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答周舜弼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五五、一四七
所论「仁」字殊未亲切,而语意丛杂,尤觉有病。须知所谓心之德者,即程先生谷种之说。所谓爱之理者,则正所谓仁是未发之爱,爱是已发之仁耳。只以此意推之,更不须外边添入道理,反混杂得无分晓处。若于此处认得仁字,即不妨与天地万物同体。若不会得,而便将天地万物同体为仁,却转见无交涉矣。仁、义、礼、智,便是性之大目,皆是形而上者,不可分为两事。颜子之勇,只以曾子所称数事体之于身,非大勇者,其孰能之?克己之说未为不是,但如此言语上理会,恐无益耳。其他数条似皆未切。大抵前后见舜弼讲论多是不切己而止于文字上捏合,所以无意味,不得力。须更就此斡转,方有实地功夫也。
答李晦叔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二
熹承书,具审比日所履佳胜。大祥想已过,终身之慕,亦何日而忘邪!持敬读书只是一事,而表里各用力耳。若有所偏,便疑都不曾做工夫。今且逐日著实做将去,未须比量难易,计较得失,徒然纷扰,不济事反害事。要令日用之间只见本心义理,都不见有它物,方有得力处耳。所问祭礼,各以所见报去,可更详之。闻户曹多学《礼》,说唐人议论,可试扣之,可检看也。江法掾清苦力学,不可多得。人之所见要亦未能尽同,但偏执不通,轻于述作,此为大不便耳。舜弼今岁复在何许?令弟想亦时收安问,为况复如何耶?未由面会,千万自爱。
程氏《祭仪》谓凡配止以正妻一人,或奉祠之人是再娶所生,即以所生母配。煇窃谓凡配止用正妻一人是也,若再娶者无子,或祔祭别位,亦可也。若奉祀者是再娶之子,乃许用所生配,而正妻无子,遂不得配享,可乎?
程先生此说恐误。《唐会要》中有论,凡是嫡母,无先后,皆当并祔合祭,与古者诸侯之礼不同。《古今家祭礼》中亦有此段,但恐彼无本耳。
夫主不可以二者也,四明高氏之说云耳。煇详此意,谓有宗子之家主祭,故庶子止以其牲祭于宗子之家可也,是不可以有二主也。今人若兄弟异居,相去辽远,欲各祭其父祖,亦谓不可以二主乎?
兄弟异居,庙初不异,只合兄祭而弟与执事,或以物助之为宜。向见说前辈有如此而相去远者,则兄家设主,弟不立主,只于祭时旋设位,以纸榜标记,逐位祭毕焚之,如此似亦得礼之变也。更详之。
魏公赠谥只告于庙,疑为得礼。但今世皆告墓,恐未免随俗耳。更冀裁之。
大抵读书当择先儒旧说之当于理者,反覆玩味,朝夕涵泳,使与本经之言之意通贯浃洽于胸中,然后有益,不必段段立说,徒为观美而实未有得于心也。
答李敬子(燔)余国秀(宋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七
燔气质躁迫,每于先生强探力取之戒、积渐涵泳之训玩味用功,但临事时终觉为害。今只靠定视听言动,常于此四事上著力,又以义理融液之,颇觉得力。然终是病根常在。
不须如此做伎俩,但才觉时便克将去,莫更计较功效迟速也。后段放此。
燔窃谓颜子「四勿」,今人非不欲如此,只为不知其孰为礼,孰为非礼。颜子所以才闻「克复」之语便知请问其目,才闻「四勿」之语便承当去,虽是资质绝人,亦必是素于博文约礼上用功。今之学者且先以博约为先,而「四勿」之戒随其所知施之应酬,渐渐望其贴近,庶有实效。
既知如此,何不用力?然博文约礼亦非二事,而异时之深纯亦不外乎今日之勉强也。
燔窃妄谓性之者多由内以达诸外,而自不废夫在外之功;反之者多资外以养乎内,而始有契夫内之理。如颜子之「四勿」,曾子之「三省」,与夫博文约礼、动容正颜之事,皆资外养内之事也。今之学者唯当悉意于此。
勿之省之亦由内,要之内外不是判然两件事也。
燔窃谓先生教人,只是欲人持敬致知,克己以复其性,其间条目却自多端。
自做功夫看,即自见得,不须如此泛问也。
燔谓《敬斋箴》后面似少从容意思,欲先生更著数语,使学者遵守,庶几无持之太甚,转不安乐之弊。
前已言之矣。
燔祖妣捐弃,朋友以刘辉嫡孙承重事见告,遂申州以请于朝,续准报许。后见范蜀公亦尝论及,乃知辉非苟然者。而舜弼始终以为此事只当从众。今事已无及,但朋友间不幸而值此,不知当如何?
若父是祖之嫡长子,己是父之嫡长子,即合承重无疑。如其不然,则前日之举为过于厚,亦不必以为悔也。朋友之问,则但当以礼律告之,不可使人从己之误也。当言循理守法,不当言从众。
燔尝疑伊川平日断不肯与人作墓志,不知其意何在。至太中及明道,又却用之。而其叔父侄女之类,亦复自作,何也?
伊川先生初无断不作志之说,疑以不能甚工于文,又或未必得其事实,故少作耳。集中亦有叔父墓志者,施之于家,可无前二者之虑也。
燔家中旧有祖产,今欲禀家叔诸房,各以人口多少备办经用,储之堂前,以为久远团栾之计。然众志难谐,未有所处。
诸位各办岁计,其力不能办者如之何?此须熟虑,博访其宜,不可草草也。
燔免丧之后,亲戚朋友劝以赴部,以病不能行。或以为教官可以请祠,燔欲姑守前志,且为养病读书计。
未知不仕之意有何义理,只可自以大义裁之,不须问人,亦非它人所能决也。若无正定义理,则为贫而仕,古人有之,不须如此前郤也。
燔尝谓欲君德之美,当重保傅之选;欲士风之美,当正教取之法;欲吏道之良,当久其任;欲民俗厚,当兴礼乐;欲彊甲兵,当仿寓兵之意;欲足财用,当急农桑之务。
大概是如此。然须更读书穷理,博观古今圣贤所处之方,始有实用,不为空言也。
燔谓后世人才不振,士风不美,在于科举之法。然使便用明道宾兴之论,伊川看详之制,则今之任学校者皆由科举而出,亦岂能遽变而至道哉?
明道所言,始终本末次序甚明,伊川立法,姑以为之兆耳。然欲变今而从古,亦不过从此规模以渐为之。其初不能不费力矫揉,久之成熟,则自然丕变矣。
燔谓释老之学所以舛谬,只缘不能致知,但据偏见直情径行,所以与吾道背驰。使其能求通于圣人,则其所至岂小小哉。又尝求二氏之学所以盛衰之故,释氏主于心,缘其就根本上用力,故久而愈炽;老氏主于身,缘其所执亦浅狭,故久而微削。
且熟观义理,久之自然精密,未须如此桩定死法也。
燔外家司姓,外祖早世,外曾祖复子一戴姓者。戴死无子,只一女,舅氏为之服三年丧,且合葬祖茔,祠之家庙。屡禀之舅氏,迁戴氏葬之它所,改外祖合葬外(不是)祖母之侧,除戴氏之享,使其女主之。量分产业,使之备礼。事今虽未行,而朋旧多以为然。续又思之/(云云。)初说甚善,然「亦有」一句未是,以《河广》之义推之可见。「又思」以下,则又过矣。不共戴天,谓父母见杀而其人不死者耳,移之于此,似非其伦。若果如此,则《礼经》何为而制服邪?夫死而嫁,固为失节,然亦有不得已者,圣人不能禁也。则为之制礼以处其子,而母不得与其祭焉,其贬之亦明矣。
燔见朋友间多有增亲年以希恩霈者,且悔之,又恐兄弟间有坚欲陈乞者。燔以为不若作一状子刺破,乞备申省部照会,方为坚决。
兄弟若欲陈乞,但委曲为陈不可诬亲以欺其君之意足矣,何必作此痕迹邪?
燔因与朋友论及冒贯赴试事,以为岂可不攻。独国秀以为不须攻,幸一言以定众志。
不知要如何攻?若只经官陈状,乞泛行约束,即不妨。若指名告示,聚众殴击,则非所宜矣。
燔窃谓明德新民不是自己一切事都做了后,方去新民,随所及所值而为之耳。
两语有病。
至善乃万理尽明,各造其极,然后为至。
至善是自然底道理,如此说不得。
「至善」,如尧舜文王之为圣,汤武之为征伐,周公之为臣,孔子之为师,伊尹之为志,颜子之为学。又谓至善在己,则为天命之性;在事,则为率性之道;推之天下,则为修道之教,此圣人之事也。若学者,则就教上寻求向上去,到得极处,皆只一般,元无加损。
说得未是,亦不须如此闲说。
「知止能得」,燔尝谓洞然无蔽之谓知,确然有实之谓得,明则诚矣。
近之,但语未莹。
知善之明也,得身之诚也。
近之。
「虑」谓知之尤精而心思所值无不周悉。
是。
燔谓知止则志不惑乱而有定向,志定则此心无扰而静,心静则此身无适而不安。心静身安则用自利,事物之来,不特能即事见理,又能先事为防。如「后甲三日」、「后庚三日」之云,其于事之终始先后、已至未然皆无遗鉴,皆无失举矣。如是而后为得其所止,则可以谓之诚有是善而诚极是矣。
此段得之。
燔谓「知」则知其所当然,「虑」则并极其未然。
知是闲时知得,虑是到手后须要处置得是。
燔谓「知止」有明而未诚处,「得止」则一一皆诚矣。到得至诚田地上面,更有变化不测在。
未须如此闲思想。看文字且理会当处义理,渐觉意味深长乃佳,如此支离,不济事也。
燔谓《大学》之意当持敬以养其所知之本,格物以广其所知之端,使吾心虚明洞彻,举无不烛,则是非当否各以呈露,而至善所在自不容有所蔽矣。周舜㢸以谓知止者,非万理并皆昭彻然后谓之知止,一事便有一理,即其所知而求得其所止。所谓能得者,非是动容周旋各当其则,一事得其所止,如仁敬孝慈之类,皆为至善。若必以动容周旋当则言之,则将使学者没世穷年无复可以知止而得其所止矣。
经之所言是学之等级,然知有浅深,得有大小,存乎其人,难以一概论也。
物有本末(云云。),燔谓先后之中更有轻重,本末之先后重,始终之先后轻。
不须如此分别,枉费心思,道理又不如此,无益而有害也。
燔谓注文于「明明德于天下者」之下,似少自己推之之意。
经文次序已自详悉,何用更说?
《或问》于明明德于天下处,只言诚意正心脩身,而不及致知,又益以亲亲长长而不及齐家治国平天下,愿闻其指。
致知所以明之,亲亲长长即齐家之大者。
平天下之事,盖新民之极功,则用益广而法宜益详。今考传文,则皆感发维持之意,而不及乎它,似未免乎略。
平天下章以絜矩推之而详言同货利、公好恶之事,其法可谓详矣,何谓略耶?
《大学》传九章「其家不可教」,窃疑「可」字当为「能」字。
彼之不可教,即我之不能教也。可之与能,彼此之词也。若作家不能教,则不词矣。
传之九章,大率皆躬行之事,而未及乎为政,八章亦然。
成教于国,则政事之施在其中矣。但须以躬行为本,故特详之,本末轻重固自不同也。
宋杰尝于「亲爱而辟」上用功,如兄之子,常欲爱之如己子,每以第五伦为鉴。但爱己子之心终重于爱兄之子。
「常欲」二字即十起之心也。须见得天理发见之本然,则所处厚薄虽有差等,而不害其理之一矣。
燔近于家间区处一二事,便觉上下睽隔,情意寖薄。欲遂置而不问,则诸事不整。不知且只于身上自理会,莫屑屑问它如何?
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
宋杰尝观传文论脩身在正其心,尝每用力自克,亦颇得力。而敬子不以为然,以谓若论是当,须还是喜怒中节乃可。然宋杰今日之所谓得力者,乃是随意之所便者以致力,而实未深察夫不能自已者也。
正心之功若自知至意诚中来,则不须如此安排而自无不正矣。未到此地,则亦随力随分省察持守可也,不须如此计较。且向格物处用功,乃为知所先后耳。
燔谓喜怒忧惧之气心实帅之,帅稍动摇,气不听命,则必有是四者之累。学者固当逐件上用功,然非先正其帅,亦未见其为全功也。
如此则与此传文意全然背戾矣。试更推之,如何?
诚意谨其发,正心存其体。又曰诚意者,实所发于我而我命之,心正则不问寂感而本体常在。
两条说意诚皆未安。
宋杰尝观传之六章注文释自欺谨独处皆以物欲为言,《或问》则兼气禀言之,似为全备。
此等处不须疑,语意自合有详略处也。
宋杰窃谓动于物欲而假善以自欺,易识而易治;杂于气禀而为善之不切,难识而难治。欲得精察气禀之为害而克治之,当以何道?
考之经文可也。
燔居常好善恶恶,觉得直是分明。然或至自伤其和,而施之于人亦多彊猛固必,而无容养之意。夫好恶真切如此而病复随之者,何哉?
此等处自觉是病,便自治之,不须问人,亦非人所能预也。
康叔临(渊)以为一物格则一知至,燔谓所谓物格者,乃众理俱穷,相发互通,以至透彻,无复馀蕴,然后为格。若谓一物明一知进则可,一物格一知至则不可。
伊川先生曰:「今日格一件,明日格一件」。
叔临又谓《或问》所谓内外昭融,内谓理之在己者,外谓理之在物者。
内谓理之隐微处,外谓理之周遍处。
燔谓释氏不务格物,而但欲自知,故一意澄定而所见不周尽。吾儒静以养其所知之本,动以广其所知之端,两者互进,精密无遗,故所见周尽而有以全其天然自有之中。
大概近之,然亦未尽。
《或问》所谓诣其极而无馀,随所诣无不尽,燔谓诣其极犹渠成,随所诣犹水随渠至。
譬喻未精,然亦不须如此模写。
程先生说学者之知道,必如知虎者。燔谓不待势法迫驱而自不能已,无所为而乐于为之者,真知者也。然知而习,习而熟,又精思而后浸得其真,非一知即能洞彻也。
此亦以中人言之,前已略论之。
宋杰读书,遇晓不得处,即掉下再三读之。竟不晓,即置不复问,不知其病何在?
其病在是。
论古今人物而别其是非(宋杰)。
人之过恶,岂可轻论?但默观之而反诸己,或有未明,则密以资于师友而勿暴于外可也。
论天地之所以高深(燔)。
天之外无穷,而其中央空处有限。天左旋而星拱极,仰观可见。四游之说,则未可知。然历家之说乃以算数得之,非凿空而言也。若果有之,亦与左旋拱北之说不相妨。如虚空中一圆毬,自内而观之,其坐向不动而常左旋;自外而观之,则又一面四游,以薄四表而止也。
康节天地自相依附之说,燔以为此说与周子《太极图》、程子动静无端、阴阳无始之义一致,非历家所能窥测。
康节之言大体固如是矣,然历家之说亦须考之,方见其细密处。如《礼记·月令》疏及《晋·天文志》皆不可不读也(近见一书,名《天经》,只是近世人所作,然类集古今言天者极为该备,不知曾见之否?)。
鬼神之所以幽显,上蔡云:「动而不已,其神乎?滞而有迹,其鬼乎」?燔谓鬼虽为屈,久而必散,似无滞留于迹之理/(云云。)神显而鬼幽,上蔡滞而有迹之语诚如所论,其它大概亦是如此。然夫子所以答季路之问者,又所当思也。
《小学》注子事父母、孙事祖父母同。燔谓诸父诸母亲同服同,而不及之者,何哉?
诸父异宫,非可以遍诣而定省之。且若如此,则将不得专乎事父母矣,此爱敬之等差也。
程先生齐不容有思之说,燔尝以为齐其不齐,求与鬼神接,一意所祭之亲,乃所以致齐也。《祭义》之言似未为失,不知其意果如何?
《祭义》之言大概然尔,伊川先生之言乃极至之论,须就事上验之,乃见其实。
程先生云,致知之要,当知至善之所在,如父止于慈,子止于孝之类。燔谓物之大旨各有精要,若泛求之,殆亦徒为纷纷,无所底止。
伊川先生所论格物功夫数条须通作一义看,方见互相发明处,如此一条,须与求其所以奉养温凊之法者通看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二。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学行典卷一一一。)。
答李继善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三、《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九二
嫡子已娶,无子而没,或者以为母在宜用尊厌之例,不须备礼。
宗子成人而无子,当为之立后,尊厌之说非是。
嫡子死而无后,当谁主其丧?
若已立后,则无此疑矣。
昨者遭丧之初,服制只从俗,苟简不经,深切病之。今欲依古礼而改为之,如何?
服已成而中改,似亦未安,不若且仍旧。
《政和仪》六品以下至庶人无朔奠,九品以下至庶人无志石,而温公《书仪》皆有之,今当以何者为据?
既有朝奠,则朔奠且遵当代之制,不设亦无害。但志石或欲以为久远之验,则略其文而浅瘗之,亦未遽有僭偪之嫌也。尝见前辈说,大凡志石须在圹上二三尺许,即它日或为畚锸误及,犹可及止。若在圹中,则已暴露矣。虽或见之,无及于事也。此说有理。
《檀弓》云:「殷练而祔,周卒哭而祔,孔子善殷」。程、张二先生以为须三年而祔,若卒哭而祔,则三年却都无事。《礼》卒哭犹存朝夕哭,若无主在寝,哭于何处?若如《左传》杜氏注、《士虞礼》郑氏注所说,于经又未有所见,不知如何?
《周礼》卒哭而祔,其说甚详。殷礼只有一句,馀不可考。孔子之时犹必有證验,故善殷。今则难遽复矣。况祔与迁自是两事,谓既祔则无主在寝者,似考之未详。若谓只是注文,于经无见,即亦未见注疏之所以不可从者,不当直以注为不足信也。
《檀弓》既祔之后,唯朝夕哭拜朔奠,而张先生以为三年之中不彻几筵,故有日祭。温公亦谓朝夕当馈食,则是朝夕之馈当终丧行之不变,与《礼经》不合。不知如何?
此等处今世见行之礼不害其为厚,而又无嫌于僭,且当从之。
纳主之仪,《礼经》未见。《书仪》但言迁祠版于影堂,别无祭告之礼。周舜㢸以为昧然归匣,恐未为得。先生前书又云诸侯三年丧毕皆有祭,但其礼亡,而大夫以下又不可考,然则今当何所据耶?
横渠说三年后祫祭于太庙,因其祭毕还主之时,遂奉祧主归于夹室,迁主、新主皆归于其庙,此似为得礼。郑氏《周礼注》大宗伯享先王处,似亦有此意。而舜弼所疑,与熹所谓三年丧毕有祭者,似亦暗与之合。但既祥而撤几筵,其主且当祔于祖父之庙,俟祫毕然后迁耳。比已与敬子、伯量详言之,更细考之可见。
晋论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二、《悦斋文钞》卷七
晋纲失驭,五胡乱华。元皇以化龙之祥,协金陵之庆,保有江东,不绝晋之社稷,传世十一,享国百有馀年。于时卿相大臣则有王导、卞壸、温峤、蔡谟、谢安父子之俦,岳牧将帅则有祖逖、陶侃、刘洪、周访、桓、庾弟兄之辈,幕府则庾翼、江道、郗超、王珣之属与其谋,偏裨则刘遐、毛宝、桓伊、刘牢之之徒为之战。盖尝击楫誓师,束载厉兵,争衡河洛之区,驰驱赵魏之境。然而功丧于垂成,谋沮于将举,民虽降不能援,地虽得辄复失。季野覆师于代陂,深源挫衄于山桑,仁祖失律于许昌,万石狼狈于涡颍。元子西至灞上,北征枋头,皆以不利而退。牢之一胜涧洛,引旆邺都,亦以轻进而败。及至刘裕,以不世出之英资,总南北之豪杰,悉荆吴之精锐,东擒慕容,西灭姚泓,中原之境未复其半,而晋之鼎祚已迁,天下之势竟裂而为南北矣。议者因谓江淮无山西之将,吴楚非持久之兵,建业异建瓴之势,自守可以仅存,征伐不足取胜,至乃绝望经纶,甘心僻陋,跨荆益以闭关,恃江汉而设险,安居猛虎之侧,甘寝积薪之上,弃彼乐土,使为匪人。呜呼!是皆闻其声而不见其形,齐其末而不揣其本者也。且以将之难得耶,韩信何以有必胜之智?兵之不精耶,项羽何以有横行之威?地之非利耶,吴越何以主上国之盟?三者皆非所患,则晋之不竞,盖有由矣。宣王之攘夷狄也,必曰内修政事。政事者国之本也,名分非政不定,制度非政不立,甲兵非政不强,财用非政不足,号令非政不行。故曰:政者君之所以藏身也。政不正则君位危,君位危则大臣悖、小臣窃,若是则危亡颠覆之是忧,何恢复之图哉!自武帝骄淫,纲纪寖弛,孝惠愚弱,祸乱繁兴,政事之大坏,干宝论之详矣。及元皇以一州临极,主弱臣强,五马之谣,始为戎首,几事不密,终贻陵辱。明帝以岐嶷之资,神谋内断,制胜帷幄,遂取鲸鲵,晋之威令几于复振,而天命不佑,享国日浅。继以成、康、穆、哀,四世短祚,委裘主祭,政出他人。苏峻、祖约滔天于其前,庾亮、桓温觊觎于其后,海西受昌邑之诬,简文同总已之听。及元恶自殒,太后还政,仅成淝淮却敌之功,已惑国宝肤受之愬。道子、元显,以昏虐斲丧,王恭、仲堪,以逆乱相煽,安恭不辰,事同赧献,政之大略可得言矣。迹其典型纰缪,忠逆混淆,庆赏刑威,扫地几尽。含垢匿瑕,则偷安旦暮;危言正论,则取祸顷刻。不讨郭默谓之遵养时晦,分任三桓以为经远无竞。登天折翼,仅止士行之志;溯风拥扇,尚污元规之尘。自古政事陵迟,未有若斯之甚者也。故详周札之议而知逆党之无惮,察周顗之死而见大臣之修怨,览周谟之论而识将帅之非人,感抚筝之歌而悟谗谄之得志,观冶城之对而恨清谈之败俗。内治若此,虽以金城天府之国,百万精锐之师,储械若山,积粮如坻,犹将外侮内陵,救过不暇,况复贪功之臣经营望表,窃命之将假威勤王,适足以启寇丧师,招权助虐耳,何益于中兴哉!向使王敦既夷,桓温已死,君臣辑睦,及閒暇之时明其政刑,使赏罚有章,贤佞各得,张礼义廉耻之维,劝忠良骨鲠之士,归威福于九重,达号令于四海,然后兴利补弊,训农治兵,观衅而动,仗义以吊伐,虽犬羊之众,戎马之强,何战而不胜,何攻而不克哉!奈何明帝、温峤天不假年,武帝、谢安合非同志,此义士之所以痛心,君子之所以慨叹也。呜呼!帝王之兴当有功德,天人所助在于信顺,晋之开基,义乖臣子,贻谋不远,取笑后人,使英材之君掩面知愧,其能保江南之业,亦云幸矣。故曰:人众能胜天,天定亦能胜人,吾于晋见之矣。
周舜弼墓志铭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五、同治《德安县志》卷一○
君讳谟,字舜弼,姓周氏。其先会稽人,八世祖勍仕南唐李氏,有军功,官至御史中丞,徙居江州瑞昌县,今为南康军建昌县人。君资强毅,果于为善,有不善立改。其接物温然。少警敏嗜学,两预乡荐。文公朱晦庵先生守南康,君抠衣登门,尽弃其学而学焉。昼抄夜诵,精思笃行。南康抵武夷且千里,有重冈复岭之阻,君尝往就学。先生守临漳,去武夷又千馀里,其地为闽广之交,瘴疠之乡,君又往求卒业。既归,温绎所闻,以书请益,先生答曰:「讲学持守,不懈益勤,深慰所望。当此岁寒,不易其操,尤不易得也」。居家孝友,母丧,蔬食三年,治丧悉用古礼,斥去浮屠老子法,乡人多效之。先生又以书劳之曰:「居丧尽诚,不徇流俗,此人所难」。其见称重如此。先生没,伪禁方严,君冒隆寒,戴星徒走,偕乡人受业者往会葬,年逾六十矣。家故贫,事孀嫂,抚兄之子,极其敬爱。交朋友,处乡闾,无间言。君生于绍兴辛酉,其卒以嘉泰壬戌。葬于甘泉乡箬坑之原祖妣彭氏墓左,嘉定戊辰七月也。娶李氏,有淑德,尽妇道,后君三年卒,其葬以君之祔穴。子三人,晔、炳、昭,皆业进士,炳亦预乡荐。女适进士蔡枢、崔若讷、黄万英。先生以孔孟周程之学诲后进,海内之士从之者郡有人焉。先生没,学徒解散,靳靳守旧闻,漫无讲习,盖微言不绝如线,独康庐间有李敬子燔、余国秀宋杰、蔡元思念成、胡伯量泳兄弟,帅其徒数十人,惟先生书是读。季一集,迭主之,至期集主者之家,往复问难,相告以善,有过规正之,岁月浸久不少怠。干始仕江湖间,因得交于其徒,心忻然慕之,愿卜居五老三峡间,从诸君后,未能也。嘉定丙子,自汉阳道过其里,集中来会者十七八,皆佳士也,何其盛哉!于是君之子晔述其父之行,拜且泣曰:「吾父入闽,与子交最厚。墓木拱矣,铭未立,将有待也。子辱与吾党之士游,又辱过其里,敢请」。又泣曰:「自先生守南康,吾乡之士始知学。自吾父入闽,士始不远千里从学。吾乡之为季集,亦吾父发之。今没而无传焉,敢固以请」。呜呼,舜弼之学行,脩诸身,行于家,又取信于乡人,使吾师之道讲习不辍。今吾病且老,不能遂卜居之志,将以季集之约,归语其乡人,使行之。斯文之不至湮晦,非舜弼之力欤?遂不辞而为之铭曰:
庐阜兮苍苍,彭蠡兮汤汤。地灵兮钟秀,物产兮多良。诸儒兮励志,吾道兮有光。夫君兮始倡,没世兮不忘。
朱文公语录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二七
《正蒙》中「地纯阴」、「天浮阳」一段,说日月五星甚密(李闳祖录)。
此段本言右行,朱文公以为甚密,则未尝不是之也。
先生曰:「窃恐所谓日月右转者不是如此。天行至健,一日一夜一周天,必差过一度。日一日一夜周恰好,月却不及十三度有奇。只是天行极速,日稍迟一度,月又迟十三度有奇耳」。因举陈元滂云:「只似在圆地上走,一人过急一步,一人差不及一度,又一人甚缓,差数步也(廖德明录)」。
此言窃恐则非定论。
义刚归有日,先生曰:「公这数日也莫要闲」。义刚言:「伯靖在此数日,因与之理会天度」。问:「伯靖之说如何」?义刚言:「伯靖以为天是一日一周,日则不及一度,非天过一度也」。先生曰:「此说不是。若以为天是一日一周,则四时中星如何解不同?更是如此,则日日一般,却如何记岁?把甚么时节做定限?若以为天不过,而日不及一度,则趱来趱去,将次午时便打三更矣(黄义刚录)」。
此数语乃辩伯靖所言之非,今史馆书援以为證。
程子言曰「升降于万里」,是言黄赤道之间相去三万里,天、日、月、星皆是左旋,只有迟速。天行较急,一日一夜绕地一周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又进过一度。日行稍迟,一日一夜绕地恰一周,而于天为退一度;至一年方与天相值,在恰好处,是谓一年一周天。月行又迟,一日一夜绕地不能匝,而于天常退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至二十九日半强,却与天相值恰好处,是谓一月一周天(周谟录)。
程子所言升降三万里,乃是郑康成南戴日下一万五千里之说。今语录以为黄赤道之间,恐门人误记也。但此言月行一日一夜绕地不能匝,今史馆书以为月亦一日绕地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