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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二月应诏封事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一、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五○、《宋元通鉴》卷一○九、《宋史纪事本末》卷九五、《南宋书》卷四六
臣恭睹正月一日御笔,令内外小大之臣悉上封事,凡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尽言隐者
臣愚不肖往者陛下龙飞五位,召自长沙一对便朝,再侍经幄玉色睟然,顾访甚宠。
于是时,仰窥圣学高明,已知为不世出之主矣。
狂疏妄发,自速罪愆投迹山林系念宸极一饭弗舍,此心如丹
陛下天地之仁,不弃小物,复抆拭使令之,政虽捐躯未足论报
天佑我宋,默启圣心,躬揽大权更张庶政乾动雷发观听一新
方且劳谦弗居,亲御翰墨诞告中外,凡曰臣子,皆许尽言
伏想荐绅之士,洋洋动心直辞正论,交进阙下,况如臣者,受恩思报,其敢忘言
伏念旬时未知所以言者
迩者窃闻京湖帅臣八陵之图来上,陛下恭览再三悲喜交集,命卿监郎官以上诣省恭视,集议以闻,盖将稽按旧章遣使朝谒以慰一祖六宗之灵。
远方传闻未知其的,或谓人以河南归我,而朝廷因有经略中原之谋。
审如所传,是将复蹈宣和之辙也。
日夕恐惧不知所云
观从集议之辞,乃知朝廷之上,务存审重遣使一节,犹不敢轻,经略之谋,断所不苟。
然臣区区,犹以为忧者,盖强虏暴兴,接我疆埸虎狼之敌,近在藩垣应接少差事变难测
臣自嘉定四年国信使余嵘归自燕境,适因面对,论金虏必亡者三,中国当图者二。
其后叨尘柱史宿直玉堂中夜以思,惕然不寐,亟陈祈永命之说。
未几衔命聘虏,道梗莫前,归对延和,深陈所以备敌之策。
既又直前奏事,谓彼能越三关之阻以攻燕,岂不能踰黄河一带之水以趋汴,盍图自立之计,以谨未然之防?
一时憸人交相姗笑
臣以孤直不胜众谀,因以便丐外而去。
陛辞之日,犹献瞽言
及在江东,复上封奏,举宣和十失,愿今日之深惩。
臣愚忠,知国家异日必与之邻,既与之邻,安能无隙,既与之隙,不免交兵势所必然理当豫虑。
不敢徇众人之所忽,而独陈私己深忧,欲于未雨之时,大为之备,距今二十有馀年矣。
不幸故相讳闻人言独任私智凡臣所陈,一不訾省
乃今中原无主遗黎思宋,扫清河洛,兹惟厥时
而士无智愚,佥曰未可者,以二十馀年之间,政出私门谋犹回遹,隳祖宗法度,坏朝廷纪纲民力朘剥而无馀,人材衰飒不振,虽陛下赫然振起风采顿殊,然非坚持一意,行之十年未可以冀中兴之效也。
然以今日名义,揆诸宣和固有不同者。
宣和之于契丹与国也;
今日之于女真世雠也。
与国为非义,灭世雠当然
幽燕之失,虏取之于前代
中原之失,则取之于本朝
前代之憾可捐,而祖宗之耻不可以不雪。
惟其名义不同,故或以规恢为当举。
然名必有实之相副,义非徒说之可行
求之在我,力未足为,而欲借助夷狄,则臣未见可也
臣观荆襄露布之上,具述得蔡之由,若尽出于我者,然以「微卢燕貉」等语观之,是又不能不藉于鞑,何邪?
自有载籍以来,与夷狄共事者,未尝无祸惟周汉之兴,无求于彼,而彼自乐从,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者也。
唐高祖求助突厥矣,肃宗求助回纥矣。
然伐隋之役,主谋太宗,而奋力者诸将。
西河、破霍邑太宗,而非突厥也;
扶风、渡渭水者诸将,而非突厥也。
入关之师二十万,而康稍利以兵至者才五百人,岂尝专恃之乎?
其复长安也,郭子仪主将李嗣业王思礼副之,王师取胜于前,而回纥袭击于后,广平王俶统蕃汉之兵十五万,而叶护以兵至者才四千人,岂尝专恃之乎?
高祖肃宗求助夷狄是以有后日之祸。
不专恃于夷狄,故其祸未至于极焉。
乃若宣和,则异于此
童贯幽燕不能得,而女真得之
谭稹云中不能得,而女真得之
我师败于沟甸,又败于白沟,又败于燕城,而女真之兵所至辄克。
不能自取寸土,而即彼以求之,故岁币百万之须,吾不能却也;
借粮之请、犒师之请各以二十万计,吾不能拒也;
职官富户以往,而遗我空城,吾不能争也;
背云中之约而自取之,我不能校也。
无可恃之实,而惟虏是恃,故其祸至此而极,臣尚忍言之哉!
观从臣所议,盖以深得事宜,独虑帅臣既以为功,欲其亟遂,虏情未顺,必求好以悦之,道涂尚梗,必借力以通之,如此,则今之恃虏如昔恃金,国家多事从此始矣。
犬戎之性,冒没贪惏一与之接,乌能中绝
独不观宣和海上之盟乎?
方其赍诏市马,亦未决然与之共事也;
其后裕陵悔悟,固尝中辍,而彼责元约,欲止不能侵寻蹉跌稔成大咎
帅臣既遣小使与之往来,又命师徒与之会合,虽曰未尝交通不可得已。
朝陵之行,又复赖之,臣恐无厌之求、难塞之辞,自此狎至,虽竭吾力以奉之,未足以饱豺狼之欲也。
或谓故疆之复,天实命之,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以为不然,当宣和之世,契丹溃败,涿、易来归不可谓非天予也,而人谋弗臧,适以贾祸
治化修明固非昔比,然图恢复之功,必有恢复之人;
恢复之人,必有恢复之具。
谋臣勇将者,恢复之人也;
聚财积粟者,恢复之具也。
宣和之时,群邪用事,宁有远谋
西兵宿将,尽萃阙下老成持重有如种师道骁悍敢战有如杨可世,而驱之即敌,每向辄北
群贤在列,岂曰乏才,大抵文致虽优,往往弗娴武略宣威制阃,实难其人。
翰取翰守,孰可以继,储材待事,所宜蚤图,而环视诸将,亦未见有种、杨比者
以种与杨犹不克济而况若者乎?
此臣之所甚忧者一也。
宣和承平熙洽公私富贵可知用兵未几时而盐钞法,科免夫钱所至骚然民不堪命版图未复,群盗猬兴
今之事力,视昔何若
权门丘山之积,公家旬月之储,在在枵虚人人愁叹江湖闽浙,寇警甫平,民未怀生,幸祸者众。
抚之以循吏,恤之以宽条疾痛呻吟庶几少息,而师期一起科敛必繁,官吏此以诛求奸雄因之而煽动,岂细故哉?
此臣之所甚忧者二也。
况于江淮甲兵以守无用空城,运江淮金谷以治不耕之废壤,其费甚钜,其力甚难。
富庶之效,茫未可期,根本之虚,其弊立见。
女真燕城遗我也,其臣有漏言者曰,此仅保三年
盖谓我之葺理粗成,彼之夺攘必至
及其背盟入寇,果如所云。
今昔岂异,此又臣之所甚惧也。
伏惟陛下亲政以来清明在躬,志气如神,二三辅臣虚怀无我进退用舍多叶物情正途方开,善类吐气,此乡治之机也。
但能持之以坚忍,守之以兢畏奸声乱色不汩清明,倖臣懿戚不窃威福庙堂行事常公而无私台谏言事有直而无枉君子得行其志,而小人不敢为欺,正论益以开明,而邪说不容眩惑,则虽庆历元祐之治,指日可期。
国家安荣社稷长远,为陛下计,孰便于此
若乃乐成之业而冀难必之功,听可喜之言而忘立至之患,此又臣之所甚惜也。
臣虽懦庸,亦知英主有为之志,臣子所当奉承
顾今更张俶尔百度阙然譬犹宿疢方瘳,正须保养,所当厚拥深培,以固元气不当轻举妄动,以摇本根
陛下日与辅臣筹之,委常务有司,讲安危大计,缓谒陵之礼而急捍塞之防,修理内之以为御外之本。
可以自强其国者,汲汲而图之,使吾之元气实,根本牢,则形势自张,气燄自著,鞑虽强暴岂能有道之国哉?
然后审度事情,为之应接,或用祖宗交辽之典故,或仿东晋绝虏之规模因时制宜,期于适当
至于中原旧物岂可弭忘,必量吾力之能为然后随机善应
与其藉敌以启后患不若俟时姑固吾圉。
昔晋建元中,北方溃乱殷浩将谋讨伐王羲之谏曰:「今虽有可喜之会,而内求诸己,所忧乃重于所喜。
未可期,遗黎歼尽,莫若先为不可胜之基,须根势举然后谋之未晚」。
既而洛阳有变,遂帅师以往修复园陵
王彪之亦言未宜轻进,皆不见从。
丧败而归,晋室以不竞,今虽未有此举,然二王之言,可为龟鉴,惟陛下审之重之,毋使制阃之臣误事殷浩,而臣窃知言之名。
不胜大愿
贴黄〕臣窃见宣和平燕之议本自奸臣徽庙初无固必
其始也,布衣安尧臣上书,斥童贯蔡京开边衅,大臣乞加窜殛
上曰:「言路闭塞久矣岂可重罪」?
即命以官,此徽庙本心也。
其时内而执政,外而边臣,犹有以正论进者。
其后邪说浸淫,上误圣听,师行之日,诏妄议北事必罚无赦,而宋昭以上狂妄编窜海南于是言路绝而祸阶成矣。
陛下盛德谦冲开道求谏,群臣仰体圣意当此大议,必有昌言
言之异同,均于为国,惟陛下悉加容纳,毋以沮事罪之,庶几下情获伸,言路无壅,实天下之幸。
不揆狂僣,始终乞以宣和为鉴,仰祈睿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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