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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道(上)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九
臣闻言非尚于奇,尚于用也;
事非难于料,难于处也。
奇而无用,能料事而不能处,此岂非士大夫进言谋国者之大患欤?
昔之人盖有长于谈兵而败于兵,工于说难而死于说,言非不奇也,疏于用也。
盖有知七国之必反,而无以制其反,能三策匈奴,而不能一策昆阳之败,料事非不明也,暗于处也。
今天下之士乘圣天子求言急治千载一时之秋,而争言天下之利病,夫岂无一言之功于用而一事之善于处也哉?
而未闻朝廷行某人之言而兴某利也,又行某人之言而除某害也。
夫言而无用者,言之虚;
听而不用者,言之功。
不知言之不行者,其言而无用欤,其听而不用欤,其言之虚欤,其言之弃欤?
言之虚者其责在下,言之弃者其责将谁归?
天下皆曰圣天子之求言者,以为始初清明之美观耳。
其然与否,臣不得而知也。
臣所知者,臣将治臣之言以塞臣之责。
臣过不量其愚,而夙夜以思当世之故,千虑一得,慨然欲吐者有三十策焉,愿有献也,非敢谓有用也,亦不可谓无用也,惟朝廷财择。
臣闻人主之治天下,必正其治之之主;
人臣之相其君,必先正其人主之主。
而小人敌国之欲倾人之国也,必先败其人主之主而已。
齐人惩于夹谷而谋鲁也,不以齐谋鲁也,以鲁谋鲁也。
鲁以女乐罢朝而孔子行,则先败其用孔子之主也。
孰为用孔子之主也,非鲁君之心乎?
越人惩于会稽而谋吴也,不以越谋吴也,以吴谋吴也。
吴信宰嚭而子胥疏,则先败其用子胥之主也。
孰为用子胥之主也,非吴王之心乎?
是故人主之有天下,如富家之产也;
人主之有一心,如富家之有家主也。
今也有千金之产,而其家主者博弈焉,酒色焉,与不逞之奴客狎而不严焉,则其千金之资,人孰不视之为外府耶?
而其友之忠焉者不先正其家之主,而欲扶其主之家,是故枝其东而西倾,富其左而右贫。
世之君子之相其君也,不过曰人才之未用也,民力之未裕也,国未富而兵未强也,太平之未有期而敌国外患未有已也。
是皆知扶其主之家也,而未知正其家之主也。
古之君继体守文、不知艰难而败其国者,臣未暇言也,请言其创业之难而又自败者。
隋文帝取周取陈,以混二百年四分五裂之天下,开皇之治,汉以来仅有此尔。
其贤明何如也?
唐庄宗与梁对垒于河上,不解甲者十五六年,百战而气不折,卒以灭梁,其英雄何如也?
二君者创业之难如此,然皆身不免于祸,而国不免于亡。
夫兴隋者文帝也,亡隋者亦文帝也;
灭梁者庄宗也,自灭者亦庄宗也。
君,一君也,而兴亡成败之自异也。
盖前日之文帝,前日之庄宗,正其主也,其主正则国从而兴。
后日之文帝,后日之庄宗,自败其主而已,其主败则国有不败乎?
盖二君者天下之主也,二君之心者二君之主也。
勤俭创业之心一变而为逸欲乐成之心,主已败矣。
当其惑于女子,嬖于伶人,二君自以为无害也。
然女子伶人之祸一发,则横溃决裂而不可救,卒以杀二君之身而覆二国之祀,则天下之所以治乱存亡者,夫岂阶于外哉?
亦视其人主之主如何尔。
今以天子之圣明仁孝,而加之以典学之缉,兢业如舜,勤俭如禹,不迩声色如汤,不盘于游田如文王,则所以正心诚意以立其致治之主者至矣。
臣犹首以为言者,盖圣人之防其心不恃其天而尽其人,不儆于危而儆于安。
今日边事小息矣,忧顾小纾矣,外息而内纾,此治乱安危之所伏而未测者也。
岂无以新声丽色而蛊上之心者,岂无以伎巧玩好而荡上之心者,岂无以弋猎游幸宫室台榭而迎上之心者?
道涂相传,万几之暇,毬马稍进矣,臣不敢信也,而不能不惧也。
独不见高渐离之筑耶?
事岂必大而后虑也?
汉文帝之贤,与孰先孰后也,敦朴勤俭,一无嗜好,顾独稍好射猎,未损帝之贤也。
贾谊谏之曰:「不猎猛敌而猎田彘,玩细娱而不图大患,可为流涕」。
贾山亦谏曰:「愿少衰射猎,脩先王之道。
不如此,则行日坏而荣日减」。
二臣者所以责文帝备也,非责之备也,爱帝之全也。
臣愿圣天子罢毬马之细娱,而求圣贤之至乐。
收召天下耆儒正学之臣,与之探讨古今之圣经贤传,深求三代汉唐所以兴亡之原而择其中,以之正心脩身,日就月将,圣德进矣。
则二帝三王之治涵养于圣心而周流于天地,敌国虽强,其强易弱也(《诚斋集》卷八七。)
子:原脱,据四库本补。
雷州州学殿堂记宝庆三年 宋 · 李仲光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嘉庆《雷州府志》卷一八
雷阳虽濒海,前后牧守最多循良,往往属意庠序之教,如戴侯之邵、鲍侯同皆以身为率先,及李侯郑侯公明又从而侈大之,以故栋宇宏壮,颇有中州气象。
御书阁始创于庙门外,卑陋不称,郡文学游君一龙率士友鼎新之。
议既定而未即工也。
嘉定十五年谭君幼学来尸其事,乃竣其址,崇二尺有三寸,且辟庙南之地,使迎神者得以序立。
然事力绵薄,独新作三门,而御书阁犹未暇问。
宝庆初元仲光冒昧承乏,顾瞻讲堂日就隤圮,凛然此心若将压,然问会计有无,则曰司出纳者去其籍帑,无见金矣,意甚不满。
阅半岁,得钱仅五万。
方将市材于山,而又惧弗继。
曾公宏父郡丞摄守事,有愿赎者输钱二十万,乃尽畀学宫,然后悉力经度,伐出会计,涓吉于明年七月,首葺讲堂,去其朽蠹,新其榱桷。
凡材之坚且良者不废其旧,大率易者三之二,存者十之三,而瓦之腐者则尽弃之。
明年,始创书楼,以藏奎画
工役繁兴,乃命刘叔杰董之。
功未半,上会计者以匮告,会陈侯大纪馈钱十万,是乃登济。
于是因隙地,鸠馀材,创三公祠堂,坐忠悯莱公于中,以东坡二先生配食左右。
始落成,设醴祀之。
既奠,则进郡学者而诲之曰:「予老且习懒,独焦心劳思经营为是者,诸子亦察其故乎?
学者所以明人伦也,诸君子登斯堂,当思入孝出弟以顺其父母,则父子之伦明矣。
诸君子登斯楼,当思斋庄肃敬,如天威不违咫尺,则君臣之伦明矣。
俯伏祠下,当思三君子者事君以忠,华国以文,则知所以立志而勉于所学矣。
此予之所以乐诲而明,明邦君之所以乐成之也。
他日有事父不能孝,事君不能忠者,皆不在此位」。
士驩曰:「诺」。
乃镌诸石,以铭其心。
甲午二月应诏上封事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一、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五○、《宋元通鉴》卷一○九、《宋史纪事本末》卷九五、《南宋书》卷四六
臣恭睹正月一日御笔,令内外小大之臣悉上封事,凡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尽言无隐者。
臣愚不肖,往者陛下龙飞五位,召自长沙,一对便朝,再侍经幄,玉色睟然,顾访甚宠。
臣于是时,仰窥圣学之高明,已知为不世出之主矣。
狂疏妄发,自速罪愆,投迹山林,系念宸极,一饭弗舍,此心如丹。
陛下以天地之仁,不弃小物,复抆拭而使令之,政虽捐躯,未足论报。
而天佑我宋,默启圣心,躬揽大权,更张庶政,乾动雷发,观听一新。
方且劳谦弗居,亲御翰墨,诞告中外,凡曰臣子,皆许尽言。
伏想荐绅之士,洋洋动心,直辞正论,交进阙下,况如臣者,受恩思报,其敢忘言?
而伏念旬时,未知所以言者。
迩者窃闻京湖帅臣以八陵之图来上,陛下恭览再三,悲喜交集,命卿监郎官以上诣省恭视,集议以闻,盖将稽按旧章,遣使朝谒,以慰一祖六宗之灵。
而远方传闻,未知其的,或谓人以河南归我,而朝廷因有经略中原之谋。
审如所传,是将复蹈宣和之辙也。
日夕恐惧,不知所云。
观从臣集议之辞,乃知朝廷之上,务存审重,遣使一节,犹不敢轻,经略之谋,断所不苟。
然臣区区,犹以为忧者,盖强虏暴兴,接我疆埸,虎狼之敌,近在藩垣,应接少差,事变难测。
臣自嘉定四年国信使余嵘归自燕境,适因面对,论金虏必亡者三,中国当图者二。
其后叨尘柱史,宿直玉堂,中夜以思,惕然不寐,亟陈祈天永命之说。
未几衔命聘虏,道梗莫前,归对延和,深陈所以备敌之策。
既又直前奏事,谓彼能越三关之阻以攻燕,岂不能踰黄河一带之水以趋汴,盍图自立之计,以谨未然之防?
而一时憸人,交相姗笑。
臣以孤直,不胜众谀,因以便亲丐外而去。
陛辞之日,犹献瞽言。
及在江东,复上封奏,举宣和之十失,愿今日之深惩。
盖臣愚忠,知国家异日必与之邻,既与之邻,安能无隙,既与之隙,不免交兵,势所必然,理当豫虑。
故不敢徇众人之所忽,而独陈私己之深忧,欲于未雨之时,大为彻之备,距今二十有馀年矣。
不幸故相讳闻人言,独任私智,凡臣所陈,一不訾省。
乃今中原无主,遗黎思宋,扫清河洛,兹惟厥时。
而士无智愚,佥曰未可者,以二十馀年之间,政出私门,谋犹回遹,隳祖宗之法度,坏朝廷之纪纲,民力朘剥而无馀,人材衰飒而不振,虽陛下赫然振起,风采顿殊,然非坚持一意,行之十年,未可以冀中兴之效也。
然以今日之名义,揆诸宣和,固有不同者。
盖宣和之于契丹,与国也;
今日之于女真,世雠也。
伐与国为非义,灭世雠为当然。
幽燕之失,虏取之于前代;
中原之失,则取之于本朝。
前代之憾可捐,而祖宗之耻不可以不雪。
惟其名义之不同,故或以规恢为当举。
然名必有实之相副,义非徒说之可行。
求之在我,力未足为,而欲借助于夷狄,则臣未见其可也。
臣观荆襄露布之上,具述得蔡之由,若尽出于我者,然以「微卢燕貉」等语观之,是又不能不藉于鞑,何邪?
自有载籍以来,与夷狄共事者,未尝无祸,惟周汉之兴,无求于彼,而彼自乐从,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者也。
唐高祖则求助于突厥矣,肃宗则求助于回纥矣。
然伐隋之役,主谋者太宗,而奋力者诸将。
西河、破霍邑太宗,而非突厥也;
扶风、渡渭水者诸将,而非突厥也。
入关之师二十万,而康稍利以兵至者才五百人,岂尝专恃之乎?
其复长安也,郭子仪主将李嗣业王思礼副之,王师取胜于前,而回纥始袭击于后,广平王俶统蕃汉之兵十五万,而叶护以兵至者才四千人,岂尝专恃之乎?
高祖肃宗惟求助于夷狄,是以有后日之祸。
惟不专恃于夷狄,故其祸未至于极焉。
乃若宣和,则异于此。
童贯图幽燕不能得,而女真得之;
谭稹图云中不能得,而女真得之。
我师败于沟甸,又败于白沟,又败于燕城,而女真之兵所至辄克。
我不能自取寸土,而即彼以求之,故岁币百万之须,吾不能却也;
借粮之请、犒师之请各以二十万计,吾不能拒也;
驱职官富户以往,而遗我空城,吾不能争也;
背云中之约而自取之,我不能校也。
我无可恃之实,而惟虏是恃,故其祸至此而极,臣尚忍言之哉!
观从臣所议,盖以深得事宜,独虑帅臣既以为功,欲其亟遂,虏情未顺,必求好以悦之,道涂尚梗,必借力以通之,如此,则今之恃虏如昔恃金,国家多事从此始矣。
夫犬戎之性,冒没贪惏,一与之接,乌能中绝。
独不观宣和海上之盟乎?
方其赍诏市马,亦未决然与之共事也;
其后裕陵悔悟,固尝中辍,而彼责元约,欲止不能,侵寻蹉跌,稔成大咎。
帅臣既遣小使与之往来,又命师徒与之会合,虽曰未尝交通,不可得已。
若朝陵之行,又复赖之,臣恐无厌之求、难塞之辞,自此狎至,虽竭吾力以奉之,未足以饱豺狼之欲也。
或谓故疆之复,天实命之,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臣以为不然,当宣和之世,契丹溃败,涿、易来归,不可谓非天予也,而人谋弗臧,适以贾祸。
今治化修明,固非昔比,然图恢复之功,必有恢复之人;
有恢复之人,必有恢复之具。
谋臣勇将者,恢复之人也;
聚财积粟者,恢复之具也。
宣和之时,群邪用事,宁有远谋?
然西兵宿将,尽萃阙下,老成持重有如种师道,骁悍敢战有如杨可世,而驱之即敌,每向辄北。
今群贤在列,岂曰乏才,大抵文致虽优,往往弗娴武略,宣威制阃,实难其人。
翰取翰守,孰可以继,储材待事,所宜蚤图,而环视诸将,亦未见有种、杨比者。
以种与杨犹不克济,而况弗若者乎?
此臣之所甚忧者一也。
宣和承平熙洽,公私富贵可知,用兵曾未几时而改盐钞法,科免夫钱,所至骚然,民不堪命,版图未复,群盗猬兴。
今之事力,视昔何若?
权门有丘山之积,公家无旬月之储,在在枵虚,人人愁叹,江湖闽浙,寇警甫平,民未怀生,幸祸者众。
抚之以循吏,恤之以宽条,疾痛呻吟,庶几少息,而师期一起,科敛必繁,官吏缘此以诛求,奸雄因之而煽动,岂细故哉?
此臣之所甚忧者二也。
况于移江淮之甲兵以守无用之空城,运江淮之金谷以治不耕之废壤,其费甚钜,其力甚难。
富庶之效,茫未可期,根本之虚,其弊立见。
方女真以燕城遗我也,其臣有漏言者曰,此仅保三年。
盖谓我之葺理粗成,彼之夺攘必至。
及其背盟入寇,果如所云。
今昔岂异,此又臣之所甚惧也。
伏惟陛下亲政以来,清明在躬,志气如神,二三辅臣虚怀无我,进退用舍,多叶物情,正途方开,善类吐气,此乡治之机也。
但能持之以坚忍,守之以兢畏,奸声乱色不汩清明,倖臣懿戚不窃威福,庙堂行事常公而无私,台谏言事有直而无枉,君子得行其志,而小人不敢为欺,正论益以开明,而邪说不容眩惑,则虽庆历元祐之治,指日可期。
国家安荣,社稷长远,为陛下计,孰便于此!
若乃释乐成之业而冀难必之功,听可喜之言而忘立至之患,此又臣之所甚惜也。
臣虽懦庸,亦知英主有为之志,臣子所当奉承。
顾今更张俶尔,百度阙然,譬犹宿疢方瘳,正须保养,所当厚拥深培,以固元气,不当轻举妄动,以摇本根。
愿陛下日与辅臣筹之,委常务于有司,讲安危之大计,缓谒陵之礼而急捍塞之防,修理内之政以为禦外之本。
凡可以自强其国者,汲汲而图之,使吾之元气实,根本牢,则形势自张,气燄自著,鞑虽强暴,岂能干有道之国哉?
然后审度事情,为之应接,或用祖宗交辽之典故,或仿东晋绝虏之规模,因时制宜,期于适当。
至于中原旧物,岂可弭忘,必量吾力之能为,然后随机而善应。
与其藉敌以启后患,不若俟时姑固吾圉。
昔晋建元中,北方溃乱,殷浩将谋讨伐,王羲之谏曰:「今虽有可喜之会,而内求诸己,所忧乃重于所喜。
功未可期,遗黎歼尽,莫若先为不可胜之基,须根立势举,然后谋之未晚」。
既而洛阳有变,遂帅师以往,修复园陵。
王彪之亦言未宜轻进,皆不见从。
果丧败而归,晋室益以不竞,今虽未有此举,然二王之言,可为龟鉴,惟陛下审之重之,毋使制阃之臣误事如殷浩,而臣窃知言之名。
不胜大愿。
〔贴黄〕臣窃见宣和平燕之议本自奸臣,徽庙初无固必。
其始也,布衣安尧臣上书,斥童贯蔡京妄开边衅,大臣乞加窜殛。
上曰:「言路闭塞久矣,岂可重罪」?
即命以官,此徽庙本心也。
故其时内而执政,外而边臣,犹有以正论进者。
其后邪说浸淫,上误圣听,师行之日,诏妄议北事者必罚无赦,而宋昭以上书狂妄编窜海南,于是言路绝而祸阶成矣。
陛下盛德谦冲,开道求谏,群臣仰体圣意,当此大议,必有昌言。
言之异同,均于为国,惟陛下悉加容纳,毋以沮事罪之,庶几下情获伸,言路无壅,实天下之幸。
臣不揆狂僣,始终乞以宣和为鉴,仰祈睿察。
凤山新城 南宋 · 包恢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三二、《敝帚稿略》卷三、《永乐大典》卷八○九一
建昌为郡,南挹旴江,北负凤山
江如银汉从天而下,引玉而流,远来而环于前。
山如凤凰昂首而起,鼓翅而趋,耸立而侍于后。
天作地设,斯亦奇矣。
郡守雷侯之始至也,即振衣山之绝顶,四顾而叹曰:「旴江固如自然之池,昭昭矣,犹未若凤山尤如自然之城焉。
盖其势真若翔于千仞而极目千里,不见穷极。
泛观四境,罗列众山,奇秀万状,皆似重城之周遭,而去郡似犹三里而稍远。
若治已最高,而此山又高出十丈,去郡仅一里而近。
俯观城内之市井人物,历历可数,虽一发不能逃也。
一郡之险要,不在兹乎?
今日敌患已深,地势当择。
昔人于战地,则争山为据,以得山为胜;
于守地,则有山为镇,又因山为城。
患无山尔,未有不依以设险者。
或视此山如非我有而置之郛郭之外,可乎?
先为登临游观之佳处,今当为防禦守备之胜地,亦并行而不相悖也。
兹非其时乎」?
侯文事既敏,武备尤习,惟超然识虑之远,故慨然兴作之速。
节以制而不见伤害,办以静而不动声色。
董其役者,委前江西路分守李君忠,授以成规,欲尽包一山而城之。
盖厚一丈八尺,高二丈五尺,长五百三十丈,以与正城相联接,上下相纲维。
内建寨,外辟二门,南曰景福,北曰仰高,皆雄伟,真千里之保障也。
又念城非兵孰守,当募精卒而别置屯戍;
兵非食孰养,当拨官田而别行廪给。
庶几区画咸得其所,不至疏漏,有遗虑者。
自厥初规模方定,工役将兴,不敢自专也,于是具闻于朝。
有旨悉从所请,赐名曰凤山寨。
至此,然后长守无疆之计,始无一不周备,而凛不可犯,屹不可拔,可以成安疆之势矣。
若夫前乎九里之城,素称坚确,姑仍旧贯可也。
新城之峻极,自据地险。
旧城在平地,东虽有江山而未有池,则与无城同,不可也。
侯又有感焉,乃度土功,乃定界限,乃计深广之数,深凡二丈五尺,广凡十丈,环绕总计九百馀丈。
民乐不扰,池成无怨。
又至是始足以全金汤之固而无缺。
而新池渊渊与新城巍巍,实昉乎此,前此之所未有也,可不谓盛矣哉!
嗟夫!
有郡此有城,有城此有池,有不可以缺其一者,非为己自卫,为国卫民也。
此列郡之所不敢轻,而尤边郡之所甚重。
所患人情当虑始之难,而未至乐成之日,有不能不议其迂而不切尔。
苟非明足以知之审,断足以行之决,则亦有易摇于异议者。
或者虽知之而欲行之,回视郡计之不给,往往又有退缩而中止者。
吁,亦难矣!
侯则保惠斯民,一念真切,明断有素,非浮言所可惑。
且虽费无所从出,所可拟者,惟有尽绝他费,专成此务。
此城池之所以仅克有济欤?
建昌江西上游,固非边郡可比,然试观江湘近事,古未有如此敌者。
此郡殆如次边矣,浚筑之役尚可以为非所急乎?
此侯所以不惮烦难而有志竟成事也。
况侯方以此景定庚申二月视郡事,仅至五月,而已有召除矣,其所以表己者似此,为难能也,亦岂曰小补之哉!
侯虽不以为功,独谓不可无以诏后来,觊相与扶植,使可与持久,郡之公计也,命某记之,不容以不文辞。
乃为之识其大略,以复侯命。
侯字宜叔名宜中,先以编修出守,今以吏部考功入觐云。
郡人包某记。
西山真文忠公行状(下)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八
始,公在道,犹未闻济邸之讣,以书达时相,谓必有寡闻浅见之人托纳忠除患之说以误朝廷者,不可不致察。
时相既恶闻其言,至范村,使左史杨迈来见,问所欲言,又遣所亲谕以勿及甲申之事,公但唯唯。
洎入国门,都人聚观,皆以手加额,益见忌矣。
内制者四,从之。
上移御清燕,公因进读,奏:「此高、孝二祖储神燕闲之地也,仰瞻楹桷,俯视轩墀,当若二祖实临其上」。
又言:「陛下前所居处密迩东朝,未敢遽当人主之奉也。
今宫阁之仪浸备,以一心而受众攻,未有不浸淫而蠹蚀者」。
上曰:「当察于微芒」。
公奏:「惟学敬可存养此心,惟亲近君子可维持此心。
盖理欲相为消长,笃志于学则圣贤虽远,常若与之从容游处,天下之乐何以过此」!
上曰:「朕在宫中无他嗜好,止是观书」。
又奏:「古者居丧不处于内,宜防微谨独,见先帝于羹墙。
向者日侍慈明,今其见有时,宜益隆孝养」。
又奏:「先帝视朝常在卯、辰之间,臣侍螭陛二年,实所亲见,陛下视朝差晚」。
上皆嘉纳。
读《宝训·睦亲门》至涪陵廷美卒,具陈其所以然。
因奏:「太宗秦王矜怜悯恻,曲尽其至,陛下所当法」。
又诵太宗圣训曰:「同气之亲,不忍致于法」。
又曰:「以廷美之恶,岂当如此?
但骨肉之情有所不忍。
观此则亲亲之恩不可以有罪废」。
上颔之。
宁考小祥,诏群臣服纯吉,公争于朝曰:「自汉文短丧,至我朝阜陵独出宸断,衰服三年,朝衣朝冠皆以大布,三代而下盖未之有。
惜当时辅臣礼官不能并定臣下执丧之礼,此千载无穷之憾也。
绍熙甲寅阜陵上宾,从臣罗点等建议,乞令群臣于易月之后,朝会治事权用公服黑带,朔望时节朝临奉慰皆衰服行事,大祥始除」。
有诏从之。
侂胄务反庆元初政,光宗之丧复以小祥从吉。
以《会要》诸书考之,群臣禫除从吉,旧制也,后易以升祔,绍兴易以小祥,甲寅易以大祥。
二百馀年之间,其制四变,皆由近而之远,非自远而之近也。
侂胄变甲寅之制,是自远而之近,自厚而之薄也,可乎哉?
先帝临御三十年,恩同天地,臣子号恸泣血未足泄哀,带不以金,鞓不以红,佩不以鱼,鞍鞯不以文绣,此于群臣何所损、朝仪何所妨」?
即诏行在职事官俟大祥从吉,诸路依已降行。
公既屡进鲠言,上虚心开纳。
时相以其负人望,有主眷,屡诱怵以祸福,使附己,公不为动,乃与其党谋逐公。
给舍王暨盛章缴驳济邸赠典,且请追议其罪,公始杜门求去。
殿中侍御史莫泽疏语稍见侵,公自请绌责,三上,不允。
竟以疏除焕章阁待制提举玉隆宫,辞,不允。
谏议大夫朱端常疏落职罢祠,监察御史梁成大疏降三官。
先是,右正言李知孝论公首倡邪说,以其章镂榜播告天下。
成大请加窜责,上曰:「仲尼不为已甚」。
时相虽怒不测,公竟获里居,上保全之也。
初,从臣惟魏公了翁、庶僚惟洪考功咨夔胡评事梦昱与公议论略同,时相折简言路曰:「礼侍强辨不已,洪、魏和之,胡尤无状」。
故论列交上,胡贬象台,公与洪公皆逐,而魏公亦有靖州之行矣。
公归,脩《西山书记》,以六经、《语》、《孟》之言为主,荀、杨诸子附焉,诸老先生为解经而发者附本经之注。
《甲记》曰性命道德之理、学问知行之要,凡二十有七卷;
《乙记》曰人君为治之本、人臣辅治之法,凡二十有二卷;
《丙记》曰经邦立国之制、临政治人之方,其书惟兵政一门先成;
《丁记》曰出处语默之道、辞受取舍之宜,凡二卷。
公自退居,究心此书,博览精思,手抄日数千言,丛藁如山。
尝谓门人曰:「人君为治一门,告君之书也,以范《唐鉴》为法。
如有用我,执此以往」。
又曰:「他日得达乙览,死无恨矣」。
又曰:「吾兵政一门,古无此书,天下方多事,所以汲汲缉成之」。
又取周、程以来诸老先生之文,摘其关于大体、切于日用者,汇次成编,名《诸老先生集略》,凡七十有八卷。
又以后世文辞多变,欲学者识其源流之正,集录《春秋》内外传,止唐元和、长庆之文,以明义理、切世用为主,否则辞虽工亦不录。
其目有四:曰辞命,曰议论,曰叙事,曰诗赋。
名《文章正宗》,凡二十馀卷。
盗起汀、邵,势蔓延数郡,公虽闲居,为仓、漕二使者言:「陈仓部韡有文武材,必办此贼」。
使者言于朝,其后荡平闽寇,本公谋起陈公之力也。
绍定辛卯庆寿恩,复宝谟阁待制、玉隆祠。
明年,除徽猷阁待制泉州,再辞不允。
迎者塞洛阳桥,深村百岁之老亦扶杖而出,城中欢声动地。
公晓士民曰:「太守去此十四五年矣,虽泉山一草一木亦时入思。
再叨郡寄,衰病本不能出,念泉人相爱之深,黾勉此来,欲为此邦兴利除害,复还乐土之旧而已」。
谓官僚曰:「某前帅长沙,尝以廉慎公勤勉同官,今所当勉无出于此」。
令属邑各以崇风教、清狱犴、平赋税、禁苛扰四条揭之坐右。
海寇犯境,遣右翼军将官具旺破走之。
先是,诸邑二税或预借至六七年,永春德化二邑又燬于寇。
公入境,首禁预借,诸邑有累月不解一钱者,郡计遂赤立不可为。
或咎宽恤太骤,公谓:「民困如此,救之当如解倒悬,吾宁以一身代其苦,不以此为悔也」。
僚属又鲜能任事,无大小必躬亲之,每据按决讼,自卯至申未已。
或劝啬养精神以当大任,公谓:「郡计凋弊,无力惠此民,仅有政平、讼理二事可勉,苟又不加意,即为不治之州矣」。
建炎初南外宗正司,宗子仅三百馀人,令漕司与本州均任其责,朝廷岁给祠牒五十助焉,乾道间又益三十焉。
后属籍日增,漕司止按旧额,馀不复问,祠牒亦不复给。
绍定末,宗子至二千三百馀人,每岁钱米本州自备十四万馀缗,而一司官属宗学养士尚不与焉。
公奏:「郡不可为矣,虽有材健之守,智力无所施,不过预借重催,或抑都保代输,或估籍无罪。
泉民憔悴,为日已久,惟朝廷哀怜」。
诏岁给祠牒六十。
会故相死,上始亲政,除显谟阁待制福州福建安抚使
明日,诏岁赐泉州祠牒增四十焉。
七宫宗子为佛事以祝圣寿,公喜曰:「温陵庶几可为矣」。
端平初元正月赴镇,戒属部无滥刑横敛,毋徇私黩货,毋通关节,慎仕胥吏。
州仓受输,斛取縻费钱三百,公减去六之五。
市令司,毋得以官价市物,革闽县里正督赋之害。
建、福、兴、泉四郡贵籴,乞回籴百万仓米十五万赈粜。
不俟报,先发福州常平米均粜下三州,剑州常平米粜建州,民未及饥,食已沛然。
及上可其奏,运吴补之。
海偷比岁从横,岛屿之民凛不自保,公预于险要增兵船,给粮械,励隅总,厥后黠首相踵擒殄。
襄阃方与鞑将攻灭蔡城,遣吏奉露布,图上八陵,而江、淮有进取潼关、黄河之议。
公忧之,封上曰:「自有载籍以来,与夷狄共事者未尝无祸,而况移江、淮甲兵以守无用之空城,运江、淮金谷以治不耕之废壤,富庶之效未期,根本之弊立见,臣之所甚惧也。
新元以来,进退用舍多叶物情,正涂方开,善类吐气,倘能持以坚忍,守以兢畏,奸声乱色不汩清明,倖臣懿戚不窃威福,庙堂常公而无私,台谏有直而无枉,则庆历元祐之治指日可致。
若乃释乐成之业而冀难必之功,听可喜之言而忘立至之患,此又臣之所甚惜也。
愿陛下审之重之,毋使臣窃知言之名」。
四月,除权户部尚书,与庙堂书曰:「比者一二言事官之除,识者以为四十年来所未有,然正直之士不无矫拂太甚,人情将有所不堪。
乘不堪之情以激其不平之忿,则刚劲不如软熟,忤旨不如承顺,其意将有时而移矣,可不惧哉!
赵中令有颛权之毁,韩忠献有跋扈之劾,文潞公有交结之谤,三相勋德巍然,曾不以是而少损。
若蔡若秦柄国之时,则无此矣。
今天下孰不知丞相用心,其何訾议之有?
万一草茅山野语言之发或失拣择,适所以增光德美,又何伤焉」?
时诸贤已尽收召,公尚留外服。
上见群臣,屡问公安否,而庙堂寄声尤密。
公谢曰:「前帅半年而去,郡计已费支吾;
若某又忽忽而去,此州益疮痍矣。
士大夫行志无分中外,愿假岁月,俾得展尽」。
力辞,不允。
丞相复书曰:「闻公素发私誓济物,愿亟就道,以副中外之望」。
六月三山,邦人竞为䌽旗以送,自醮门至舟次,弥望数里不绝。
公历一节四麾,治以教化为先,辟贡闱,增学畬。
江东祠范忠宣公
长沙贾傅晋谯王
温陵祠朱文公林公攒、苏公缄于学,而绌其不当祠者;
三山迎聘耆儒,月临讲席。
所至必搜访人物,天下士鲜不及门,其所荐拔后为名公卿者不可胜数。
再辞新命,不允。
九月乙酉入对,上曰:「卿去国十年,每切思贤」。
时襄阃代去,江淮出师取三京,王师果溃于洛阳,退守泗州
公奏三劄,一言:「今中原无主,政是上天监观四方、为民择主之时,若能修德格天,天必命陛下为中原之主,不然则天命将归之他人。
臣向为先帝陈祈天永命之戒,其说出于召公
然反覆《召诰》一篇纲目,曰敬德、曰小民而已。
传曰:敬者德之聚。
仪狄之酒、南威之色、盘游戈射之娱、禽兽狗马之玩,有一于此,皆足害敬,其可不戒?
此祈天永命之一也。
天之视听因民之视听,民心之向背即天心之向背。
权臣之末,货赂公行,诛求既广,民不堪命,大盗相挻而起,赖陛下布端平之诏,一洗而新之。
然窒贿道而贿进者尚有,惩赃吏而赃多者漏网。
江淮军兴,调度骚然,宜戒郡邑掊刻,停边阃科调。
此祈天永命之二也。
《易》曰『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
天厌夷德久矣,陛下倘能敬德以迓续休命,中原终为吾有。
若徒以力求之而不反其本,天意难测,臣实忧之」。
二言:「进取有二难。
用兵莫急于人才,今举世所属曾不数人,一难也。
嘉定中尝乞理治两淮,垦田积谷,而权臣视为迂阔,塞下之备枵然。
一旦举兵,乃漕浙米,由江入淮。
汴既久堙,又须陆运,劳费甚于登天。
二难也。
夫此二难皆权臣玩愒之罪,非今日措置之失。
然承三十年之弊,欲整治之,非十年不能。
此正诸葛亮闭关息民之时也,愿以收敛靠实为主」。
又言曰:「今日事势犹以和扁继庸医作坏之后,一药之误,代为庸医受责矣。
兢业戒谨,尤当百倍」。
三言:「战守之论不同,同于为国。
元祐中,廪廪向治,惟群贤自相矛盾,小人得以乘之。
愿平心商榷,以前事为戒」。
每奏,上必称善。
公言士大夫狃于旧习,上曰:「往往革面而未革心」。
公乞选监司郡守,上曰:「闻卿所至视民如子」。
公巽谢,又言:「恢复名义甚正,但故相不曾做得工夫」。
上曰:「昨读卿所上封事,可见忠诚」。
别疏进《大学衍义》曰:「近世大儒朱熹所为《章句》、《或问》备矣,臣不佞,思所以羽翼是书。
首之以帝王为治之序者,见、文、武之为治,莫不自身心始也;
次之以帝王为学之本者,见、文、武之为学,亦莫不自身心始也。
此所谓纲也。
首之以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人情者,致知格物之要也;
次之以崇敬畏、戒逸欲者,诚意正心之要也;
又次之以谨言动、正威仪者,修身之要也;
又次之以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者,齐家之要也。
每条之中,首之以圣贤之典训,次之以古今之事迹,诸儒有发明之论者录之,臣愚一得之见亦窃附焉。
辄因召对以献」。
因奏:「权臣之时,欺罔成习,讲筵官亦然。
臣记一日讲官讲《易》,辄为奸言。
臣深不平,欲辟之,又恐纷争伤事体。
退而自咎,若使程颐朱熹当此,必与之辩」。
上愕然。
公奏:「陛下须做致知格物工夫,于天下义理无不通晓,则奸罔之言自不敢进。
臣于是时便欲纂集是书,上裨圣学,缘去国不果。
闲居八年,方克成书」。
上喜甚,曰:「此书便可进入」。
《衍义》即《乙记》中人君为治一门以《唐鉴》为法者。
上又问福建盐法,公奏:「此致寇之本也。
福盐溯流至剑、邵,又自邵溯流至汀,既杂且贵,所以汀人每私贩广盐,以其自潮、来者颇近,且洁白而廉故也。
贩者千百为群,皆挟兵械,官不能禁,名曰盐子,实与盗无异。
臣叨闽帅,深欲更张,缘事属漕司,方与漕臣袁甫商榷,而臣与甫皆召还,遂不及为」。
公自三山过家,醮于仙游山,青词云:「既不敢矫激而近名,亦不敢低徊而徇利。
惟厚集精诚,庶几于感悟;
而密陈忠益,冀见之施行」。
奏篇既出,或疑其激烈不及前时,公笑曰:「吾老矣,岂更效后生求声名,直须纯意国事,期于有济耳」。
然至于启沃经帷,弥缝庙论,则外廷固有不及知者。
乙卯,除翰林学士、知制诰侍读,再辞不允。
靼人遣王楫来通问,公言不可恃此缓于脩备。
十月乙亥,进读《大学章句》,从公请也。
上曰:「自此望卿启迪,毋或有隐」。
且问:「靼使来,闻外议颇纷纷」。
公奏:「兵交,使在其间。
今或欲却绝,或欲拘留,皆不可行,但当以礼遣之。
万一露遂和之意,却不可信」。
己卯,进读「知至而后意诚」章,公奏:「非待知至方诚其意。
大学》必以知为首者,了然见天下之理此为善,此为恶,此为正,此为邪,则私意邪念自不敢发。
愿陛下自今对儒臣论经史,与大臣议政事,若省阅章奏之际,圣意有所未安,不妨反覆论难考究,须见得义理分晓可否,利害明白,方是格物,方能致知」。
上悦曰:「卿所进《衍义》便就今日进读」。
公念进本已入禁中而经筵无别本,即以未办为对。
俄有内侍捧进本第一、第二帙而前,上曰:「已在此矣」。
公再拜谢。
时以比司马公自读《通鉴》云。
既展卷读毕,上问:「楮价日低,皆是监司郡守不留意」。
公奏:「物少则贵,多则贱,少减印造可也。
恐有以严刑峻法为言者,切不可用」。
上欣然听纳。
王楫言其国欲和,公:「和之一字易于溺人,远则宣和,近则金虏,皆殷鉴也。
离穹庐已久,所得靼酋之语在吾国未进兵之前,我既进兵在彼,岂复更守前说?
自古未有受人之兵而不报者。
刘溥邹伸之诸人之语不无涅合,惟其间有云靼相移刺楚材曾上平南之策,与王楫议不合;
又云李寔献策鞑酋,劝其先谋犯蜀,顺流下窥江南,凡此却似实语。
愿朝廷于其语之涉虚者勿遽轻信,于其语之近实者深念而亟图之」。
时边臣尚欲深入,公言是以前日之败为未足而又求败也。
又欲羁縻泗、宿、涟、海、亳、蔡、息、唐、邓诸郡,公言:「新复之疆如的然可守,尚恐虏由他道捣吾腹心,虽能块守数城,无救于败,况未必可守乎」?
又言:「淮西退师,丧失最多,蒙蔽不言,宜早覈实填补」。
甲申,进读明德、新民二条,因及「『顾諟』二字,古注『常目在之』,朱熹深取其说。
陛下若知天无时不鉴观人君,虽欲一事不敬、一念之邪,自不可得」。
又言:「陛下初惩赃吏,戒苞苴,一时悚动,未几又复玩弛。
未能作新士大夫,何以新民」?
鞑使久留,公进吴越故事以讽,略曰:「言辞之甘,藏锋刃于饴蜜也;
礼貌之卑,设机阱于康庄也;
敛兵远去,鸷鸟将击之形也;
委地不争,芳饵致鱼之术也」。
上曰:「此说极是」。
十一月癸卯,进读「格物致知」章,言:「前日轻举,止见得理之一偏,此物未格、知未至之故也。
今若一向退沮自安,又堕一偏,须知前日不合轻敌,今亦不可畏敌」。
论「诚意」章,引诗人称文王之德曰:「『不显亦临,无射亦保』。
汉成帝临朝若神,其在宫中则湛于酒色,委政外家,惟陛下法文王而鉴成帝焉」。
辛亥,进读「忿懥」章,引朱氏语。
上曰:「如此须如槁木死灰可也」。
公曰:「不然。
圣人不能无喜怒哀乐,但要因事而发,不可先有此横在胸中。
若都无此四者,则此心遂为无用之物,释、老之学也」。
卫庄公唐明皇曰:「庄公贤妃而昵嬖人,明皇远正后而昵艳妃,卒召祸乱,愿以二君为鉴」。
上亦动色。
癸丑,进读「脩身在正其心」章,曰:「前玉音有『槁木死灰』之问,臣退思之,心当如明镜止水,不当如槁木死灰。
镜明水止,其体静,可以鉴物,是静中涵动,体中藏用。
人心之妙正如此,若槁木不可生,死灰不可然,是乃无用之物矣。
心者所以具众理,应万事,委之无用可乎」?
论继绝世,公条陈古今甚悉,末引汉宣帝《封昌邑王贺诰》曰:「『骨肉之恩,析而不殊』,言虽有离析而无可绝之道,臣恐同姓近亲岂无绝世而不祀者,惟陛下访问,为置后焉」。
己未,兼修国史实录院脩撰。
壬戌进读,因言:「兵兴之后,三陲戍守方严,当此大冬隆烈之时,穷闾委巷有饥冻切肤之惨,极边绝塞有风眇眯目之悲,愿择良吏贤将以拊绥之」。
癸亥,以己见求对,言:「鞑人雠我之深,其思报也必力,举兵愈缓则其为计愈工。
我方创艾前事,幸其真有爱我之情,岂不误哉?
愿自强以立国,毋自沮以畏敌」。
又言:「王楫挟金使例册自随,小使敢尔,他日使介果至,何以待之?
又闻求金翠以媚其妻妾,若从所请,何异故相以侈服遗逆全之妻而冀其不叛也」?
上笑曰:「此语极是」。
末又奏乞用艺祖孝宗阅武故事以作士气,及遴柬朝士通明详练者数人分治边事,凡三边山川险要、将帅能否、士卒众寡、粮草虚实,各令讨论,庙堂择而行焉。
因言:「先朝内帑专佐军费,近台臣李鸣复郎官郑寅各论此事,乞行其言,置局考覈,为犒师之备」。
十一月丁丑进读毕,乞御宸翰谕边臣饬备,因言神宗留意边事,夜御灯火作书赐边臣。
上曰:「高宗孝宗亦如此」。
公奏:「孝宗于民事亦然。
臣历数郡,皆有孝宗亲笔石刻,或问麦禾,或问曾无雨雪,或问街市有无遗弃婴儿。
孝宗一念止在生灵,故勤勤访问,愿陛下以为法」。
辛卯进读《大学》末章,引董仲舒之言曰:「『皇皇求仁义,大夫之意也;
皇皇求财利,庶人之意也』。
《易》曰:『负且乘,致寇至』。
乘车,君子之事也;
负担,小人之事也。
居君子之位而为小人之行,故相弥远是也。
位冠百司而鬻卖朝廷之官爵,贵极人臣而攘夺平民之赀产,贪风扇于上,污俗成于下,举世之人皆就于利。
平居则欺君以自售,张禹孔光之于汉是也;
有难则卖国以自全,华歆陈群之附魏,张文蔚杨涉辈之从梁是也。
甚者不夺不餍,如莽、操之所为。
故《大学》于末章明义利之分,《孟子》于首篇严义利之辨。
惟明主在上,亟思有以返之」。
又奏己见,论致寿之道五:一,无逸则寿;
二,亲贤则寿;
三,以孝奉先则寿;
四,仁则寿;
五,有德则寿。
末言:「仙经万卷不若诵《无逸》之一篇,道家千言岂如玩『静寿』之两语」。
时近天基节,故公有此疏。
二年元日太史占风有兵起之兆,公言:「襄、黄、升、扬,制阃衅隙浸萌,此大可虑,宜勉以、李、郭之事」。
又言:「河北州郡非北兵北将不可守,宜抽回南兵」。
厥后邳、徐诸郡失守,唐、邓亦继叛,卒如公言
丙辰进读,奏己见言:「风起乾位,月犯太白,皆为兵象。
王嘉有言:『应天以实不以文』。
夫无不敬、思无邪,陛下笔之宥坐者也,若敬焉而有以害之,正焉而有以汩之,虽玉音时发于口,金书日接于目,非实也。
用人听言,陛下尝诏之百辟者也,若礼之而所缊不及究,容之而所陈不尽施,虽之武日接于庭,凤凰之鸣日闻于耳,非实也。
惟陛下本之心,脩之身,推之于事,无一非实,而去其所文具观美者。
又乞命两制近臣或两省都司官二三人看详端平以来奏议,掇其要语,各从其类,凡关于君德、帝学者进入禁中,关于朝政、边防者送三省、密院,继今臣下章奏悉用此法,陛下与大臣择焉」。
上嘉奖之,又曰:「近观卿所上致寿劄子,可见爱君与张九龄同意」。
又曰:「士大夫少任责者」。
公曰:「亦是不曾分委之以事」。
又问:「有称职者否」?
奏曰:「词臣中惟臣衰退,如赵汝谈洪咨夔吴泳皆称职」。
上曰:「卿真心体国,朕所嘉叹」。
又曰:「烦卿典领文闱,清宿弊,收实才」。
公巽谢。
又曰:「科举之弊极矣,如傅义挟书,不可不革」。
又曰:「致君泽民,卿之素志,俟典举毕当大用卿」。
欲退,上留者三。
既归,得旨宣谕:「卿所论张九龄事甚契朕心,今以御书九龄进金镜事一轴赐卿」。
公奉表谢。
己未,差知礼部贡举
公先有劄子论文弊,乞专以醇正质直取士,其涉谀怪者黜之。
是岁场屋始严,空疏不学者多望风而去,挟书绝少。
公旦起必焚香祷天,愿得忠良平实之士、豪杰俊异之材。
考校必合论策以观器识。
其间有风切时贤者,公批其卷云:「诸贤当为法受责」。
向时知举皆先立己见定高下去取,惟公使参详、点检各自伸其见,然后徐徐蔽以议论之公,所取多老成实学、困于场屋者。
拆号,同洪侍郎咨夔王殿院遂奏事,乞于科举之外访求遗逸。
三月戊戌感疾,谒告。
乙巳,除参知政事同提举编修《敕令》、《经武要略》。
再辞免不允,诏云:「汉御史大夫吉当封,病,上忧之,夏侯胜谓必瘉,果然,后遂至相。
朕之贤卿甚于宣帝之德吉也,卿其亲医药自厚,且先即舍拜命,少间可就车,朕遣黄门召见卿矣」。
乞祠,御笔再给一月。
己丑三乞祠,辛卯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
辞,不允。
五月甲午疾亟,乞谢事,自中大夫转一官,守资政殿学士致仕。
是夕薨,年五十八。
公气体素强,然平日勤劳,不能自逸,非穷理著书即忧念世事。
晚守泉、福,劬悴滋甚,触暑趋召,道中刊修《衍义》,虽闭户服药,举笔流汗,不以为疲。
礼闱考阅,数觉头旋,初不经意,出院宾客云集,新进士来谒,人人与为礼。
得疾之日,犹对客至暮。
三鼓后风眩忽作,病中犹梦与郑左司寅论楮弊。
既而小愈,延讲官徐君清叟至卧内,令于上前求去,上固留之,且屡对大臣、讲读官问公疾今何如,忧见玉色。
丞相数遣人谕上旨,公感上眷遇,故不敢决去。
每指心言曰:「天知此心无一点富贵之念」。
属疾两月日,常冠带起坐,易箦犹神爽不乱。
遗表闻,赠银青光禄大夫
上震悼辍朝,士大夫无亲疏远近,莫不相吊,都人往往失声痛惜,如元祐之丧涑水公也。
丧归,八月壬寅于县南十五里珠林。
建安郡夫人杨氏,太中大夫圭之女。
公方丱角,太中公奇其风骨,许以夫人归焉。
翁婿恩义甚笃,后同擢第。
夫人尤贤,先公二十四年卒。
子志道,承事郎、新监南剑州税务。
孙某。
内行卓至,于伦纪最隆,奏荐先弟后子。
德林,犹子似道、履道,皆公所任也。
豫章归,未有居室,先筑精舍以奉先茔。
作睦亭,自记之曰:「凡人所为,薄于宗族者,以其不知所出之本一也。
诚知其所出之本一,则虽由衰焉而功,由功焉而缌,由缌焉而至于无服之亲,譬之巨木百围,枝叶虽疏而根干则一,岂容以异观哉」?
事嫠姊,廪孤甥,里中老病乏绝待公举爨者常数十人。
律己清苦,虽贵无馀赀。
长沙归,始有粤山新居,又越数年厅廊乃具。
建学易斋、共极堂,俱卑朴无华饰。
负郭薄产皆出玉堂俸赐,后出藩入从,无所增益。
常以廉俭诲子,作《楮衾铭》焉。
公少以文词独行中朝,所草大诏令温厚尔雅,尤为楼公钥赏重。
立螭以后,言议出处动关世道,谏书传四夷,名节暴当世。
三十年间,天下莫不以为社稷之荩臣、道德之宿老。
故于其为学士也,惟恐其不秉政;
既得政,惟恐其不久于位。
皆曰道之将行,斯世之欲平治矣,而天遽夺之,呜呼,悲夫!
公博极群书而积勤不已,望临一代而执谦愈甚。
闻人之善,忻悦奖誉,自以为不及也;
闻人不善,颦蹙叹息,犹冀其能改也。
故君子宗之,小人亦信服焉。
常以「穷理致用」四字勉学者。
有新第者请益,公曰:「读好书、做好人而已」。
每谓其徒曰:「一生短,千载长,不欠名位,只欠德业」。
公之学本于诚敬,因孟子夜气之说而知旦昼所为其本在夜,故操存之功于夜尤严,必斋必肃,如临君师,作《夜气箴》焉。
中年犹谓戒谨恐惧之意多而优游泮奂之意少,乙酉退闲,探道专一,始觉清通和乐,八窗玲珑。
尝曰:「天壤之间,横陈错布,无非至理。
虽有道不待窥牖而灿然毕睹,然自学者言之,则见山而悟静寿,观水而知有本,风雨霜露接乎吾前,则天道至教亦昭昭焉可睹也」。
晚集圣贤之语为心而发者曰《心经》,作赞焉,略曰:「意必之萌,云捲席彻,子谅之生,嘘物茁」。
盖公之所造至是深远矣。
其记矩堂之言曰:「始吾患隶于己者之不忠也,故立朝不敢不以父事吾君;
患长人者之不仁也,故居官不敢不以子视吾民。
尝以掾属事台府矣,其情不吾察,吾患焉,故为长吏必思有以通下情;
尝以监司临所部矣,其令不吾行,吾病焉,故虽帅一道而于使者之命未尝忽。
私居而挠公府,吾尝不平之,故于其所寓不敢以毫发干焉;
大家而侵细民,吾尝不直之,故于乡党邻里虽无以厚之,而亦不敢伤之也」。
公之以直内方外如此。
自出身事主,忠国爱民,缠绵固结,不以进退易虑。
每谓近代名卿如了翁梁溪,皆以得丧荣辱为虚幻,而以齐时及物为真实。
自泉而福,则恨不得尽力以谢泉人;
自福造朝,又恨未有以及一路。
天子将举国以听之矣,而公则曰:谏行言听,虽为从臣可也。
忘身殉国,终始如一,非至诚而能若是乎?
公生后于朱文公,而自谓受先生罔极之赐,资深守固,异说不能入。
晚岁论文尤尚义理,本教化,于古今之作视其格言名论多者取焉,若徒华藻而于义为无所当者不录也。
所著书外有《西山甲集》若干卷,《对越集》若干卷,《翰林词草》二卷,其政事则有《江东救荒录》若干卷,《清源杂志》若干卷,《星沙杂志》若干卷。
公既薨,上思之不置,御笔令有司议谥以闻
于是志道次年谱来曰:「治命也,子必毋辞」。
乃剟其关系于当世安危治乱之大者著之篇,上之太常
若夫公之嘉言懿行、善政遗爱,盖有不胜书者,门人高弟散在四方,各有记载云。
谨状。
端平二年十月日,门人朝散郎枢密院编修官侍右郎官刘某状。
浯溪小憩亭题记淳祐十一年冬 南宋 · 周邵虎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六、《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九三、道光《永州府志》卷一八、光绪《湖南通志》卷二七七、《吾溪志》卷三
淳祐己酉春舂陵周邵虎,以□□权邑佐
明年夏,文昌河内李公由帅制京湖,道三吾,驻舟崖下。
跨峿台,陟笑岘,徘徊半山间,得地盈数尺。
大江带其前,奇石圭其后,修竹古木,且荫且映。
公抚玩久之,载色载笑曰:「是可以小憩,何不亭之」?
明日祖别,请名于公,大书曰「小憩」。
既名矣,邵虎乃出绵力,复得□僧慧圆相与乐成之
明年冬邵虎得替东归,因援笔以纪亭之所由作。
□□者观李公之心画,会名亭之真旨,竦而敬,默而识,将不特为溪山驻,且当为李公驻。
是亭也,盖此峿台、笑岘相刮目,而浯溪又添一段公案云。
从姑刘氏墓志咸淳六年闰十月 宋末元初 · 刘黻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五七、《蒙川遗稿》卷四
乐成之东,有苏奥刘氏墓,余从姑所营,以归其祖父者也。
融水纡,抔土岿存。
虽非马鬣封之谓,然孝义所积,将草木有德色。
从姑生而终鲜,备历间关,凡两适乡之士,曰张、曰林,俱蚤死乏嗣,皆命为之后者,曾莫克负荷。
所生仅一女,择配,而妻进士郑珍。
每自慰曰:「吾数奇,才赖此尔」。
从姑聪慧敏庄,笃孝笃义,家屡空,能以苦约自殖。
惟念祖父久在殡,所畟不忘,或与言,则涕泫然,谓有亲未葬,有生犹无生。
得卜苏奥之原,仍先陇也,鬻簪珥,触寒暑,必诚必信,获遂终事。
里之人咸异义之。
凛,郁郁,世之为男子者,视其亲之未得所藏,鲜衣美食,恬不加之意。
其于吾从姑之识,何相去万万哉!
从姑喜茹蔬,嗜佛好脩。
年六十有三,不幸亡矣,人莫不以伯道无儿哀之。
乃有婿敦亲亲之义,不惮劳勚,而以吾从姑祔祖父之茔,且治田以相莲社,合刘氏祖父墓祠焉。
嗟夫!
孝天性也,亦人道也。
一性之感,往者树,来者芽。
余既多从姑之性之道,又多郑君夫妇能于所性而加厚之,刘氏自今以道义著矣。
是陶风俗之一机也。
咸淳六年闰月二十五日辛酉卜窆。
曾祖安仁,祖大年,父康民,余与从姑同曾祖云。
奉议郎、除集英殿修撰、知庆元府主管沿海制置使司公事某志。
宝积院白云堂圆常阁记 南宋 · 何梦桂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九六、《潜斋集》卷九
自释氏法入中国,而梵刹浮屠遍天下。
大悲大士,佛法中龙象一人也,见释迦犹见大士,安有二乎哉?
江南崇大悲像,若堂与阁,比比有焉。
或疑大士与如来为二,不知释迦牟尼名毗卢遮那,遍在一切处,大弟子有三,曰观世音,曰文殊师利,曰普贤。
观音耳宗,文殊眼宗,普贤心宗,各得如来一体,亦遍在一切处。
夫苟一切皆遍,将大地微尘处处见之,盖即心即佛,佛无二心,即心无二佛也。
至于三十二应、十四无畏施、四不思议,由其说若恢诞诡怪,然其愿力深,法力普,随心赴感,皆大悲之应迹尔;
若堂若阁,而为千首千目手像,又其迹之迹者也。
世之人见其迹者或寡,况能知其悲观净观、妙音潮音之所以迹者哉!
宝积山有僧戒月,作大悲阁于院之西偏白云堂上,如法庄严,婆罗门信士女咸施舍乐成之
复鸠田七十馀亩以赡香水,祈男女悉如愿。
盖其融形复闻,明照无二,特其三昧妙力变现之一端耳。
若其普门示现,将穷恒沙算数之所不及,大悲可胜量哉!
戒月心纯直,行修洁,为过去尊宿普无方嗣法孙,故能信受闻思修,而为檀波罗信向如此。
曩介无方乞记,未暇,兹无方圆寂,复因梅谷张震请不置,不得逊,为之记以归。
若赞叹大悲,穷辩不能尽,其于无方宿缘固在,犹若见于三摩提地、净土国中也。
大德元年丁酉岁秋星夕记。
立春 明 · 丁寿岗
 出处:月轩集卷之一
感天运之不息,转一气之洪匀。
揖玄冥之寒威,谒青帝以寅宾。
尔乃斗在寅风曰条,歌青阳舞云翘。
迎淑气于东郊,饯寒晖于北陆。
立土牛于国都,帖䌽燕于华屋。
葭管之灰才飞,木铎之令已徇。
唐宫之花胜俄颁,齐人之细菜初进。
秦城楼阁之烟霞,汉主山河之锦绣。
锦江色兮迎人来,洞庭风兮阔生溜。
挑北渚之芙蓉,抽南涧之蘩。
献岁之初阳,迓油幕之微暄。
颂椒花之万年,酌屠苏之盈樽。
天子咏芝田之雁,骚人吟庭之风。
流落苍江之上,想觚棱于梦中。
凄凉剑门之外,忆两京之梅发。
怨义娥之增年,笑风花之催发。
阳台之云雨,迷洛浦之烟晖。
缺甃倾垣之芳草,恨王孙之不归。
陇头江南之一枝,寄千里之音尘。
是由志苦者,感时序之变。
心平者,乐韶光之新。
春岂心于动人,人自动于逢春。
纷万绪之悲欢,兹一付于芳辰。
亦复王者法天,布政行仁。
化齐一元,恩养万民。
设宽书于侯霸,议振贷于汉文。
今圣主之在上,顺三阳以氤氲。
汉宫奉长乐之欢,舜殿弹解愠之琴。
句芽萌拆之咸育,庆太平之属今。
赋短章于令节,任余怀之弗禁。
元宵 清 · 吴宗爱
七言律诗 押先韵
佳节金吾不禁鳌山处处斗鲜妍。
笙歌地觉春如海,镫火人忘月在天。
醉酒欢声闻比户,抛毬雅戏乐韶年。
归家姊妹馀喧笑,猜谜传来五色笺。
秦涧泉学士见和前韵再倡四十二韵奉赠涧泉 清 · 袁枚
五言排律 押萧韵 出处:小仓山房诗集卷二十
万树秋风里,千行珠玉飘。
贞元朝士,长庆好歌谣。
肯把轩辕律,来赓嬴女
华星编作字,翠羽织成绡。
角可羚羊挂,神如狮子超。
长吟心欲折,感旧梦相撩。
昔作吴公尹,曾将贾谊招。
才原夸鸑鷟,赋每爱鹪鹩。
鲁国诸生队,秦淮明月宵。
有花皆宴会,无酒不攀邀。
燕寝烧红烛,康郎唱六么学士旧赠有「忘是将军门下客,公然仔细看康郎」之句。)
分笺同击钵,夺锦各藏标。
楷法银钩划,刀痕玉篆雕。
至今诸手迹,犹自宝山
侬乞文园病,君扬冀北镳。
一声雷拔地,双翮塞盘雕。
斫桂方磨斧,投壶竟得骁。
百花头上立,匹马殿前骄。
汉策占廷对,唐诗重早朝。
青宫召疏广丹禁韦昭
礼乐三雍擅,文章六律调。
不言温室树,敢负侍中貂
斑管西清笔,牙璋东海轺。
名经千佛选,驿路八闽遥。
网得珠盈箧,锵鸣玉在腰。
祥金方跃冶,雏凤更凌霄
同拜尧阶日,齐听舜乐韶
谈迁真父子,瑰颋两宫僚。
阊阖将飞入,云天忽首摇。
高堂八旬近,乌鸟寸心焦。
乞养辞明主,归装趁早潮。
扶宛转,蜀缬舞飘飖。
露柳啼莺夕,风梧散叶朝。
青溪新蜡屐,蓬海旧山樵学士号蓬莱山樵。)
访我来花坞,穿云到板桥
廿年如水逝,一见倍魂消。
喜说门生贵,惊看老鬓凋。
古欢情耿耿,野步萧萧。
坐久谈诗细,山深引兴饶。
欢呼采莲子,苦劝置烟𦨣。
扫径难忘蒋(谓用庵。),闲情爱和陶。
阳春郢客,焚研学君苗
难得琴相赏,何妨战屡挑。
投瓜如肯报,引领盼琼瑶。
赋得雨香云淡觉微和(得香字,五言八韵。) 清 · 祁寯藻
五言排律 押阳韵 出处:尺华斋试律存草
天气融和候,凭栏觉昼长。
淡云蒸础润,微雨扑林香。
细湿衣纹皱,轻拖鉴影方。
地宜临水静,人为养花忙。
梦境随朝暮,春阴乍暖凉。
扇回风力缓,踏遍草痕芳。
画栋珠帘外,兰亭竹径旁
几番工领略,觞咏乐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