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缴奏谢廓然赐出身除殿中侍御史词头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艾轩先生文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四、《莆阳文献》卷一三
臣昨蒙陛下记录孤远,召臣于岭外,遭遇临雍,夤缘从橐,臣之侥冒,亦已太过。当此晚节,非有好名干进之疑,事或可言,虽死何憾!臣窃闻王安石欲以李定为监察御史里行,宋敏求知制诰,不敢具草。今月二十六日送到录黄一道:「谢廓然可赐出身,除殿中侍御史」。此在公论,有所未安。臣职当书行,若畏祸忍耻,不得已书之,他日陛下必然有所悔,则臣为欺君者。臣之残年尚在人数中,岂应负此名?此臣所以不避诛斥而略陈大概。臣备数词掖,凡再行谢廓然词,未尝不备述上意,以谢廓然为能吏。今陛下赐以太常之第,命以御史之官,是科目太汎,名器太轻,非所以开张正途、诱来谠论也。前日尝欲以李太正为六察官,未几复寝,岂谓科目出于至公,不以轻予人也。谢廓然之所长者,可以治财赋,理狱讼,至于耳目之司,纪纲之地,则有所不可。六部、寺监,所系者一职,惟御史府所系者国体。天下以为可畏者,谏官、御史也。非御史可畏,畏公议也。安得如范纯仁、吕大防者,除书之下,公议自定。茍或人人皆可为御史,则公议不立;公议不立,则天下亦何所畏哉!是国体轻重在于此,不可不早定也。中书号令所自出,令出惟行弗惟反,今此一件,臣若书行,不知中书所当缴者为何事。然天子择言事之官,而臣以本职有所可否,则为犯雷霆之威,无复生全,臣已阖门待罪。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
诗话(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一
李弥逊知吉州,于州学立杨忠襄公祠堂,请刘尚书美中作祭文,首句云:「阴虹吐氛,暂翳圜景。斗于星中,孤光耿耿。洪河溃溢,滔天横骛。屹然中流,见此底柱」。又云:「公人中之龙,那肯屈节于犬羊」?又云:「欲赎忠襄,人百其身」。弥逊叹服不已,不知其用太学生姚孝宁《祭李清卿文》,首句云:「皇穹将倾,天柱必折;大地欲仆,泰岳必蹶」。又云:「公人中龙,肯臣犬豕」?又云:「彼据床上,天子在下。公抱帝躬,嚼齿大骂。公于是时,眦裂发立。乾坤昼昏,鬼神夜泣」。又云:「欲赎清卿,人万其身。万又何多,一世犹轻」。又云:「吾将提长剑而登泰华,决浮云而问苍天。虽泣尽而继之以血,安得吾清卿之复然」!盖清卿之父避乱至庐陵,尝馆于美中之家,故美中得此文。予少时尝于刘彦纯家见其全篇,今亡矣,可惜。庐陵村落地名何山,有金地寺,壁间有庐陵丞某人留题云:「今朝憩息来金地,何日翱翔到木天」?观者叹其的对。后美中再入馆职,唱和云:「见说木天犹突兀,暂时金地亦清闲」。是时南渡之后,驻跸临安,百司官寺未立,暂寓一僧舍为秘书省,而汴京本省犹未毁。美中此联,朝士叹其亲切。
诗句固难用经语,然善用者不胜其韵。李师中云:「夜如何其斗欲落,岁云莫矣天无晴」。又:「山如仁者静,风似圣之清」。又:「诗成白也知无敌,花落虞兮可柰何」。
诗有实字,而善用之者以实为虚。杜云「弟子贫原宪,诸生老伏虔」。「老」字盖用「赵充国请行,上老之」。
有用文语为诗句者,尤工。杜云「侍臣双宋玉,战策两穰苴」,盖用「如六五帝、四三王」。
有用法家吏文语为诗句者,所谓以俗为雅。坡云:「避谤诗寻医,畏病酒入务」。如前卷僧显万「探支阑入」,亦此类也。
庾信《月》诗云「渡河光不湿」,杜云「入河蟾不没」。唐人云「因过竹院逢僧语,又得浮生半日闲」,坡云「慇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杜《梦李白》云「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山谷《簟》诗云「落日映江波,依稀比颜色」。退之云「如何连晓语,秖是说家乡」,吕居仁云「如何今夜雨,秖是滴芭焦」。此皆用古人句律,而不用其句意,以故为新,夺胎换骨。杜《蜀山水图》云:「沱水流中座,岷山赴此堂。白波吹粉壁,青嶂插彫梁」。此以画为真也。曾吉父云「断崖韦偃树,小雨郭熙山」,此以真为画也。
白乐天《女道士》诗云「姑山半峰雪,瑶水一枝莲」,此以花比美妇人也。东坡《海棠》云「朱唇得酒晕生脸,翠袖卷纱红映肉」,此以美妇人比花也。山谷《酴醾》云「露湿何郎试汤饼,日烘荀令炷炉香」,此以美丈夫比花也。山谷此诗出奇,古人所未有,然亦是用「荷花似六郎」之意。
欧阳公作省试知举,得东坡之文惊喜,欲取为第一人,又疑其是门人曾子固之文,恐招物议,抑为第二。坡来谢欧,欧问坡,所作《刑赏忠厚之至论》有『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此见何书」?坡曰:「事在《三国志·孔融传》注」。欧退而阅之,无有。他日再问坡,坡云:「曹操灭袁绍,以袁熙妻赐其子丕。孔融曰:『昔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操惊问何经见?融曰『以今日之事观之,意其如此』。尧、皋陶之事,某亦意其如此」。欧退而大惊曰:「此人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然予尝思之,《礼记》云:「狱成,有司告于王,王曰:『宥之』。有司曰:『在辟』。王又曰:『宥之』。有司又曰:『在辟』。王三宥,不对,走出致刑于甸人」。坡虽用孔融意,然亦用《礼记》故事。其称王谓王三皆然,安知此典故不出于尧?客有自秦少游许来见东坡,坡问少游近有何言句,客举秦《燕子楼》词云:「小楼连远,横空下临,绣毂彫鞍骤」。坡笑曰:「又『连远』,又『横空』,又『绣毂』,又『彫鞍』,又『骤』,也劳攘。轼亦有此词云:『燕子楼中,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东坡谈笑善谑,过润州,太守高会以飨之。饮散,诸妓歌鲁直《茶词》云:「惟有一杯春草,解留连佳客」。坡正色曰:「却留我吃草」?诸妓立东坡后,凭东坡胡床者大笑绝倒,胡床遂折,东坡堕地,宾主一笑而散。见蜀人李圭说也。
东坡知徐州,李定之子某过焉。坡以过客故事宴之,其人大喜,以为坡敬爱之也,因起而请求荐墨。坡阳应曰:「诺」。久之闲谈,坡忽问李曰:「相法谓面上人中长一寸者寿百年,有是说否」?李曰:「未闻也」。坡曰:「果若人言,彭祖好一个呆长汉」。李大惭而遁。见王侨卿说。
东坡尝宴客,俳优者作技万方,坡终不笑。一优突出,用捧痛打作技者,曰:「内翰不笑,汝犹称良优乎」?对曰:「非不笑也,不笑者所以深笑之也」。坡遂大笑。盖优人用东坡《王者不治夷狄论》,云「非不治也,不治者所以深治之也」。见子由五世孙奉新县尉懋说。
予过金山,见妙高台上挂东坡像,有坡亲笔自赞云:「目若新生之犊,身如不系之舟。试问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崖州」。今集中无之。予昔为○陵丞,尝肩舆过一野寺前,壁间有山谷亲笔一诗,予小立肩舆,诵之三过。既归书之,止记一联云:「春将国艳薰花骨,日借黄金缕水纹」。今集中亦无之。
蔡攸幼慧,其叔父卞,荆公婿也。卞携攸见公,一日公与客论及《字说》,攸立其膝下,回首问曰:「不知相公所解之字,为复是解苍颉字,为复是解李斯字」?公不能答,拊其顶曰:「你无良,你无良」。见刘尚书美中说。
东坡《赤壁赋》云「扣舷而歌之,歌曰」云云,「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山谷为坡写此赋为图障,云「扣舷而歌曰」,又云「其声呜呜,如怨如慕」,去「之」「歌」「然」三字,觉神观精锐。孙仲益作上梁文云:「老蟾驾月,上千岩紫翠之间;一鸟呼风,啸万木丹青之表」。周茂振曰「既呼又啸」,易「啸」为「响」。
退之《盘谷序》云「妒宠而负恃」,张文潜云:「『妒宠』一字,『负恃』两字,非句律,与下句云『争妍而取怜』不类。又既曰『负』,又曰『恃』,为复,『恃』当作『持」』。
本朝制告表启用四六,自熙、丰至今,此文愈盛。有一联用两处古人全语,而雅驯妥帖如己出者。介甫《贺册后妃表》云:「《关雎》之求淑女,无险陂私谒之心;《鸡鸣》之思贤妃,有警戒相成之道」。绍兴间刘美中除工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吉水丞龚尹字正子以启贺之云:「技巧工匠精其能,自元成之间鲜能及;号令文章焕可述,虽诗书所称何以加」?尹又《上汤丞相启》云:「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天下之士,岂复贤于周公」?后二语用韩退之《上宰相书》。中书舍人张安国知抚州,自抚移苏,《谢上表》云:「虽自西徂东,周爰执事;然以小易大,是诚何心」?增「虽」「然」二字,而「两州」「东西」「小大」乃甚的切。王履道《贺唐秘校及第启》云:「得知千载,上赖古书;作吏一行,便废此事」。前二语用渊明诗「得知千载事」,「上赖古人书」剪去两字;后二句用嵇康书「一行作吏,此事便废,而皆倒易二字。东坡《答士人启》云:「愧无琴瑟旨酒,以乐我嘉宾;所喜直谅多闻,真古之益友」。此虽增损五六字,而特圜美。至翟公巽行麻制云:「古我先王,惟图任旧人共政;咸有一德,克左右厥辟宅师」。则前二语熟,而后二语突兀矣。四六有一联而用四处古人语者。张钦夫答一教官启云:「识其大者,岂诵说云乎哉;何以告之,曰仁义而已矣」。四人语乃如一人语。王履道行余深少宰制云:「仰惟前代,守文为难;相我受民,非贤不乂」。其意亦贯。绍兴间,金人归我河南地,洪景伯贺表云:「宣王复文武之士,可谓中兴;齐人归郓欢之田,不失旧物」。属联工夫,然去一「境」字,便觉难读。
四六用古人语,有用其一字之声,而不用其字之形者。《书》曰「人惟求旧」,而介甫《谢上表》云「仁惟求旧,义不遐遗」,乃易「人」为「仁」。庄子曰:「副墨之子闻之洛诵之孙」,「副墨」谓文墨之有副本,「洛诵」谓洛人之善诵读者。而介甫《贺生皇子表》前一联言成王、文王子孙众多,而继之以「恭惟皇帝陛下令德光乎洛诵,康功茂乎岐昌」,则以洛诵为成王矣。盖成王名诵,而卜洛故也。此文人之舞文弄法者也。
四六有截断古人语五字,而补以一字如天成者;有用古人语不易其字之形,而易其意者。《汉书》云「在汉廷无出其右」,《论语》云「与文子同升诸公」,而翟公巽《贺蔡攸除少师启》云「朝廷无出其右,父子同升诸公」,既截断其语而补以一字,读者不觉其补,而又易「文子」为「父子」,「子」之一字虽同,而「文子」乃人名,「父子」非人名也,此巧之至也。子牟「身居江湖之上」,公冶长「虽在缧绁之中」,而东坡《谢罪表》云「身寄江湖之上,梦游缧绁之中」。孟子云「此之谓失其本心」,《左传》云「吾必使汝罢于奔命」,翟公巽一年之中移作数郡太守,谢表云「忧患失其本心,筋力罢于奔命」,亦此类也。
四六有作流丽语者,亦须典而不浮。东坡《谢知湖州表》云:「湖山如旧,鱼鸟亦怪其衰残」。《谢知密州》云:「宾出日于丽谯,江山炳焕;传夕烽于海峤,鼓角清闲」。《谢赐笏带》云:「草木何知,被庆云之渥彩;鱼虾至贱,借沧海之荣光。虽若可观,终非其有」。汪彦章《贺神降万岁山表》云:「恍若银山,金成宫阙;浩如玉海,虹贯山川」。此皆典而不浮。孙仲益亦多此等语,至橘林,则浮靡而不典矣。
四六有作华润语而重大者,最不可多得。韩退之表云「地弥天区,界轶海外。北岳医闾,神鬼受职,析木天街,星宿清润」。曾子固云「钩陈太微,星纬咸若;昆崙渤澥,波澜不惊」。王履道行种师道麻制云:「封疆开昆崙积石之西,威誉震大漠龙荒之北」。
四六有用古人全语,而全不用其意者。《行苇》之诗云:「仁及草木,牛羊勿践履」。此盛世之事也。又《鸱鸮》之诗云:「曰予未有室家,风雨所漂摇」。此谓鸱鸮之巢也。王履道,北人也。靖康避乱,迁谪在八桂,思乡里坟墓,作青词云:「万里丘坟,草木牛羊之践履;百年乡社,室家风雨之漂摇」。
有客在张钦夫坐上举介甫《贺册后妃》《关雎》、《鸡鸣》之联以为四六之妙者,钦夫因举东坡《贺册后表》云:「上符天造,日月为之光明;下逮海隅,夫妇无有愁叹」。笑曰:「此全不用古人一字,而气象塞乎天地矣」。
中书舍人洪景卢知婺州,召至都下,而从臣未有虚位。孝宗除为在京宫观兼侍读,太府少卿张抑字子仪以启贺之云:「珍台闻馆,冠皋伊之伦魁;广厦细旃,论唐虞之圣道」。前两句用扬雄赋全语,后两句用王吉疏全语,皆西汉文章也。子仪对予举似,予惊叹击节,以为不减前辈。未几景卢入翰林为学士,适梁叔子丞相以病辞位,孝宗爱重之,不听其去。累辞,不得已拜大观文、醴泉观使兼侍读,景卢当笔,麻制中全用此一联。是日朝士听麻者皆称赏之,不知其为子仪语也。
四六有初语平平,而去其一字精神百倍,妙语超绝者。介甫《贺韩魏公致仕启》云「言天下之所未尝,任大臣之所不敢」,其初句尾有「言」「任」二字,而去之也。
循王张俊妾封夫人,中书舍人程子山行词,以「异姓王」对「如夫人」,朝士称之。
靖康遣聂山割三镇与金人请和,三镇之民不肯左衽,群起殴山至死,而朝廷或传其生,词臣行加恩词云:「风寒易水,知士去之不还;日远长安,怪人来而未至」。汪伯彦、黄潜善为相,时太学之士陈东以上书诛,既而高宗深悔之,赠东谏议大夫,而罢汪、黄二相。后赵鼎为相,汪、黄有启谢庙堂,鄱阳熊彦诗叔雅为赵客,代赵答启云:「一男子之上书,彼将焉罪?诸大夫曰可杀,公亦何心」?
靖康末,二圣北狩,皇属毕迁,中原无主,惟高宗皇帝在外独免。隆祐太后以书劝进,有云:「献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独在;汉家之阨十世,宜光武之中兴」。此汪彦章词也。建炎苗、刘之祸,未几复辟,赦书云:「断鳌而立四极,既成开辟之勋;取日而授五龙,复正神明之御」。此李汉老词也。张邦昌既僭窃窜谪,谢高宗表云:「孔子从佛肸之召,盖欲兴周;纪信乘汉王之车,固将诳楚」。其党颜博文之词也。邦昌初立时,博文首上贺表云:「非汤武之干戈,同尧舜之禅让」。其反覆如此。
李纲罢相被谪,汪彦章行词云:「朋奸罔上,有虞必去于驩兜;欺世盗名,孔子首诛于正卯」。又云:「专杀尚威,伤列圣好生之德;信谗喜佞,为一时群小之宗」。客有问彦章者曰:「内翰顷有启贺伯纪拜相云:『孤忠贯日,正二仪倾侧之中;凛气横秋,挥万骑笑谈之顷』。又云:『士讼公冤,亟举幡而集阙下,帝从民望,令免胄以见国人』。与今谪词一何反也」?彦章曰:「某此启自直一翰林学士,渠不用我,故以后词报之」。客又曰:「词有云『乃倾家积,阴与贼通』,若行此言,则李公族矣。怨岂至是?此言何从知」?答曰:「某如何知得?但见渠儿子自虏中归」。
汪彦章初除北门,有小官贺以启云:「当年翰苑,曾闻学士之葫芦;今日玉堂,又见司空之萝卜」。自以为奇。有问之者:「葫芦事得非用太祖皇帝嘲内翰陶谷,所谓『年年依样画葫芦』者乎」?曰:「然」。又问:「萝卜何出」?曰:「昔司空图在翰苑,尝作萝卜诗」。闻者绝倒。又吾州安福有欧阳寺丞叔向者,尝为妻病作青词云:「大小二便,半月未通于水火;晨昏两膳,一粒不过于咽喉」。又近有代京丞相作遗表者,首句云「身独立于上台,未踰三月;疮忽生于下体,几及半年」。
莆田陈丞相作小朝士时,遇显仁太后之丧,尝代宰相乞皇帝御殿表云:「虽天道何言,四时自然成岁;然太阳不照,万物何以仰瞻」?识者已知其有宰相器。公后为左相辞位,其客郑侨惠叔代作表云:「责任匪轻,此岂久居之地;从容求去,幸当未厌之时」。「岂久居」,牛僧孺语也;「幸未厌」,萧嵩语也。皆宰相求去事,未有如此亲切者。梁叔子丞相生日,孝宗赐酒物,是时梁母太夫人在,尤延之代作谢表云:「小人有母,虽喜君羹之尝;大烹养贤,每虞公餗之覆」。
黄仲秉摄西掖,行《东坡赠太师谥文忠词》云:「朕考百年治乱之原,识诸老忠邪之辨。惟小人无所忌惮,使君子至于困穷」。又云:「某目无全牛,意空凡马。道不行而言立,身愈退而名高」。又云:「言之尚至于叹嗟,闻者亦为之兴起」。户部侍郎史正志自请为诸路发运使,遍行州县,凡合起上供及江上饷师钱谷,尽以为羡馀而献之,寿皇大喜。既而岁莫上供,无一州至者。板曹大窘,奏其事,上大怒,即日罢黜。仲秉行词有云:「多取赢于郡国,无遗算于鸡豚。校数岁之中以为常,本无心计;无三年之蓄曰不足,徒有口才」。及仲秉为刑部侍郎,触一权贵,丐外得丹阳,《谢庙堂启》曰:「一麾江海,颇欲避西风之尘;两鬓雪霜,但堪饮北府之酒」。
王季海丞相为太常少卿,时葛丞相楚辅为浙东参议官,以启贺季海,用「鸡檄」对「鹅经」。季海赏其的对。「鸡檄」乃用王勃为诸王作《斗鸡檄》。
山谷《戏笔》尝书范文正公为举子时作《齑赋》,有云:「陶家瓮内,淹成碧绿青黄;措大口中,嚼出宫商徵羽」。吾州刘沆丞相微时读书山寺,寺僧请公戏作《偷狗赋》,有云:「抟饭引来,犹掉续貂之尾;索绹牵去,尚回顾兔之头」。常州人讳打爷,盖尝有子为五百而其父坐罪当杖者。其子恐他人杖其父之重,而身请行刑,故有此讥。士人有戏作此赋者,云:「当年祖逖见而知,闻而知;后日孙权出乎尔,反乎尔」。
投人诗文有语忌者,不可不知。人有上文潞公诗用寿考字,公曰:「五曰考终命,和我死也说了」。程子山自中书舍人谪为赣州安远令,士子上生日诗用岳降事,子山曰:「降做县令了,更降去甚处」?周茂振贺刘季高由谪籍放自便启云:「十年去国,惊我马之虺隤;一日还家,喜是翁之矍铄」。季高曰:「『是翁』却将对『我马」』!此类多矣。至如绍兴间张叔夜之子常先为江西常平使者,有小官上启,其自序处云「叔夜粗疏,次山漫浪」。常先大怒曰「我爷何曾粗疏」!虽常先不学可笑,然小官亦当问上官家讳。吉州推官李椿尝干一上官举状,而上官家讳有复名而一字椿者,初许荐而后不与,请予族弟炎正字济翁作一启以解之云:「讳名不讳姓,虽存羊枣之遗文;言在不言徵,亦有杏坛之故事」。上官遂举之。济翁年五十二乃登第,初任宁远簿,甚为京丞相所知,有启上丞相云:「秋惊一叶,感蒲柳之先知;春到千花,难桑麻之后长」。丞相遂下待除掌故之令也。
尤延之尝举前辈四六有云「秉圭执璧,礼天地之神祇;洁粢丰盛,报祖宗之功德」。谓其不造语而体面大。又尝爱子由行词有云:「养德丘园,本无求于当世;书名史策,恍若疑其古人」。
《诗》曰「燕及皇天」,又曰「诞弥厥月」。而介甫《贺进筑熙河表》云:「旌旃所指,燕及氐羌;楼橹相望,诞弥河陇」。
渊明、子美、无己三人作《九日》诗,大概相似。子美云「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此渊明所谓「尘爵耻虚罍,寒华徒自荣」也。无己云「人事自生今日意,寒花秪作去年香」,此渊明所谓「日月依辰至,举俗爱其名」也。
介甫当国,喜言农田水利。有献议梁山泺可涸之以为田,介甫欲行之,又念水无所归,以问刘贡父,曰:「此事杨蟠无齿」。贡父退,介甫思其说而不得,呼其子雱问以此语何意,且出何书。雱曰:「不知,当召而问之」。贡父既至,雱以父之问问焉。贡父笑曰:「此易晓耳。杨蟠杭人,善作诗,自号浩然居士。相公熟识之,今欲涸湖为田,此事浩然无涯也」。一时闻者绝倒。
东坡诗云:「卧占宽闲五百弓」。汪彦章启云:「嗟甫里百弓之别墅」。七尺二寸为一弓,事见《译梵》。一尺八寸为一肘,四肘为一弓。今《通鉴》二百四十八卷,会昌五年祠部奏天下寺四千六百、兰若四万(注下亦详。)。史炤《释文》引《萨波多论》云:「西天度地以四肘为一弓,去村店五百弓,不远不近,以闲静处为兰若」。今以唐尺计之,盖二里许也。
或问何谓双声叠韵,曰「行穿诘曲崎岖路,又听钩辀格磔声」,上句叠韵,下句双声也。何谓蜂腰鹤膝,曰「词源倒流三峡水,笔阵独扫千人军」,「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前一联蜂腰,后一联鹤膝也。
近世蜀人多妙于四六,如程子山、赵庄叔、刘韶美、黄仲秉其选也,然未免作意为之者。张钦夫深于经学,初不作意于文字间,而每下笔必造极。绍兴辛巳年,其父魏公久谪居永州,得旨自便。钦夫代作谢表自叙,有云:「家国异谋,固难调于众口;天日下照,夫何歉于一心?兹盖皇帝陛下体尧之仁,行禹之智。微彰以道,必因天地之时;动化若神,孰测风雷之用」。其辞平,其味永,其韵孤,岂作意为之者?时年二十九。
李方叔之孙大方字允蹈,少时尝作《思故山赋》,诸公间称之,以为似邢居实「晚得一鹖冠,今为杂买场」。寄予诗一篇,多有警句。如「三百年来今几秋,天地自老江自流」;如「笛声吹起白玉槃,正照御前杨柳碧」;如「可怜一代经纶业,不抵钟山几首诗」;如「后院落花人不到,黄鹂飞下石榴阴」,大似唐人。
予尝论近世之诗人,若范石湖之清新,尤梁溪之平淡,陆放翁之敷腴,萧千岩之工致,皆余之所畏者(《诚斋集》卷一一四。)。
末:原缺,据四库本补。
跋三舍人帖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六八、《性善堂稿》卷一五
宋次道、苏子容、李才元相继缴论李定除命,三人竟以罪去。窃意其当时言论太直,犯人主之怒,必有以自取者。今观之,不过铺陈典故,谓不宜骤进小官以开夫天下奔竞之门而已。持说虽甚坚,然其所以发于词气之间者又何其和平而温厚也!盖当是时,荆公新得政,大变祖宗法度,元老大臣皆不以为然。定新自外来,傅会荆公以希进用,于是极口赞美称道。荆公大喜,骤加拔擢,将以风动列位,非神宗之明有所不察也。当时三舍人虽以罪去,而定命亦格,士大夫为之增气,人到于今称之。呜呼远矣!后生小子未经师友,妄肆胸臆,以是为非,以非为是,知有己之好恶而不恤国家之事体,苟恣所见,恶言詈辞冲口而出,无复一毫顾忌,其不旋踵至于身败名灭,宜哉!才元之五世孙佃与正善,因得遍观其先世宝墨,感叹之馀,敬书其后。嘉定六年正月己巳,山阳度正书。
乙未秋七月特班奏事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三、一九五、二○七、嘉靖《惟扬志》卷三二、《南宋文录录》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乃者一再获侍缉熙殿燕閒,伏蒙玉音宣谕,自后不妨时时请对。臣感激知遇,恨未有以报塞。今积精储思,凡得十事,以仰承清问。画一条具,庶便乙览。惟陛下留神垂听,臣不胜卷卷,谨具如后。
一、臣伏见比日以来,天文示异,何其稠也!六月庚辰,流星昼陨,其占为覆军,为阴谋。越十日己丑,荧惑入太微垣,其占为饥,为逆,为丧。七月戊辰,太白经天,其占为兵,为秦强,为不臣。此金火二星之变,至于今未退也。而火迫内垣,尤为急切。越六日丙午以后,金星行入东并。夫孽非天作,变不虚生。陛下亦思所以省己愆,回天怒乎?汉相王嘉谓「动民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下民微细,犹不可诈,况于上天神明而可欺乎」?人皆以为至言。臣谓如此言者,在二汉以来绝少,抑不知民与天一也,安有为欺民之事而可以应天,亦安有为欺天之事而可以动民者?此犹未免于择焉不精。然其立言之大意,则固已深中乎千有馀年应天动民之实病矣。臣每见近年以来,群臣封章,多言陛下每遇祀飨,必逢开霁,每有祷祈,无不响答。而臣尝以为此特浅之为见者耳。大水大火,大兵大盗,无岁无之,而不此之问乎?姑以今年所闻,如正月而徐、邳覆军,二月而惠寇作乱,三月而黄陂逐将,四月而建卒违命,五月而禁卫失伍,六月而京口挻祸,七月而高邮阻兵。封章奏疏非不多矣,而不以是为异也。不特此也,虽乾文示异,无月无之,亦能尽彻于陛下之听乎?陛下闻灾异,闻变故,未尝不知畏惧也。而臣犹有疑于动民以言,应天以文,则民未可得而动,天未可得而应也。天未可应,臣何以知之?以民未可动知之耳。民未可动何以知之?臣半年之间,涉万里长涂,所接州县民吏,语及亲政,未有能深信者。至江淮以来,则忧危之语日闻,以此知民未可以虚言动也。民未可动,则天决不可以虚文应也。惟陛下实体而笃行之。
一、臣比者伏闻陛下尝于经筵对群臣论及汉元帝委用儒生,牵制文义,优游不断,陛下慨然有感于元帝不得真儒而用之。圣学高明,诚足以破千载不用儒生之陋。然臣尝读汉史,每于元、成二君而有感焉,因为陛下试陈之。且人主心术之隐,嗜好之偏,独居乎深宫之中,谁得而知之?史册虽书,人亦不尽信也。而班固于此二赞,独异乎他赞,其言曰:「臣外祖兄弟为元帝侍中,语臣曰:元帝多材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刌节度,穷极幽眇。少而好儒,及即位,召用儒生,委之以政,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其于成帝赞曰:「臣之姑充后宫为婕妤,父子昆弟侍帷幄,数为臣言:成帝善修容仪,升车正立,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临朝渊嘿,尊严若神,可谓有穆穆天子之容矣!博览古今,容受直辞,公卿称职,奏议可述。然湛乎酒色,赵氏乱内,外家擅朝,言之可为于邑」。臣尝以为此二赞,盖班固直以为汉业之衰始此,故详著其致衰之因,乃在于宫庭屋漏之间。故以侍中婕妤、帷幄近习之言證之。方二君之亲近儒生,容受直辞也,人必谓多材多艺而又能用儒,有威有仪而又能受言。有君若此,太平可以立致。不知其退而居乎深宫之中,则声乐之溺心,酒色之惑志,所以交攻于内者乃尔。是时非无真儒,如萧望之、刘向诸贤也,然外戚如许史、宦官如恭、显,皆得以害之。至于连坐系狱,向不见用,而望之死,此无他,儒生与戚宦不两立,而用儒受言与声音酒色亦异涂,此重则彼轻,势使然也。虽然,方二君之耽乐也,亦自谓曲房隐间,谁得而知之?不知左右前后之臣,亦有以此而告诸史臣者。后世之史臣知之,则汉庭群臣与当时之庶民固莫不知之。故班固于此二赞特出所闻之自,以著亡汉之端,其可畏盖若此。臣久蓄此意,特以元、成二君,汉之庸主,不足为盛时道。且著之表奏,人所忌讳,无自而发。今幸因陛下所以语群臣者若此,敢尽以奏陈,陛下深念而力监焉。
一、臣伏见陛下慨临朝之既久,愤积弊之未除,内出手书,并命二相,庶几同心戮力,新美治功,小大之臣,改视易听,若有再睹升平之望。此天与陛下以转移人心之机也。今既月馀,而二相谦逊未皇,事多牵制。析六房而为二,既多窒碍,分小治于次辅,又伤事体。大抵四十年间,韩、史用事,左相如余端礼、京镗、钱象祖,或二三月,或六七月。浅之为丈夫者,未尝习见绍熙以前常是并相,于是更相疑怪。而分朋植党者,又各扇摇是非,一则为纵容子弟宾客之说,一则为荐引执政都司之谤。方贿赂公行之馀,而郑清之能以廉俭首变贪风;方奸凶得志之时,而乔行简独以婉辞阴主善类。今所得之谤,乃若反其所长。为二相者,安得而不辩?然而古人事业,惟有听规谏以自防,闻横逆而自反,不以尤人也。臣尝妄谓与其远谗耻谤,必诘其所从来,则莫若存此二语,以为自防自反之益。而况轮日当笔,聚堂佥决,此二谤者将有不待辩而自弭。不然,叔出季处,托为假故,以避聚会,则参差牢落之久,其势必至独相。是谤者之计得行,而并相之旧典终不可复。惟陛下申谕大臣而加儆焉。
〔贴黄〕臣窃闻乔行简尝于陛下之前自言未尝荐引小人,一时宰执皆亲闻之。此谤既无用辩,近又闻郑清之以出入材馆之客受赇挠法,付京府鞠治。又以见前后致谤之因,清之有不尽知也。若二相自今明白洞达,事事若此,则奸人无所用其间。而推诚布公,共济国事,天下尚有望焉。不然,则安能以自解?伏乞睿照。
一、臣窃见陛下自亲大政,杜群枉之门,开敢言之路,天下诵而歌舞之。然臣至郊关之内,则所闻浸异,犹不以为信也。及问之在朝,则曰:「圣度天宽,未尝以言罪人,言有不合,则留之禁中而已。虽给舍、台谏之言,亦有不付外者」。审尔,则臣恐有甚于拒谏者矣。祖宗盛时,给舍、台谏未有知而不言,言而不行;亦未有言之不行而不争,争之不胜而不去者。如论陈执中,论夏竦,论李定,论胡宗愈,论蔡确等事,至于十五六疏,十七八疏,至二十馀疏,不见于施行不已也。绍圣、崇宁以后,此风遂泯,然犹间见于中兴之始,极盛于淳、绍以来,而又大坏于庆元、嘉定之日。幸赖陛下力扫积年喑嘿之蔽,王遂、洪咨夔诸臣,又相与振起而扶持之,正涂丕阐,群听苏醒。而比日以来,又不逮前。臣愚妄谓群臣不能以先正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固不为无罪。然陛下导人使谏之意,亦不能无怠于初也。伏见孝宗皇帝于群臣章奏,取其所当行者疏之小册,以示大臣。或御便坐,则置于香几,群臣皆得就观。又有记事版,书其要目,以备遗忘。盖未尝有不付出之章奏,亦未闻有不争不辩之给舍、台谏。呜呼,为君必如此,而后为不负祖宗;为臣必如此,而后为不负天子。安有臣谩言之而不复计其施行,君姑听之而不复虑其争辩?臣恐天下闻之,有以议在廷之臣昧于去就之义,则君臣之道两有未尽也。惟陛下特出臣言而申儆之。
一、臣尝谓古者观人之法,不论其功而原其心。夫乐羊食子爱君也,西巴放麑违命也。尚论二人,则食子者为忍,而放麑者为仁,古之观人盖若此。臣去岁封章尝言,陛下乃天命所归,人臣不当贪天功以为己力,因援叔孙昭子之于孺牛,汉文帝之于周勃,宣帝之于霍光,宋文帝之于徐羡之、傅亮,乞陛下以公灭私。未知圣虑以为如何也。今臣不敢远引前代久远之事,试以孝宗皇帝近事明之。且史浩事孝皇于潜邸,事无细大,必取谋焉。恩平之去,孝皇之立,浩有大功。即位之始而相浩,仅四阅月而去之。厥十有七年又相之,仅九阅月,俾奉内祠。夫浩虽有功于孝皇之身,而不能掩其权谲之心。孝皇念其功而疑其心,凡再相而再去之,前后当国,仅及年馀。此则古者观人之法也。陛下不思孝皇弃浩之意,乃犹眷眷于故相之家,未尝略有施行。是举也,得无戾于孝皇之意乎?今图回宗社大计,将有定论,愿陛下先事致思,以为久安长治之图,天下幸甚。
一、臣窃见祖宗时,储蓄将帅,先自远路监司,渐擢为京东、淮南。俟其绩用既章,则擢任陕西、河东、北三路及成都路。自三路、成都具有成绩,或召为三司副使,或就理资序,外为都漕,以备帅臣之阙。不惟谙历险艰,亦以遏绝觊觎。不然,奚为若是之缭绕,不快人意也?自比日以来,选用制梱太轻,夫人皆可为之。故有望实无闻之人,仅历郡守监司,揆之资望,皆不可得,而妄意图之者,此尤选授之所当谨也。其在先朝,知益州守,不过一知郡耳,犹必用从臣以上。有当除待制者,必加直学士以异之,其谨重若此。况制梱之重,而可以轻授乎?
一、京口之寇,外摇江淮,内迫京辅,此非小故也。陈韡闻变,即遣精锐三千击之于茅山,死者不下五百人。其生擒以归于制司者,尚七百九十馀人。岂惟绥静一方,亦为国家稍雪累年招安之耻。此当速赏元戎,其馀将士,趣令上功,次第行赏。而日复一日,未闻有所旌异,识者惑之。而况惠、广之寇,亦赖建康将士之力。此在朝廷,当有不踰时之赏。今所以悠悠者,不过曰少俟得实,审议而后予之,非有所吝也。然京口密接行都,事之虚实,功之轻重,夫孰不知?进律迁官,自可立决。《易》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王三锡命,怀万邦也」。将帅在军,盖以锡命为宠。若悠悠不行,则人情解体,谓王之无意于万邦也。况今事变方殷,军情反覆,高邮之寇,阻兵负城,赏罚无章,何以使人?或又谓建宁之赏,今亦未行。此正欧阳修所谓有事则大惧,无事则不忧者,惟陛下速图之。
一、臣比过江上,闻去岁淮东抽取战舰,久而不返。比又闻沿淮舟师,已为沿江抽回。万一有警,臣恐江自为江,而不恤淮之不守;淮自为淮,而不恤江之无备。彼此牵制,有误疆事。又闻维扬与建康异论,襄帅与淮西异论,兴元与蜀帅异论。深虑置间左右以相伺察,遣人中都以相谗毁。此何时也,而内外暌离若此!此事所关不小。臣每见朝论,谓淮东当汲汲储才,以拟其后;其馀帅阃,虽当先事储代,今防秋迫近,不容轻易。亦宜行下,戒谕各务体国,毋相猜疑,以误缓急。惟陛下与二三大臣早图之。
一、江陵为上游重镇,自赵方以虏势浸迫,移制司于襄阳,后来遂为定治。自故相于制置使衔曾入「安抚」二字,由是遂以湖北安抚司职事并归京湖制置司。湖北安抚既为虚器,江陵太守遂同列郡,事权日削,财力亦殚。比年以来,又自郡守升帅,且兼制属,其为削也滋甚。脱有缓急,如开禧间虏围襄、安,肆掠于随、枣、郢、复之境,于是时也,江陵有兵有力,可以援之乎?万一狡虏有谋,以轻兵缀襄、安,而重兵薄江陵,则吴蜀中断,而国之危甚矣。始因故相有所偏系,不恤大体,今久而渐失初意,戾旧章,此亦目前所当更张也。惟陛下加之意。
一、臣初对内殿之日,尝言王畿千里之内,守卫空虚,因请平江增一重屯,庶张声援,以阴制内外诸军。陛下既然其言,寻闻庙堂以未有钱粮,未有区处。臣旧闻浙西圩田,一岁之入自可增招一军。然疏远之臣,竟不得而知其虚实。臣窃见溧阳县张挺、沈成尝诉陆子遹夺其田产,凡一万一千八百馀亩,献之故相之家。其后江东漕臣欲令钱业各归,其间有至每亩仅当官会二百者。臣愚以谓若从安边所代此二家出钱赎业,庶几岁得田利,亦可助招军之费。其同时豪夺武断之家,似此者非一,窃计有词至台省者必非一人。若令刷具,并与代钱追赎以入于县官,则不惟可以济军实之用,亦以伸吏民久郁之气。而给还元直,仍不至有伤事体。一举而三利焉,惟陛下亟图之。
显谟阁待制致仕赠宣奉大夫陈公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三、《西山文集》卷四四
开禧改元之初年,韩侂胄将启兵端,则欲用其亲吏苏师旦者为节度使,密谕词臣使草制。时中书舍人陈公岘兼直学士院,语人曰:「节钺以待将臣之功高者,师旦何人,可辱斯授?必以此见命,吾有去而已」。未几,中贵人有以特旨躐迁遥郡者,公复论之。中贵人者,侂胄之所主也。御史探权臣意,遂假驳死狱事劾公,以免。方是时,侂胄权震中外,鼻息所向,谁敢违者,而公秉持直道不少顾,卒以去国,士论高之。或问公与熙宁三舍人之事孰难,曰:李定之除,公朝显行之令也;师旦之命,权臣密谕之指也。方熙宁初,王安石虽用事,然诏令犹付之有司,故三舍人得以职争之,其为力也易;至侂胄有所欲为,则阴使人谕以意指,一有违忤,则假他罪逐之,不使得以守职言事去也,故在公拒之为难。公字寿南,世家温之平阳,后徙于郡城。曾大考懿,通直郎致事。大考桷,事高宗为礼部侍郎,终秘阁修撰,再世皆赠银青光禄大夫。考汝贤,朝请大夫,知达州,赠通奉大夫。公以大考遗泽补官,调邵武南尉,获彊盗如格,不受赏。再调潮州判官。剧寇沈师蹂州境,覆官军,乘胜抵城下。公方行倅事,佐其长集民兵,布旗帜,日夜徼警甚严,贼知有备,引去。公又伏兵津渡,伺其宵济遮击之,禽贼将及其徒数十人,戮于市。帅宪以白于朝,干办京西安抚司公事。淳熙十四年,以博学宏词科赐第。丞相王公淮奏事,孝宗谓曰:「陈某之文甚古」。夜直官对,上语亦然。用举者改秩,为浙东安抚司干官。帅王公希吕奏减和买四万馀匹,其议自公发。丁内外艰,除丧,擢太社令、太学博士。召试学士院,公对策言:「帝王号令,不可轻出,傥不经三省施行,从中径下,外示独断,内启倖门,祸患将伏于中而不自知」。时侂胄已居中用事,假御笔以窃朝权,故公论及之。除秘书省正字,进对言:「陛下降诏求言,三时于兹,未闻以忠谠被劝赏,顾有获罪而编窜者,中外骇愕,以言为讳,将恐上下相蒙,非国之福」。兼国史院编修、实录院检讨官,迁校书郎、秘书郎,后省封还除书,指公为故相赵公党,黜知全州。至则增学廪,给官书,延见诸生,勉以问学,撙节浮费,籴米三千斛立仓,为俭岁备,蠲民逋租凡二万馀缗。郡城故榷酤,为民患,公听十里外酿酒入城,收其税,民便之。在郡二年,田野辟,道路修,城堞壮,又捐河渡之入跨江为桥,以免病涉,湘人目曰陈公桥。最闻,以秘书郎召,迁驾部员外郎,改礼部,寻升郎中,兼史职。嘉泰四年,迁秘书少监。都城灾,诏百官条时政阙失,公言:「节钺滥予,职名躐授,名器大亵,侥倖益滋。贪墨肆行,生民日困,而大吏赃状暴白,仅从罢免。中外之臣,佞谀成风,虽居可言之地,且蓄缩不敢尽,皆非盛世事」。明年,进秘书监,兼学士院权直。未几,以掖垣兼内制,坐前事绌。明年,提举太平兴国宫。又明年,授集英殿脩撰、知广州。公之治广,即所以治全者推而大之,新黉舍,浚泮水,奏增流寓解额以收寒士,蠲八县送州钱六万馀缗,禁其预借以病民,重修延恩馆,处士族之落南者,增置义冢,给贫民之无所葬者。时峒寇啸聚,为江湖间患,公命缮城浚隍,筑雁翅城,作敌楼,置经略司敢勇军以壮帅府之势,谕连、韶诸州为战守备,分遣将卒,控扼险要,寇闻风不敢犯。上嘉之,命待制宝谟阁再任。寇浸平,公请纳禄,久之进显谟阁待制、知泉州。未上,以兵部侍郎兼直院召。公方恳辞,嘉定五年正月辛酉,以疾卒于家,年六十有八,积阶大中大夫,爵永嘉伯,进通议大夫,守元职致仕。遗奏闻,增宣奉大夫。是年十月辛酉,葬护国寺甸洋山妣硕人许氏之墓左。公性孝友而仁,仲弟蚤夭,教其子,任之以官。待姻族尽恩意,不可挠以私。与人交若简澹,久而益亲。酬应事物,从容有常度,未尝见疾声遽色。笃学不懈,博通群书,而涵泳义理,归之于约。其文典雅,有旨趣。有《东斋集》三十卷。公前后论事,必审酌利害,期于可行。尝言解额不均,士不安乡举,欺冒日众,宜会诸郡终场人数,各以二百解一。大辟之狱,奏裁多滥,而谳报烦壅,不若令悉申提刑司详覆,实有疑虑可悯,乃以上闻。东南将兵猥冗不可用,当分隶御前诸军,禀给简阅,一如大军法。论者多是之而未果行。其在清湘,蠲虚市之征,在番禺省八税场,皆奏白于朝,请推之他郡。其建明大抵类此,顾在公特为细事。至其立朝出处之节,则自官中秘至为近臣,皆坐忤权臣以绌。其在词掖不能一月也,故公辞小司马之命,上赐诏嘉其能安义命于权门翕赫之日,至以「仪凤之翔,砥柱之立」比公。呜呼!欲观公之大节者,其考诸此而已矣。然公沈嘿靖厚,不自表襮,故世之深知者鲜,独赖明诏发扬,遂得以昭示来世。夫人林氏,朝奉郎、知建昌军思诚之女,封硕人。子男三,长昕,迪功郎、临安府盐官县主簿,季暕,通仕郎,皆先公卒。仲昉,今通直郎、知建宁府浦城县。女二,长适从事郎、潭州善化丞刘方庆,次未行,皆早卒。孙均,宣教郎、前知婺州东阳县。德秀之试词学科也,赖公品题,俾玷首选,因获出入公门。今老矣,惧无以报塞,而昉以铭墓为请,谊不得辞。铭曰:
士贵实践,不贵空言。言之孔易,守之维艰。平居仡仡,真若有立。得丧怵之,鲜不蠖屈。方其无事,论说澜翻。有事而言,若键若衔。展也陈公,沈潜静默。见义必为,孔武且力。大奸盗权,宠其僮奴。寄以腹心,若冯子都。奕奕节麾,将举以畀。在廷媕阿,孰敢訾议!公曰此官,实奖勋劳。彼何人斯,异数是饕!岂以纶言,而饰隶皂。吾腕可断,制不可草。琐琐貂珰,怙宠躐迁。抗章还之,连触势权。紫微玉堂,密勿清切。浩然而归,如屣斯脱。凤翔千仞,砥柱中流。知臣者君,褒诏优优。番禺之政,如古良牧。式遏寇攘,以奠南服。天子曰嘉,亟其来思。簪笔代言,匪卿孰宜!驿骑方驰,文星遽陨。天实夺之,莫究其韫。有丘崇崇,閟此德人。勒铭山阿,千载不泯。
跋东坡与欧阳棐帖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九、《后村题跋》卷一
此帖当在未下台狱时。述古,陈公密学;纯父、巨源,钱、孙两内相也。叔弼此时岂预知李定辈将鞫诗案乎?昔虞卿解相印,与魏齐俱亡;魏其宁失侯,不使灌夫独死。坡公之贬,尝与倡和之人不过赎铜,而人情观望,至不敢往还如此,世变日下而世故亦可畏矣。为之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