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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罚论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八七、《公是集》卷四○、《皇朝文鉴》卷九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六、《经济类编》卷一三、《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一三、《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八六、《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二七一、《宋元学案补遗》卷四
「赏为劝有功也,赏必以春夏,不已怠乎?
罚为惩有罪也,罚必以秋冬,不已缓乎?
怠则不劝,缓则不惩,然而曰赏以春夏、罚以秋冬者,是非圣人之意也」。
应之曰:「否。
子所谓功者,谓夫辅世治民之为功乎?
抑谓辟土彊兵之为功乎?
子所谓罪者,丧业失序之为罪乎?
抑谓残民害上之为罪乎?
子赏之,劝也,将劝其至于善而已乎?
将幸其身而已也?
子罚之,惩也,将勉其至于耻乎?
将勉其身而已也?
吾语汝圣王之治。
圣王之治,官得其职,民劝其事,物安其所,无独治之名,无仓猝之功。
是以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
其陟也,所谓赏;
其黜也,所谓罚。
赏以春夏,罚以秋冬,则何怠且缓之有?
古者惟军赏不逾时,军罚亦不逾时。
用命赏于祖,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
不用命戮于社,欲民速见为不善之辜。
是圣王之所不得已而用之者也,非所以治士大夫。
故子之所刺者,平世之治也;
子之所称者,军中之法也。
且夫赏为劝善也,为善者终身诚之。
今一赏以春夏而已至于怠矣,则是虽为善未尝不伪也。
从而赏之,是赏伪也,岂所谓善乎?
与其赏是人也,则若勿赏是人也。
故君子正行非以干禄也,经德非以希世也,爱民非以要誉也,尊主非以怀赏也。
故有功虽赏不骄,赏之虽晚不怠」。
曰:「非春夏即不可赏乎?
趣取赏而已矣,何必春夏为」?
曰:「否,是所谓顺天时者也。
为人父者,莫不欲其子之孝于己,欲其子之孝于己,莫若己为孝。
为人上者,莫不欲其下之顺于己,欲其下之顺于己,莫若己为顺。
天者,王之上也;
王者,诸侯之上也;
诸侯者,大夫士之上也。
故王者顺天则诸侯顺王,诸侯顺王大夫士顺君。
君之所为而大夫士为之,是良大夫士也;
王之所为而诸侯为之,是贤诸侯也;
天之所为而王者为之,是圣王也。
故春夏者,天之和气也,天所以施生也,物之所荣也,故赏行焉。
秋冬者,天之义气也,天所以肃杀也,人物之所畏也,故罚行焉。
故赏罚之所以顺天者,臣事君也,子事父也,少事长也,贱事贵也。
其本在王,天下之君悦而言之曰:『王犹顺天,则天下莫不悦而顺王』。
天下之君悦顺王,则天下之大夫士悦而言之曰:『君犹顺王,则天下之大夫士莫不悦而顺君』。
故王者,父事天,母事地,兄事日,非以祈报也,以达天下之大义也」。
张咸贤良劄子七月二十二日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四、《范太史集》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九
臣伏见前陵井监仁寿县张咸,素有履行,富于文学
元祐三年,有近臣举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蒙召试秘阁,以不中第,复归本任。
臣窃惟朝廷复方正之举,欲求绝异之才,若稍诱进,则士知向慕。
或自前举报罢,益强于学,今官满赴阙,欲就再试,而两制以上所举人已足,远方孤进无由自达。
伏望圣慈特降指挥,与免奏举,许令就试,庶使寒畯之士不至遗滞。
取进止。
手记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七、《范太史集》卷五五
傅尧俞/钦之苏轼元祐五年正月乞召还。)/苏辙/子由赵彦若元考/司马康/公休元祐三年讲官,除侍讲。)王岩叟彦霖/朱光庭公掞/吴安诗正)/贾易/明叔元祐四年两省同举御史,除殿中。)刘安世/器之吕陶/元钧吕大忠进伯/吕大临/张舜民/芸叟李周纯之/杨国宝/应之元祐六年闰八月二十七日御史。)杨瑰宝器之/谢卿材/仲适游师雄景叔/常安民/希古王汾/彦祖姚勔辉中/张耒文潜/晁补之无咎/刘唐老/寿臣廖正一明略/郝辟之希孟/吴立礼/张举子/(厚阙。志趣高洁,词学清赡,甲科登第。二十馀年,侍亲终养,屏居不仕,安恬之节,臣实不如。)曾孝纯/元祐五年十月二十八日馆阁。)孙贲/钱世雄/元祐五年八月,升陟,时权进奏院户部检法官。)宋大章/乐京/(已卒)丁骘/公默吴师仁坦求元祐五年四月一日三免讲,乞擢用。前此十科讲读。)/邵伯温/子文杜敏求拙翁元祐四年台阁清要,升。)/刘敦夫元祐四年著述科。)/龚史彦和/冯如晦叔明/冯山/允南陈鹏/图南赵伋/思诚张康国/饶州教授改官。徐铎榜及第,元祐七年学官。)章元弼(蒙之子。公肃纪常极称其有文。元祐五年学官七年再荐。)/马涓/朱绂/郑倞/周行己/师正叔)秦觏(能文)/程遵彦/(杭签。子瞻极称其才,云温公亦知之,而口未尝言。)苏坚/(衮子。子瞻称之如程。)韩纯彦(好学有文,申公尝欲除馆职。)/侯临/邵光子瞻称之。已卒。)/韩宗直/公掞称之)王普/王当/李楚怀州人,能文。)/范致明/(应制,能文。)范致虚/元祐三年及第。文甚豪。)贺铸(班行,有文。)/朱勃逊之元祐六年闰八月二十七日,与公掞御史。)/王浃/(能诗赋)杜常(诗学)/王奎永兴通判回,方识。久在陕西,言边事甚详,言:元祐二年秋,西人数十万点集;半年方起,至镇戎城下,五日而去。本无意入寇,乃梁沁布欲姑以此人情也。三家共一驼载乾粮,人甚苦之。既无所得,自后未易点集。沁布更以恩结人心,又欲立功以服国人。年方三十二。泾原之寇,先杀烽子,故无斥堠,边吏亦不知。六年六月三日镇戎之役,官军聚城中不出,并听张之练节制,帅臣无所施为。李由颐云:沁布保护嗣子,乃之伊、霍,观其所为,无篡夺之形。)/赵竦/(平吕梁百步洪之险。元祐七年举公私俱便。善治财赋。)/李潜元祐六年台阁清要。)/张瓛/游冠卿/雍钧/苏嘉元祐七年升擢清要。)/石嗣庆/李格之、子敦极称之。)/孙谔元祐七年台阁。)/陈沂/元祐七年升擢。)杨宗惠/敦夫处厚敦夫。唐大极称之。)/赵令畤/(颍签。子瞻字之曰德麟,作字说,并书来,盛称之,云已荐馆阁。)宇文邦彦/傅耆/杨阜/王涣之/张东元祐八年著述。)/商倚/刘羲仲/尹材/处初元祐四年献纳科。卒。)张云卿/伯纪元祐八年学官。)陈师锡/伯修秦观/少游陈轩元舆。坡自代。)/孔武仲彦常/应昭纬/苏炳/周尹/正孺。卒。)李由(养正)/朱光裔公远/陈元直/叔正陈元纮/张重子威/吴俦/陈瓘莹中/李百禄祐父/荣辑/子雍元祐八年学官。)陈恢/宋匪躬(履中)/宋景年遐叔/家彬中孺元祐六年台阁。)/石景略/蔡肇天启元祐六年台阁。)/李格非/李彻/(择之)韩宗质/王寔/仲弓王宁/幼安徐铎(振父)/游酢/元祐五年著述科。)田述古/(明之)李豸/方叔张庭坚/广安人盛侨司业称之。)李纯中/(师中弟。李彻言:正叔尝责尧夫不与换官。)鲜于绰大受/祝康/(法家)孙览傅师/程之才/程之元德孺/程之邵(懿父)/高士英子容/范子奇/中济刘昱/晦叔乔执中/希圣谢绶/(乔云:论议似从二程淮南发运司。)赵屼景仁元祐五年十月,与两省御史。)/范纯礼/夷叟自代。)赵泽/元祐四年两省御史。)郭晙(已卒。)/刘当时/叔郑富绍庭德先/田子谅/丁綖邃翁/陈陔/孙安(永弟。长社宰,宣德有能政。)/苏京/罗适/张升卿(与张宗谔以茶法勒停。)/文勋/徐君平(久从荆公学,当国时不随,子由称其文字。)/李曼/修儒。有吏才。元祐六年荐献纳。)宇文昌龄/伯脩安鼎/元祐四年两省御史。)赵君锡/无愧郑穆/闳中元祐五年正月经筵。)郑雍公肃元祐五年正月经筵。)/李栝元祐五年洋州回始识。)/石亘/毛渐(知高邮军,复三十六堰。)/朱京/杨畏子安/傅传师/传正弟。原明称之。)李君卿(考课第一,未奖。)/张安上(能吏也。)/刘涣公济元祐五年七月博士。)/李傅/(同上荐。)张景仁(同上荐。晁无咎称之。除教授。)/张咸/元祐五年七月乞免应制。)司马槱/元祐五年八月贤良。)谢良佐/公掞正叔皆称之。元祐六年著述。)畅大隐/虞策/元祐五年十月,与两省御史,自湖南运判除监察。)裴纶元祐五年御史,辞不就。)/郭知章/陈祥道/用之。精礼学。元祐五年十月二十八日劄乞其所进《礼书》。元祐七年四月二日又荐,乞复为礼言。)丰稷/泽夫彭汝砺/器资藩兴嗣/晁说之(作《扬雄别传》,有史才。又六荐著述科。)/李/(同年。袭弟。廷珍称其文与李傅相上下。)吴仪传正侄,极称其文。)/许奉世/尧夫荐经,特就殿试。注《孝经》。)扈充元祐六年升擢清要。)/鲜于之武元祐六年台阁清要。)/周锷廉彦/许彦(处中。元祐七年台阁元祐七年十二月宫教。)/司马庭直孺/王任叔重元祐七年著述。)/李晰(邛人。能文。元祐八年学官。)/晁将之/元祐八年学官。)孙协元祐八年荐学。)/刘逵/焦蹈榜第二人。)李瑺/纪常称其能文。)虞芮乔希圣贤良,极称之。)/王谊/王发刘器之贤良。子瞻称其文。)/舒焕/吴默
次前(原缺,据山谷集补)韵寄润父1081年 北宋 · 黄庭坚
 押梗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泰和县
昏昏迷簿领,勿勿山谷集作匆匆)贵晷景。
尝尽身百忧,迄无田二顷
喜从吾宗游,九里河润永。
呼儿跪酒樽,戒妇馔汤饼。
老夫何取焉,君悦瓮盎瘿。
衢州江山县学记1176年7月14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八、《性理群书句解》卷七、《翰墨大全》辛集卷六、《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一六、康熙《衢江府志》卷六、雍正《浙江通志》卷二八、《古文渊鉴》卷六一、同治《江山县志》卷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二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建安熊君可量为衢之江山尉,始至,以故事见于先圣先师之庙。
视其屋皆坏漏弗支,而礼殿为尤甚,因问其学校之政,则废坠不修又已数十年矣。
于是俯仰叹息,退而以告于其长汤君悦,请得任其事而一新焉。
汤君以为然,予钱五万曰:「以是经其始」。
熊君则遍以语于邑人之宦学者,久之,乃得钱五十万,遂以今年正月癸丑始事,首作大成之殿,踰月讫功。
栋宇崇丽,貌象显严,位序丹青,应图合礼。
熊君既以复于其长,合群吏、率诸生而释菜焉,则又振其馀财,以究厥事。
列置门棘,扁以「奎文」,生师之舍,亦葺其旧。
于是熊君乃复揖诸生而进之,使程其业,以相次第,官居廪食,弦诵以时。
邑人有识者皆嗟叹之,以为尉本以逐捕盗贼为官,苟食焉而不旷其事,则亦足矣。
庙学兴废,岂其课之所急哉?
而熊君乃能及是,是其志与材为如何耶?
熹时适以事过邑,闻其言,则以语熊君曰:「吾子之为是役,则善矣。
而子之所以为教,则吾所不得而闻也。
抑先圣之言有之,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二者之分,实人材风俗盛衰厚薄之所系,而为教者不可以不审焉者也。
顾予不足以议此,子之邑故有儒先曰徐公诚叟者,受业程氏之门人,学奥行高,讲道于家,弟子自远而至者,常以百数,其去今未远也。
吾意大山长谷之中,隘巷穷阎之下,必有独得其传而深藏不市者。
为我访而问焉,则必有以审乎此而知所以为教之方矣」。
熊君谢曰:「走则敬闻命矣,然此意也不可使是邑之人无传焉,愿卒请文,以识兹役而并列之」。
熹不得而辞也,因悉记其事,且书其说如此,俾刻焉。
既以励熊君,且以视其徒,又以告凡后之为师弟子而食于此者,使知所以自择云尔。
淳熙三年秋七月丙辰新安朱熹记。
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致仕太保张公行状上之上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二
本贯汉州绵竹县仁贤乡武都里。
祖文矩,故不仕,赠太师沂国公
妣沂国夫人杨氏。
祖弦,故任殿中丞致仕,赠太师、冀国公
妣冀国夫人赵氏、王氏。
父咸,故任宣德郎,赠太师雍国公
秦国夫人计氏。
公讳浚,字德远,本唐宰相张九龄节度使九皋之后。
九皋徙家长安,生子抗,抗生仲方仲方生孟常,孟常生克勤,克勤生𦅀,𦅀生纪,纪生璘,即公五世祖。
僖宗时国子祭酒,从幸蜀,因居成都,寿百有二十岁。
长子庭坚,以荫为符宝郎,后不仕。
符宝之子即沂公也。
沂公蚤世,夫人杨氏携三子徙绵竹依外家,遂为绵竹人
长子即冀公也。
冀公幼慷慨有大志,不肯屑屑为举子业,于书无所不通。
庆历元年,诏举茂才异等,近臣鱼公周询以公文五十篇应诏,召试秘阁报闻。
时西鄙方用兵,鱼公谓公曰:「天子以西事未宁,宵旰求贤,惟恐不及,子其可在草野乎?
仆当复率贤公卿共荐论,不敢隐也」。
遂与程公戡以公庆历禦戎策三十篇上。
公之策大抵谓唐之所患,节镇兵盛,今之所患,中原兵弱。
边鄙有警,无以禦敌,良由四方藩境无调习之甲兵,无亲信之士卒,兵以众合,将以位充,行陈部伍都无伦理,何异驱市人而战?
古者兵出不踰时,今五年矣,民困财匮,点科不息,生盗贼心,后患未可量也。
可不速有改更,图所以为靖民威敌久远之计乎?
今当以陕西四路、河北三路、河东一路割兵属将,公选其人,不拘官品,为置文臣通晓者二人为军谋,而使各得自辟其属,丁壮之目、财赋之用悉付之,勿使中官扰其事,勿使小人分其权。
而通置采访使二员,分部八路,提其纲领,紏其奸非。
如转运、提刑运判监军可悉罢去,庶几事权归一,戎虏可遏而人民可苏也」。
有旨下国子监详定以闻。
召试西掖
张公方平奏公论议优长,天子嘉之,授将作监主簿,实二年之冬,事载国史。
程公尤器重公,及帅泾原,辟公掌机宜事。
高阳,复辟焉,改秩知雷州
时黎人扰朱崖,朝命委公自四明遣兵数百,浮海道往镇海隅
公至,不鄙其民,抚绥安静,寇亦旋息。
管干都进奏院
公年踰六十,即浩然思归,致其事。
自号希白先生,筑希白堂,一时贤公卿皆为赋诗。
公亲教授雍公,雍公字君悦,中元丰二年进士第历官州县。
职事之外,覃思载籍,诸子百氏之说无不贯穿,而折衷于六经,其为文辞奇伟条畅。
元祐三年,自华州学官以近臣举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奏篇为天下第一。
比阁试,乃报罢。
太皇太后垂帘,哲宗未亲庶政,自宰相、百执事皆选用名彦,更张前日王安石政事之弊,排斥异议,沮抑边功。
公念明时难遇而内有所怀,思以补报,既不得对,无路上达。
宰相吕汲公大防方贵重用事,公作时议上之,大略谓今民和时雍,守成求助,而戒饬警惧不可以忽。
况大忧未艾,深患未弭,博祸未去:所谓大忧,戢兵之说也。
所谓深患,差役之说也。
所谓博祸,行法之说也。
戢兵之说,其忧有三:有损势耗财之忧,有沮军扰民之忧,有滋敌玩兵之忧。
差役之说其患有三:有贫富不均之患,有州县劳扰之患,有簿书侵挠之患。
而二者之本则在朝廷,惟朝廷之上去私意、公是非、明可否,一本于大中至正,法之可行,无问于新之与旧;
议之可用,无问于今之与昔,除目前之害,消冥冥之变,则所谓大忧者可转而为乐,所谓深患者可转而为安,所谓博祸者可转而为福。
今日之治,斯可维持于永世矣。
汲公不纳,而识者叹公先见之明且远云。
公归又六年,复召试,考官以公文辞杰出,寘高等。
宰相章惇览其策不以元祐为非,且及庙堂用私意等事,无所回互,甚不悦。
数日,公往谢之,嘻笑曰:「贤良一日之间万馀言,笔锋真可畏」。
因授宣德郎签书剑南西川节度判官厅公事。
人为公不满意,而公处之恬然。
于是奏罢贤良方正科而更置宏词科
,祖宗立制举,招延天下英俊,俾陈时政阙失。
天子虚己而听,得士为多。
熙宁六年用事大臣恶人议己,始令进士御试用策而罢制科。
司马丞相辅元祐初政,以求言为先务,遂复置焉。
至是恶雍公辞直,又废之而立词科。
词科之文,如表、章、赞、颂、记、序之属,皆习为佞谀者,以佞辞易直谏,蠹坏士心,驯致祸乱,而人不知其废置之源盖在此也。
公晚得异梦,若有告者曰:「天命尔子名德作宰相」。
未几而公生,故字之曰德远云。
公生四年而雍公没,太夫人年二十有五,父母欲嫁之,誓而弗许。
勤苦鞠育公,能言即教诵雍公文,能记事即告以雍公言行,无顷刻令去左右。
故公虽幼,而视必端,行必直,坐不欹,言不诳,亲族乡党见者皆称为大器。
年十六入郡学,讲诵不间蚤夜。
同辈笑语喧哗,若弗闻者,未尝一窥市门。
教授苏元老叹曰:「张氏盛德,乃有是子。
吾观其文无虚浮语,致远未可量也」。
甫冠,与计偕入上庠
太夫人送之,拊其背而泣曰:「门户寒苦,赖尔立。
当朝夕以尔祖尔父之业为念」。
凡数十条,书之策以授公。
公去亲侧,常若在旁,无一言一动不遵太夫人之教。
京师纷华,每时节游观同舍皆出,公独在。
蓬州老儒有严赓者,时亦游太学,见公之为,咨嗟爱重。
赓尝学《易》有得,遂以《乾》《坤》之说授公。
公中政和八年进士第知枢密院邓洵仁蜀人也,与雍公有雅旧,谓公来见,当处以编修官
公竟不答,调山南府士曹参军以归,奉版舆之官。
山南大府事夥,帅重公才识,悉以委焉。
公为区处,细大各有条理。
治狱明审,务尽其情。
至狴犴木索,沐浴食饮亦必躬涖之,寒暑不废。
以故军民归心,讼于庭者,皆愿得下士曹治。
其受输尽去旧弊,使民得自执权概,人又便之。
公事罢归,即对太夫人读书,至夜分乃寐。
故同寮之贤者莫不亲之,其不肖者亦往往革面惮公,不敢为非。
蒲中孙伟奇父,名士也,时过府与帅饮,至夜分,帅命继酒于公所,公谓其使曰:「此为何时?
而欲发钥取酒酣饮乎?
郡人其谓何?
某不敢也」。
复命,帅未应,奇父整冠拱手曰:「公有贤属如此,某罪人也」。
问公姓名志之,即登车而去。
又兼权成固县事,秩满,郡人遮道送者以千计,画公像持以送公者至百馀。
转运使叹曰:「为小官得人之情如此,使得志于时,又当如何耶」?
褒城,辟熙河路察访司干办公事
到官遍行边垒,览观山川形势。
时犹有旧戍守将,公悉召,与握手饮酒,问以祖宗以来守边旧法及军阵方略之宜,尽得其实。
故公起自疏远,一旦当枢筦之任,悉通知边事本末,盖自此也。
有旨以夏人争地界事委察访司,命其属往视分画。
公以十数骑直抵界上所谓阳关者,夏人始张旗帜骑乘于谷中,意不可测。
及见公开诚,遂数语而定。
改秩至京师,调恭州司录以归。
靖康改元尚书右丞何㮚荐公,同胡寅召审察。
先是,中丞论事罢去,寓居郑州
调官归过郑,念蜀人,粗有时望,因见之,告以国事阽危,宜益自重,思经济之图,无为浅露,心重公。
执政,首荐焉。
公到阙,闻益轻儇,浸失人望,初见即以劄子规之,辞切厉。
不悦,不复使对,止除太常寺主簿
未几而虏至城下,公在京师,独与开封府判官赵鼎虞部郎中宋齐愈校书郎胡寅为至交,寝食行止未尝相舍,所讲论皆前辈问学之方与所以济时之策。
时渊圣皇帝召涪陵处士谯定京师,将处以谏职。
以言不用力辞,杜门不出。
公往候见至再三,开关延入。
公问所得于前辈者,告公但当熟读《论语》。
公自是益潜心于圣人之微言。
二圣出城,公以职事在南薰门,有燕人姓韩者仕虏为要官,往来南薰,稔识公面。
一日,谓公曰:「大人辈(虏人呼贵酋为大人)京城之人不肯尽出金帛,翌日当洗城」。
指城一角曰:「至时吾立大皂旗于此,尔来立旗下,庶可免」。
公笑谓之曰:「公宜为大人辈言,京师之人若尽死,金帛谁从而得乎」?
姓韩人喜,若有得色。
他日复值之,谓公曰:「比日以尔言说诸大人,已罢洗城之议矣」。
此事世莫知也。
逆臣张邦昌乘时窥僭,公逃太学中,闻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即位南京,星夜驰赴。
至即除枢密院编修官,改虞部员外郎
会上以初履宝位,登坛告天,公摄太常少卿导引。
上见公进止雍容静重,心重之,即欲大用。
诘朝以语宰执,时中书侍郎黄潜善尝在兴元,知公治绩,因称述焉。
上简记,他日除公殿中侍御史
先是,宰相李纲以私意论谏议大夫宋齐愈,腰斩。
公与齐愈素善,知齐愈死非其罪,谓上初立,以私意杀侍从,典刑不当,有伤新政,恐失人心。
既入台,首论纲罢之。
驾幸东南,道途仓卒,后军统制韩世忠所部军人劫掠作过,逼逐左正言卢臣中坠水死。
公以虽在艰难扰攘中,岂可废法如此,即奏劾世忠擅离军伍,致使师行无纪,士卒散逸为变,乞正其罚。
有旨从赎,公重论奏,及乞追捕散逸为变者。
上为夺世忠观察使,上下始肃然,知有国法。
维扬,即劝上无忘二帝北狩,常念中原,汲汲然修德去弊以振纪纲。
每奏事,上未尝不从容再三问劳,泛及为治之方,辄至日昃。
公所论专自人主之身以及近习内侍、戚里,以为正天下之本在此。
乃奏崇、观以来,滥授官资,乞尽釐正;
戚里邢焕孟忠厚不当居侍从,宜换右职;
驸马潘正夫不待扈从,先来维扬,请治其罪;
内侍李致道误国为深,不当引赦叙复;
尚书董耘独以藩邸恩夤缘通显,宜即退闲,皆蒙采纳。
时以藩邸旧宫锡号升旸,至维扬内侍占官寺为之。
公奏:「方时艰难,行幸所至,岂宜为此以重失人心?
此必从行官吏欲假威福,妄兴事端,借御前之号,为奉己之私耳。
乞行罢止」。
上从之。
侍御史,赐五品服。
公感上知眷,益思效忠。
时车驾久驻维扬,人物繁聚而朝廷无一定规摹,上下颇觖望。
公奏:「近日军民论议纷然,彼得藉口为说者,盖二帝远在沙漠,而陛下乃与六宫端居于此,何怪人之窃议。
愿明降睿旨,以车驾不为久住维扬之计晓谕军民,仍乞朝廷早措置六宫定居之地,然后陛下以一身巡幸四方,规恢远图,上以慰九庙之心,下以副军民之望」。
他日奏事,上谓公曰:「朕于直言容受不讳,近有河北武臣上书,不知朝廷事体,诋毁朕躬,亦不加罪」。
公请以所得圣语布告中外,激劝言者,庶几有补于国,上嘉纳焉。
又奏:「中原,天下之根本也;
朝廷,中原之根本也。
本之不摇,事乃可定。
愿降诏旨,敕东京留守司略葺大内及关、陕、襄、邓等处,常切准备车驾巡幸,及以今来行在所止不为久居之计,庶几内外和悦,各思奋励以图报国」。
宰相浸不悦。
又论御营使司属猥众,俸给独厚,资格超越而未尝举其职,乞行沙汰,使侥倖者无以得志,法行自近,军气必振。
又论无谓虏不能来,当汲汲修备治军,常若寇至,遂大咈黄潜善等意。
公以孀母在远乞外补,除集英殿修撰知兴元府
公已登舟,候朝辞,有旨除礼部侍郎,日下供职。
召对便殿,上慰劳宣谕曰:「卿在台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将有为,政如欲一飞冲天而无羽翼者。
卿为朕留,当专任用张悫及卿」。
公顿首泣谢,不敢言去。
时为中书侍郎,未几而卒。
上一日复谓公曰:「郭三益可与卿共事」。
未几而三益亦卒。
公念虏骑必至,而庙堂晏然,殊不为备,率同列力为宰相言之。
潜善汪伯彦笑且不信。
公常以疾在告,独上眷遇益深,除公御营参赞军事,拨鲁珏、杨周等所部兵,令同吕颐浩教习所谓长兵者。
公亲往点阅,籍其乡贯、年齿与所习艺能。
复被旨同颐浩江淮措置。
未几,虏骑自天长逼近郊,公从驾渡江。
平江朝议东幸,诏朱胜非吴门禦贼。
问谁当佐胜非,左右莫应。
公独慷慨愿留,遂以本职同节制平江府、常、秀州江阴军军马,车驾遂东。
时建炎三年二月八日也。
公行平江四境,规度可控扼虏所来道,决水溉田为限,立烽堠,召土豪与议。
时禁卫班直及诸军溃归无虑数万众,乏食,所至焚劫。
一夕,知府事汤东野苍黄见公曰:「城四外焚庐舍,火光并起,柰何」?
公笑曰:「此必溃军之归,正当招集」。
问府藏银绢有几,即白胜非便宜出黄榜及旗于门,以圣旨招集,支赐银绢各若干,令结甲而入,且令市人广造食物以俟。
顷之,溃兵皆以次入,既得赐,又市食,无敢哗者。
明日,令依所结甲出盘门,赴行在所,违者斩。
如是数日不绝,而公旧所教习长兵至者亦近三千人。
二十日朱胜非召赴行在,公独节制。
三月八日东野忽复遽告公,闻有赦至。
公虑时方艰难,事变莫测,命东野先遣亲信官驰至前路,发封以告。
少顷,东野驰来曰:「事变矣,乃明受赦也」。
袖以示公。
时府中军民已知有赦,公谓东野令登谯门,宣有旨犒设诸军一次,内外乃定。
九日,有自杭持苗傅刘正彦檄文来者。
公恸哭,念王室祸变如此,戴天履地,大义所存。
平江兵少力单而逆顺势殊,岂复强弱利害之足较?
便当唱率忠义,举师复辟,诛讨叛贼,以济艰难。
虽孀母在远,身无嗣继,而义有所不可已也。
亟召东野提点刑狱赵哲至喻之,且激以忠义。
二人感激愿助,因秘其事,夜召以防江为名,尽调浙西弓兵,令东野密治财计。
十日,得省劄,召公赴行在。
承宣使张俊领万人自中涂还,公遣问之,乃云等敕交割所总人马,赴秦凤路总管任。
公念上遇厚,而纯实,可谋大事,急使东野启城抚谕诸军。
立诣公所,公独留,握手语曰:「太尉知皇帝逊位之由否?
此盖正彦欲危社稷」。
语未终,泣下交颐,亦大哭曰:「有辛永宗者来自杭,备为言。
适遍喻将校辈,且当诣张侍郎求决。
侍郎忠孝,必有处置」。
公虑意未确,复再三感动之。
曰:「只在侍郎
若官家别有它虞,何所容身」?
公应曰:「某处置已定,当即日起兵问罪」。
大喜,且拜曰:「更须侍郎济以机权,莫令惊动官家」。
公给军衣粮并及其家,皆大悦。
公召辛永宗正彦所与谋为谁,曰:「归朝官王钧甫、马柔吉。
旧闻侍郎尝识甫等,请以书先离间之」。
是夜,公发书约吕颐浩刘光世兵来会。
颐浩节制建业光世领兵镇江,公虑书不达,复遣人赍蜡丸从间道往。
公已再被赴行在之命,知为傅等奸谋,而兵未集,未欲诵言,戒东野各密奏虏未退,靳赛数万众窥平江,若张某朝就道,恐夕败事。
公亦奏:「张俊骤回,平江人情震詟,臣不少留,恐生事」。
因命遣精兵二千扼吴江而奏曰:「兵在平江者多,臣故分屯,以杀其势」。
盖惧正彦觉勤王之谋,先出不意,遣兵直捣平江故也。
十一日,附递发奏:「臣伏睹三月五日睿圣皇帝亲笔:『朕即位以来,强敌侵凌,远至淮甸,其意专以朕躬为言。
朕恐其兴兵不已,枉害生灵,畏天顺人,退避大位』。
臣伏读再四,不觉涕泣。
臣窃以国家祸难至此,皆臣等不能悉心图事,补报朝廷,致使土地侵削,人民困苦,上负睿圣之恩,下失天下之望。
今睿圣皇帝以不忍生灵之故避位求和,臣独有一说,不敢不具陈其详。
臣窃以当今外难未宁,内寇窃起,正人主忧劳自任,马上求治之时。
太母以柔静之身,皇帝以冲幼之质端居深处,责任臣寮,万一强敌侵凌,不肯悔祸,则二百年宗庙社稷之基拱手而遂亡矣。
臣愚不避万死,伏愿太母陛下、皇帝陛下特轸宸虑,祈请睿圣念祖宗付托之重,思二帝属望之勤,不惮勤劳,亲总要务,据形势之地,求自治之计,抑去徽名,用柔敌国,然后太母陛下、皇帝陛下监国于中,抚靖江左,如此则国家大计自为得之。
如以臣言为然,乞行下有司,令率文武百寮祈请施行」。
贴黄:「臣契勘,伏睹睿圣皇帝方春秋鼎盛,而遽尔退避大位,恐天下四方闻之不无疑惑,万一别生它虞。
更乞睿断,详酌施行」。
并具因依申尚书省,「伏望朝廷率文武百官力赐祈请」,及具咨目报苗傅刘正彦:「某久病无聊,日思趋赴行在,缘靳赛人马过平江平江之人各不安居,守贰日夕相守,不容出城。
朝夕事毕,即便登途。
迩者睿圣皇帝以不忍生灵涂炭之故避位求和,足见圣心仁爱之诚。
然当此多难,人主马上图治之时,若睿圣谦冲退避,上无以副宗庙之寄,次无以慰父兄之望,下无以厌四海之心。
某曩备员言官日,窃见睿圣皇帝聪明英断,意欲有为,止缘小大臣寮误国至此。
某叨窃侍从,盖亦误国之人,乃至过江,事出仓卒。
向使将相有人,睿圣岂肯轻发?
太母垂帘,皇帝嗣位,而睿圣乃退避别宫,若不力请,俾圣意必回,与太母分忧同患,共济艰难,中兴之业未易可图。
二公苟不身任此事,人其谓何?
当念祖宗二百年涵养之旧,今所恃以存亡,惟睿圣皇帝。
况皇帝天资仁厚,从谏如流,愿勉为之,再三恳请,睿圣宜无不允也」。
又与柔吉、钧甫书曰:「此事当责在二公」。
是日,公再被促赴行在之命。
进士冯轓(后更名康国。),与公为太学之旧,来平江相从。
公察轓慷慨气义人也,夜四鼓,呼轓具道所以,且云:「已具奏及移书,今若得一人往面悉此意,大善」。
轓激厉请行,诘朝即就道。
是日,再以书促颐浩光世报所处分次序。
十三日,以所奏检报诸路,复督颐浩光世速选精锐来会平江,而张俊再被赴秦州指挥,且命思恭总其兵。
思恭知逆顺,信用公言,奏不敢交兵。
十四日,公被命除礼部尚书,将带人马疾速赴行在。
公复奏不可离平江状。
十五日,傅、正彦遣俱重赍诏书抚谕,且来吴江张俊
公召重至平江,重初桀骜,以秘计恐之,重逃避。
既而公得请兼领兵。
有报韩世忠海船到常熟岸者,喜曰:「世忠来,事办矣」。
白公
公以书招之,世忠得书号恸。
十八日,见公于平江,相对恸哭。
世忠曰:「某愿与张俊身任之」。
偶甄援自杭来,诡称睿圣面令促诸军。
公使遍谕世忠,及至镇江光世及部曲等众,皆号恸。
十九日冯轓至自杭,傅、正彦答公书皆不情语,柔吉、钧甫亦以书来。
是日,颐浩光世报军行。
二十日,公大犒世忠将士,令世忠奏以兵归行在,而密戒世忠急至秀据粮道,候大军至。
酒五行,公亲呼诸将校至前,厉声问曰:「今日之举,孰顺孰逆」?
众皆曰:「我顺贼逆」。
公复厉声曰:「若某此事违天悖人,可取某头归苗傅等。
等以观察使及金钜万求某,得某者可即日富贵。
不然,一有退缩,按以军法」。
众感愤应诺。
世忠军自平江舟行不绝者三十里,军势甚振。
是时逆党传闻,已自震慑,有改图之意矣。
公又恐贼急邀车驾入海道,先遣官属措置召募海船,亦甚集。
二十一日,复遣冯轓以书行,且令轓居中几事相应。
会得等书云:「朝廷以右丞侍郎伊尹周公之任,非侍郎其谁当之」?
公不胜忠愤,度等已觉公义兵动,而我兵势既已立,遂因递报之,其略云:「自古言涉不顺谓之指斥乘舆,事涉不逊谓之震惊宫阙。
是以见君辂马,必加礼而致恭,盖不如是,无以肃名分、杜僭乱也。
废立之事,非常之变,谓之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者,族矣。
凡为人臣者,握兵在手,遂可以责君之细故而议废立,自古岂有是理者哉?
今建炎皇帝春秋鼎盛,不闻失德于天下,一旦逊位,岂所宜闻?
自处已定,虽死无悔。
呜呼!
天佑我宋,所以保卫皇帝者历历可数。
出质则虏人钦畏而不敢拘,奉使则百姓讴歌而有所属。
天之所与,谁能废之?
况祖宗在天之灵岂不昭昭,借使事正而或有不测,犹愈于终为不义不忠之人而得罪于天下后世也」。
等得书,怒,遣赤心军及王渊旧部精锐尽驻临平,而韩世忠之军已扼秀州矣。
公作蜡丸帛书云:「不得惊动圣驾」。
募人赍付主兵官左言以下八人及知临安府康允之,皆达。
又作手榜遣人间道晓谕临安居民曰:「访闻前日睿圣皇帝逊位,军民掩泣,各不聊生,足见军民忠义之情」。
世忠既抵秀州,称病,日令将士造云梯,修弓矢器械。
正彦震骇,亟除世忠、俊节度使指挥略云:「世忠、俊深晓内禅大义,不受张某诖误」。
二人皆不受命。
正彦又令朝廷降指挥谪公,其词曰:「张某阴有邪谋,欲危社稷,责授黄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
仍令平江差兵级防送,经由行在赴贬所」。
二十四日颐浩以兵至,公迓且勉之,握手嚱嘘。
颐浩亦曰:「事不谐,不过赤族」。
翌日光世亦至。
二十七日,传檄内外,辞曰:「宋有天下垂二百年,太祖太宗开基创业,真宗仁宗德泽在民,列圣相传,人心未厌。
昨因内侍童贯首开边祸,遂致虏骑历岁侵凌。
逆臣苗傅躬犬彘不食之资,取鲸鲵必戮之罪,乃因艰难之际,敢为废立之谋;
刘正彦以孺子狂生,同恶共济,自除节钺,专擅杀生。
仰惟建炎皇帝忧勤恭俭,志在爱民,闻乱登门,再三慰喻,而等陈兵列刃,凶燄弥天,逼胁至尊,苍黄逊位,语言狂悖,所不忍闻。
大臣和解而不从,兵卫皆至于掩泣。
诏书所至,远近痛心。
骇戾人情,孰不愤怒!
等揭榜阛市,自称曰『余祖宗讳名』,曾不回避,迹其本意,实有包藏。
今者吕颐浩金陵之师,刘光世引部曲之众,张某治兵于平江韩世忠张俊、马彦溥各领精锐,辛道宗思恭总率舟师,汤东野周杞扼据冲要,赵哲调集民兵,刘诲李迨馈饷刍粮,杨可辅等参议军事,并一行将佐官属等,同时进兵,以讨元恶。
师次秀州,四方响应。
用祈请建炎皇帝亟复大位,以顺人心。
今檄诸路州军官吏军民等,当念祖宗涵养之恩,思君父幽废之辱,各奋忠义,共济多艰。
所有朝廷见行文字,并是等伪命,及专擅改元,即不得施行。
敢有违戾,天下共诛之」!
二十八日张俊光世相继行,闻行在已有复辟之议矣。
初,公遣冯轓授以计策,正彦平江之师将至,甚忧恐。
轓知动,即以大义白宰相朱胜非曰:「张侍郎之意,盖以国步艰难,政当马上治之。
主上盛年,乃传位襁褓之子,听断不出帘帷,天下恐有不测之变。
纵主上谦虚,固执内禅之论,此犹有一说焉。
主上受渊圣诏,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今日当以渊圣为主,睿圣称皇太弟,依旧天下兵马大元帅,嗣圣当易称皇太侄。
太母垂帘听政,大元帅治兵征伐于外,此最为得策」。
胜非令轓与二人议,轓反覆告之,正彦有许意,遂与同议都堂
轓同正彦、钧甫四人并引见,太后劳问曰:「卿等皆忠义之臣」。
轓遂奏曲折。
议定,乞赐正彦铁券,诏宣百官,少顷毕集。
宣诏云:「二十五日苗傅刘正彦等四人上殿奏事,奉圣旨,睿圣皇帝宜称皇太弟,依旧康王天下兵马大元帅
皇帝宜称皇太侄」。
百官退,诣睿圣宫,上御殿引见正彦,词色粹然,问劳有加。
等出宫,以手加额曰:「不意圣天子度量如此」。
既而正彦归军,逆党张逵曰:「赵氏安,苗氏危矣」。
王世修尤大悖,三鼓胜非府变其事,复欲改正嗣皇依旧,而睿圣之名止称处分天下兵马重事胜非不能夺。
轓次日力争,胜非云:「勿与较,其实一也」。
轓遂归,而勤王之师已悉至秀州
三十日,公被命同知枢密院,亦不受。
四月二日,公次秀州,奉复辟手诏,而等大兵屯临平,公进发。
三日,次临平世忠当前,俊次之,光世又次之。
逆党立旗招喻世忠等,世忠与战,军小却。
世忠亲挥刃突前曰:「今日不为官家面上带几箭者斩之」!
众争奋,贼党苗翊等大败,正彦相继逃遁。
是夕,皇帝圣旨除公知枢密院事
翌日,公与颐浩等入内朝见,伏地待罪泣下。
再三慰劳,宣喻云:「曩在睿圣,两宫几不相通。
一日,朕方啜羹,小黄门直趋前传太母之命曰:『张浚早来不得已安置郴州』。
朕不觉覆羹于手,今其迹尚存。
自念卿既被责,此事谁任」?
公呜咽奏:「臣蒙陛下眷遇之厚,久历台省,不能补助,致虏骑凭凌,祸变窃发。
臣之罪大,敢复论功」?
上再三称叹,独留公,引入后殿,过宫庭。
上宣喻:「隆祐皇太后知卿忠义,欲一识卿面目,适垂帘见卿自庭下过矣」。
公惶恐,顿首谢。
上属意欲倚公为相,公辞晚进,不敢当。
盖公意以关陕为中兴根本,欲请行矣。
上曰:「顾无以见朕意」。
解所服玉带,命内侍覆去龙饰赐公曰:「此祖宗御府所宝也」。
公重辞元枢之命,诏书曰:「卿以小宗伯之职赞天营之事,乃能总合诸师,来赴行在之急,俾奸宄不敢辄肆。
威声既振,妖孽宵奔,致朝廷于安平无事之地,卿之功大矣。
宜勿复辞」。
正彦既败走,与死党直趋闽中
公命世忠以精兵追之,并缚于建州,槛至行在所
及其党左言、张逵王世修等,伏法建康市。
初,公起义兵行次嘉禾,一夕坐至夜分,外间警备亦甚严,忽有刺客至前,腰间出文书,乃正彦遣来贼公,赏格甚盛。
公顾左右皆鼾睡,见其辞色不遽,问:「尔欲何如」?
对曰:「某河北人,粗知逆顺,岂以身为贼用者?
侍郎精忠大节感通神明,某又安忍害侍郎耶?
特见备禦未至,恐后有来者,故来相报耳」。
公下执其手问姓名,曰:「某粗读书,若言姓名,是徼后利。
顾有母在河北,今径归矣」。
遂拂衣而去,其超捷若神。
翌日嘉禾死罪囚斩以徇曰:「此苗傅等刺客也」。
后亦无它。
公私识其人状貌物色之,终不遇云。
薛庆啸聚淮甸,兵至数万,附者日众。
公以密迩行阙,一有滋蔓,为患不细,且闻等无所系属,欲归公麾下,请往示大信以招抚之。
渡江而靳赛等率兵降,遂径至高邮,入垒,从行者不及百人。
出黄榜示以朝廷恩意,感服再拜。
始,公入贼垒,外间不闻公信,浮言胥动,颐浩等遽罢公枢筦。
及闻公讫事还,上叹息,即日趣公归,且诏就职。
公辞,上抚劳再四,复亲书御制《中和堂诗》赐公,有曰:「愿同越勾践,焦思先吾身」。
其卒章曰:「高风动君子,属意臣」。
仍题其后曰:「卿看毕可密藏,恐好议者以朕属意篇什也」。
其眷待如此。
公素念国家艰危以来,措置首尾失当,若欲致中兴,必自关陕始,又恐虏或先入陕陷蜀,则东南不复能自保,遂慷慨请行。
诏以公充川陕宣抚处置使,便宜黜陟。
赐亲笔诏书曰:「朕嗣承大统,遭时多艰,夙夜以思,未知攸济。
正赖中外有位悉力自效,共拯艰危。
今遣知枢密院事张某往喻密旨,黜陟之典,得以便宜施行。
卿等其念祖宗积累之勤,勉人臣忠义之节,以身徇国,无贻名教之羞;
同德一心,共建隆兴之业,当有茂赏,以答殊勋」。
公行有日矣,会御营平寇将军范琼来赴行在。
自靖康围城与女真通,及京城破,逼胁后妃及渊圣太子宗室入虏中,又乘势剽略为乱,左右张邦昌,为之从卫,罪状非一。
至是闻二凶伏诛,始自豫章拥众入朝。
既陛对,恃其众盛,悖傲无礼,多所邀求,且乞贷傅、正彦逆党左言等死。
公奏大略云:「大逆不道,罪冠三千之辟。
呼吸群凶,布在列郡,以待窃发。
若不乘时显戮,则国法不正,且它日必有王敦苏峻之患。
臣任枢筦之寄,今者被命奉使川陕,启行有日,乃心踟蹰。
若不尽言,乞伸典宪,死且不瞑」。
上深然之,公独与权枢密院检详文字刘子羽密谋,夜召子羽及选密院谨饬吏数辈,作文书劄榜皆备,锁吏于府中。
翌早,公赴都堂,召议事。
从兵溢涂巷,意象自若。
坐定,公数罪,愕眙,命缚送大理寺
子羽已张榜于省门外,亲以圣旨抚劳众曰:「圣旨罪止,馀皆御前军也,无所预」。
众顿刃应喏。
论死,兵分隶神武军。
自靖康后,纪纲不振,王室陵夷。
公首倡大义,率诸将诛傅、正彦,乘舆返正,复论正罪,而后国法立,人心服。
自武夫悍卒、小儿灶妇、深山穷谷、裔夷绝域皆闻公名,盎然归仰忠义之感,实自此也。
公辟子羽参议军事,遂西行。
独念上孤立东南,朝廷根本之计未定,蚤夜深思,苟有所见,不敢不纳忠,以身在外而不言也。
尝奏曰:「前日馀杭二凶鼓乱,彼岂真恶内侍哉,当此艰危,人情易摇,欲为不顺,借此以鼓惑众听耳。
然在我者有隙可指,其事乃作。
愿陛下谨之察之,于细微未萌之事每切致意,使奸逆无以窥吾间」。
又曰:「臣累具奏,谓前此大臣不肯身任国事,意谓事苟差失,众言交攻,取祸必大。
惟因循度日,万一得罪而去,亦不过谓庸缪,落职领祠而已。
此风误国有素,愿陛下临朝之际,不匿厥指,与大臣决议,继自今必使身任其责,脱或败事,诛罚无赦」。
又奏曰:「听言之难,自古记之。
《书》称先王之盛有曰:『侍御仆从,罔匪正人』。
夫仆从之微也,而亦必严择,盖其朝夕在君侧,浸润肤受,言为易入。
苟使小人得售,将何所不至?
夫小人进谗说以快其私,经营窥测,投隙伺间,固不正名其事、显斥其人也。
或因献谈谐之说,或假托市井之论,夤缘附会,其端甚微。
人君一或忽之,则忠贤去国,亿兆离心,其祸有不可胜言矣。
臣谓欲尽听言之道,莫若亲君子而远小人。
不然,虽有过人之聪明,而朝夕所狎近者既皆非类,渐渍以入,其能无过听之失乎」?
又奏曰:「自古大有为之君,未有不体乾刚健而能成其志者也。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人君法天,莫大于此。
少康氏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而夏后之业复振,盖其经营越四十年,向使其间一萌退缩之意,则王业无自而兴矣。
汉高帝困于鸿门,屏于巴蜀,败于荥阳、京索间,屡挫而愈不屈,终灭项氏以启汉基。
此二君者,岂非刚健不息而卒能配天乎?
今日祸变可谓极矣,意者天将开中兴之基,在陛下体乾之刚,身任天下而已。
愿陛下以至公至诚存心,恻怛哀矜,思天下之所以困穷,生民之所以涂炭,自反自咎,身任其责,便佞之惑耳者去之,美丽之悦目者远之,以至于衣服饮食,亦惟菲薄之务,淡然漠然,视天下无足以动吾心者,而专以宗社生灵为念。
苟言之非有益于宗社生灵者弗言也,苟思之非有益于宗社生灵者弗思也,持之以坚,行之以久,乾乾不息,则上可以动天,下可以格人。
由近及远,由内及外,民虽至愚,岂不感化?
少康汉祖之事业又何难哉?
臣于陛下分则君臣,情则父子,故虽远去天威,而区区爱君之心不敢不思所以自效」。
上手书赐公曰:「卿自离阙,曾未几时,奇画深规、忠言谠论著之简牍,已三上矣。
虚怀领览,嘉叹不忘」。
时渡江大赦,独李纲以言者论列贬海外不放还。
公论奏逆党如吴幵莫俦顾反得生归,虽轻疏,亦尝为国任事,乃不得叙,天下谓何?
上用公奏,得内徙。
始,公尝论纲罪,至是独为伸理,其用心公明,无私好恶类如此云。
都堂审察劄子1171年8月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七九、《浪语集》卷一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读《史记》,至赵烈侯欲赐歌者田,相国公仲连不与,曰:「求之未有善者」。
番吾君曰:「君实好善,而未有所持。
公仲相赵四年矣,亦尝进士乎」?
曰:「未也」。
番吾君曰:「牛蓄、荀欣徐越皆可」。
公仲乃进此三人。
牛蓄侍烈侯以仁义,约以王道,烈侯逌然。
明日,荀欣侍以选练举贤,任官使能。
明日,徐越侍以节财俭用,察度功德,所与无不充。
君悦,使使谓相国曰:「歌者之田且止,赐相国衣二袭」。
仆未尝不抚卷而叹,谓公仲连贤相也,不以正义咈君之心;
番吾君善谋也,乃以贤贤易君之虑。
公仲用人如己,烈侯改过不吝,贤哉!
是故大臣格君心之非,惟务引之当道,是虽战国之事,盖三代大臣遗法也。
昔者伊尹、周公所以弥缝君臣之间,盖不于其身而于其左右之臣。
当其未甚相知之时,脱有一人不正,则二公之事去矣。
圣人之所以大过人者如此。
后世大臣喜与人主争事,人主顾以要窃名誉疑之,君臣之间,盖判然离矣。
进则孤立而无助,退则洁己以致讥,而欲道行事济,万无是理。
古人之不可仿佛,非天也,人也。
主上以天纵之圣,笃任同德,凡天下事与相公唯诺可否,无所疑贰,是诚足以有为之时。
然而间或事与意违,而功成未有端绪者,将由进贤未广,犹无以易君之虑,引义以争,未免身亲之乎?
虽有至心,谁能谅之?
伏惟谋谟庙堂,深思远览致君之道,愿专以伊尹周公之心为心,若公仲连之所为有可备采择者。
某位卑言高,死罪。
台州支盐厅壁记 南宋 · 陈耆卿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二○、《三台文献录》卷三、《赤城集》卷七
州县官,例有厅壁记,独支盐厅缺,岂其病在官卑邪?
盐课至近代愈饶,设职亦众,仓官主出纳,盐场官主办集,办集难为力,而出纳易为功,官虽卑,不足病也。
台州仓官有二所,隶监三。
后以二隶四明,其存者一,以故仓官亦省。
一监之额,以袋计者,昔为五千有奇,而今为三千有奇。
夫官既易,额减又益易,遇客钞至,鳞排栉附,随先后给之,窦可塞,赏可得。
敏之士,噤无所用其力,则往往求以自见于其职之外。
上而台与郡,亦曰:「是有以自见,吾不敢束于其职之内焉」。
盖今耿君悦是也。
然则,官虽卑,不卑者人尔;
非惟不足病,又足喜也。
耿君曰:「吾不以为喜,而以为忧,忧其无以视后人,而又忧其无以继前人也」。
录其姓氏,自杨熑以上分员者二十四人,王栻以下单员者六人
求余记两年,及是,始笔授。
张德玉 元 · 赵孟頫
七言律诗 押麻韵 出处:松雪斋文集卷第五
张君说易万人誇,幽赞神明断不差。
动静六爻虽有象,吉凶万变本无涯。
河图妙在纵横用,皇极曾传一倍加。
自笑已无疑可卜,有疑来问尔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