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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仪礼误字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光绪《永嘉县志》卷二五
《仪礼》人所罕读,难得善本。
而郑注、贾疏之外,先儒旧说多不复见,陆氏《释文》亦甚疏略。
近世永嘉张淳忠甫校定印本,又为一书以识其误,号为精密,然亦不能无舛谬。
若其经首冠以郑氏目录,而其开卷第一板《士冠礼》篇中第三行即云:「主人玄冠朝服,则是于天子诸侯之士朝服皮弁素积」。
此「诸侯」二字,按贾疏所载,本在「天子」字上而为句绝。
自《释文》所引误倒其文,而此本因之,遂无文理,不复可读。
盖日视朝之服,天子皮弁而诸侯朝服,君臣同之,故郑氏之意以为此主人玄冠朝服,则是诸侯之士。
若天子之士,则当服皮弁素积,与此不同耳。
今《释文》既误倒之,张本又袭其误而不能正,则未知其读之如何而为句,又如何而为说也。
又《少牢馈食礼》「日用丁己」乃戊己之「己」,故注云:「取其令名自丁宁,自变改」,盖本《说文》「改」字从「己」从「支」,为己有过,支之则改之义。
而下条之注又云:「不得丁亥,则己亥亦可用」,其理甚明。
而诸本或写「己」为辰巳之「巳」,《释文》遂以「祀」音,张氏亦不能觉其误也。
其尤甚者,则如《乡射》篇「横而奉」之「奉」或误写作「拳」,而《释文》遂以「权」音,每读令人不觉失笑。
张亦不能正而曲从之。
推此而言,则其它舛谬计必尚多。
病倦,不暇细考,姑记此三条,以告观者耳。
蜀中石本尤多误,于此「巳」字三四乃镵灭其上体,岂亦疑之而未知所决耶?
刘复之 其二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六
昨叶丞飞卿行,拜状,必尝关彻听览。
景望递示武林所赐教毕,愧感良至。
见诮以无一言相庆,洒落相视,知所以自解矣。
谓我无求一世,似非知我之语。
人情不大相远,为不可求,又无以求之耳。
读书无求于世,任大非吾事也。
道大不容,而不以为病。
顾以银章茜绶,嘘呵大县,誇眩朋友,不求一切人者,岂谓是哉!
景望报兄之来四三,乡人之贤遂不可掩,不图今日而闻正始之音,在乎其人,可谓好贤之实矣。
然而上求武士,而支离疏者得于其间攘臂,宁不谓责名实者使之一一吹竽邪?
人情苦不自知,爱而欺之,又过井口之戏,直推堕坑阱中乃已耳。
虽知相于之厚,殊非爱我者也。
无望之世,庶几戒之。
忠甫劝兄辞县,不知盛意如何?
论苦太高,入于轻重亡准,彼奉祠而不受祠禄,劝陈君举以不取束脩过于中庸,则贤亦各自一见也。
永昌待次,不知尚复年馀,诸公相知之深,而今弃之于外,且使安处乡闬,真所谓举而不能先者之命欤?
封圻密迩壶山,想当熟彼风气?
修道之教,将俟于入境布政先后暇日究之为宜,常使在我优游,则可以语风化矣。
纲目之治,须由贤者兴之,舍此得民,是皆干誉者也,何足齿哉!
何足齿哉!
第恐人方即公百里,要非大贤所处,弓旌之及,不俟于下车耳。
某索居面墙,疵吝日积,因风鞭督,非君子谁适怜之(《浪语集》卷二四。)
风:原无,据四库本补。
右奉议郎权发遣常州借紫薛公行状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止斋先生文集》卷五一、《浪语集》卷三五附录、《经义考》卷一八七
曾祖庠,皇不仕。
祖强立,皇任江宁府观察推官,累赠左光禄大夫
父徽言,皇任起居舍人
公讳季宣,字士龙姓薛氏
其先世家河东,后徙福之长溪廉村
唐补阙令之后,又自廉村永嘉
光禄公始显,四子:司封郎中嘉言敷文阁待制弼及舍人,皆第进士,昌言为婺州通判
舍人胡文定先生学,以丞相赵公鼎荐,仕于朝。
秦公相,定和议,舍人廷争移晷,中寒疾以卒。
母胡氏安人,后十三日亦卒。
公六岁而孤,抚于待制伯父,长任以官。
公从待制宦游四方,尚及见故老,闻建炎绍兴初将相大臣赵、张、韩、岳诸公事,有当世志,而乐道其人。
年十七,荆南安抚孙汝翼书写机宜文字
孙氏藏书多,公一意讲说䌷绎,绝不治科举业。
隐君子袁溉道洁,少学于河南程先生,闻蜀薛叟名,求得之,道洁翻六经诸史以观叟,叟笑曰:「子学博而寡要」。
其相授受严约盖如此。
湖湘间皆高仰道洁公师事焉,繇是益务自歛制充养。
制置萧振辟公为属,部将有狠诉统制者,公当以犯阶级法,幕中或论纵之,公以军政争不克,谢去。
尽其禄直,买蜀书以归。
鄂州武昌
太尉刘公锜鄂渚,公论武昌形势直淮蔡,今见户三千五百,弓级财五十人,土军十有九人,宜早为备。
因陈屯田分戍保伍以宽民力之策。
会有旨营田,一卒二十亩,县官尽征之。
公告鄂守宋似孙曰:「是非汉屯田之谓。
汉兵民也,使之就田,岂曰不可?
今非惰游不从军,彼不素知田家事,驱之缘亩,必不乐。
曩时王彦营田湖外,遣二十将,溃者十有八,而况尽征之乎?
且齐民在野,环营以军,殆必争利」。
成闵益戍夏口,公曰:「宜戍武昌,备申、蒋」。
枢密使汪公澈宣谕江淮,公上书言:「自权臣执国柄,士气索然。
赵、张之放,莫敢尚德;
岳飞之死,莫敢趋功。
今卒有意外之虞,谁其御之」?
因论边事甚悉,及营田宜亟罢。
岁馀,虏犯襄阳,而还兵围蒋甚急。
汪公问策安出,公白以蔡要害,得蔡,则蒋围自解。
成闵克蔡,兵果遁。
于是虏东道军傅合肥王权退次柘皋,李显忠亦不利,却成闵东为援。
公又白:「蔡不可失,若乘胜拔颍昌,道陈、汝,直趋大梁,则庐兵不战可屈。
舍蔡援庐,是弃投机之会,为连鸡之栖,淮沔虚矣」。
又曰:「虏空国来寇,苻秦故计也。
今我不可复战,惟当画江固守,而以奇兵遮击脊尾。
阻前顾后,势且自沮。
舆尸一决,其祸必大」。
初,公试邑,年甚少,方天下无事,豫陈边备,诸公唯唯未遑也。
居无何,边吏仓卒兴发骚然,柴桑孔子宫避戍将,嘉鱼坏学宫缮壁垒,江湖间稍骛于武事矣。
公顾以「和籴贱伤农」三白郡,解印绶去,为奏罢籴乃已。
比寇至,蕲、黄以南,列邑无宁居,守令窃议内徙,宦江、湖者,归孥相望于道。
公乃议死守不去,与民期曰:「吾家即汝家,一旦有急,吾与若偕死敌」。
民亦自矜奋,三分其众,更壁县下。
二总首帅轻舟守安乐口白鹿矶,且乞师于汪公,得甲三百,楼船十艘,气声张甚,渡江来归者数千家,江西恃以无恐。
诸公繇是翕然称慕,交章继荐。
汪公虚幕府官以待,比其入也,欲以公朝行在所转运判官王逖劾罢信阳守,檄摄军事;
解县,争欲辟留,满考改官,公并辞不受。
其后营田,二十卒田二顷,岁得谷六佰石,廪钱乃七十三万,米一佰八十石。
阔远或数百里,一壮马负二石谷,从以骑士诣大军,其费视民间买谷价相若,士苦之,往往道弃谷去。
又壅民之水利,而掩其善田,州县莫敢如何,营田终废。
虏亮既毙,明年,蔡果不守。
寻复议和,朝廷于此亦弃唐、邓,封略止于沔南矣。
盖一如公言。
治县事,为之经,必曲折尽人心,不苟作差役,宿戒里胥披籍次第,条二十馀家,未差已差别为行,且疏其强弱,某堪一役,某堪再役于其末。
自任某人某岁月,序当役以付案,案任之付录事录事任之乃差。
差已,有讼不均,举其籍,俾讼者自覆视。
伍民五家为保,二保为甲,六甲为队,若干队为总,不以其乡分画,惟地之形便。
总旗各为色,枪仗皆中度。
舍奸有禁,诘盗有赏。
其以巡徼遇非常死事者,为棺赗之,复其家田若干租三岁。
总首得与令相问报专达,不关县胥、巡尉,非县檄毋得擅征甲士。
在邑五日一阅官赋之粮,而赏其最。
乡惟所欲,偶习于总首之射圃,毋赘聚。
其为士若大姓,附编存之,勿藉,俾输财与力,佐治戎器。
其将输信阳也,凡一千八百人,致米九百石。
行必为陈,日暮各以部曲相地顿舍,以枪为壁,鸣刁斗设伏。
公食饮卧兴,自同役夫,医护病者,不偕至不宿。
府檄治砦屋百数区,溯流二千三百馀里,程日立办。
公借材于县人,度长围大而加偿之,赋乡挽舟而五分之,以居者之四,共行者之一。
匠人亦各俾一乡偿其僦费。
旧财赋名色异,为籍杂,不可省察,为都籍以提出入之要,钩摭侵奸,以除无名之歛。
诸案事,以其剧易,分日久近,为旁行谱,每以日加申稽,知其决否。
故不决,宿吏于次。
抄积不销,为走历日揭其名数,以便主簿者之钩考,而因察其惰,民赖其便。
凡公意趣乡,辄鼓舞从之。
豪民卫仲坚王安道,更数令不能役,及是以次受代,安道语人曰:「失今不为,焉能頫首它令」?
创鄂营八百架,总队请分事,公约剪伐某所,某所木竹,应日而集。
县有钟、吴二盗魁,大府屡设方略,求不能得。
公以诿总首王宗元,竟谕吴降之,为买田屋,改业为民。
钟滋甚,俄斩之。
而至信阳之役,选徒乡属,而邑二队首固请从,曰:「吾知县出矣,吾何敢处」?
是役也,露次不惊,讫归不惰,道边枣下无迹。
边民谓阅过军多矣,未有若此肃者。
它所区处,民吏皆化服类此。
婺州司理参军,居五年,用枢密使王公炎荐召,公恳求之官,不报。
于是,上在位七年矣,入对,进三说:「一,审政本。
躬细务,亲鞍马,以权为经,本末倒植。
况动烦宸衷,国论靡定,权移近密,衮职日轻。
胡侍从之虞,毬猎固宠之术,意有所偏,患生不察。
愿陛下以静养恬,略小图大。
三公之选,责以进人才,张纪纲。
延端直之士,与之讲问学,求治道。
归有司之常务,屏驰骋之细娱,沉潜待时,安往不济?
其二,冗官冗兵。
周官惟六,汉别九卿
东都尚书六部,唐置内诸司使,增员浸多,有职盖寡。
路帅臣,在古州
国朝以来,置转运使副、判官提点刑狱提举常平茶盐总领市舶、坑冶、马诸司
屯驻之军,又别置都统制
牧伯之任,分为五六,而州之知、通,县之令、佐,不相统临,各行其意。
臣之所谓冗官,此也。
唐方镇之兵,今厢军是;
周世宗太祖皇帝增置禁旅,今禁卫与诸州禁军是;
神宗皇帝立将兵之法,今帅藩系将禁军是;
太上皇帝收诸将麾下,作三衙御前诸军,今大军是。
四者之外,复有弓手、土军、役兵。
今惟大军胜战,将兵而下,废为隶役。
臣之所谓冗兵,此也。
苟得其道,更张不惊。
顾陛下处之何如,毋惮难也。
其三虚税。
武昌绝户屋租,屋亡而租在;
德安岳飞牛租,牛亡而租在;
永嘉海溢滨卤之田,田亡而租在。
凡此,宜悉蠲除,以惠贫下」。
当是时,上志在中原,王公炎方数进见,语合,骤登用,荐公甚力。
公未至,则谢曰:「圣上天资英特,群臣亡将顺缉熙之具,幸得遭时,不能格心正始,以建中兴之业,徒侥倖功利,夸言以眩听。
今俗皆曰《中庸》、《大学》,陈编厌闻,然物不两大,心无兼虑。
天地之道,忽略根本,而奔走军旅之间。
舛先后之序而却施之,虽复中夏,犹无益也」。
比至,王公再见,纵谈边阃事,公曰:「既曰论兵,窃尝评以《孙子》始计之书,未见其可。
方今人人异意,不可谓道;
灾异数起,不可谓天;
江左争中原,不可谓地;
以贪御骄,不可谓将;
将不恤士,士不安将,不可谓法。
集一图九,古人寒心。
求之时贤,谁能辨之?
况今三衙御前旧卒略尽,江南白丁,何以持久?
常平钱米,在所虚数,以此馈师,其能继乎?
兵骄民困,或未免萧墙之悔。
即幸胜之,方上劳庙算。
伏惟以仁义纪纲为本,至于用兵,请俟十年之后。
如曰上独断耳,去位可也」。
又曰:「天长可以入维扬,清流可以向六合,淝水可以下合肥,北峡之隘,庐江之径,武昌之近新息秭归之比商于,子午南达梁、洋,岷、洮东近威、茂,用兵所径,忽不之备,然而献计者但曰无患,非偷则狂」。
有旨改宣义郎,差知平江府常熟县
明年,大臣数言,上复召审察,公固辞。
其友人秘书省正字刘朔以君命相风厉,公雅意廉耻道鲜,自一介不宜菲薄,遂白丞相陈公俊卿曰:「周公宁以戏封诸侯,开成王不敢玩人之心;
酂侯追亡将,移汉祖嫚士之习。
古人格君之业,于是乎在。
有如假令以匹夫之节一感上意,亦足以报」。
丞相免,虞公允文相,益趣发不懈。
自召命下,公请之任六七,不报。
又请奉祠,不报。
积十有八月而后就道,至数日,则欲引去。
侍从有留行者,除大理寺簿
虞公锐意于事,一时言利言兵,自衒鬻者甚众。
守经不阿,或被罢斥。
公见之晚,犹冀幸一改听,始从容引番吾君说赵相国公仲连事,讽以功业缺然,咎在进贤未广,置助不善。
丞相亦矍然为敬。
顷之,乃反覆切论:「徼功太速,兴事太轻。
速无远抚,轻则中废。
经济天下,当与天下士图之。
鄙夫嗜利自市,试迹前事,今皆反缪。
愿公易虑勉终,毋为后悔」。
会江湖荐饥,民流淮甸,边州又有言归正人相属者,上命帅臣漕臣共安集之。
逾月,奏不至,丞相召公,问所当施行,俾条列,将议遣使。
公惶恐谢不敏,且淮事难踰度。
固以问,因疏数端。
一、责成帅漕,毋以遣使。
使者所过州宿留,循行未周,已及春夏。
二、新民未见便,辄劳苦州县百役,为是怀故乡,无长居之心。
宜略如孙吴屯田都尉故事,自立营壁,他繇使勿与。
三、宜先定要束。
诚以辟地而已,县官一无利焉,悉以故陕西弓箭手法,复其租四岁。
谷既登,漕司致布帛茶盐,凡民所须,率令谷价视物价稍昂,以传籴就藏屯所为后备。
因言:「若辟属吏,若移用钱米,若括隐田,兹事体大,必遣使,非选择重臣,持节漕帅,州县何以协使」?
翊日,有旨以公将命淮西,公即言:「流民或前散寓山谷,依人姓,闻今使者出,必相携持,聚城邑,仰食于县
卒有累万之众,将安取给?
且请以淮西诸州县系省不系省钱,一得以便宜调度」。
朝廷尚难之,公重谢不敏
寻得旨,以见钱米一万缗、二万石行,不足用,听次第以闻。
是岁,乾道七年也。
十有二月八日,公至合肥明年正月,抵齐安,布宣天子劳来德意,分遣才谨吏循问,大抵安礼以东,来者略已隶主户矣,即抚勿徙。
沙窝以南,稍稍未有适乡。
公亲履阡陌间,审度山泽旷地,以为合肥废圩,可因以设险,断栅江,保巢湖
而旧黄州,古邾城也,路直垂,置庄旁近,异时寇不能潜师径度。
乃与安抚赵善俊修复三十六圩,且于旧黄东北置二十有二庄居之。
合肥户三百四十有四,口一千九百九十有六,胜耕夫八百一十有五,为田三百七顷八十有四亩;
齐安户三百四十有一,口二千一百一十有一,胜耕夫六百一十有四,为田四百四十有四顷五十二亩。
率户屋二间,二夫,牛一头,犁耙锄锹镬镰刀如牛数。
三牛,犁刀一。
每甲二辘轴、一车。
其受田人,种子钱五千,其家以口老壮少为差。
赋米及止,凡费钱缗二万,米石六千。
寿春归正及自占若为隶农于大姓者,亡虑振业三千八百馀家。
要约明具,器用便利,庐舍有伍,疆埸端正,场圃、陂沟路桥,悉皆治修。
病医死葬,所谒辄得,迁如归居,乃请还。
始,大臣白遣数人,各试其备边计画,往往设饰为辞以上功,天子虽不尽然之,姑惟阔略,庶几或报效。
公之行也,至固始,求所谓北归人者,凡一百十有二家,皆土著数年,而新附者才五家。
光守宋端友更以旧户比新户,诡为奏,甚者贼杀归人,掠其善马。
公即劾奏端友谩蔽
端友进寘环列,根柢连附,不可撼动,人皆危公。
奏上,天子独怒,下其事于理,将穷竟问治。
端友暴以忧死,繇是颇疑边臣亡状,而所白遣大臣,类无欲得事情之意。
于公齐安之请还也,命覈麦田,留累月。
覈已,又命视铁钱事,公归对,卒展罄所见闻复上。
首论:「州县田簿甚具,而淮地实不加辟。
臣诹其故,大抵主户占田一亩数顷,输租仅斗斛耳,而履其产,弥日不遍。
既不能自耕,又害他人耕,何以聚人保境?
宜合刬请,以徕远民。
来者务得,居者患失,主客力竞,将无旷土」。
再论:「今边郡田野荒芜,劝垦文具,总首空设,蒐除苟简。
循淮而南,则有和籴,则有铁炭,则有建康草料之征。
劳远虚边,以资江左
守将数易,以苛继苛,一郡三邑,二令聋愦。
险阨非一,不过合肥历阳居巢三戍。
夫以陛下规略,而稽误至此,或者外治不可成欤?
臣愚妄意推本,自夫不计而谩为,而后外以卤莽报;
不思而出令,而后外以难行寝。
号为责实,未免徇名,则趣办皆徇名之人;
志在大功,却规小利,则迎合皆规利之辈。
诞谩者败而不诛,谀悦者察而不去。
言既上雍,人多自营。
宵旰十年,观今何补?
臣谓内治不修,无以整外。
惟望责宰辅以坐论其原,收贤材以博图其绪,兼听虚受,以通壅阙,朝廷正则疆埸理矣。
唯陛下留神」。
三论:「左右之人,为欺囊橐,迩为援则远坚,大为间则小肆。
彼其伺候辞色,占揣意乡,开阖将迎,莫状其巧。
托正以行邪,伪直以售佞。
荐退人物,曾非诵言。
游扬中伤,乃自不意。
一旦孚号扬廷,虽出睿断,喜怒气焰,已归私门。
齐威之强,不在阿即墨大夫之诛赏,而在毁誉者之刑。
毁誉无證,刑不行焉,胡能禁欺?
陛下诚幸听臣,无自立我,收骨鲠,弃软熟,察此非难」。
乃悉数骨鲠、软熟情状,上极开纳。
读奏至齐威事,进曰:「臣观近政,非无阿即墨之断,奈何毁誉之人自若」?
上曰:「正待理会」。
公益口疏治边非是,曰:「买马亡几,习至盗马。
虏将寄声问,故卒索归之。
国家何至乏此,而自伤体若是」?
诏即罢买。
又曰:「日城淮郡,以臣观之,未知守所。
合肥板干方立,中使督视,卒卒成之。
乃者臣行过郡,一夕风雨,堕楼五堵。
历阳尚壁缺,而居巢庳陋如故。
乃闻有靡缗钱钜万,而成城四十馀丈者,陛下安取此乎」?
上问:「千秋涧何若」?
对曰:「始臣行时,方冬水落,涧不胜舟。
比归,夏潦时至,江涧合流,渺然矣。
是将焉用」?
上曰:「闻亦险要」。
对曰:「若以兵法言之,渐车之水,足以制敌。
藉此为险,无乃不可」。
又曰:「外事无足道,咎根不除,抑臣深忧。
左右近侍阴挤正士而阳浮称道,陛下诚圣明,傥因貌言,万一垂听,臣恐石显王凤、郑注之智中也」。
又曰:「近或以好名弃士,臣伏思念,好名特为臣子学问之累,人主为社稷计,唯恐士不好名。
诚人人好名畏义,何乡不立」?
上悦,连言:「极是」。
于所汲引士,皆旌赏。
先是,上即道迁公两官,又除寺正
有自边来觐者,则曰:「薛某凡可为国,知无不为。
而又注意倾洽以听,罢行如响。
故讳缺失者相目矣」。
数日,除知湖州
朝辞劄子论科折不明示数,输送不即除籍,及祖家分镇强边之法,曰:「陕西为五,而统于永兴
河北为三,而统于大名
有塘泺、方田、稻田、榆塞为之险,城堡寨铺为之防。
弓箭社、弓箭手、番族、熟户为之罗落。
它路迭戍,悉受节度
幕府州县,惟所辟差。
自种、折二氏外,别帅则以三衙三司使都转运使为之。
能绩效验,入备政府
夫地分则守固,势连则情不隔,权壹则足以有为,赏明则知劝。
光尧中兴,沿边置镇,茶盐之外,举推与之。
将以固圉,计亡易此。
臣愿按行成宪,众建镇守,统帅舆师,不限文武,忠智是使。
且无拘虚文,无要小利,无以日月为断」。
卒章尤剀切,曰:「方今谀媚成俗,举世尚同。
汎观设施,欢曰尽善。
偏辞先入,异议不继。
百辟盈庭,几成孤立」。
是日奏罢,上留语良久。
公将退,特温辞宠藉之。
大旨谓:「书生姑息,而办事者以苛为能,烦卿辅郡,冀以中道理之」。
公对曰:「臣学于师,以事陛下,唯中道尔」。
上曰:「如此,朕复何忧」?
公至郡,踰月,户部奏言:「诸州经、总制钱皆出场务,酒税杂钱分隶以纳。
今多隐馀,分隶不尽,得自便恣用,请更为令监司给历州县,以凡日收钱摭实,系历分隶,否则劾闻」。
令下,吏相顾莫敢建明者。
公独首奋为当路言之,其略曰:「旧额,凡杂纳钱,以十分为率分隶,四为籴本,六为系省钱。
其后,乃始增以二分分隶总制钱,是时州县未病之也,然亦寖寻于奇羡矣。
久之,乃裒羡钱,校数岁之最为额,以十分分隶之,七为总制增税,三为在州钱,愈非旧比也。
复积有上供、月桩、大兵、打船、修船、六分、赡军、移用、降本、竹木等钱,科色不胜繁矣,而隶额如故。
既不足以应计,且岁费弥广,郡用弥匮。
由此场务凿空以取赢,虽有奉法吏,思以宽弛予民,而不得骋。
若复隶额外之征,掇其强半,官吏自救不给,民病甚矣。
且以湖之都务籴本系省,初为钱二十三万五千六百有奇,自总制之起,为钱五万八千九百有奇。
与故合,犹日课二十九万四千馀钱而已。
重以七分增税,为钱三十五万三千七百有奇;
又重以上供若大兵之须,凡四十万八千钱有奇,使今且共得八十万钱以充入经总制之额,其馀为上供诸杂须钱,且患若不足,况不盈此?
乡所谓系省、在州之数,悉阙亡有。
约此推见,他筦库尽然,郡将安仰?
如不得已,宜以日收钱先桩上供诸杂须之馀,乃系历分隶,庶或可行。
不然,不敢奉诏」。
版曹恚,逮郡胥俾持条法诣曹自解。
公辨益力,台谏官感发,相继疏争之,上乃寝前奏。
湖无苗米饟军,岁籴七万一千五百馀石,为缗钱二十一馀万,自添差武臣路钤辖,下至进勇效士一百七十有一员,军员五百三十有一人,其廪稍为缗钱距二十万,以他经费合往岁凡用缗钱五十二馀万。
旧制:乌程、归安二县,折丁钱岁十三万缗,七年,有旨减折丁钱太半,其已全输者,听以明年除之。
是岁所失亡十有馀万,而大农和籴六万石,以银、交子高估,徒欲用钱二千省得米一石,郡不忍裁市直,则当补钱万六千缗,僦载之费不与焉。
益以就禄八十有三人,不啻为缗钱二万。
明年,郊祀,进献赉予之币赍,亦以二万缗数,凡增费十万三千馀缗,以亡加增,大都缺缗钱十有五六万。
公曰:「是虽刘晏,将奈何」?
亟请于朝,乞以市直偿民籴钱,乞以折帛䌷绢钱拨除折丁钱,乞汰军改徙宽郡,乞节冗长,差授在郡」。
裁三四月,自抗论分隶后,执拒大事累数端,日与权贵征利者为敌。
虽或依或违,郡民少苏,而不能平者滋众。
独赖天子简记,所以见覆护甚至。
始公尝荐某人有材识,它日某官缺员,宰执拟数姓名以进,竟擢某人为之。
郡丞趋时好干政,引章避之,为易他丞。
尝遣中使有所廉察,浙西诸郡独不入境,用是故不敢辄动危之。
然公归志决矣,即称病请奉祠三,不许。
会除代,一月章五上;
已,又旬四上。
改除知常州
公方乡用,人人期待行所学,不数月,久劳于外,还七日,乃出守,守七月罢,罢归之百日,以疾卒,年止四十。
邦君、朋友暨后学哭之过乎哀,四方贤大夫士,千里交相吊也。
公之学,莅事唯谨,宅心唯平。
其燕私,坐必危然,立必嶷然,视听不侧欹。
虽所狎授,言不以戏。
自著、抄书及造次讯报,字画不以行草。
几箧笔研,衾枕屏帐,皆有铭。
毫釐靡密,若苦节然。
要其中坦坦如也,故其寡欲,信于家,行推于乡,正直闻世,而居无以逾众人。
公自六经之外,历代史、天官、地理、兵刑、农末,至于隐书、小说,靡不搜研采获,不以百氏故废。
尤邃于古封建、井田、乡遂、司马之制,务通于今。
或者疑公之博,盖其所自得精一矣。
名流问质,或往复累数百言,旨要无二。
大抵以古人小学,神而明之;
大学之道,传远说离。
故汉儒守器数,章句名家,小知穿凿,异端之徒乃一切屏事,忘言后已。
高论虚无,而卑者滞物,卒不合。
合归于一,是为得之。
读其书,知其为博之约也。
公己不求闻达,于人有一长,荐称必备。
居官不出位,遇大事,义所当为,断为之。
尝掇拾事为传语,不及功利。
平生所推尊,濂溪、伊洛数先生而已。
告学者则曰:「毋为徒诵语录」。
有《浪语集》若干卷,《书古文训》若干卷,《诗情性说》若干卷,《春秋经解》若干卷,《旨要》一卷,《中庸》、《大学说》各一卷,《论语小学》若干卷,《资治通鉴约说》止若干卷,《九州图志》止若干卷,馀未就。
公患五代史缺略,修之亦未就。
若《阴符》、《握奇》、《山海经》、《古文道德经》,焦延寿《易林》及刘恕十国纪年》、庄绰《揲蓍谱》、林勋《本政书》、姚宽《汉书正异》之属,皆校雠,为之叙,其文精确趣实,可以济世。
其经说不并依先儒,其校异书,必解剥其不正者。
娶孙氏,父汝翼也。
初,汝翼舍人友相得,舍人死,汝翼遣书待制,自言:「吾有女才且淑,异日宜善事夫子,吾将以室起居之孤」。
比归公,妇行皆应书。
公卒,其友人张淳欲悉遗衣服以歛,书铭如古法,能俛听,盖不失公意云。
一子曰沄,补国学生
公以卒后之百四十有四日十有二月壬申,葬于吹台慈湖之原。
傅良丙戌丁亥岁受徒城南,公间来过,教督之;
明年谢徒束书,山间屏居,公又过之,问:「治何业」?
竭己所已得对,公曰:「吾惧吾子之累于得也」。
即诏曰:「宜若是」。
岁己丑冬,遂往依公具区滆上卒学。
茅茨一间,聚书千馀卷,日考古咨今其中。
明年秋,试太学,公适赴召,于是乡诸生及它邦之友咸在,又日相与从公居游,凡七八年间,违公久者,惟公使淮、守霅川时为然,然亦率不一二月书命辄至,至则具道所言与行事,故世多知公详莫如傅良
今取其出处事言之大关治道学术者为状。
馀不著。
乾道九年十二月某某日,门人迪功郎新泰州州学教授陈傅良谨状。
福州长乐县主簿诸葛公行状1177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止斋先生文集》卷五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曾祖考璿,妣朱氏。
祖考原,武翼郎
祖妣张氏、赵氏,并封孺人
考纯,迪功郎
妣赵氏。
姓诸葛氏讳说字梦叟
琅琊诸葛,自会稽内史恢别为浙东之族,后稍徙严陵永嘉族盖严徙也,或曰新安,谱亡,弗可论次。
公大父娶城南张氏,以诸子从其舅学,所谓草堂先生以八行应书者也,繇是阖郡贤士大夫往往多诸葛氏师友姻娅。
公幼陶染诸公间,已岐然度越行辈,益自励,读书著文,穷夜旦不辄休。
既冠,入太学,再荐登绍兴庚辰进士第
方待严州司户参军阙,丁迪功公忧,服除,授台之黄岩
复丁母氏忧。
公故负当世志,学不为章句训诂浅事,务见于施设。
比罹两丧,谓禄养之无逮,命之不偶也。
于是名其园曰「艮园」,室曰「傃室」。
以其学力行于家,辑柔其族,而厉其乡人。
久之,上下交孚,子弟无少长,咸视公,习谨而丽于善,莫之或肆。
里并大海,其商海自给者,率剽悍,乃时以所不平,就公决质之,惟一唯否是定。
郡之东南隅,广斥易恐,截然倚公为巨防,而公亦任其戚休。
非众同欲,谒不至郡邑。
凶年艰岁,县官有恤政,为守者率需公至为方略
公白事当若何,费当几何,立听行之。
然他乡部未有条,而东南隅若干户,少长秩秩然蒙惠矣。
绍兴之季年也防海,隆兴之甲申视疫,丙戌埋骴,乾道之庚寅、辛卯食饥,壬辰筑埭,皆其小试微见者也。
往年,余与薛叔似象先陈谦益之俱会行在所,私相语为授福之长乐簿,公重违吾党意,强起之官。
是时,前丞相史公帅闽部,丞相阅人熟,不轻以狱讼畀属吏,雅闻公贤,数诿以事,公以理平决,不视大府意所疑信为非是。
丞相滋相知,延之幕中
幕中故盛宾游,惟公自一话一言,无裨补不出诸口。
丞相自喜晚得士,礼以己敌,且率当路者荐之朝,而公死矣,实淳熙元年正月庚戌也。
公平生燕寝无惰,待物不矜,庄施交际,语唯恐伤人。
闻或为不义,必反覆镌切不但已。
虽行百里,从一仆,持被饮食,廑廑无乏,所以周邻里、朋友,则不问费。
室事一切勿理,趋公事未尝不勇决也。
年且五十,德日加脩,讲问日加切。
余尝见公暨张淳忠甫夜论学,自叙读书二十年,得一健字。
余辄从旁款公:「健,天德也,盍求其本」?
公云云。
旦日,忽挈余手出,曰:「吾固深省于畴昔之言」。
余窃自恨规意之浅也。
比将殁,犹校雠《仪礼》,家人不知其甚病也。
厥明盥栉已,遽索纸,书遗友人,以训其子为寄,更以一纸书:「吾他日将族葬,必择宽地,问法于伯忠甫」。
又以一纸书:「吾弟儿女多,以某所田若干亩尽归之。
适刘氏娣、薛氏妹具有缺,以田若干亩归之」。
已,呼其子耕来,曰:「汝行之,毋敢违戒」。
又曰:「语汝母」。
屏母来前也,一家始大惊。
顷之,长乐之书至,还答如平时。
又顷,丞相遣客与其子至,亦将迎如平时。
客出大门,公目已瞑矣。
娶徐氏,一子,耕也。
享年五十。
有《易》、《论语》说若干卷,碑志、诗文若干卷。
耕卜以三年十二月丙申,奉公葬于黄屿山,以状来请。
始余闻公谊甚高,未之敢请见也。
寓城南,有题曰「里弟诸葛某」之谒入,余愧叹,袖谒走出见,遂辱与为忘年交。
将何敢辞?
以余所见闻,公居乡试吏,建民利甚众。
夫人有一事则以传世,要之于公不足道,故道其出处进退死生者为状。
张忠甫墓志铭1181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止斋先生文集》卷四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瑞安市
忠甫为人严重深博,善忍事镇物,绝有材智,抑不使出。
其气貌沈沈,伟然丈人也。
年方少,连五试礼部,不中,授特奏官。
忠甫每自悼不第进士,虽宦达,将不得与文墨议论,亡足以著儒效,遂弃去,以居养其母仪妻子、是正朋友为事。
盖晚而学诗书,讲诵数年。
既大通风人美刺与古丧祭上下之交立教微意,以为天下国家可推此而理,此孔门之所教而传也。
益负其学,自刻苦贵爱
或言诸朝,禄以监岳,忠甫谓徒费县亡谊,历三任不食其禄,亦不书考。
执母夫人黄氏之丧,自饭含至于既窆,凡所以诚信其亲者,自括发至于既祥,凡所以哀恫其身者,质诸《士丧礼》,无不合也。
初,忠甫独追古辈,好绳俗以己学,无以寓见,则时时为文章;
铭人父祖,有讽有劝,皆不虚书。
于族姻之丧,为之治衣衾棺竁,绌巫佛,强其为此,禁其为彼,人颇谓怪,至交口哂骂之。
忠甫说甚长,而未之服予也。
及见其躬行,极人之所难,然后翕然加敬,尊信其说,有从之者;
虽不从者,亦内愧莫之敢议也。
然而忠甫之言曰:「吾生不免为今人,吾行岂敢为古人?
吾于闾里后进,随和唯诺,一若庸庸然,吾何贤哉」?
呜呼!
忠甫盖已顾避黾勉如此,犹久而后与乡人合,使尽己有耶,人必且大怪,宜愈难合。
使得其位施行之,则必怪之者愈众,亦愈流落不偶,不得其志,故忠甫一意忍穷以死,而非其释然不屑于世也。
忠甫与其友薛士龙郑景望齐名于时,而二人皆仕矣。
士龙一见人主,语意合且大用,而为政者不悦,去之以卒;
景望三入朝,二十馀年,其卒也位不过九卿
二人尝勉忠甫仕,忠甫不应,久之,而道不行,功业不就也,则未尝不壮忠甫之决,而推逊其高。
呜呼!
是可不谓之贤欤?
忠甫讳淳姓张氏,世永嘉人
曾祖某、祖某、父某。
娶潘氏,休宁蔚之女。
年六十有一,以岁之元日卒。
以其年十有一年乙酉祔葬于吹台乡桐屿黄夫人之兆,实淳熙八年也。
二子:凡、几;
三女,适袁州州学教授潘宇、进士刘嗣僖、卢趋。
将葬,潘氏曰:「吾夫子之友,惟陈君在,且余家婿。
铭夫子无以易君者」。
然则,某其可辞?
铭曰:
勇避而不趋,人以为为异也;
愁苦以行之,人以为为利也。
我师古人,孰今不弃也?
犹有鬼神,殁其宁于地也。
祭妻母赵夫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九、《止斋先生文集》卷四五
有言城南,张氏称首。
架阁之配,草堂之妇。
曰惟夫人,相其孝友。
有言安固,贤惟赵氏。
辟雍之孙,郡丞之子。
曰惟夫人,是习是似。
傅良鄙人,辱交忠甫
是于架阁,则其叔父。
爰及婚姻,夫人季女。
我观季女,以我贫困。
旦旦谋食,归田是逊。
匪教之素,谁与无闷?
相彼从夫,及阃外之议。
相彼爱子,惟区区是遗。
靖惟夫人,厥妇之懿。
自我来婿,不见前作。
夫人犹存,可以观略。
今其亡矣,将安仪度?
我是以哭之斯文,而诵夫人之贤,尚来者之知昨。
张孟阜文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止斋先生文集》卷四六、《永乐大典》卷一四○五五
我识诸张,馀三十年。
仰止端明,恨不执鞭。
架阁勇为而挺出,忠甫肥遁而孤骞。
雅夫、宽夫,接于英躔。
亦有姻娅,声华满前。
我来双清,诗书之渊。
阜妙龄,玉洁娟。
前规后模,足不及廛。
既而诸老沦亡,凋蔓延。
于赫家声,寖以弗绵。
阜永叹,逝将谁愆?
吾学未就,于何食眠。
习为文词,短章钜篇。
骏不可羁,阔略注笺。
及试场屋,句磨字研。
务入绳尺,以取众怜。
屡贾弗就,愈强益坚。
妻啼儿号,语方讳钱。
必以青衫,侍亲九泉。
晚喜世科,至于潸然。
而其料事察于蓍龟,忧时过于貂蝉。
每一发愤,于酒是便。
竟成沉疴,殆若自捐。
呜呼!
阜工于成家,而拙于谋身。
有恨于贻后,而无忝于奉先
求之昔人,亦足谓贤。
我妻厥姊,见推师传。
忠何疵之弗告,爱何善之弗宣?
病革之书,笔墨倒颠。
属子以婿,抑何惓惓?
会余东归,哭此殡筵。
莫塞尔悲,为之矢言。
谓余不信,有如大川!
陈止斋所作张忠甫墓铭后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二、《攻愧集》卷七七、民国《瑞安县志》文徵卷九
乾道七年,客授东嘉,获从一时贤士游。
忠甫居城南,相见如平生欢。
学校中小有所闻,必诘其始末而是正之,略无隐情。
尝曰:「性直言憃,执友或不能堪,不意子之从我如流也」。
曰:「朋友道丧已久,劲语实所乐闻」。
以此终三年往来如一日。
又自言旧与其友谢君黔讲习,谓《易》与《春秋》未易窥测,《诗》、《书》执礼,夫子雅言,于是相与读《书》与《诗》。
《仪礼》虽非全书,而礼节具在,自古以为难读,而公独熟复而躬履之。
贰卿曾公逮时以吏部典州,取其所校定大字刻之,实为善本。
尝问何以不仕,曰:「今之仕皆非古之道,是以虽贫而不愿禄也。
问其说,曰:「始至则朝拜,遇国忌则引缁黄而荐在天之灵,皆古所无也」。
其持论不回类此。
后十五年叨冒假守,则公已亡。
又二十五年,当嘉定四年,凡始以志铭求书丹,感念畴昔,并书于后。
参议方君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攻愧集》卷一○六
余为儿时,先光禄知乌戍,已知秀州使君方公之名。
既冠,公守四明,才三阅月而去,民歌之至今。
乾道七年,由永嘉郡文学为秀之考官,公方奉祠居城中,讫事始得一拜床下,侍德容,聆教言,从同事者各询其乡里官所之详。
故家意象宽弘,叹仰前辈风度,以为不可及。
云亡,始识其子夷吾,纳交虽浅,而意甚亲。
后贰司府夷吾之子叔恭打套局,喜其有父祖之遗风,遂荐之,幸遂识方氏三世。
嘉泰元年,闻夷吾九月八日终于家。
二年,叔恭等既以二月甲申葬君于临安县灵凤乡归长山之原祖祢茔次,以书来求铭。
新浙西参议官王明清仲言实余所敬,娶君之女弟,状其行,又助之请。
仲言有史学,书详备,乃摭其实而系之铭。
君讳导,夷吾其字也。
方氏自周之方叔以来,远有世谱。
后居严之鸬𪇔原。
唐元英先生以诗鸣,七世而楷以进士起家,仕至驾部员外郎
生蒙,朝散郎尚书屯田员外郎、赠银青光禄大夫,君之曾祖也。
妣陈氏,赠永嘉郡夫人
祖元修,朝请郎大名府主管机宜文字、赠特进
妣王氏,赠馀杭郡夫人
父滋,敷文阁学士通议大夫,累赠少师
妣李氏,赠越国夫人
少师未四十而专城拥麾,几遍东南,所至有惠爱。
晚登从班,隐然为一代名臣,及见正始,源流深远,所交皆当世名士。
在二广八年,自赵忠简公鼎张忠献公浚洪忠宣公皓李庄简公光诸巨公,皆为秦氏所摈斥,流散湖广,或在海外。
秦方兴罗织之狱,急进者睥睨迁客,以为奇货。
少师独一一以时存省馈遗,济其乏绝,不幸殁于烟瘴者,又为津致北归。
旁观者危之,曾弗之恤,竟亦不能害,此其最为世所称。
君忠厚孝谨,目濡耳染之久,故济物之心切。
因得师承侍郎横浦张公九成,又从御史樊公光远、三山宗丞林公之奇游,讲究精微,达识宏度,是以似之。
局于名位虽不得展布,而平生出处有可书者。
绍兴十九年,以郊恩补将仕郎,寻两该恩例,循右从事郎
二十一年,差充总领淮东军马钱粮干办公事,改辟福建路安抚司主管书写机宜文字
少师四明,寓姚江,不忍去侧,自监潭州岳庙,凡两任。
孝宗登极,循右文林郎
乾道初元少师出疆,以亲属恩循右承直郎,差充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
七年入幕,遭内艰。
九年,丁少师忧。
淳熙三年,兼两浙运司造船场。
八年,改通直郎、知湖州武康县。
明年,明堂大礼,赐绯衣银鱼。
十二年,差通判平江府
十六年,宗覃恩,授朝散郎
绍熙二年到官,五年,差知沅州
主上覃恩,授朝散大夫
请祠,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祐观
三年,差知黄州,复请武夷之祠。
久之,差淮南安抚司参议官而遂已矣。
享年六十有九,积阶至朝请大夫
娶常氏,御史中丞同之女,君之姑秦国太夫人所出,封宜人
相敬如宾,动合法度,闺阃视以为则。
子男三人:长叔恭也,朝奉郎、新通判临安军府事
叔宽宣教郎淮南东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皆赐绯鱼袋
叔敏,继季弟后,承事郎、新监镇江府大军仓。
女四人:长从释氏,次适进士张淳厚,次适计诜,季尚幼。
孙男六人:熙,将仕郎
点,将以遗恩补官;
默、熊、照、然。
女五人:长未行,次适承奉郎、知常州晋陵县丞张佺龄,次许嫁四明史文卿,次许嫁进士李景藩,馀尚幼。
初,君在宪幕,王丞相淮为使长,雅知君贤,君亦疚心协赞,多所平反。
德清县鞫茹菜者数十人,请论如律。
君究其实,乃邻邑乡民因售薪致竞,为怨家诬诉,两造俱毙,案中皆牵连者。
又婺有倡家子规富室之产,既已伏辜,而嚚讼不已。
君悉白使者平其狱。
鲁公大喜,欲以论荐,而君忧去矣。
船场在华亭,造船本钱旧属五郡,期会玩弛,岁额侵亏。
君克勤细务,额既登足,异时阙廪贷物者俱偿之。
漕司青龙镇许浦,移屯寨屋三百馀间,久之未定。
君承檄定基,既便于事,请以所征商贩木植为用,尅日而办,仍为痛除重征之弊。
武康密迩行都,易致越诉。
君律身既,剖决公平,不科罚一钱,宽猛得宜,讼亦衰少。
县出丝纩,赖以济税课,郡利其羡,使别储以俟命。
县无所从出,商人患苦倍征,旁出山蹊,公私交病。
君请于郡,复旧规,蠲宿逋,申法禁,减则例以招之,曾不踰时,来者辐辏,井邑亦为之改观。
米运至丰储仓,退却至数百斛,典吏鬻妻子不足以偿。
君为于他州贱籴,取赢以补其数,又以馀赀代下五等畸税。
义役良法也,行之或反以致害。
君更立规式,劝谕诚笃,民咸信之。
追科不事鞭扑,间出郊野,食用百须皆以自随,无纤粟之扰。
于是争先就役,他县至取以为法。
后有欲更张者,老稚叩阍几二千人,竟仍其旧。
尝久雨,有怪民昌言水且大至,人皆悚惧谋避。
亟捕至庭,焚其书,械系以俟期。
既不验,杖而逐之。
有诉夫久出不还,知其必死而迹不明者,君为设方略,得姓徐者,一问即承,境内盗贼帖息。
雨旸致祷多验,荐值丰岁,上下熙然。
寓客任公绅,谏议古之从兄也,靖康失母,长斋泣血以求之。
金人归我河南,徒步走北方,奉之以归。
孝行上闻,擢敕令所删定官,改秩主管官告院
母终庐墓,事之如生,与世相忘久矣。
君访其家,列其高节于朝,控恳备至,遂赐金紫,闻者钦叹风化之美。
提刑刘公颖行郡,谓太守曰:「自苏至此,惟武康无一词至前」。
盖君专务行所学,视四境如一家,不表暴以取赫赫名,而民受实惠。
便坐有梧桐瑞香,一日甘露降其上,晶荧润液,浃日不晞。
邑人聚观,士夫形于歌咏者数十人。
其去也,遮道挽留、越境追送者不以数计,此岂可力致耶?
吴门号剧郡,君关决閒暇,贰卿沈公揆同里之旧,相得甚欢。
外台多属公以事,无不得其平。
两摄郡事,尤为得体。
秩满,久滞逆旅。
丞相谢公深甫大资政赵公彦逾俱在起部,亟称公,始有沅州之命。
黄州陛辞,乞铨择巡检,以备不虞。
又论犯茶盐之禁,多妄引仇怨与多藏之家,乞不许淹延枝蔓。
敷奏详敏,上甚悦,皆见于施行。
逾年,会言路申七十之制,君官簿适及,即为纳禄计。
再就祠禄,又授议幕,皆非其志也。
吴门苦旱,尝躬祷于横山龙母祠,有随车之应。
都城延燔之后,人情未定,秀亦连岁大旱,公忧惴尤甚,若任其责者。
率里人祷于道宫,极其精诚,至四昼夜,雨为霈然。
既病,犹以裕民之要闻于庙堂,丞相击叹致谢。
少师番禺,罗致洪忠宣公长子适为属,丞相文惠公也,仍命君定交,共处郡斋。
文惠入相,然后引之,退然惟循涂守辙而已。
入仕甚早,重去亲侧,居官之日可数。
若刲股以救越国之疾,执亲之丧,号慕几致灭性,皆人所难。
诵《列子》如流,达其旨奥。
尤喜读《通鉴》,策其治乱原委,往往悬合。
尝论太湖高于运河,当疏霅川、浦溇之要者,庶无饥岁。
后湖守得其说为之,果有功焉。
少师扬历最久,非令甲当给者,悉不取。
閒居,又戒与民争利,君守遗训惟谨。
岁歉或食不足,未始以语人也。
取友必端,志趣相投,一见如平生欢。
苟非其人,虽强附弗与。
年甫弱冠,夜闻有溺于江者,竭力拯之
从叔希文以穷来归,少师解衣推食,君又为毕其丧葬婚嫁事。
隆兴二年,金人犯淮,少师镇江,警檄交驰。
君日视烽火安危之报,多至夜阑。
军士有失号者,法当诛。
君默念之,寻访而还其人,少师喜,为似我也。
明年凶荒之后,饥𩛞盈路,婴孩悲啼不忍闻。
君取道旁数十人育之,皆遂全活。
既长,男女各有所归,或询访其家而还之。
好周人之急,假贷亦随力而应之。
施药饵以济贫疾,岁时酒炙以遗邻里。
先有小圃,相羊其中。
客至,称家有无,欢宴终日不倦。
苏氏女兄既寡,奉之尽礼。
晚年姊弟合处,夫妇垂白,子孙众多,簪绂满前,雍睦之风乡闾称焉。
又以平日见闻为《觉斋见闻录》。
病中呼子弟戒以孝弟保家,终制从约,书四句偈以见志。
幼尝有得于佛书,长从大慧宗杲游,且死,犹诵旧所遗法语而逝。
是皆可铭。
铭曰:
方叔之在周兮,以壮犹而为勇。
子孙蝉联兮,见衣冠之光宠。
元英晚唐兮,擅诗名而最重。
六传七传兮,为名臣于我宋。
少师之深仁厚义兮,有盛德之迈种。
祷祠求子兮,感精神于吉梦。
君之初度兮,信释氏抱送
宇量是似兮,惟慈颜之是奉。
孝弟根于心兮,利欲不为之动。
推是心以往兮,仁将不可胜用。
源流老苍兮,学无不综。
策千古之治忽兮,寤冲虚而成诵。
小试虽不得骋兮,著声望之已耸。
片言可以折狱兮,几空庭而无讼。
挽须与扣阍兮,何不约而有众?
致甘露之下坠兮,著碧梧而流湩。
怀忧世之心兮,不敢谏而以讽。
吐其一二以自见兮,言必有中。
悲长者之云亡兮,非夫人之谁恸。
幸相从于九京兮,依世上之丘陇。
诗以飏之兮,顾何取于折衷?
尚后之人传业兮,庶家风之接踵。
承议郎谢君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攻愧集》卷一○九
余家世业儒,五世祖正议始以乡先生决科起家。
五子俱传业,而季子梦弼讳肖尤攻小学,又传其五子。
其仲元应讳弆,独殿诸老,《说文解字》、《经典释文》始末通贯,几于成诵。
钥侍教累年,故颇知字学。
客授东嘉,与诸名士游,独谢君季泽最为同好,相与考订文字,毫发必计。
后十五年,复叨假守,时过郡斋,晤语甚乐也。
别后时见其笔画愈工。
余既投閒,闻其亡矣。
亡又十五年,当嘉定四年,得其子有开书,以铭为请。
既列君之行实,又以张忠甫所作乃祖志铭,陈君举序君所著《正字韵类》五卷来。
抚其书,为之伤叹,此真季泽留意之书也。
因为掇其大概而系以铭。
君讳季泽其字也,温之永嘉人
曾祖文渊,祖君任,有乡行。
父知柔,尝居瑞安之乐善里,里人称乐善先生
君仕升朝,赠承事郎
母张氏,赠孺人
兄黔,有声上庠
君性颖悟,承父兄之训,博学强记,自经子百家之书,皆手自校定,音训句读,一一不苟。
以是文亦日进,援笔立就,不为艰深之辞。
绍兴三十年太学乾道五年进士科,授左迪功郎福州连江主簿
丁母忧,服除,再调台州司户参军,关升从事郎。
淳熙十二年,为高邮军军学教授
宣教郎、知福州宁德县
主上覃恩,转奉议郎赐绯衣银鱼。
庆元改元,年劳转承议郎
三年,以疾卒于官,享年六十有三。
娶万氏,有妇道,先君五年卒,赠孺人
十一月庚申,合葬于西山广惠院先茔之后山。
二子:有开、有大。
孙四人:师中、师善、师俞、师心。
女三人。
君讲学务出于正,早受知于舅氏端明忠简张公阐
忠甫名淳,君之内兄;
君举名傅良,又张氏婿。
龙图郑公伯熊毗陵薛使君季宣,皆里之名公。
周旋其间,不扶而直。
闻佛老、巫觋之说,必深排之。
既仕而知者益众。
丹丘郡用不足,取于民者多。
居尝受输,为之撙额外之求,宿蠹一空,五邑称之。
朱公熹为庾使,风裁甚高,一见君如故交,留语或至终夕。
属以荒政及滞讼,以办集称。
祭酒李公祥淮南提举,荐四人于朝,籍记中书高邮教官预焉。
钱公之望为帅,旧与君同舍,知其才,访以民瘼。
君为论科买瓦甓薪苇洎差役工匠之害尤悉。
帅得书,喜曰:「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下属郡尽蠲之。
及试邑日,危坐听事,事至立决,故无留狱。
出储以赈乏,增学粮以养士。
闽有蛊毒,法禁数严,而奸民反以诬善良,吏复锻鍊,或至诬服。
君察其诬,白之部使者曰:「蓄蛊者固不可赦,诬人者自应反坐」。
卒平反之。
邻邑连江亦有是狱,太师郑公侨复以委君,又得其情,无不感服。
故吏畏其明,而民乐其宽焉。
死之日,巷哭相闻,有攀号輀车不忍去者。
士夫挽章盈帙,祭文率数十百言,且祖与祠于老氏之宫。
平时勤谨礼法,冠昏丧祭,皆有典则。
律子弟尤严于拜跪举止之际,衣冠服色斥去浮薄之饰。
君既亡,其子行绞紟之制,悉去世俗不经之文,承君志也。
君性孝友,二兄早世,抚育诸孤,为之毕婚嫁,治室庐,又勉之学。
勇于赴人之急,惟力是视。
乐闻人善,有过多面折之。
敏而善谋,审度事宜,往往中的。
惜乎不假之年,其见于用者仅止此耳。
《韵类》一书,援据精确,不知者以为苟然,惟好之者然后信其积学之工。
每谓使之在天禄校雠之职,必有补于斯文。
然亦不及此,余所以重叹也。
铭曰:
古之设教,学有大小。
六艺之目,殆不为少。
幼而贞淳,习之既成。
壮而用世,足了一生。
惟此字学,是为一艺。
后世忽之,谓学之细。
礼乐既坏,射御罕知。
数亦失传,惟书可为。
我家有原,余亦素嗜。
间亦语人,鲜有同志。
顷仕东嘉,日亲友朋。
惟此谢君,时称笔精
以文发身,又敏于政。
笃意斯文,字为之正。
亡年五十,始得其书。
著之于铭,以贲幽墟。
常州墓志铭1173年7月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六、《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浪语集》卷三五、《黄氏日钞》卷四○、《南宋文范》卷六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河东之薛,有降居闽之长溪者,世久不能迹其始。
既又家于永嘉,其长老之记曰,唐补阙令之后迁焉。
裔孙庠,以驯行闻于乡。
庠生强立,始修补阙之旧,续其禄,盖终江宁府观察推官,赠左光禄大夫
光禄四子:嘉言,尚书司封郎中
昌言,通判婺州
弼,敷文阁待制
徽言,起居舍人
公讳季宣,字士龙,起居之子也。
起居学于胡文定公安国,而雅为赵忠简公鼎所厚,其立朝皆有本末。
最后丞相建与虏和,起居自殿坳直前,引义固争,反复数刻,中寒疾以卒。
夫人胡氏亦继卒。
于是公生六年矣,伯父待制收鞠之,任以官。
公幼逮事过江诸贤,闻中兴经理,大略已能识之。
喜从老校退卒语,得岳、韩二三大将兵间事甚悉。
志尚荦荦,与常儿异。
年十七,起从妻父荆南孙汝翼,辟书写机宜文字
荆州袁溉道洁,虚郡斋迎致之,公遂委己师焉。
道洁及登河南程夫子之门,闻蜀隐者薛叟名,晚游蜀,以物色求之莫能得。
末至一郡,并舍有叟旦笈之市,午漏下辄扃其户。
道洁从壁间觇之,方隐几默坐,意象静深。
问诸邻,则曰是鬻香薛翁,不知其所从来。
道洁亟款门,以弟子礼见。
旦往陈所学,叟漠然如不闻。
久之乃曰:「经所以载道,圣人作经以明道,子何博而寡要也」?
始与深语。
未几复舍去。
道洁漫浪沔鄂间,讳其学,绝不为人道,独与公倾倒无所靳。
公自是笃意于学。
道洁语公,伊洛轶书多在
时同郡萧振方制置四川,乃往为其属。
道洁期至蜀授以书,会偏裨有诬其所部将者,公请正阶级法。
议不合,谢去,遇道洁于峡。
而公既出蜀矣,调鄂州武昌
武昌号难治,连败数令。
公年尚少,郡将部使者易之,迎谓:「是邑久不可为,子敢当之乎」?
公曰:「独患在上者以县为可为,今知其不可为,则可为矣。
愿宽其衔辔,俾得自尽」。
皆诺之。
科徭兴发,率以公故独不及。
唯论和籴,始不见答,欲解印绶去,卒体其诚,得罢。
公既获乎上,民赖以宽,有所废置,皆争趣和。
乃大治,版籍、期会、简稽、出纳,悉就绳尺,密而不烦,严而不迫。
虏亮未叛盟,公白其长,视要害,前备御,辄不省。
及兵交,稍稍即公咨计画。
虏亮悉众瞰江,诏成闵还师入援。
汪枢使澈宣谕荆襄,公告:「成闵得蔡,有破竹之势,盍守便宜勿遣?
乘虚下武昌,径陈、汝趋汴都,虏内顾且惊溃,释此成业,而聚兵相仗,鲜克以济」。
不能用。
昼夜驰不顿舍,后骑能属者三之一,而陈、蔡新附诸城,亦踵接复为虏矣。
江淮仕者大抵无固志,纷纷遣其孥系马庭木以须。
公独留家不遣,誓与民俱死。
县故多盗,铁冶、营田,棋布诸乡。
亡命奸人,出没其间,所治即孙吴故宫,自古江左重地也。
公念除盗上策,莫如联保甲,疆陲有事,唯素整者可不乱,乃访求河北、陕右弓箭手保甲法及淮西刘纲保伍要策,讨论甚具。
会有伍民之令,乃出其法行之。
五家为保,二保为甲,六甲为队,因地形便合为总,不以乡为限,总首、副总首领焉。
官族、士族、富族、皆附保蠲其身,俾输财共总之小用。
诸总必有射圃,民暇则习,无蚤暮之节。
尽禁蒱博,独许以击刺驰射角胜。
五日更至庭阅,其尤者劳赏之。
旗志总别为色,枪仗皆中度。
候望干掫不幸死者,予棺,复家三岁。
诸乡皆置楼,盗发,伐鼓举烽以相号召,瞬息遍百里。
总首白事,吏毋得预,追胥兴发,一以县檄为验。
环邑沟渎不渫,夏潦波道,在事者病之,役大莫敢睥睨。
及保甲成,天大雨,公出坐通衢,传呼总队,具畚锸、赋丈尺,三日而毕。
市多火,公戒诸队钩绳梯缶,各专其一,暮夜仓卒,随用而索,甚速且整,火不能灾。
县治白鹿矶、安乐口,皆置戍。
复请于宣谕司,得战舰十、甲三百,罗落之守计定。
讫虏退,人心不摇。
大军之屯州县,客主不相能,多为鬨暴。
公曲得其欢心,以事至者,必微见曲直而明假借之,皆大喜且大服,誓死以报。
内郡发输边,县当餫信阳,公部以往。
先是诸将出师,部勒无法,或侵苦之,道殣相望。
文吏董役者,则又甚焉。
民见调,辄与亲戚为死决。
公语父老曰:「子弟相从者,吾受其无咎」。
皆怃然阳应。
既发,队伍次舍悉放行军。
亲与役夫同苦乐,病者挟医护视,始轻所负,剧则皆弛之,增剧则以马若舆载之,病者未至,队长毋得即安。
号令齐一,道上担肩相差如引绳,无敢少蹉跌。
观者相语曰:「此谁将军部曲耶,乃整肃如是」?
既而知为武昌白丁,相视叹息。
斯役也,在行者千有八百。
役罢,死者一人,跌伤者一人,馀还畀其父母妻子如初约。
当是时,诸公争知之,举辟交至,公一无所就。
吏部铨得婺州司理参军,召对,首言治体有本末,愿遴三公之选,责以进人材,张纪纲。
延端直之士,与之讲问学、求治道。
又论中都官员多职寡,牧伯之任分为五六,唯大军胜战,将兵而下,废为隶役。
因道远方民瘼甚悉。
王枢使炎前在鄂,熟公治行,及是新得政,求助于公。
公语之曰:「上天资英特,群臣幸得遭时,乃忽略根本而奔走军旅之间,盍以仁义纲纪为本?
至于用兵,请俟十年之后」。
宣义郎,知平江府常熟县
退,待次具区滆上。
明年,复召审察,公固辞,徘徊踰年乃就道,至则除大理寺主簿
是岁江湖大旱,流民往往北渡江,边吏复奏淮北民多款塞者。
虞丞相允文白遣公行淮西,收以实边。
持节劳来,耄稚满车下,为之表废田、相原隰,复合肥三十六圩,立二十有二庄于黄州故治东北。
以户颁屋,以丁颁田,二丁共一牛,犁、杷、锄、锹、钁、镰具,六丁加一錅刀。
每甲辘轴二,水车一,种子钱丁五千,廪其家,至食新罢。
凡为户六百八十有五,分处合肥、故黄适等。
合肥赢故黄三户,户授二室。
受田之丁,合肥八百一十有五,故黄六百一十有四。
会其钱若米之费,财二万缗、六千石。
流民已为大姓有者,仍隶其主户就抚之。
并边归正者,振业之。
合三千八百馀户。
始公以乾道七年十二月淮西,反命以明年之夏,计道里往来与察边郡、检麦田之属,专于田事者仅数月,垦筑、冶铸、斲削,皆受成于公。
赋役省而功坚,度可支数十年。
位置向背,经纬条达,民生所须,不外索而足,淮人谓耳目所未睹。
公曰:「吾非为今日利也」。
合肥之圩,边有警,因以断栅江,保巢湖
故黄,实古邾城,地直蔡冲,诸庄益辑,则西道有屏蔽。
其措意深远矣。
光守宋端友自上招集北归户一百十七,公至固始,验新民止五户,馀皆保塞数年,端友混新旧户为一,籍以幸赏;
异时有以善马涉淮者,杀而要夺之。
公亟举奏端友有挟,人谓章且不下,语闻,上感悟,属廷尉治
方穷竟,端友以忧死,习为媒者皆竦。
虞丞相始不乐公矣,故为多端縻公,以缓其归。
或迎说公:「见上,盍少自绌?
毋与当路者忤」。
公曰:「上遣我视边,固欲得利害之实」。
卒极陈之,且曰:「臣根本其敝,不计而谩为,而后外以卤莽报;
不思而出令,而后外以难行寝。
号为责实,未免徇名,则趣办皆徇名之人;
志在大功,反规小利,则迎合皆规利之辈。
诞谩者败而不诛,谀说者察而不去,左右为欺囊橐。
迩为援则远坚,大为间则小肆。
其荐退人物,曾非诵言,游扬中伤,乃自不意。
齐威之霸,不在阿、即墨之断,而在毁誉者之刑。
臣观近政,非无阿、即墨之断,奈何毁誉之人自若」?
上欣然开纳。
公复进曰:「外事无足道,咎根不除,抑臣深忧。
左右近侍,阴挤正士而阳浮称道。
陛下诚圣明,傥因貌言,万一垂听,臣恐石显王凤、郑注之智中也」。
又曰:「好名特为臣子学问之累。
人主为社稷计,唯恐士不好名。
诚人人好名畏义,何乡不立」?
上是之。
隆兴以来,经理两淮受遣者且数十辈,发御府金缯,听施置自便阅十年,鲜有当上意者。
及公使事有绪,恨得公晚,道进官二等,除大理正,侧席迟其至,顾问䌷绎,奏请论荐,皆报可,闻者意公且用矣。
七日,出守湖州
入辞,语益恳到,上慰勉遣焉。
公既数摩切左右,而湖多权贵人田宅,与相加尤数,公平心问理如何,不为变,益害公,合力撼摇,上记其忠,独保持之。
始至,书狱多入死,讯其由,则弃市者民间或窃祠之,名「伤神」,恶少遂轻相雠杀不顾。
公亟屏绝,死狱大减,条境内淫祠,次第除撤,会去郡而辍。
土俗小民悍强,甚者数十人为朋,私为约无得输主户租,前为政者或纵臾之。
公叹曰:「郡国幸无事,而鼠辈颉颃已尔,缓急之际将何若」?
取其首恶,黥窜远方,民始知有奴主之分。
陈亨伯割诸道留州钱输大农号经制翁彦国复附以总制,嗜进者竞裒歛以应赏格,已而遂定其多数为岁额。
州用日削而供亿稍饩,校军兴前五六倍,吏骪法擿抉无遗笔,犹廪廪不能给。
至是户部提点刑狱司以历付场务,一钱已上皆分隶经总制如式。
诸郡被符,搏手无策,相顾莫敢先。
公独言于朝曰:「自经总制立额,州郡凿空以取盈,虽有奉法吏思宽弛而不得骋。
若复隶额外征,掇其强半郡调度,顾安所取?
殆复为它谬巧重取之民,民何以胜」?
户部镌谯愈急,公争之愈强,台谏亦交疏助公,遂收前令不布。
凡可以纾民力者,知无不言。
如论和籴贾贱,请更平直;
徙汰军宽州;
添差隶郡者,止今见员,后勿遣。
函封相继,多格于有司,则以病谒祠。
朝廷惜之,却其请至八九,知不可夺,改知常州
未上,以乾道七年九月戊申卒于家,年四十,官止奉议郎
娶孙氏。
子法,补太学生
公之没,其友张淳治丧,程以古礼,公配孙夫人能顺听不违,里中观法焉。
十二月壬申,葬于永嘉县吹台慈湖之原。
周季绝学,古先制作之原晦而不章。
董仲舒名田,诸葛亮治军,王通河汾之讲论,千有馀年,端倪盖时一见也。
国朝程颢氏、程颐氏、张载氏,相与发挥之,于是本原精粗,统纪大备。
门人高弟,既尽晚出者,或骛于空无,不足以涉事耦变,识者忧之。
公之学既有所授,博揽精思几二十年,百氏群籍、山经地志、断章阙简,研索不遗。
过故墟废垄,环步移日,以验其迹。
参绎融液,左右逢原,凡疆里、卒乘、封国、行河,久远难分明,一经公讲画,枝叶扶疏,缕贯脉连,于经无不合,于事无不可行。
涖官随广狭,默寓之于簿领期会之间,其所部吏曹,经时而不知公为儒者也。
平生所际,文武之职不同,未尝为町畦崖岸。
而去就从违之际,守义不可夺。
言兵变化若神,而在朝每以不可轻试为主。
所见疏快轩豁,潜察之,自律严饬,虽倥偬,札翰正楷,无一惰笔。
少年豪举,既知学,销落,不留省其私,泊如也。
其为人平实质确,本于简易,行于敬恕,而坚志强力,又足以充践之。
善类方共倚属公,而公则死矣。
《诗》、《易》、《春秋》《、中庸》、《大学》、《论语》,皆有训义。
他所论著若《九州图志》之属,稿方立而未究也。
岁在壬午,先君子守黄,公夹江为令,归以公所为语某,固已矍然自失。
后十载,乃识公于朝,一见莫逆如故交。
其葬也,张淳既志其圹沄,复请诗以揭之。
丧不能文,今既免丧不死矣,其可不为公一言乎!
词曰:
坠绪茫茫,独求诸野。
有涤其源,昼夜不舍。
繄道之穷,维其尚口。
不耀其章,而躬自厚。
出孚于长,于长于君。
□□施之,乃没元身。
故吴之迹,故邾之遗。
既堙既平,其尚有稽。
咏史(下) 其三 王导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言绝句 押东韵
万里凉州道李雄,几重辽海到江东
天台更弃金陵去,端有何颜见北风(自注:江东名义不正,因颓靡不能自立。王敦苏峻祖约自内叛之,而张氏、慕容氏不知江东肺肠事,梯山航海万里致恭良,以受西朝爵命,有不能忘者。岂江东之德足以致之哉。裴山张淳建康时茂弘以晋室上公,受其谒,得无内愧于心乎。苏峻之乱,宫阙灰烬,温峤欲迁都豫章,三吴豪杰请都会稽,而茂弘不从者,羞恶之心犹存故也。迁豫章则示无能为,入三吴则去北方愈远,而太忘中原矣。此茂弘深意,不以告人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