悲哀,相吊曰:天乎,庭坚之止是也!墓在紫岩之麓,距家十里许。夫人黄氏。二子:初明、仲明。初,远相擅国,讳闻纲常,谪真、洪,窜胡、魏,以威言者。端平亲政,奋发独断,雪故王,收人望,返迁客。乙未策士,有「凝天命、固人心」之语,庭坚对曰:「陛下承休上帝,皈德匹夫,何异为人子孙,身荷父母劬劳之赐,乃指豪奴悍婢为恩私之地,欲父母无怒不可得也。宜绌荆舒之号,挂秦熺之冠,散郿坞之藏,以释天怒」。又曰:「陛下手足之爱,生荣死哀,反不得视士庶人,此如一门之内,骨肉之间未能亲睦,是以僮仆疾视,邻里生侮。宜厚东海之恩,裂淮南之土,以致人和」。时对者数百人,庭坚语最直。嘉熙丁酉,士民因火灾上封,多讼故王冤者,距庭坚奉对时三年矣。会殿中侍御史蒋岘劾方大琮、刘克庄、王迈前倡异论,并诬庭坚姓同逆贼,策语不顺,请皆论以汉法。赖天子仁圣,俱获保全。庭坚以此留落,既而稍进为学官、通守。人谓其沮抑久,惩创深,非昔日之庭坚矣,至长沙值日食求言,庭坚封上曰:「熙宁初元日食,诏郡县掩骼,著为令。故王一抔浅土,其为暴骸亦大矣。臣尝悲夫流俗之论,辛卯、丁酉之火皆谓故王为之,何异左氏之诬申生也!夫以无所逃而待烹之申生,而忍以晋畀秦哉!故王得罪于权臣有之矣,于陛下无间言也,岂忍效尤伯有以忧陛下哉!请以王礼改葬」。又移书游丞相曰:「天下事当论是非,不当论难易。易而非焉,吾不为固也;难而是焉,吾往矣。某既以身许吾君,不敢爱其死而变其说。公以为非耶,不敢以为公累;以为是耶,愿公毋病其难」。游公心善其言,未几庭坚卒矣。夫庭坚不以前之一鸣自足,惓惓之忠垂死而未已,固已贤于人矣。至于论申生必不忍以晋畀秦,故王必不忍为伯有,其言皆根据义理,不诡于圣贤,一洗淫巫瞽史之陋,则自左氏以来言伦纪者之所未发也。使其老寿,奉前席之问,效颍谷之对,上意其有不寤,天理其有不复者乎?乌虖悲夫!庭坚为举世所爱,惟为一岘所恶。岘亦人也,本善余三人者。余为玉牒所主簿,岘为丞,考省试出,夸余曰:「君可酌酒贺我」。余请其故,岘曰:「吾为国得一士」。问其姓名,则庭坚也。是时岘不特善余三人,亦善庭坚,后擢台端,希旨论事,得丧战于胸中,议论变于顷刻,其意不过欲钓取高位尔。然天子察其为人,终不大用。其乡人言岘晚殊自悔,前死一两月,衣冠饮食亡恙,而时时谆谵,若丧志者。余曰岘之谵语久矣。追怀畴昔四人同传,岁晚惟余独存,故详著之。庭坚初名公从,以避上嫌名改焉。世为福州闽县人。曾祖怀英。祖子仪,修职郎、邵武军户曹。父钧伯,荣州助教。母陈孺人。其卒以淳祐丙午八月癸丑,葬以某年月日。铭曰:
公议如元气兮,入乎人肝脾;有一时之荣辱兮,有千载之是非。昔在有周兮观孟津之师,于扣马之谏兮曰扶而去之。彼八百国之同兮,不能止一士之异。乌虖!此所谓世教兮所谓民彝。猗庭坚兮奋布韦,献芹曝兮冀有裨。身虽诎兮志则伸,骨可朽兮名永垂。
方秘书蒙仲墓志铭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蒙仲名澄孙,以字行。曾大父庭辉。大父履之,号为履斋先生。父大东,乙未乙科,授永春主簿卒。母林氏,艾轩族孙女。蒙仲入小学,警悟异群儿,属辞落笔,长老皆惊,若它日宿习而然者。乡先生、郡文学课试诸生,姓名常出千百人上。再拔胄荐,中丁未甲科,教授邵武军学,宾礼耆宿,作成俊秀,一经赏识,后多知名。会学廪赢钱及校官例卷置贡士庄,以待西上者。秩满入京,余与虚斋赵公方奉诏纂史,议辟属,会余去,不果。监激赏所酒库,有惎而去之者。今丞相魏公开大幕府于维扬,以干官辟。时淮阃号小朝廷,英彦辐凑,然猝有羽书军册,众方环视愕眙,蒙仲磨盾鼻,凭败鼓,多万字,少千言,各有意度。魏公大喜,有「语妙天下」之荐,一府钦其才望,犹强至之客韩、端叔之从坡也。入为国子监书库官,校艺南宫,坐商论去取不能下气去。添倅南剑州,改泉州。先是,两倅同饷左翼戍兵,蒙仲慨然曰:「添差犹方外司马耳」!请于朝,改属正倅,而水厅遂无一事。会阙守,朝命摄郡兼舶,黥籍胥魁素舞文者。舶至,吏请按视,蒙仲曰:「以待新侯」。为岷隐戴公、竹湖李公作风月堂,二公皆尝为赘倅者。节斋赵公建江阃,辟机幕。擢国子监主簿。赵公移淮阃,改辟议幕。赵号吏师,其临淮阃,适虏透渡,江气甚恶,治法征谋悉咨元僚而行。蒙仲亦孜孜为尽力,通上下情,恤将士疾苦。虏退府罢,蒙仲需次邵武军。于是魏公衮归,旧宾客皆弹冠相庆,蒙仲独奏记,言一生穷薄,幸樵山瓜熟,愿为朝廷拊摩凋瘵,时庚午冬也。余随召节谒翘材,魏公问:「蒙仲肯来乎」?余答:「蒙仲欲姑试外庸自见」。有旨趣上。樵岁三易守,公私赤立,专以清苦节缩支吾乏绝,上供卜送使外,又为前政补逋纲数十万,拊柔犷俗,表倡儒行,与其士民相安。未期而报政,以秘书郎召。台阃上其郡最,诏增一秩,为朝奉郎。蒙仲在郡,以积劳体力益羸,犹据案治事。郡都试,晨起戒严矣,忽中风眩,越三日卒于寝,年四十八。时洪尚书伯鲁漕建,以书报蒙仲讣,余驰白魏公,公简余曰:「蒙仲谢人世间,造物者何夺之速邪!拊祥物瑞事不常有,无可久之理,即今而后,还壶山英灵之气矣」。其痛惜之如此。娶郑氏,苏州法曹仁甫之女,封孺人。子公权,以遗补将仕郎,妙词翰,有父风,进而未止者。二女,尚幼。蒙仲卒以辛酉九月己丑,葬以癸亥十一月丙申,墓在白杜路口之原。所著有《纲锦集》、《通鉴表微》。乡先达如方铁庵、王臞轩、李仪曹皆折节与之友,与樵守方侯巨山、福唐潘君庭坚尤相赏好。东涧汤公为铭纲锦堂。余与蒙仲连墙也,通家也,蒙仲诸父余铭者三,又铭潜仲,今又铭蒙仲焉。盖前作《三经义》者或不喜言《春秋》,为程氏学者或未观《通典》,著《潜书》者或不能通秘阁之六论,吟唐风者或不能道原夫之一联,蒙仲则不然,经传皆探索精微,词艺各根极体要。方英妙时,挟才乘气,不知者以为傲。中年磨去锋锐,务为和易谦巽,前之严而惎者皆亲而狎之矣。遇贫贱布衣交往往解衣挥金,于宗戚有恩意。初陟岵,弟洧孙尚幼,扶携教养,以至成立。蒙仲既为一世所爱敬,然深自损挹,逢人则曰后村吾师也,故哀其死者多以唁余。余曰:昔也余奇若人,为吾里有英物也,为故人有美子也,为吾徒有畏友也。今也余哀若人,为朝廷惜誉髦也,为台阁惜词人也,为东阁惜奇士也。嗟乎蒙仲,吾无所用吾情矣。乃为铭曰:
余尝考论,屈、贾二士,芈氏忠贤,汉廷茂异。一值靳、兰,行吟憔悴;一逢绛、灌,流落远外。蒙仲出处,则异于是。堂堂魏公,畴昔罗致。凯旋衮归,麟获凤至。蒙仲独请,一鄣自试。若台若阃,上其郡最。增秩雌堂,然藜中秘。大臣知己,近臣引类,非有谗原,亦无害谊。蓬莱近矣,风引帆退。笙鹤下矣,丹飞灶坏。孰为之哉,命有所制。何生之难,何夺之易!地下修文,天上作记,以蒙仲观,容有是事。燕、许之手,沈、谢之思,百年几见,一夕殄瘁。昔人存殁,乃见交际,死者有知,吾铭无愧(《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二。)。
句首原有「关」字,据清抄本删。
「又」下原有「为」字,据清抄本删。
宋故昭武户曹潘公孺人刘氏墓志铭(绍定五年) 南宋 · 潘景伯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一
夫人姓刘,讳真善,福州怀安县人。刘族蕃盛,载之家谱,有为侍御、著作者,即其后也。曾大父讳与厚,大父讳长民,父讳公辅。父之女兄先适宣义潘公讳怀英,爱其侄之贤,遂以为长子昭武户曹配焉。户曹讳子仪,庄重诚悫,不妄一语笑,登淳熙甲辰第。夫人之归,孝事舅姑如其父母,宾敬户曹,惟风指是顺。户曹久游上庠,一意问学,恃有内助,家之有亡不问焉。其任户曹也,甫三阅月,以忧归,自是不复再仕,未五十终于家。夫人孀居,手毕婚嫁,辛苦勤俭四十年。与人谦和,族党内外无间言,至临大事,独毅然有丈夫风。岁时飨祀,虽年踰老耄,必躬自澡涤操割不少懈,谓吾为冢妇,岂可委之他人。病既革,遇宣义公讳日,家人不敢以告,□□满目曰:「今日吾舅讳辰也,虽病敢忘哀乎」!命撤去荤食。其孝敬若此。平生无□□好,独喜观书,《论》、《孟》、《诗》、《书》皆能举其大略。夜听诸孙课诵声,遇其句读微舛,即口正之曰:「汝某句误某字矣」。眸子瞭然,精强不衰。晚以公筠尝请乡荐,该遇母后庆寿恩,封孺人。绍定壬辰三月十日终于正寝,年八十四。子男一人:钧伯,娶故宣教郎陈元吉之女。女二人,长适进士黄确,次适进士郑圣锡。夫人高年,故男女皆先逝。孙男一人,公筠是□。曾孙男二人:阿曾、仲曾。将以是年闰月庚申奉夫人柩合葬于户曹公之兆,请景伯铭其墓。景伯少时荷叔父户曹视如己子,日课弦诵,寒暑不辍,饮食寝处,必与筠弟俱。如是者数岁,故知夫人之行实为最详,繄欲传信,以掩诸幽,景伯何敢辞?□□哭拜而铭曰:
昔在民曹,涑水其行。吾家之师,乡党畏敬。彼美孟光,既寿且康。违四十期,同此坎藏。有孙有曾,泽流不已。曷其然乎,有本如是。
按:民国《福建通志》卷二六。又见国家图书馆藏拓片·章专一三四○。
宋龙图阁学士赠银青光禄大夫侍读尚书后村刘公状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九、《鬳斋续集》卷二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九四
曾祖炳,赠宣教郎。妣郑氏,赠孺人;游氏,赠恭人。
祖夙,承议郎、著作佐郎,累赠中奉大夫。妣林氏,赠令人;林氏,赠令人。
父弥正,朝议大夫、吏部侍郎,累赠少师。妣方氏,赠鲁国夫人;林氏,魏国夫人。
咸淳五年正月二十九日,龙图阁学士、正议大夫、莆田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后村先生刘公卒,年八十三。前数夕,有大星陨公寝室后,俄而公逝。莆之大夫士皆挥泪以相吊,有方敛而往、枕尸以哭者,有既殡而往、拊棺以哭者,莫不尽哀。又数日,则泉南之南、闽北之北,吊唁往来,交驰于道。又数月,则四方交旧,与凡得铭、得序、得跋、得诗之友,不远千里而来,力不能来,亦以书至,盖不知其几。皆曰,斯文无所宗主矣,吾侪无所质正矣,后进无所定价矣。茫茫宇宙,人物何限,其能擅一世盛名,自少至老,使言诗者宗焉,言文者宗焉,言四六者宗焉,虽前乎耆老,后乎秀杰之士,亦莫不退逊而推先,卒至见知于人主者,古今能几人哉!公虽得名、得寿、得禄,而爱公者犹以用公未尽为恨,是岂私相好耶?吁,若公者,可谓千载之士矣!公讳克庄,字潜夫,世为莆田人。自大父著作、正字峥嵘艾轩之门,声振乾淳间,已蔚然为文章家矣。公生有异质,少小日诵万言,为文不属藁,援笔立就。初名灼,以声律冠胄子、入上庠,场屋士至今诵之。嘉定己巳,郊恩奏补将仕郎,更今名。初调靖安簿,帅曹争檄置幕下。洁斋袁公时以仓兼府,尤以文字见知。俄丁少师忧,终制,注福州右理曹,改差真州录参。菊坡崔公帅维扬,因公白事,喜曰:「吾于闽得二士,君与子华也」。锐欲致公。会李公珏建阃金陵,辟沿江制司准遣。一时幕府诸贤,自勉斋黄公而下,皆相敬爱。及谋进取,公有异议,主谋者忌之,公求南岳庙去。荐员及格,犹欠一考。八桂胡公槻以经司准遣辟公,辞地远,魏国力勉之。八桂佳山水,胡与公倡酬几成集。岭外帅权重,不轻饯客,公入京进卷,胡公饮别榕台,桂人以为前未有也。甲申,改宣教郎、知建阳县。新考亭之祠,祀朱、范、刘、魏四君子于学。庭无留讼,邑用有馀,增籴赈粜,仓二千斛,大书其门曰:「聊为尔民留饭碗,岂无来者续心灯」。西山真公记之。更创西斋,北山陈公篆其扁,为之赋《于蔿之什》。西山在朝,以公「学贯古今、文追《骚》、《雅》」荐。西山还里,公以师事,自此学问益新矣。言官李知孝、梁成大笺公《落梅》诗与「朱三郑五」之句激怒当国,几得谴。安晚郑公时在琐闼,力为释辨以免。终更,䌽旗蔽路,送者踰数十里,比闻公丧,犹有重趼来哭者。得倅潮阳,赵至道犹以嘲咏谤讪弹之,毒由梁、李也。刑寺下所属究实,公若不闻。邑丞虞德羔素贪昧,以士民公论上府,漕使陈公汶壮之,畀以京削,主管仙都观。俄通判吉州。端平改纪,安晚当国,甲午春,有旨,都堂审察。西山帅闽,以机幕辟,除将作簿,兼帅司参议官。公迎魏国之官,魏国自哭少师,不出户者二纪矣。西山知公吏材高,府事一委之。平斋洪公迁西掖,奏公自代,安晚曰:「中书眼高」。西山以户书召,公援例求退,诏以匠簿供职。公奉魏国还里,踰月,独入京。九月,除宗正簿,西山喜曰:「方是本色」。公在麟寺,南塘为卿,游二公间,以文字相好,欢甚。西山梦奠,乞假会葬,不许。乙未六月,除枢密院编修官,兼权侍右郎官。未几,郑、乔并相,公轮对言:「服天下莫若公,今失之私;镇天下莫若重,今失之轻。陛下因私天位,遂德柄臣,因德柄臣,遂失君道,非公也。因私天位,遂疏同气,因疏同气,遂失家道,非公也。大臣忧谗畏讥,而有狼跋之嗟,厌事避权,而动鱼羹之兴,非轻欤?或以匹夫横议而改政,或以走卒偶语而易令,非轻欤」?次篇言:「柄臣坏朝纲,开边衅。兵骄楮贱,贪饕侥倖之俗不可回。诸贤起而当之,天人未应,陛下遂疑君子而思小人。曾肇有言,『上意渐变』,臣思此语,可为寒心。愿陛下坚凝初意,无使邪说摇正论,则天下幸甚」。贴黄痛言:苕川之事出于迫胁,向止议其罪,不原其情,近虽复其爵,未雪其冤。皆时所难言也。公于上前奏读,玉音所问,随事敷陈。或言:「陛下向待柄臣太重,今待大臣太轻」。或言:「更化之初,奄嬖屏息。近因军卒小警,此曹颇得进言,陛下若听用之,天下事去矣」。或言:「陛下圣心待济王本不如此,只是台谏给舍一等小人,遂有后面一段施行。当治其罪,以涤此谤。继绝一事,他日国本既定,决不容已」。或言:「向者权柄下移,陛下欲除一吏不可。今从官宰相,皆自圣擢」。又言:「向者近臣惟真德秀、魏了翁,小臣惟蒋重珍、陈埙,敢与故相异论。今人人得攻大臣,议朝政,此更化美事」。又言:「弓旌所招,近稍稍引去。蒋重珍既去,洪咨夔又引疾。如此,则诸贤渐去,别一副党人来矣」。上曰:「无人任事」。公言:「今日如人久病,沉痼已深。用君子如服参苓,虽无近效,犹有生全之理;用小人如服乌喙,一剂丧生矣」。殿上下之人皆谓,公小官,初对,音吐琅琅,从容如许,廊庙器也。疏出,鹤山魏公、果山游公、实斋王公、南塘、平斋时皆在朝,击节不已。实斋因奏疏,有曰「兼旬之间,嘉谋迭进,有益圣学」,盖为公与杜立斋、王臞轩发也。狂鞑入寇,朝议以元枢曾公建督,曾辟竹湖李公与公参议,不果行。丙申,左府语泄,有锡第表郎之传,鹤林舍人疑其遏己,遂以吴昌裔疏罢,御史,舍人弟也。主管玉局观,寻除漳州。毅斋郑公言于朝,谓去非其罪。丁酉,改知袁州,有旨趣行。公在郡,一以崇风化、肃纪纲、访故家、礼名贤为先务,因宽得众,郡以最闻。殿中蒋御史,公同舍郎也,因火灾倡邪说,为学舍所诋。知铁庵方公前在谏垣言济邸事太切,天意不怡,遂以公与铁庵、臞轩同疏,皆尝言故王者。三公居同里,既归,相与赋咏无虚日,自以同传为荣。俄主云台观。文清李相当国,擢公江西提举,改广东提举。公不以入岭为难,道潮、惠,谒昌黎祠,访坡公旧迹。庚子元日始至。以婴孺视岭民,以冰玉帅寮属,岁计羡而商征宽,民夷安之。八月,升漕。文清薨,史独相,经理两淮屯田,敷耕牛于广右。公以事关边储,急为区画,既应令而民不知。异时表谢,有曰「每于吏民相告语之间,具言朝廷不得已之意」,指此以讽也,识者诵味之。留粤两年,更摄帅舶。俸给例卷,皆却不受,买田二百亩以赡仕于南而以丧归者,南人刻石纪之。辛丑,令赴行在奏事。侍御史金渊谓公以清望自拟,寝召命,主管崇禧观。癸卯元日,除侍右郎官,又以濮斗南疏罢,仍旧崇禧。甲辰秋,杜与范同相,除江东提刑。一意访求民瘼,泽物洗冤。劾广信贪守,黥南康黠胥,皆有奥援者,公论称快。十一月,除将作监,未几,改直华文阁,因任。范日忌公,托言岁旱民饥,艰于择代,沮其入也。范去,游独当国,与参与抑斋屡以公荐。丙午四月,令赴行在奏事。时方祷雨,公虽治任,而拯饥雪枉,备极焦劳,留至七月,乞谒告省亲,不许,道除太府少卿。八月望,入脩门。二十三日,面对三劄,首言委任之失二。其一:「嵩之以借助灭残金为战,以厚币奉倴盏为和,以清野蹙国为守土者非长,徒尚智术,岂堪倚仗。若非天去其疾,他日必贻朝廷之忧」。其二曰:「昔者不择其人,而任之太专;今也虽择其人,而不授以柄。但见调护使之勿言,宣谕使之奉诏」。又言谋谟之误二。其一曰:「大臣有翕受之量,而无主宰之功;同列有不说之渐,而无鬷假之和。易一边阃,淹久而后决;遣一儒帅,迫趣而始行。桑维翰一日易十节度,郭子仪朝闻命夕就道,视今何如也」?其二曰:「庙谟睽异,邪党揶揄,殆几反戈以自攻,不忧探穴之覆出。刘挚主调停而几覆族,曾、韩争大柄而卒相京,追思可畏也。陛下虽有退小人之功,而虚受思小人之谤。臣闻桓温嗤诮王衍诸人,自许豪杰,而苻坚笑之;语及谢安,则以为江左伟人。秦桧尝言:「诸人但当啖饭,观吾致太平」。而兀术将死,乃以张浚尚存为忧。安之握兵初不如温,浚之挟虏初不如桧,而二酋皆慢彼畏此。今陛下托国,将求如温如桧者乎?抑求如安如浚者乎」?次言:「善类之合莫盛于本朝,言路之通莫盛于本朝。祖宗以来,甘其苦言,养其直气,有立行其说者,有久而思之者,有始忤而终合者,有自常调而处以清要者。今陛下上法祖宗,待群臣至厚,记忆所及,收采不遗,恐其间尚有迹远而孤、位卑而滞者。其人昔尚盛年,今已暮景,愿收之于霜降水涸之馀,使善类常合,言路常通」。其意盖以言故王者收召未尽也。读至「迹远位卑」处,上问为谁,公曰:「从臣如王遂、徐清叟、方大琮,庶僚如汤巾、潘牥,不幸已殁。存者如黄自然、王迈,自然近已向用,馀人皆年事已高,愿陛下收录之」。三言江东使事,以恤贫民、处流民为最急。贴黄以亲老求归养。玉音曰:「朕知卿文名,有史学」。即颁锡第之命,仍任责修纂。公退见果山,坐未定,宸翰已至:「刘某文名久著,史学尤精,可特赐同进士出身,除秘书少监,令与尤煜同任史事,庶累朝钜典,早获成书」。次日,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又三日,御笔兼崇政殿说书。公四辞锡第,再辞史事晚讲,皆不许。十月朔,转对言今日之深忧,莫如国本未建,援引甚详,且曰:「臣谓此事在唐宣宗、后唐明宗则甚难,在我朝仁宗、高宗则甚易,其毓英宗、孝宗于禁中也,皆择于未入之前,定于既入之后,异其封爵,别其名称,自幼至长,自侄为子,不待建储,而人望已有所系矣。若朝取一人焉,暮取一人焉,一出焉,一入焉,举棋之势未定,当壁之冀浸广,非所以重宗庙、尊本统也」。于是有自内学退归者,故公及之。孟祀时御笔暂兼中书舍人,同院庸斋赵公时行下三房,公以赵已除法从,乞以上房易之,奏上不许。三学友朋喜曰:「此真舍人也」。时史相未终丧,以草上疏乞挂冠,上批服阕除职予祠。台谏从橐交章诋之,皆不付出。十二月初九日御笔:嵩之今已从吉,守本官职致仕。公奏曰:「嵩之有无父之罪四,无君之罪七。旧相致仕,合有诰词,今臣行嵩之之词,未知为褒为贬。若从其自乞,则合用杜衍、欧阳修之例,何以示天下后世?若为贬辞,则不坐下罪名,秉笔何所按据?此綦崇礼所以必请高宗御笔,然后草秦桧罢制也」。上令丞相宣谕:「可作自陈行词」。付下御前所录嵩之奏状,令体此降制。公又奏:「御笔有守本官职之文,未知所守何职?本官见封永国公,合以阶官带永国公致仕」。十四日御笔:史嵩之除观文殿大学士致仕。公又奏:「昨日进讲,侧聆玉音,已降除职指挥。臣清旦待班东华门,未知所除何职,讲退方闻。臣窃见高宗朝,前左相沈该落大观文致仕。孝宗朝,左相叶颙以雷变罢,不除职,只守本官奉祠;左相叶衡、魏杞去位,皆终身资政。今嵩之忠孝有亏,所除职名乃与元勋重德无异。窃闻外廷之论,皆咎臣不合奏审,公议实可畏也。乞详臣元奏,寝罢嵩之职名,只守永国公致仕,容臣行词」。十六日,中使宣谕:「史嵩之除职致仕,卿已遵承,又复入奏。可依已降批谕行词」。公又奏:「词臣命词,须合典故。嵩之若以阶官、永国公致仕,则职在掖垣。今除大观文,则合宣锁降制,此乃学士院职事。窃见绍兴二十五年秦熺特授少师、观文殿大学士、嘉国公致仕,正与嵩之一同,系学士院降麻。臣若侵官内制,岂不贻笑天下」?是日,王伦复宣谕:「嵩之除职既系学士院降麻,卿可一面书行」。公奏云:「连日紊渎圣聪,未敢重陈,容臣于经筵审取圣旨」。十七日,与给事赵无惰、舍人赵庸斋同上缴奏。十八日,上又命谢渎山谕旨,公遂丐祠,不允。二十二日御笔:「嵩之依所乞,守金紫光禄大夫、永国公致仕,除职指挥更不施行」。游相柬公云:「诸贤尽力回天,圣主舍己从人,书之简册,有光多矣。便可书行命词」。公为此制,有曰:「我闻在昔,求忠臣于孝子之门;人谓斯何,岂天下有无父之国」!未上,二十四日,殿中侍御史章琰疏罢,犹以奏审为罪。安晚时在湖滨,冒雪祖饯,以邹道乡事相勉。公在省八十日,草七十制,学士大夫争相传写,以为前无古人。丁未二月,除直宝文阁、知漳州。时有仲氏工部之戚,公以太夫人年高,力辞。安晚再相,除直龙图阁、主明道宫。戊申元日,除宗正少卿,公又苦辞。余时备数编修官,袖公手书以白。五月,依旧职知漳州。公以戍期远,方拜命。是月,又除秘阁修撰、福建提刑,欲公便养也。公又辞,不允。九月朔,即家建台。公方申严使事,访疾苦,扶善良,以哀矜谳狱,以孤远拔士。甫及月,丁魏国忧,哀慕毁瘠,三年如一日。庚戌十一月,除秘书监。公以禫制未终辞。辛亥春,有旨趣行。四月到阙,兼太常少卿、直学士院,对劄二,首言:「端平变局,侔于元祐。今陛下登庸旧弼,垂意至宁,而人谓端平之政改矣,端平之心亦改矣」。次言:「朝廷之士议君上者,或以掖庭,或以戚畹,或以聚歛。议大臣者,或指除授,或指宾客,或指子弟。道路之传皆曰君相厌之,臣以为不然。惟圣主可以责善,惟贤相可以责备」。其意甚忠,其辞甚婉。五义之谏,讽居其一,不知公者,或以为讶。贴黄乃以建储为请,曰:「臣于端平乙未以枢掾对,尝启其端。丙午孟冬以少蓬对,又尝言之。越三日孟祀,即有贵州刺史之命。臣既去国,今五六年,节旄虽建,王爵虽疏,名号未正,圣意未白。愿陛下早图之」。上皆嘉纳。公退见丞相,乞召潘凯、吴燧二人,皆忤相国者,大咈相意,语诸客曰:「千辛万苦唤得来,又向那边去」。然公本无心,外庭之讶、相国之忤,皆误矣。五月,兼崇政殿说书。六月,兼史馆同修撰。时事多内出,公言:「祖宗盛时,内降绝少,间有一二,有论列者,有缴驳者,有执奏者,诲、纯仁宁谪而不以濮议为是,必大、茂良宁去而不与两知阁并立,衍宁罢而不肯求容权贵之门。今中外除授,间有不由大臣启拟者。求者、予者、奉行者,习以为常,但日依应。臣窃为陛下君臣惜之」。又言:「衍之所以能却内降者,当公仅三数月而已。盖小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大事可论;大臣能以去就为轻,则内降可执,横恩可寝」。其语颇讽当国,于是愈落落矣。公已决意赋归,而上眷甚隆,相亦勉谕。凡六上祠请,再乞挂冠,皆不许。公亦以礼官,逼禋祀,未敢数渎。十月,除起居舍人。闰月,兼侍讲。公虽迁延数月,未能决去,而前后进言愈切。史宇之除工侍,公不草制,答诏曰:「宇之一未更事少年,使之从上雍,非吁俊尊上帝之谊。臣前摄词垣,未行嵩之之词,不乐臣者已横加诬蔑,今若秉笔褒宇之之美,人谓臣何」?京尹规谋小利,京民苦之,公言:「昔之理财者,摧抑富商之盗利权者,逐什一养口体者不问也;削弱豪家之侵细民者,营升斗育妻子者不问也。汉算缗钱,下逮末作,唐为宫市,白夺樵夫,今何异此」?时江浙名藩多付戚畹,公言:「择守不过两涂,一曰才望,二曰资格。今稚齿登鹓序,弱冠佩虎符。昔人以四十专城为荣,今不待四十矣。凡向者近臣均佚、名流补外之地,今皆以处若人,百姓何赖焉」?山相经营复出,事有萌芽,公直前奏曰:「陛下曩语群臣,以为某人决不复用。今都人竞传曰落致仕矣,建督府矣,又曰某人尝以御椠示人矣,又曰陛下戒其勿修怨矣。臣知陛下万无此事,设或有之,此误不小。向使畴昔在朝,终始不废,偃月之祸,不过及士大夫。今以埒国之富,震主之威,缪为恭顺,阴怀怨毒,外岂可付以寸铁,内岂可假以寸权?秦桧再相,未尝不牢笼李光、胡寅,久则当世名臣举族贬窜,阖门废锢,上而至尊亦有靴中匕首之防。此陛下商鉴也」。鞑主新亡,或传胡运以衰,荆狃一胜,蜀谋再举。公言:赵范欲图唐邓,唐邓不可得,而枣阳先失,安、随、郢、复、均、房皆为丘墟。赵彦呐欲图秦巩,秦巩不可得,而剑关不守,五十四州遂成荡覆。岂非外重而不能禦,内虚而无以守?臣谓江陵固,然后可以援襄樊;重庆实,然后可以图汉中。范与彦呐,前事可镜也」。言虽峻切,上独优容。察官郑发苦不相乐,是月十九日疏入,公方进讲,玉音曰:「卿与郑发无他否」?既退,疏不下,御笔除职予郡。道闻安晚薨,旅哭甚哀,曰:「吾不忘知己之旧」。谢、吴并相,壬子正月,除右文殿修撰、知建宁府。二月,兼福建运副。郑愤前疏不行,再论褫职寝新命。六月,依旧职提举明道宫。公优游里闬,作为新居,揭宸翰所赐「樗庵」、「后村」二扁,日与宾客觞咏其间,曰:「吾得此足矣」!宝祐丙辰,矩堂董相欲以冶使处公,丁大全沮于上前,曰:「刘某恃才傲物」。遂有正言邵泽之疏,实丁意也,仍奉明道祠。景定庚申,师相魏公还朝,公方奏疏引年,六月,除秘书监,令守臣以礼津遣,八月,除起居郎,再辞,不许。九月,兼权中书舍人,公犹在道。十一月朔,面对,首劄言:「凶相弄权,以富彊自诡,辅圣君而行霸政,为天下宰而设骗局。人曰:相非相,驵也;政事堂非政事堂,龙断也」。传者叹其形容之工。末言国以危惧存,以佚乐亡,其警告者甚切,曰:「陛下必持胜,必虑危。已窜者毋至量移,已斥者毋复亲近。大臣必弼违,必格非。士大夫毋以清谈废务,毋以浮文妨要」。人以为药石之言。次言:「贪吏可惩,奚问名胜?赃罪狼籍,而曰为贤者讳。《春秋》书法、八议旧典,恐不如是」。其意有所指也,闻者是之。读毕,以老蒙收召谢。玉音曰:「知卿爱君忧国,至老不衰,所以欲得相见」。除权兵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立螭才三日尔。十二月,兼史馆同修撰。初,上过东宫,见公书肆所传文集,喜之。未除兵侍前一日,中使传宣谕曰:「卿居閒日久,著述必多,可录本进呈」。公辞以容臣缮写。俄有旨再索,公辞以史事猥冗,未及点对。越数日,以古赋、古律诗、记、叙、题跋、诗话共二十六卷奏进,皆辛亥以后所作也。翌日,中使以宸翰御制赐公曰:「卿风姿沉邃,天韵崇谹。今观所进近作,赋典丽而诗清新,记腴赡而序简古,片言只字,据经按史,谓非有裨于缉熙顾问可乎?先儒有言:『学富醇儒雅,辞华哲匠能』。非卿不足以语此」。真儒臣希阔之遇也。辛酉正月,将降科举诏,公以非科第辞。同院进藁不称旨,命庙堂改属,曰:「非刘某不可」。三月,兼侍讲。四月,以病辞西掖,诏从之。俄除兵部侍郎。八月,再兼中书。是岁,乞引年者再。九月,厉文翁除沿江制阃,公不待黄至,与给事徐公缴奏。酉时黄至又奏。是夕一更,御笔至,逼趣书行,公又缴奏,其言甚苦,命遂寝。壬戌三月,除权工部尚书,升兼侍读。李桂除察,公力排之,桂已入台,次日疏出,全台待罪。朝绅皆谓与艾轩畴昔缴谢某同。今上在东宫,亦语宫端徐公曰:「刘中书此举甚高」。公虽身兼两制,词命填委,寒暑无间,坐至四鼓,而一念之忠,言无不尽。故淫雨有疏,大水有疏,和籴之害有疏,拯饥有疏,犹有五管见焉。其言剀切,允当帝心。至如大全既死,则曰「李石责北司,有言李词固可罪,因何人以进,乞斥其内诇奥主者」,指当时贵珰也。涟海归顺,边患浸纾,公言禁中排当太密,湖山丹雘浸盛,愿毋忘透渡。时江、桂二阃密图起废,公言:「史以怯愞邀功,李以闭城纵寇,罚未当罪,其可牵复乎」?或言:「簿录奸赃之财,圩田御庄之入,合以助籴本,补和籴。此陆贽散小储成大储、损小宝固大宝之说」。或言:「右选敕牒冗滥,补授多,稽考难。战士捐躯得赏,而补授帖牒死归他人。蠹国无端,何以示劝」?每奏多则万言,少亦数千,人皆美公之忠纯,而服公之整暇。八月,再乞纳禄,御批曰:「览卿来奏,求退甚勇。词垣经幄,方资文儒,输情甚真,难夺雅志」。特除宝章阁学士、知建宁。权文昌得真学士,异恩也。御赐玉柄宝箑,宸制五言书其上,以金缬香茶侑之,竹湖以后未有也。师相亦赋诗赠行,从橐饮别道山堂,分赋御制诗韵,时人比之二疏。公既还里,优游觞咏。甲子秋,以目眚谢事,除焕章阁学士,守本官致仕。其年,先帝弃群臣,公哭临哀恸。丁卯,右目亦苦赤障,遗身自乐,处之裕如也。四年五月,今上念先朝遗老,御笔:「刘某谢事先朝,年德俱高,特除龙图阁学士,仍旧致仕」。人谓嗣圣将起公矣。公早受知忠肃贾公,辨章尤相亲敬,古心、碧梧二揆皆公文字友,而天不憖遗,国嗟殄瘁,呜呼惜哉!公娶玉融林氏,赠淑人,宝章国博之女,先公卒四十二年。子三人:强甫,朝奉郎、三省架阁、添差福州通判;明甫,奉议郎、邵武军通判;山甫,承奉郎、监岭口盐仓。女一人,适正献福公之孙、故通直郎、惠安知县陈琰。孙男八人:沂,登仕郎;涣、洙将以京选二泽分奏;汶、履、瀵、锦、绚尚幼。孙女五人,已嫁者承奉郎、监岭口盐仓方广翁,修职郎、浦城主簿方公权,馀未笄。是年十二月十九日,诸孤奉公之柩葬城北徐潭之原。公负间世之才,问学所积,源流三世,探索涵泳,又深造而自得之。无书不读,发以诗文,持论尚气节,下笔关伦教,一篇一咏,脱藁争传。初年即见知于诸老。温陵竹隐傅公知晦翁谥议乃公所笔,寄声愿纳交,趣召道莆,造公之庐,览公近作,曰「亹亹逼人」,屡以疏荐。洁斋在豫章,得公代郡家贺正表,喜曰「酷似李云龛」,勉公加意。南塘为西宗,得公诸作于北山,甚奇之,或问北山:「潜夫诸作如何」?北山曰:「不患不好,只患忒好」。公归自桂林,迂道见南塘于三山,读公南岳藁,称赏不已,自此遂为文字交。水心评公诗曰:「当是建大将旗鼓者」。西山知公尤至,端平初贻书庙堂曰:「当今词人,惟赵某、刘某」。谓南塘与公也。乙未梦奠于京,门人诸贤俱在,独以遗表属公。果山得公杂咏二百首,手之不置,曰:「一章虽二十字,皆史断也」。辨章师相尤奇公之文,每得公所作,必令吏录之。自西山诸老既没,独岿然为大宗工,四方大纪述,皆归后村氏,铭叙先世勋德,以不得公文为耻。公尝笑曰:「吾卖文以资老者也」。公见地既高,而学有定力,穷达得丧、是非毁誉,寄之歌咏,一付嬉笑。梅花数联,以诗得谤也,而略不以为悔;巴陵一疏,以言获谴也,而不自以为高。前后四立朝,共不盈五考,非无蚍蜉之撼、含沙之射,而未尝恨其人。既有丘明、子夏之疾,黑白如故,往来交际,饮笑自如。每曰:「某亲某友年皆后我,木已拱矣。我于今以往,皆剩底岁月」。自营竁室,乃徐先辈故居,结庐其间,佳客过从,时与同宿。有以青囊术见者,岂无异议,但笑以视之,非达乎?公吏事素长,自领邑建阳,最声已著;为麾为节,剖决如神,处事件件有方略。在藩司臬,狱案千纸,一览尽得其要,而行之以恕。息庵汤公尝语余,甚叹服之。安晚亦曰:「潜夫真材吏,为文名所胜,故人不尽知之」。虽中间与安晚少忤,而追思痛悼,时见吟篇,暮年状其行事几万馀言。每语人曰:「安晚实知我」。公尝以成集属余序之。诸作皆高,律诗尤精绝,李唐诸子所不及。至于骈语,虽祖半山、曲阜,而隐显融化,键奥机沉。表制之外,诸启尤妙,自成一家,他人或相仿效,神气索矣。甲子以来,又为浑深简到之语。尝语余曰:「吾四六又一变」。公有前、后、续、新四集,已行于世,其在新集者半出于目眚之后,口诵成篇,子侄笔受。镕煆诸书,字字严密,无一篇不可垂训,非徒诗也。其于当世交游,先后辈皆名流杰士,姓字班班见集中,不可悉数。余屡摈于时,去公所居差近,每一篇成,即以见寄,时有商搉,以余为知言。疾革既默,诸子问以遗奏属仆如何,公瞠目颔之。奏上,君相嗟惜,赠银青光禄大夫,与致仕遗表恩泽。将谋请谥,诸孤俾余状其事,欲上之太史。碑铭、墓表则属之东涧汤公、阳岩洪公、择斋徐公,皆平生密友,亦遗命也。谨状。咸淳五年十一月。日,同舍生中大夫、新除秘书监林希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