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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昌朝墓志铭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六○、《华阳集》卷五六、《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一七
治平二年七月戊寅观文殿大学士尚书左仆射、魏公薨于京师
始公得疾甚,英宗命中贵人挟太医昼夜调护,所以念之甚厚。
及讣闻,是日休吏群司,乘舆趣临其丧,为之泣下。
乃诏辍视朝二日,赠司空、兼侍中,其赙物加等。
将敛,又赐龙脑、水银以纳其柩中。
八月甲寅,上成服于苑中。
于是其家条具功状,上于太常谥曰「文元」。
熙宁元年八月庚申,葬于许州阳翟县大儒乡元老里之原。
公讳昌朝字子明姓贾氏
其先汉长沙王太傅谊之后,至唐仆射、魏国公耽,复以儒学相德宗,而世为沧州南皮人,后徙真定获鹿
太祖纬晋,中书舍人追封鲁国公
皇祖琏,太子左赞善大夫,追封齐国公
皇考注,秘书省著作佐郎追封晋国公
皆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
曾祖妣崔氏,封吴国太夫人
氏,封韩国太夫人
祖妣胡氏,封周国太夫人
妣史氏,封燕国太夫人
自公之皇考,始去获鹿,而葬于开封,今为开封人
初,晋公一夕梦使者奉貂冠玉简于大箱中,拜而受之,以告燕国夫人
明日,公乃生。
公少孤,母日教诲之,自经史图纬训诂之书,无所不学。
天禧元年真宗祈谷于郊,献书车驾前,赐同进士出身,补常州晋陵主簿
引对便殿,以为国子监说书,即除江州德化县
孙宣公判监,命学官各讲一经,独称公所讲有师法。
一日往谒宣公宣公遣人示唐相路隋、韦处厚传。
公读已,宣公乃出见公,曰:「后当以经术进如二公,愿少勉之」。
天圣元年,兼颍州郡王院伴读,迁大理寺丞,以殿中丞常州宜兴县,徙知龚州
以母老辞,得监在京广济仓。
翰林学士徐奭知开封府,举公知东明县,迁太常博士
是时宣公且老,数辞讲禁中,乃荐公为代。
召试中书,而参知政事陈文惠公与公有亲嫌,言公年少,未可入侍经筵
宣公复言:「先朝用晏殊宋绶知制诰,皆年未三十,朝廷用人,可悉限以年邪」?
文惠终抑之。
通判绵州,又以母老,得监在京永济仓,明道元年,迁尚书屯田员外郎,复为国子监说书
章献皇太后称制,诏避彭城郡名,公言:「在礼,母之讳不出宫中,今天下为太后讳其父名,非所以尊宗庙」。
初不报,及太后上仙,乃用公言罢。
景祐元年,擢崇政殿说书,俄加直集贤院判尚书礼部
子方文学,每授经之际,多询质疑难。
公因请以圣问所及政教道义之言,令讲读官悉缀录之,以上史馆,于是作迩英延义二閤《注记》。
三年太平兴国寺灾,而议欲复修。
公言:「比年京师观寺屡灾,此天佐兴王者,故数下灾异以诫告之。
愿陛下侧身念愆,以思答天之实」。
于是遂止不修。
再迁司封员外郎天章阁侍读判太府寺、为史馆修撰
天子每祠南郊,必先谒景灵宫,乃斋太庙
公言躬享景灵宫,初用唐朝太清宫故事,事出一时,不足以为法,请须郊祠还,然后行谒谢之礼。
下议有司,不合,乃寝。
赵元昊叛,延州总管刘平败于北川,或言平实降贼,朝廷以兵围平之第。
公言:「王继忠陷贼中,先帝遇其家反厚。
契丹约和,继忠与有力。
今计岂遽降,而先收戮其家,使平果存,亦不得还矣」。
即诏弛围兵。
既而果得战没之状,乃厚恤其孤。
礼部郎中
康定元年三月丙子,大风,昼冥,诏罢春燕。
公言:「今灾变屡见,初莫不恐惧,已则泰然谓无事。
切考灾异之所从,固不虚发,愿陛下修饬五事,以当天心。
虽罢春燕,恐未足以塞大异也」。
居数月,权知制诰、权判吏部流内铨,为馆伴契丹使。
河北旱蝗,为体量安抚使
既还,条所以制边之策甚备。
其言择守宰、习乡兵、治塘泊、纾繇役、缮甲垒之类,皆当时施用之。
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讲、权知开封府
有禁卫卒告军中歛率缗钱,本属以其事移府,众皆伏府门,惴恐不自安。
公止诘其告者不实坐之,馀置不问,仁宗大然之。
为南郊顿递桥道使,时西疆未宁,诏公护行在,以察奸非。
知开封府不侍斋祠,自公始。
庆历元年,迁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充理检使侍讲如故。
自唐群臣见谢辞,皆过天子正衙,五代草创,过衙乃在其后,公始釐正之。
未几,判国子监
诏公与三司官吏减省浮费。
前此公上疏言:「国家用度素广,而民力不足。
日者屡诏有司省节浮费,未闻卓然施行。
陕西用兵,而无先事之备,窃为国计忧之。
愿较景德以来,讫于景祐,财用出入之数,约祖宗旧制,其不急者一切省之」。
至是,内自宫掖,外及权贵而下,岁省用凡数百万。
驸马都尉柴宗庆前在郑州,纵其下扰民,及遣使问状,而托疾不即应,更请出为郡。
公劾奏宗庆托国肺腑,而所为不法,乃复使为郡,恐益为民患,于是诏留宗庆京师
侍讲林瑀上《会元纪》,且言推帝王即位,必遇辟卦,而真宗乃得卿卦。
公奏瑀所学不经,不宜备顾问,遂绌之。
契丹遣使求关南之地,且议和亲,复为馆伴使。
公言和亲辱国,而尺地不可许。
议者又欲以金缯啖契丹,而使平夏州
公言:「吐蕃尚结赞欲助唐复京师,而宣公数谏止之。
后得谍者,乃朱泚吐蕃,欲使阴为之援。
契丹元昊叛,有求于我,未必遽肯出兵。
就使兵出而小有胜,何以塞其进取之心」?
时方命公使契丹,于是力辞其行。
又言:「艺祖有天下,收方镇之权,当时以为万世之利。
太宗在位,将帅多姻旧之臣,而戮不逮恩。
然犹仗神灵,卒刬暴海内,自时用武之势乃衰。
近岁恩倖子弟,非有横草之功,而坐取武爵。
乘边隅无事,犹以自容,一旦西方用兵,以千万卒之命,为庸人驱之死地,岂不愤哉?
愿思所以修内治外之术,以销难未然」。
复陈备边六事,凡数千言,帝嘉纳之。
三年,遂参知政事
明年,以检校太傅尚书工部侍郎枢密使
明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密使
才两月,拜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提举编修《唐书》。
陕西既罢兵,公遂还枢密使
因言:「近岁国马耗而河西蕃部马不至,请枢密使群牧制置使,如先朝旧制」。
从之。
会诏有司议章献、章懿章惠三后升祔之礼,令中书门下考详其事,而礼官或援古不同,公乃酌群议而奏曰:「恭以章献皇后母仪天下,章懿皇后诞育圣躬,宜如祥符升祔元德皇后故事,配食真宗室,以称陛下追孝之意。
章惠皇后于陛下有慈保之恩,义须别祠,伏请享奉慈庙如故」。
于是命公摄太尉,奉二主行升祔之礼。
已而将下德音,内出密封,中外文武官皆迁官,诸军皆特支。
公独匿其事,即奏以为不可,虽同列莫与闻者。
明日,惟在京诸军与特支。
又诏二府特迁官,公又以为不可,乃已。
七年春大旱,公引汉灾异册免三公故事,愿上丞相印,意甚确,遂拜武胜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司事、河北安抚使
及帝谢雨西太一宫,而公独不从,诏下閤门吏开封府以其事即报公。
公既辞,赐燕国太夫人银饰肩舆,士大夫以为荣。
贝州妖卒王则叛,初则约连河北京东数州之兵,欲南断浮桥,以据大名
事未及发,会有白衣遮公马首,自言少游泉山,能言国家休咎之事。
公疑而诘之,乃得所挟书,实贝州叛逆也。
其党知事觉,于是婴城自守。
公命高阳关路总管王信大名府路钤辖郝质真定府路钤辖孟元将六部兵二万趣城下,并遣穴城匠作车洞,距闉以攻贼。
公亦屡请行,朝廷赖公威名在大名,不许。
及破贼,以功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检校太师进封安国公
其年日官言太阴犯毕距星,又掩其大星。
公因言:「毕昴之间为天街,其阴,外国也,其阳,中国也。
顾其警必在季秋之分」。
因考历代所占凡十二事上之。
会岁饥,民大疫,公为置病方给养之,全活九十馀万。
契丹募亡卒之勇伉者,得五百馀人,号「投来南军」,驱以战西羌。
边法虽归亦殊死,公乃檄边郡,凡投还者一切贷之。
后有还者,公更迁补之。
贼闻,遂除其军不用。
边民之贫者,多避赋繇,以其地质贼人,因而寖为贼所侵。
公为设法,听旁近户之有力者赎之。
岁馀,悉复其地。
契丹使来,每道公境,必歛服自饬,且戒其徒御毋得有所犯。
公尝言:「河自横陇之决,分流德、棣、恩、沧数州,而岁为害滋甚。
九河既湮,惟行漯川之道,历代虽徙决不常,然不越濮、郓之北,魏、博之东。
今其道历朝城蒲台入海者,此禹、汉遗功也,请复河故道」。
不报。
明年,河决商胡,水环大名,公乃绘漯川、横陇西、商胡为一图,复条其利害以闻。
诏遣三司副使郑骧行视其地,还言,功大不可就,乃止。
皇祐元年,以燕国太夫人春秋高,愿徙郑州
及入觐,乃以为祥源观使
公不敢以将相京师,屡请还节,除观文殿大学士尚书右仆射判都省,再提举编修《唐书》。
其冬,以右仆射复除山南东道节度使检校太师、兼侍中、判郑州
凡六上章,乞罢仆射侍中,复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诏公子四人皆迁官,固辞之。
使相初无中谢之赐,其赐自公始。
明年丁母忧,会大雨,奉丧徒行数百里。
诏屡起之,公恳蕲终丧。
给以宰相俸之半,辞之。
给以仆射俸,又辞之。
于是赐黄金三百两。
服除,判许州
仁宗召公迩英閤,问《易》之《乾》卦。
既讲陈之,翌日又为手奏曰:「夫《乾》者,天刚健之德。
当天下久盛之时,柔不可以济;
然亢而过刚,又不能久。
惟圣人外以刚健决事,内以谦恭应物,不敢自矜为天下首,乃获吉也」。
帝面出手诏以宠答之,仍以所陈卦义藏之史馆
又言:「汉唐都雍,置辅郡以内翼京师
国朝都汴,而近京诸郡皆属它道,制度不称王畿
请析京东曹州京西之陈、许、滑、郑州,并开封府,总四十二县,置为京畿」。
遂兴行之。
公将行,命侍读学士以下饯于资善堂
五年,徙判大名府,复为河北安抚使
是时,博士李仲昌建议开六塔河,欲断大河东去,以杀金堤之患。
既而水怒溢,堤狭不能禁,败民庐舍,不可胜计。
公复请疏河故道,且言故道土沃饶,多为权右占耕,使者妄言功大不可就。
于是又诏河北都转运使董沔行视之。
遂欲决濮阳埽,下郓之锢城,导河使东,而言其地皆趋下,亡壅塞之患,俟调丁夫,远不踰三月,可就。
然朝廷终不报。
嘉祐元年进封许国公
未几,加兼侍中,再任大名,寻拜枢密使,辞侍中
三年,以镇安军节度使右仆射、依前检校太师、兼侍中,为景灵宫使
其年,复出判许州
七年,以保平军节度使、陕州大都督府长史复徙大名,为本路安抚使
英宗即位,拜凤翔节度使左仆射、凤翔尹,进封魏国公
治平元年,自言「臣老矣,不任事,愿得徙閒郡,且还凤翔节度侍中」,诏不许。
明年春,复徙许州
及入觐,上以先帝大臣,益尊遇之。
公亦从容言天下事甚众,因固请还凤翔节度侍中,卒不许。
京西大疫,特诏公候乃行。
公既被病,召诸子谓曰:「势且革矣,尚欲尸重禄邪」?
于是复请,乃复以为观文殿大学士判尚书都省
踰月公薨,享年六十八。
公为人外端重而中裕,虽燕居,未始见愠喜。
然于临事,其色不可夺。
少好学,至显贵未尝一日废书不观。
其于古今治乱、天人灾祥之学,无不该贯,故指政言事,切而不迂。
其为政乐易而不苛,前后累镇许、魏,民皆见思,图其像学舍而生祠之。
为文粹衍有法度,字画尤婉奇。
公在外,仁宗尝特遣使赐三朝御书凡百八十七轴。
其历崇政殿说书天章阁侍讲观文殿大学士,皆仁宗为公特异之。
初奉诏刊修《广韵》为《集韵》,因请修《礼部韵略》,其窄韵凡十有三,听学者附近用之。
又请修《唐书》及复《礼记》郑氏所注《月令》,以李林甫所解《唐月令》别行。
著《本朝时令》十二卷、《群经旨辨》十卷、《春秋要论》十卷、《通纪》八十卷,《奏议》三十卷、文集三十卷。
公初娶王氏,尚书兵部郎中集贤殿修撰轸之女,封莒国夫人
再娶陈氏,武信军节度使、康肃公尧咨之女,封魏国夫人,后公二十九月而薨。
六男子:章,终太常博士集贤校理
圭,尚书比部员外郎
田,终尚书驾部员外郎
青,尚书司门员外郎
太子右赞善大夫
炎,太常寺太祝
三女子:长适尚书比部员外郎程嗣弼封寿安县君
次适太子右赞善大夫惠国封崇德县君
次适尚书都官员外郎庞元英封寿光县君
孙男十八人:公祚、公路、公定、公弼,并光禄丞
公度大理评事
公裕、公盛、公述公望,并太常寺太祝
公孺,太常寺奉礼郎
公靖,太庙斋郎
公秩、公密、公咏,并未仕;
公正、公亮、公迥、公向,早卒。
曾孙男一人。
始,公葬晋公开封,以其地下污,将改卜于许而公薨。
今迁晋公而偕葬之,以成公志云。
铭曰:
维贾氏先,出长沙
有唐公,又移厥家。
自公皇考,始去获鹿
公又食魏,不遐以续。
公昔尚少,其滀中闳。
献书路旁,乃发厥声。
始为学官,终日默如。
逮其授经,听者群趋。
卒用所学,入讲殿中。
帝曰汝来,有发予聪。
遂相仁宗,左右经术。
岂无众訾,其势不屈。
公于出处,以靖以夷。
魏、许之政,而民思之。
再管枢衡,越岁又迁。
维是嘉谋,有来上前。
天清日华,圣子有作。
魏公来朝,犹陈旧学。
间不见公,遽不能起。
乘舆即临,泫然出涕。
公位将相,不为不荣。
矧曰黄发,道德之英。
曾谁如公?
笃其终初。
以示万世,维实维孚。
朝散大夫累赠户部侍郎赵公墓志铭治平三年正月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八、《苏魏公文集》卷五八
公讳温瑜,字子美御史中丞宗正卿、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文定公安仁之长子。
魏公在真宗世,以道德文章为一代名臣,历翰林学士参知政事
生七子,皆传其家学。
兄弟以修谨相尚,不肯碌碌为众人所为,故其仕宦多至显官,出使典州,皆有能称。
当时士大夫之论,以其家法如此,而公之诸弟则曰:「所以能保守其禄仕,不坠素业者,实吾兄诲饬使然耳」。
公为人浑厚笃实,不喜矫饬以徼名誉。
平居视之和易,若无所不可者;
及其遇事临文法,则持守坚固,人鲜能夺。
治家严而有恩,接人恭而尽诚,当官勤而爱物,盖有先世之风范焉。
公景德某年以执政子起家,为太常寺奉礼郎
嘉祐二年五月,以少府监终于家。
在仕通五十年,其间十五迁秩,历京寺监丞国子博士尚书员外、郎中,司农光禄少卿
最其任以事者,由兼宗正主簿出知河南城父蕲水三县;
蕲水通判石、舒二州;
舒州升知洋、蕲、随、解、晋五州;
晋州以朝选知婺、曹、濮三州,而曹不至官;
濮州以疾还京师,权判殿中监,凡更十四职。
大抵治简而严,不务苛扰。
以此人信而爱之。
先时,蕲水有疑狱,前令久不能决,公至一讯而伏,吏骇其明而不敢犯。
其后领州,州人犹望风𢥠戢。
蕲俗右鬼,有病用巫不用医,公为教诸巫使习诊病,又择经方揭石于衢肆,由是人知用药,稍革旧俗。
赴梁、洋日,道岐下,闻蜀寇乘饥聚党,扬言将略洋州,或谓公曰:「贼势方张,城中素无备,不宜遽前」。
公曰:「吾既受命为守臣,闻难当亟往,若迟留观望,岂朝廷所以任使之意耶」?
即日单骑遂行,迓者遇于路,不知公太守也。
比至州,吏民惊且喜曰:「强守来,寇不足虑也」。
因为之画方略,修御备,军声益振,贼闻之遁去。
转运使建言,国初以来关陇之民多徙蜀者,岁久人益众,尽地力不足以给其衣食。
诚令侨寄之人悉遣还本土,则蜀之财力可纾什三四。
事下诸郡。
公独奏曰:「向时东人所以西徙者,盖因五代之荒扰耳。
比天下无事,则已习其土俗,或长子孙,一旦遣之,是重困扰,非所以固其心也」。
朝廷是之。
于是洋民德公之深,至有画其像日拜于家者。
其在解州,论安邑两池利害,著为一书,目曰《解池枢要》上之。
又言官车辇盐输数十郡,役卒推挽,昼夜不得休息,疲者既不胜其敝,因而窜逃,累五犯则抵死。
役苦法重,犯者相属,幸朝廷矜宽之。
诏听其减死论。
三路民兵有老与病,例得以强壮子弟黥面代名。
是时河东经略使料已代黥者徙隶旁州下军,而晋卒当徙者几千人,凶凶不自安。
公谓之曰:「边兵额无高下,廪给均厚,何惮而不往?
若挠帅府令,动摇军旅,则有罪矣」。
众遂帖然就徙本路。
初,更铁钱法,以大钱三当一,公以为货币骤亡十之七,贫者必先受其毙矣。
因密召诸军校令军中有质贷者,约以三日尽赎归,毋得畜钱于家,日满然后颁行其诏。
又诱诸豪发储囷窖,以平物价,艰窘者获济矣。
东阳灾歉,流民入其境者,日不减千计。
公躬为抚视,辟官舍以居之,便宜发常平仓,并募富人输粟以助赒给,至岁稔而止,所全活者盖数十万人。
于是某从祖节判府君适在幕下预干其事,后屡称公救恤之术,条教最悉,佗郡莫能及也。
转运使亦言于朝廷,赐玺书以褒之。
观其治状,则其才资可知矣。
公平生好读书,至老不倦,尤喜星历、五行之学。
晚悟性命之理,浮屠所谓禅宗者,颇得归趣,故于荣利泊如也。
初,领东阳,颇难于远行,及渡钱塘江乘潮荡舟,中流而叹曰:「王阳不欲乘险,盖类是矣」。
自尔意弥不释,踰年感风眩,后五年至濮上而疾复作。
既还都,累属所亲为剡奏求纳禄,章未及上而疾革。
其亡也,朝廷以三品赙布给其家。
诸弟多在朝,衣冠吊者盈门,咸曰:「丧一善人矣」!
享年六十一。
朝散大夫,勋上柱国、开国天水县食邑六百户,服紫衣金鱼。
始娶焦氏,某官某之女,未及封而卒。
再娶李氏,某官某之女,封陇西郡君,后公七年卒。
生五男九女。
男皆世其官:约之,殿中丞
顺之,早夭;
隆之,稷山
君弼,以大理评事卒;
君纪,太常寺太祝
约之方雅有吏干,称荐者多名公,表率诸弟,复得其家法,以登朝恩累赠公为尚书户部侍郎,追封焦氏夫人为崇德县太君李夫人赞皇郡太君
女皆从士人,其婿曰祥符张遘,进士黄孝仪、黄必,大理评事林钧。
绛州判官吕定著作佐郎苏结,苏州司户沈迈许田沈逵,华阴主簿王黯;
而著作君实某之从叔父也。
公世为河南洛阳人,曾祖赠太尉讳处厚,祖殿中侍御史、赠太师中书令讳孚,洎魏公皆葬洛阳
公殁之九年,议葬卜地,得伊阙县教忠乡之某原吉,于是举公及李夫人之丧并厝其圹,时治平三年正月某日也。
葬前三月,公之亚弟宾客君次其功状,求文于尝所亲厚者铭之。
余与公相接虽晚,而世连姻媾,通家有年,固已详其履历矣,遂铭不让。
铭曰:
盛矣赵宗!
其源盖远。
数世力儒,始晦未显。
御史既仕,立朝謇謇。
至于魏公,遂大繁衍。
魏公七子,公长而贤,表率其伦,孝友是先。
门内雍雍,行义不愆。
施于有政,仁声在焉。
公治七州,皆有能绩。
民咏遗爱,朝嘉敏力。
音猷虽谢,风声未息。
纪其芬芳,刊此幽石。
中散大夫王公墓志铭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九、《范忠宣公集》卷一四
宋有纯孝君子中散大夫王公不疑,以元祐二年三月丙子终于西都某里第之正寝,享年七十有七。
其孤平将以某月某日葬公于河南府河南县洛苑乡魏封原先茔之次,来求予铭其墓。
予亦世葬河南,故识公为早,而知公为深。
又尝为留司官,从容燕閒,益与公游,睹公之高行清节,当与古人比,诚欲论次公之事以自慰,因不复辞。
公讳慎言不疑,其字也。
盖汉高士霸之后,东皋子绩之裔孙。
始家汾晋,王父文康公仁宗枢密使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始葬其亲于河南,因为河南人
文康公司农少卿致仕、赠特进讳益恭,为公考。
公幼而笃孝,以事亲为事之大,以承颜为乐之至,故孜孜家庭,老而不懈,视万钟蔑如也。
公学无所不览,而尤深于史。
幼能诗,以风骚自任,文康公特器之,荫补将作监主簿
仁宗登极,改太常寺奉礼郎,恭谢,改大理评事
文康公薨,改光禄寺丞、监西京商税院,改大理寺丞
三司举监在京顺成仓。
特进致仕居,公不欲去亲侧,用陈乞差知河南府巩县,复乞监西京洛河竹木务
太子右赞善大夫、知并州阳曲县,不赴,勾当西京磨勘修内司及里外场务,兼判勾院
殿中丞,赐五品服。
国子博士、再差知阳曲县,又以恩得知河南县
明堂泛恩,改虞部员外郎,又改驾部员外郎勾当西京磨勘修内司,改虞部郎中
三司勾当西京排岸司,不赴,复知河南县,改比部郎中
英宗登极,改驾部郎中,赐三品服。
丁特进忧,服除(原缺。)嵩山崇福宫,加上柱国,改司农少卿
任满,留守监司上公孝行,诰许再任。
公以母老,不可一日离去,力求乡任,以便甘旨,虽百里之卑、筦库之冗,得之欣然,不知有贵贱之辨。
名公大人交荐,所得他郡官,辄复辞避。
平生更九任,而七在洛,日与子孙侍左右,从容嬉戏,以顺适亲志。
特进捐馆,太夫人春秋亦高,即置小榻于寝侧,昼夜候起居之节,凡九年,未尝一夕改也。
太夫人终养,执丧过礼,几不胜哀,蔬食诵佛书者三年,有识哀其志。
外除,年已踰六十,慨然曰:「吾向勉而仕者,以有亲也。
今老矣,禄无所逮,何甘此而不去耶」?
即拜章求致仕,朝廷从之。
初,特进文康公丧,服除,方五十即谢事家居,一时仰其高风。
及是,公又承先志,近世搢绅鲜焉。
行官制,改朝议大夫
今上登位,改中散大夫,封太原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太师、潞国文公,与故相韩国文忠富公温国文正司马公并乡里宿旧十二人为耆英之会,公实与焉。
公天性恺悌,志向清远,善与人交,愈久愈相敬爱。
喜怒未尝见于色,虽对家人,无惰容。
奉养省约,居处俭陋,所享如寒士。
纷华盛丽、音声好玩,众所汲汲者,无一毫之爱。
扫一室,所宝唯先世琴书。
书几万卷,间翻阅古今,讨究义理,命子孙侍坐,亲为讲授。
遇意适,援琴作雅声,翛然独得。
俸赐有馀,则给宗族之乏者。
恩得荫补,先犹子而不及孙。
洛之士无贤不肖,推孝敬有德者,必以公为首,下至闾里,亦无间言。
晚达理性,间与道人游,放怀物外,往往忘返。
自寝疾逮属纩,神意安静,人莫究其际。
平日治官,主于扶善抑强,条教宽明,去益见思。
河南之民,多识公风采,遇之必再拜,或相语曰:「此慈父也」!
徘徊道周,瞻仰而不忍去。
汉州,朝廷命完州城,公董其役,踰时而毕,监司上其功,诏书奖谕。
又尝因转对,论乡户衙前,多由役重破产,理宜优恤。
又可募人充轻役,以宽良农。
后朝廷颇行其言。
世之知公者,皆惜公有深识远业,而老于散秩
然公独能毕志事亲,清洁以终,自能成曾参柳下惠之美,则其所得岂小也!
夫人张氏,光禄少卿师锡之女,追封南阳郡君
子男一人群,泽州晋城县主簿,先公五日卒于商州上雒
女四人,适朝奉郎马孝孙、知襄州宜城县李珙大理评事君弼陈州司户参军宋子房
孙四人:规,蚤世;
恂、悟、承。
孙女二人,曾孙一人。
铭曰:
孝惟德本,公笃于天,达行之原。
化及乡闬,世为德门,有蕃子孙。
嵩山峨峨,洛水沄沄,公名永存。
宋故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湖州归安主簿蔡君墓志铭元丰二年八月 北宋 · 朱长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六、《乐圃馀稿》卷一○
君讳昕,字景叔,世为宋人。
曾大父赠太子太傅讳陟,以吏能仕章圣时
大父赠太师讳希言,位卑守正,庆流厥家,是生秦州密直公、资政敏肃公
敏肃公有七子,君生最先。
少时率其弟四人者共学,而材艺相比,虽埙篪同音,兰玉并秀,不足以喻也。
君资宇端深,动作有度。
事亲至勤,与人交和而信。
少工属文,年甫十三,有盛集宾客而召君者。
君于席上赋诗,援笔立成,阖坐叹其清警。
尤长于赋,磨砺镌切,莹然无瑕。
密直公精教子侄,每阅君文,未尝不称善。
君益自勉进,视时辈莫出己右,既而程文,屡冠太学,声满都邑,擢嘉祐六年进士第,与其弟君弼、如晦为同年生。
景祐中敏肃公兄弟三人联榜,至是复继其美。
密直公时在馆阁,拜恩上前,馆中诸公作诗为庆,搢绅歆慕之。
君尝固辞父荫,以官其弟。
后数岁,乃登科焉。
湖州归安主簿,事敏而达,太守张田沈杭州遘皆器其为人。
湖学盛于东南久矣,郡命君掌之,且不欲縻以簿书也。
君诲诱不倦,而士乐从之学,连举得人。
当路交荐君才,代还,道病,终于楚州旅次,享年三十有六,时治平三年二月三日也。
弟如晦、胜道驰至楚,挈柩以归。
视其室,唯有琴书而已。
其后敏肃公帅庆、渭,有大勋烈,以为时枢臣,而浚明诸弟显于朝,持节诸路。
使加君以寿,岂不能自致青云哉!
君以妣王氏早亡,未及封邑为恨。
敏肃公历使外台,冀有追荣之请,而有司前无此比。
及公大用,奏于殿中,诏特封南阳郡夫人,又改封太原
顾君不及见之,哀哉!
君娶田氏。
初,太原夫人尝约以婚,久之,其家微弱,不闻问,或欲为之议于他族,君曰:「义不违慈母志,必娶焉」。
及嫠居,哀毁沈顿,自誓靡他,以教二子。
长曰歆,守秘书省校书郎、监鄜州酒税。
次曰韶,为进士
元丰二年八月初二日葬君于宋城县七里村先茔之侧。
某于君为内弟,昔被博约,于铭宜无避。
铭曰:
瞻彼高山,有有梓。
烈烈敏肃,生此良士。
事公于早,既勤且才。
公始显大,子丧而哀。
维学孜孜,维德懋懋。
奄不一施,戚友之疚。
城陂陀,从葬其北。
我思若人,播名幽石。
封观和真庵题名熙宁四年十月 北宋 · 张琬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嵩阳石刻集记》卷下、《金石文跋尾》卷一三
熙宁辛亥冬十月十日以受代密迩,蒙致政秘监刘公几伯寿侍禁陈天锡伯祥蓝山清臣直甫登封县君弼右、进士王裒损之,会饮天封观和真庵,剧谈雅欢,步月引退。
大理评事、知登封县张琬公玉烛下题。
按:《嵩山志》卷八,康熙刻本。
苏东坡端砚镌像记崇宁元年十二月 宋 · 姜唐佐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六三
端州石砚,东坡先生携至海南元符三年儋耳移至廉州之琼,持以赠余为别。
岁月迁流,迥维先生言论遥不可即,倩工镌先生遗像为瓣香云云。
时崇宁元年十二月十九日姜君弼谨识。
按:民国《重修上蔡县志》卷二,民国三十三年石印本。
佛说四十二章经跋绍兴二十九年十一月 南宋 · 武翃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六○、《六艺之一录续编》卷七、《武林金石记》卷四、《宋代蜀文辑存》卷九七
维祖宗盛时,文物彬彬,郁然有典谟之风。
是时搢绅钜儒若富公弼贾、公昌朝辈,分写《金刚经》,刻琢坚珉三十二分,至今蛟龙蛇蜃,翱翔踊跃,挹之而疑其飞去也。
恭惟盛时文章制作,上跨三代,下峙两汉
道术奇士辈推明盛典,命智昙法师六和塔以折海势,各分写《四十二章经》,镌石龛山下,作江河湖间,旷代绝无而仅有一胜事。
盖散则一大藏演之不足,聚则四十二章藏之有馀。
其言与大《易》、《庄》、《老》相表里,旨哉淡而不隐、中而不滥也。
迦叶竺法译于前,智圆训于中,骆偃序于后,咸未足以尽其大哉。
惟众贤举坠典而一新之,故虽仁,得孔子而德益彰;
是经虽微妙宏深,际盛时而理益明,其趋一也。
时圣宋绍兴己卯冬十一月跋,西蜀布衣武翃撰。
都劝缘住持传慈恩宗教僧智昙立石
资州送行诗序 南宋 · 李流谦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澹斋集》卷一四
雍侯坚孺雅恬于进,其有宠召也,辞甚苦,终不获命,始勉而南。
既至,对便朝,开陈治道,皆古义,而实切时用,上伟之,将留焉。
明日即上章丐还,庙堂持不可,侯恳益力。
大丞相诚之至以侯心熏忧患,果于白去,上乃听,以资中付之。
于是蜀之仕于中都者,勇侯之退而荣其归也,合饮以饯之,以「屡荐不入官,一麾出守」分韵赋诗。
张某君玉、陈某光祖、黄某仲甄、胡某巨卿范某西叔王某君弼、杨似清,坚孺亦自占韵以示无言不酬之意,张季长以告不预集而愿有赋,合为十。
章某德茂自蜀,坐客也,别出一章附于轴,而属书其首。
子谓侯于进退出处耀矣,荐不入官,非君相遗,侯自伸其初志,然亦足以砭世之伥伥于衢路而不知止者。
故诸作虽奇藻递发,大音各奏,大抵皆述此意。
菲陋,亦窜其间,而又引焉。
顽石在上,巨鳌当有不灵之叹,奈何!
东莱公家传乾道间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四、《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四
吕氏系出神农,受氏虞、夏之间,更商、周、秦、汉、魏、晋,下逮隋、唐,或封或绝。
五代之际,始号其族为三院
河南者,本后唐户部侍郎梦奇;
幽州者,本兵部侍郎琦;
汲郡者,本周户部侍郎咸休。
其昭穆疏戚,世远轶其谱,而河南者祖为最盛。
河南之吕,入国朝有为起居郎泗州者曰龟图,生蒙正,相太宗真宗谥文穆
起居之弟曰龟祥,尝为殿中丞、知寿州
寿州蒙亨,终大理寺丞
寺丞生夷简,三相仁宗,与文穆仍以公开号于许,册拜太尉就第,薨,谥文靖,配享仁宗廷。
文靖公有子五,而二至相辅。
公弼,事英宗神宗,为枢密使谥惠穆
公著,事神宗、哲宗,历枢密副使门下侍郎尚书左仆射司空、平章军国事申国公谥正献
盖其自献公而上,勋德行治皆在太史氏。
正献公三子,伯曰希哲,以经入侍哲宗崇政殿,封荥阳子,是实生公,用公贵,赠太子太保
公讳好问,字舜徒荥阳公之冢子也。
生数年,以门功守将作监主簿
委己于学,髫嬉童习,不屏而绝。
范蜀公镇与正献公兄弟交,公幼拜蜀公于堂,唯诺进趋无违礼,蜀公慰纳甚备,待之如成人。
吴侍讲安诗至伉简,少许可,每见公辄自失,叹曰:「吕氏有子矣」。
稍长,学益成,行益修,诸公长者皆折辈行从公游。
初监在京杂卖场正献公当国,在事者以公亲宰相孙,阔其条约,不以簿领累公。
公愈益自厉,日夜治文书,若有程督之者。
哲宗皇帝宣仁圣烈皇后听政,以朴素先天下,四方贡献一归之有司斥卖,以佐经费。
吏或下其估以自私,公独漠然如不见,终秩未尝售一物。
正献公薨,天子加恩诸孙,将擢公寺监丞,公固辞,推以与从父兄。
徙监金耀门文书库,职閒无事,公所也,始得大肆力于经术,忘晦明寒暑之变。
当是时,正献公宾客半朝廷,争欲致公。
稍自降屈,出一语则跻台躐省唯自择。
公深自晦匿,日与硕师鸿生讲道穷巷中,未尝挂谒刺于权门之籍,时论归其靖退。
真州春料船场。
党事起,荥阳公和州,公自免归。
徽宗皇帝即位,号召耆艾皆集阙下,荥阳公入为秘书少监,公以便亲监在京绫锦院
崇宁初,权臣修元祐之怨,治党锢甚急,群谴辈黜,廷中为空。
于是荥阳公废居宿州,公亦以元祐子弟例不得至京师,两监东岳庙,客于宿者七年。
正献公,悉廪赐以振宗族,无留赀,其后再更党祸,家愈窭,或日旰灶薪不属。
公上奉二亲,下任数百指之责,从容养志,奏甘毳,虞颜色,米盐之问,不至寝门,而家人亦化公德,怡怡然忘其贫。
复调真州春料船场,司扬州仪曹事。
扬据南北冲,贤士大夫,舟车上下,必过公而拜荥阳公于堂。
杨侍郎时中立、陈右司莹中,每过扬与公语,连日夜不厌,所言皆经世大略。
扬帅蔡卞自知不为公论所右,欲扳善类自解,待公特异,拜疏荐公于朝。
公以礼自持,终不得而亲。
久之,自扬得政,同府掾属拔擢略尽,独公滞于故官。
遣其党榜公以利,曰:「子少答我公,即坐阶显列矣」。
公笑不应。
遭内外艰,终制,无复仕进意,客颍昌阳翟者又十二年。
卷道环堵,閟光韬华,嗒焉与世忘,然誉望日尊,贤临一时。
宣和之季,故老踵相蹑下世,独公与杨公中立无恙。
诸儒为之语曰:「南有杨中立,北有吕舜徒」。
盖天下倚以任此道者唯二公云。
未几,女真犯边,徽祖传位皇太子,是为钦宗皇帝
靖康元年正月,虏骑薄都城,乞盟而归。
天子锐欲更置天下事,寤寐畯良,近臣交口荐公。
钦宗雅闻公名,趣召公,驿书道相及,未至,除左司谏谏议大夫,赐进士出身
间两月,擢御史中丞
徽宗前内禅之二日,下哀痛诏,解散党禁,削除新法,尽复祖宗之故。
郡国宣布诏书,听者至感泣。
蔡京持权馀二十年,党戚根据内外,皆害其事莫肯行。
钦宗虽屡敕有司亟如诏,阳应而阴不随,毛举一二事以塞责,名更张而大抵犹蔡氏之旧。
公首为上言:「太上皇之诏,之利害,政之阙失,无不备载,纵使直言之士伸纸执笔,得尽其言,亦无以过于此矣。
今陛下虽有奉诏之名,而未有行诏之实,愿陛下书太上皇之诏置于几间,一一行之,所以安宗、定中国、却夷狄之策,在此而已」。
又言:「陛下宵衣旰食,有求治之意,发号施令,有求治之言,逮今半年,所谓意者终未能行,所谓言者终未能副,盖左右前后之人不能推广盛德,而陛下失于容养,不能成之以刚也。
臣将见陛下淳厚之德,变为颓靡之风矣」。
又言:「陛下自即位以来,欲复祖宗之法,然左右前后率多阴谋沮格,必欲不行。
名为罢蔡京之法度,而今所行者实蔡京之法度也。
名为去童贯之军政,而今所用者实童贯之军政也。
何以言之?
祖宗之法既未复,而所改所罢者何事?
斯民何以至今不被陛下之德泽也?
陛下若不革等所为,销等所引,恐无由可致太平」。
钦宗甚乡纳。
公新从下土来,以孤身遍犯众怨,深探用事者包藏蒙蔽顾望之情,披抉囊橐,为上索言之。
小人自知情得,皆异目视公。
公勇不自恤,奋笔益力。
累疏蔡京之恶,投之海外;
且请摘朋附之尤者,黜以厉其馀;
建白收王安石王爵,以定名分;
神宗配享,以判忠邪;
褒表江公望张庭坚任伯雨龚夬,以开谏争;
刊青苗敛散之令,以纾民力;
湔元符上书之谴,以起士气。
章前后数十上,钦宗数对辅臣称公论事有体。
尝奏事,直尚食进膳,时公请退,钦宗固留公毕其说,漏下数刻乃罢。
其命公为中执法,谕曰:「朕夜阅班簿,廷臣无出卿右者,且以卿元祐子孙,使天下知朕好恶」。
眷瞩日隆,恩意礼秩,群臣莫敢望,媢忌者寖多。
女真释都城之围也,大臣意其不能再举,武备益弛,军书边遽,犹袭承平故态,旬稽月留,不得决语。
公拜言职之六日,即言:「昨虏在阙,要盟劫质,志满气盈而归,益有轻中国心。
秋冬之间,草枯马肥,能保其不倾国再来乎?
然则御敌之备,在今三数月之间而已。
日月如此之迫,寇敌如此之大,当速讲求,以备不虞」。
又言:「边事经画,晷刻可办者,率皆旬月不见设施,臣僚奏请皆不行下。
今胡虏复有深入之意,而区处未有大异于前日,此臣之所深惧也」。
,虏骑骎骎南下,大臣不知所出,遣使讲解,冠盖属路不绝。
虏外相应答,而攻城略地自如,告急者日三四至。
诸将以和议,皆闭壁不敢前。
公进言:「所谓讲和不进兵者,彼当顿兵境上,不敢相侵,然后朝廷亦勿进兵可也。
彼既欲和而攻我不已,今日破一城,明日破一县,朝廷犹执议和之说,不谋进兵遣将,臣恐比至得和,河北诸城遍被其害矣。
今日之计,和与不和,皆当为备,有备无患」。
条守御之策甚悉。
如论防河,非选将练卒,仓猝必不可倚;
厚集沧、滑、邢、相之戍,以遏奔冲;
列勤王之师于畿邑,以卫京城
皆见抑厌不省。
居无何,虏陷真定,攻中山,上下震骇,大臣狐疑,相杖以议和为解,不为出师。
公率台属请对争之,劾大臣巽懦误国,词指痛切。
大臣怒,请出公知袁州
上内嘉公忠而不得已于大臣,下迁公吏部侍郎
既而虏骑临河,并河诸屯,闻鼓声鸟兽散,无北向发一矢者。
虏径渡,遂垒都城下。
钦宗悔不用公言,进公兵部尚书
闰十一月丙辰都城失守,钦宗召公入禁中,公昼夜不去上侧。
军民数万欢噪,斧左掖门求见上,公从上御楼谕遣,乃散。
卫士长蒋宣帅其徒数百,露刃升祥曦殿,邀乘舆犯围西出,左右奔窜,独公与孙公傅梅公执礼侍上。
蒋宣大声曰:「前日宰相信任奸臣,不用直言,致国家如此」!
孙公诃止之,宣以语侵孙公。
公徐晓之曰:「汝数百人忘家族,冒重围,卫上以出,可谓忠义。
然乘舆将驾,当相与物道途,载糗粻,具屝屦,无阙而后动」。
宣诎服曰:「尚书真知军情」。
麾其徒退。
桀骜怙乱,至坎宫垣,盗禁帑珠玉无所忌。
公议以禁卫单寡为名,召陕西将渠造以西兵五百补其阙。
造以兵入,卫士皆迎自戢,潜弃珠玉沟渎,或瘗墙阴,殿中复肃。
辛酉钦宗幸虏营,公实从。
十二月癸亥钦宗至自虏营。
靖康二年正月庚子钦宗再幸虏营,公复从。
既驻跸,命公还都城拊。
既旬日,闻北狩之议,公悲愤废寝食,移有司请老。
孙公及签书枢密院张公叔夜交止公曰:「此尚书求退时耶?
傅辈与闻大政,国家至此,义当前死,公阖门不出,兴复之责将谁属」?
语未卒,公泣数行下曰:「某家世辅相,非爱死而后国家,恐能薄,祗取辱耳。
二公命我以义,我敢不听?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二月丁卯徽宗皇帝幸虏营。
壬申,张公、孙公将之虏营,与公诀别南薰门,恸哭握手,相勉以忠义,哀动行路,观者莫能仰视。
是时二圣既幸虏营,太子诸王皆扈从无留者,独太上皇帝大元帅康王总戎朔方,内外隔绝,莫知元帅府所向,人心危惧。
公遣客蔡安中、省吏思聪潜求康邸姻戚,得韦渊、蒋帅愈,又得给使孙卞、郭贵于民间,潜询行府次舍以俟虏间。
元祐皇后崇宁中复降居瑶华宫,公在谏省,具道本根所以诬罔状,请还位号。
钦宗竦然曰:「当即出制耶」!
公曰:「钦圣后临朝,既命位号,以姑复妇,名正体顺。
崇宁诏书非道君雅意,徒迫于蔡京辈耳。
陛下视元祐皇后,伯母也。
今欲尊崇,不当下制,举钦圣已行之命足矣」。
钦宗然之。
初,还自虏营,意虏且退,急召近臣豫定赦文,公请首以复元祐皇后载于赦文。
属藁未布而虏情中变,钦宗再幸虏营矣。
后虽不克复,然久处外宫,名号不闻于虏,以是获安。
公深惟宗社之寄,独太上皇元祐皇后在日,图推奉之策。
虏既得志,其众皆思归,太宰张邦昌前使虏,为所质,挟与俱来,大酋粘罕辈欲捐河以南委之邦昌而去。
公素不与邦昌接,闻之忧甚,造邦昌所善吕勤,访其为人。
曰:「公毋庸忧,邦昌龊龊畏谨,懦人耳」。
公阴自喜曰:「吾事其济乎」!
三月辛卯朔邦昌入居都省,公说之曰:「相公之入,为真欲立乎,抑姑塞虏意而徐改图乎」?
邦昌惊曰:「是何言也?
在朝士大夫,皆道君与上所擢,若邦昌果有此意,谁复见容」?
公曰:「相公及此言,非唯宗庙社稷之福,亦相公家族之福也」。
因从容道虏中事。
邦昌曰:「邦昌粘罕军,谁何严急,环床皆甲卒,夜卧辗转,辄升床检校」。
公以言动之曰:「此虏情也,相公知中国人情所向乎?
今日人情,畏女真兵威耳,女真既去,复保人情如今日乎」?
邦昌变色曰:「然」。
公曰:「女真言语不通,本不敢有意中国,特以契丹遗民雠夹攻之役,而燕人之被遣者,怨我纳之死地,合二憾以求逞于我,故纵臾女真以至于此。
大元帅在外,人心有系,元祐皇后在内,虏复不知,殆天力也。
相公虽勉塞虏意以纾难,盍亟定还政复宗庙社稷之计,则可转祸为福」。
邦昌曰:「此邦昌之心也」。
公曰:「某所以不顾家族,首建此议者,以三世辅相,当以复赵氏为己任,愿相公毋与好利者谋,以乱视听」。
邦昌曰:「谨受教」。
公退而倾橐中装募勇士李进,持帛书走大元帅府
缒城径重围,为候者所遮,以善解说得免。
它日公复见邦昌曰:「相公权以济事,虽迫于彊虏,当微示人以意」。
邦昌曰:「奈何」?
公曰:「省中非人臣所宜处,盍寓直殿卢。
晨出,毋令侠陛。
虏所遗袍带,非戎人在傍,弛勿服。
车驾既未还,所下文书不当尚称圣旨」。
邦昌皆如公言。
邦昌又谓公曰:「舜徒贤德,众所推与,今日欲安宗社稷,非得公共事何以济」?
因请公摄门下省
公始不肯当,邦昌曰:「政府虚位,虏中遣腹心来据之,将奈何」?
公念肘腋间参以虏人,且败大事,遂不复辞。
亲党或谂公宜阖门勿出,公曰:「某身为世臣,敢洁其身而忘国家大计乎」?
公虽摄门下省,止书兵部尚书衔,日治兵部事自如。
同列诮之,公曰:「受命于上,不可改也」。
却奉禄不内,以兵部印封其券,至饘粥不继。
邻僧哀公之穷,丐米遗公,赖以少济。
徐秉哲亟请邦昌改年,曰不则虏酋必大见猜,公固争得已,然台省文移,畏虏不敢以靖康冠岁月,公不能禁。
兵部符檄,仍称靖康二年,诸公闻之,颇有效者。
吴幵莫俦邦昌见虏使于紫宸垂拱殿,公曰:「二殿乃正衙,其可耶」?
曰:「既权宜摄政,权宜御此殿,亦何伤」?
公曰:「相公左右皆宫省久吏,骤见御正衙,必愤骇以为即真,变且不测」。
邦昌矍然而止。
王时雍议肆赦,公争之数日不能得。
公曰:「赦书日行五百里,今号令不出一城,四壁之外皆非我有,将谁赦」?
邦昌笑曰:「俚语谓钱氏肆赦五百里外,恐入李王世界」。
公曰:「钱氏犹有数州地,五代之际,非素有君臣之分,岂今比耶」?
邦昌悟,遽追其赦。
公乘间语邦昌曰:「天命人心皆归大元帅相公若先群议之未启,遣人推戴,则功无在相公右者。
若抚机不发,则他人将有其功,声大义而来讨,悔可追耶」?
邦昌曰:「非敢缓也,兵戈蔽道,将何涂之从」?
公曰:「第预遣人,俾军民闻之,虽未克行,异时按遣人日月,犹可自明。
不然,岂惟相公不可自保,某辈家族亦岂可保耶」?
于是遣谢克家奉传国宝往大元帅行府
须虏退发,女真还师有期,邦昌将出别虏酋。
公曰:「虏酋或留兵防卫,何以处之」?
邦昌曰:「恐不至此」。
公曰:「不可不为之备,若留兵则动息为所胁制,释位还政之谋,皆不得展,社稷危矣,相公当以死争,逆顺之分,政在今日,相公其勉之」。
邦昌之虏营,粘罕果欲为邦昌置卫,邦昌力辞。
翌日,虏又遣高庆裔、王汭来道留兵事,公谓庆裔曰:「南北异宜,恐北兵不习风土,或不遵南方要束,必不相安」。
庆裔曰:「留一勃堇统之可也」。
公曰:「时向热,勃堇贵人,假如万分一致疾,则南方负罪益深」。
庆裔曰:「诺。
吾军近在河北,有变驰一骑见报,则下铁骑相援矣」。
遂不复留兵。
四月庚辰朔,女真中军行;
辛酉,女真后军行;
壬戌,女真扫地军行。
公谓邦昌曰:「大事其可缓乎」?
或曰:「虏去未久,请俟踰年」。
公怒曰:「踰一日已惧其迟,倘城外推尊册立,则城中奈何」?
邦昌曰:「彭宠之事,安保其无?
舜徒所谓爱人以德者也」。
或曰:「虏若兵,公能御之乎」?
公曰:「女真纠合诸番,啖以中国之利,故为虏用。
今子女玉帛既厌其欲,各思反其巢穴,岂能劫而复南?
政使回戈,则死于宗社,处死有名。
茍犹豫不亟决,军民有变,吾属必为所鱼肉,遗臭万世矣」。
邦昌从公策,遣使诣大元帅府劝进,请元祐太后垂帘听政。
议已定,邦昌下书,乃尊后为宋太后
公曰:「此事发端于予,若云宋太后,则人心疑惧矣,吾不可预其祸」。
亟在告卧家。
邦昌密使后侄孟忠厚持所上太后奏视公曰:「前日未敢正名,出于畏偪,非敢中变也」。
公起见邦昌,竟如初议。
甲子,元祐太后入居延福宫
乙丑,群臣见太后延福宫
太后泣,群臣亦泣。
太后曰:「岂意国家遂至于此,祖宗积德甚厚,康王仁孝刚勇,又何虑耶」?
戊辰,公趣邦昌归政太后邦昌欲俟明日
公曰:「时不可失」。
遂以日晡集百官将校,谕以太后垂帘,迎大元帅入纂大统
己巳邦昌易服归太宰班,出次资善堂
庚午,元祐太后延福宫入拱宸门,御小殿垂帘听政。
公始议迎后,或以为无益。
后之将就舆,都人初闻跸声,喜极,皆呜咽流涕。
涂经太庙,父老童稚,引首望庙垣,驩呼鼓舞,涛翻雷动,阗衢溢陌,异议者大诎服。
建炎元年五月庚寅朔大元帅康王即皇帝位于南京,大赦改元,太后降手书,以是日撤帘,命公奉手书诣行在所庆登宝位。
癸巳南都乙未赐对,上劳公曰:「宗庙获全,皆卿之力也」。
尚书右丞,兼散秩中大夫封掖县男
公感慨知遇,为上深陈致乱之原,讲求故典,期以岁月,尽还祖宗之旧,录节义,拔滞淹,饬边备,大略粗举。
李丞相纲夙敬公,同在庙堂,相得甚驩。
士大夫之在围城者,李丞相概欲以叛逆罪之,公曰:「王业艰难,政含垢纳污之时,遽绳以峻法,惧者众矣。
围中士大夫责以不能死则可,若直谓之叛逆,彼岂无辞乎」?
李丞相意不厌,数遣其客胡珵要说公,区围城人为三等,以差行戮。
且曰:「必如是方可表公忠谊之节」。
公谓曰:「与君俱处城中,众以为可罪者才十许人耳,馀人本末,吾辈所共悉,宁可以叛逆加之耶」?
由是李丞相始不快公矣。
时台谏多李丞相所厚,因论围城事,并以中公。
太上皇出手札付尚书曰:「吕某昨邦昌僭号之初,即募人赍帛书,具道京城内外之事。
金人南退,又遣人劝进。
考其心迹,与馀人不同,言官所不知,仰尚书省行下」。
公上章谢,且力求去,曰:「臣世受国恩,异于众人,亲受贤者之责,所以不避虏人灭族之祸,遣人冒围赍书于陛下,画谋奉迎。
向若虏人网罗得臣所遣之书,而臣之谋画万一泄露,臣之一身当如何,臣之家族当如何?
然则臣果爱死耶?
果不敢爱死耶?
臣之心迹,显然明白,臣今求退,乃其时也,乃初心也。
臣犹自以为当去,况它人乎?
况言者乎」?
章连上至七八,太上皇虽重惜公去,而知公归志确不可夺,除资政殿学士宣州时七月己酉也。
八月辛未,公入辞,赐茶便殿,敦谕温渥。
公下车之十日,剧贼张遇聚徒数万陷繁昌,势张甚,动摇江东
治城壁,联保甲,远斥候,扼险隘,贼望风震詟,犬牙不入宣境。
明年,三拜疏请祠,诏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建炎三年冬祀,进封东莱郡侯
虏骑比岁大入,江湖间群盗蜂起,公避地转徙于筠、于连、于郴、于全、于,靡有定止。
绍兴元年七月丁酉,以疾薨于桂州,享年六十有八。
讣闻,诏赠五官,恤礼视常典有加。
八月壬申,藁葬于桂州城南之龙泉。
子男五人:长本中,尝任中书舍人直学士院,终于左朝奉郎提举江州太平观
次揆中,终于郊社斋郎
次弸中,尝任驾部员外郎,终于右朝请郎主管台州崇道观
次用中,尝任兵部员外郎,终于右朝奉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观
次忱中,尝任提举江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终于右朝奉郎、知饶州
女一人,适右朝奉郎蔡兴宗
孙九人,曰大器、大伦、大猷、大凤、大阳、大同、大麟、大虬、大兴。
曾孙十六人,曰祖谦祖仁、祖俭、祖恕、祖重、祖宽、祖悫、祖平、祖新、祖节、祖宪、祖永、祖志、祖慈、祖义、祖忞。
而大凤、大阳、大同、大兴,皆蚤夭。
公体气高亮,音吐洪畅,衣冠甚严,顾盼煇如也。
平生经籍之外,无它嗜。
阳翟,年六十馀矣,犹自课诵五经,日终一帙。
晨起,环庭除讽咏,声琅然,虽少年有所不逮。
荥阳公道学为世宗,公蚤得其传,乐天知命,阨困湮郁,排抑诋挫,无入而不自得。
晚归朝廷,遇大变,两陷虏营,出入白刃间,左右喘汗无人色,公裕然如平时。
诸酋争前,问公康王驻军何地,公曰:「名王贵人,在国门外犹且不知,况围城中耶」?
一酋怒目公曰:「尚书祗为赵氏乎」?
公曰:「家世辅相,实为赵氏」。
声泪俱堕。
梅尚书执礼陈侍郎知质程侍郎振安给事扶,以括责金帛不惬虏意,骈首就僇,中书高舍人伯振微服匿里舍,为虏所族。
公正色抗对不少下,旁立者代公缩颈。
故事,诞节前期一月,即浮屠老子祠祈祥。
会乾龙节,有司胁于虏,废不讲,公独往景德寺之宝胜、永庆院行礼。
是日虏使在馆,公不顾。
其在桂林,疾既革,资政刘公珏访公卧内,公与剧谈,慷慨忧国,言不及私。
迨至属纩,神闲气定,谈笑而终。
公于死生祸福之际盖如此。
靖康之难,公含垢忍耻,以就大计,晚进后出,不知前辈本末,或以病公,给事中胡公安国每为公辩,且录其语曰:「河间刘长历,丞相莘老之孙也,来见曰:『诸人事邦昌者,固不足论,独吕舜徒可惜』。
余曰:『舜徒固自不同,在围城中遣人以蜡弹致元帅,盖累朝辅相,身为世臣,同国休戚,必欲复赵氏社稷。
故偷生忍死伪楚之朝,斡正大事,诱导邦昌,使之归宰相班,劝进元帅,皆其力也。
微斯人,则邦昌外倚金贼为重,内有范琼之兵,王时雍冯澥李回等已为之用,京师人不知世间有三纲,但云得邦昌救其死命,莫不德之。
占据都城,呼吸群小,亦大索处置。
使舜徒死节,第洁一身耳。
以此易彼,故宁受污辱以救大事』」。
四方士大夫闻公之薨,以文致奠纪公忠节者甚众。
御史中丞常公同则曰:「京师之祸,庙社倾隳。
公以一身,扶颠持危。
安刘之业,难之」。
丞相吕公颐浩丞相秦公则曰:「二圣未归,公不敢死。
竭力戴上,以为天子」。
胡公世大儒,常公以风节闻,其言皆世所取信。
吕、秦二相亦身在兵间,熟当时事者也。
绍兴八年,公长子舍人以台劾罢,语犹及公。
第四子兵部疏其诬辨于朝,诏录送史馆,于是公之大节始明于世。
公之薨也,寇难未平,葬故有阙。
后二十四年,乃克改葬公于婺州武义县明招山,实绍兴二十四年闰十二月己酉也。
惟公薨距今踰三纪,言论风旨浸不传于世,谨叙次终始藏于家,使子孙有考焉。
请进书日过宫行礼奏绍熙三年十一月 南宋 · 吕祖俭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
臣闻臣之事君,犹子之事父也。
子则受气于父,臣则制命于君,是臣子之身非可私为己有也。
故君父安则家国安,家国安则此身始得而安。
否则天地虽大,四海虽广,将无所安其身矣。
自昔以来,仁人孝子、忠臣义士所以竭诚尽言,视家国之事如己事,而不避死亡之诛,其心岂有他哉?
盖以家国之安危实相关系,有不可得而解者。
固非沽名要誉,讦以为直,以自私其身也。
矧臣世受国恩,粗明兹义,先臣蒙正辅太宗真宗,夷简辅仁宗公弼英宗神宗,公著辅神宗、哲宗,好问复辅高宗
于即政之始,事体之艰难,时势之变故,是皆身历其间,调娱维持,均休共戚,不敢有二。
臣之父兄又蒙朝廷记录,亦皆有位于朝。
臣从州县小官,复蒙陛下拔擢,使之备数班列,得非皇慈兴念旧族,俾其扶植嗣续,或能不私其身耶?
自惟位下言微,止当退循分守,岂应狂妄僣贡封章?
实以区区愚衷,有所感激。
虽欲缄默,不能自制,不得不昧死为陛下言之。
恭惟国家圣圣相承,受天明命,纪纲法度,赏罚政刑,是岂尽过于汉唐
独仁孝之行既本诸内心,而大过人之德业,夐超千古,故能祈天永命,虽经变故,而终不倾摇。
高宗皇帝匹马渡江,再造区夏,不谋不筮,挈提大宝,付之寿皇圣帝,以对越艺祖在天之灵。
惟我寿皇翼翼孜孜,躬致二十七年之孝养,銮车往来,万姓瞻仰,岂惟天下爱戴,而夷狄异类亦能咏叹欣慕,莫知其然。
于斯之时,虽有水旱之灾,盗贼之虞,人心既固,旋即消弭。
盛德格天,其应自尔,此非以幸而得也。
仰惟皇帝陛下春宫毓德,仁孝升闻,日就月将,阅天下之义理已多。
狱讼讴歌,罔不归仰寿皇。
顾天位之有托,眷万机之忧勤,虽春秋未高,而精一之传,复见之于陛下。
三圣授受,赫奕焜煌,慈孝偕极,是诚简册之所未尝有也。
夫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得以天子之贵,天下之富,奉事其亲,此古今之难值,君父之至荣。
自三代以还,历千馀载,惟唐之数君为然。
太宗之于高祖明皇之于睿宗肃宗之于明皇,逊禅之际,皆匪由衷,嫌隙疑阻,祸乱随至。
肃宗因臣庶之言,抱玩弱女,感怀顾复,至于歔欷,载之史册,至今读之,可以使人流涕。
肆我本朝,禅代之美,固始见于靖康。
然是时戎马在郊,事出仓猝,相与之际,有不忍言者。
夫以古今人主难逢之盛事,既有其时,复乖所愿,而有害夫养志之至乐,此仁人君子所以痛心疾首也。
今陛下躬承休运,所以事寿皇者,一遵寿皇所以事高宗,若《记礼》所载文王之事王季武王帅而从之,真无间然。
家法懿范,休声钜美,陛下既皆得之,是诚足以教天下之孝,而垂法于万世。
兹盖我国家仁孝之所积,故非常之庆锡之于天,而尤当极其培植保养之功也。
去冬郊禋之夕,风雨暴至,圣心祗惧,遂愆天和。
然陛下思念慈闱之心,不为疾辍。
药饵甫除,不惮风雪,遂御乘舆,都人夹道耸瞻,莫不鼓舞圣孝。
其所以培植保养乎?
天之锡我国家者,亦可谓至矣。
旋闻圣躬复少违豫,寿皇爱念切至,于是屡颁免过宫之旨。
今阅日久矣,清明在御,臣下悦喜。
比者会庆节前期十日,奉香致敬,群疑冰释,欢意周流。
逮至流虹之,天气和畅,百官叙立重华宫外,皆自以为必得瞻睹亲奉玉卮之礼。
大明浸升,踵企目断,拜表竣事,众心皇皇,抑不知圣心以寿皇慈训难于重违,故不欲数跸烦民耶?
或圣体有甚不能勉强者,而非外庭所能知邪?
孟子曰:「孰不为事?
事亲,事之本也。
孰不为守,守身,守之本也」。
陛下仁孝得于生知,岂容复有拟议?
然臣下犹有不能忘其忧者,诚恐玉体犹有未康,而无以释海内之至情也。
寻聆御朝临讲之制,不踰常式,虽有以知陛下已集和平之福,而道路籍籍,愈以为疑。
盖事亲之礼,众所共知,傥有少愆,自难户晓。
在庭之臣,庶几长至在即。
陛下既受群臣之朝,必将祇款北宫,以展未申之诚。
及期天仗入陈,百辟就列,顾瞻黼扆,不啻渴饥。
傍徨徘徊,严办未奏,离立庭中,蹙頞阁泪,人情忧迫,若痴若狂,咫尺天阍,无路可扣。
逡巡退却,相顾黯然,流言纷纷,有不忍听。
方当有道之朝,加之阳刚渐长,政是陛下膺受多福,庶邦丕享之时,胡为而使人心至于此极?
臣窃自妄测圣意,必以为父子至情,当尽慈孝。
岁时之庆,止属礼文。
既慈孝之两隆,虽礼文而可略。
臣则以为不然。
士庶人之家,父子同室,动息与俱。
至于人主,有庶政之繁,问安视膳,不容朝夕之必躬。
则五日一朝,节序称庆。
盖将达人子之情,所谓礼文,乃是实事。
况人主者,华夏蛮貊之所观瞻,凡见于节物仪典,皆所以感化天下,起其忠君亲上之心。
讵宜于疑似之间,谓因循为无伤,而使人心解弛,妄有测度乎?
夫君心所感,随动辄应。
陛下试反而思之,陛下亲举重华之礼,则天心底豫,两宫喜悦,群臣观感,军民欢呼。
万方仪刑,四夷敬服。
洋洋然有太平之象,乐莫大焉,尊荣莫大焉。
陛下暂辍重华之礼,则天心必不孚格,两宫必形思念,群臣忧惧,罔知所依。
军民怨诽,无复忌讳。
万方有泮涣之势,四夷有轻侮之谋。
宛然有衰残危悴之态,辱莫大焉,不祥莫大焉。
此二者,其利害荣辱至易知,至易见,陛下将何择哉?
窃闻寿皇钜典已成,进书有日,恭想陛下躬率群臣,必欲行此缛礼,以慰神人之望。
虽寿皇复有免到宫之命,不可遂已。
盖免到宫者,寿皇爱子之心;
而必到宫者,陛下事亲之实。
扩天性之固有,如水势之必东,不必以屡出欲止为嫌,不必以人言既多为厌。
或万一有援引缴进之说者,兹乃为导谀窃宠之计,非所以爱陛下也。
天意之从违,人心之离合,政在今日,惟陛下念之。
然臣之愚所以拳拳于此者,非为陛下爱惜此名也。
国家南渡以来,版籍半沦于沙漠,而雠耻未能遽雪。
言乎民力,则困于养兵,而焦熬憔悴,类不聊生。
言乎军政,则堕于和议,而䮦脆穷怨,缓急难倚。
言乎人才,则务为沈默,即有患难,孰同其忧?
静言思之,诚可寒心。
所恃以维持亿万年之基者,盖祖宗既有仁孝慈爱不可及之盛德,而比年三圣授受,孝爱交孚,又足以祈天永命。
故他虽未至,犹可渐而为也。
傥圣孝于形迹之间,稍有所亏,四方传闻,愈远愈异,人心摇动,根本必伤。
窃虑菑害自此而生,祸变自此而萌,无以恃之为固。
事实在于目睫,不可谓为迂谈。
而转移之机,则在陛下一念之顷耳。
臣于此而不言,是爱其身而负国家累世养育之恩也。
《诗》云:「心之忧矣,不遑假寐」。
臣不胜拳拳冒犯天威,臣无任瞻天望圣、恳祈激切、惶惧俟命之至。
澹山岩己卯 清 · 钱载
 押词韵第四部 出处:萚石斋诗集卷第二十
观书昔和澹山句,今到两诗镌壁处。
万翠堆岩力收怒,洞天呀豁欢喜具(洞中极高背阴处横刻「澹山洞天」四大字。)
深下发寒仄滑步,顶隆且桡屋式度。
几百尺空悬未仆,可空千人席宽布。
石床石几不可数,乱落如星大小互。
洞口东南晓生煦,上又若楼中若塑,又若枯槎仰难溯(洞口石极高,俯出向天光不可梯处,嵌空如楼,一石居中,俨佛趺坐。又颊枯树根,云是历古沁水所成。)
洞底斜窥黑成暮,侧通伛偻必燃炷。
珠泉无声玉乳注,滴穿盘陀木蚀蠹。
雨苔千年烟草吐,无质蓝英自含露。
大石欹平刻题屡,小石纷连竞邀顾(洞中石上题刻殆遍,半没莓藓中。饭顷所及录者:「吴兴俞澄子清以职事行部至零陵,访淡岩,邂逅莆田翁点沂□、金华蒋用之子先,少憩观览,因赋此诗,庆元三年四月二十有一日。传闻此地稀,来为细搜奇。眩眼珠泉滴,抬头玉乳垂。虚明天广大,重叠石参差。坐久衣襟润,声翻语笑随。幽深多怪巧,高下不逶迤。历览徵君迹,难酬太史诗。自然千古意,形咏愧芜词。」又:「一景曲湾湾,初遗号淡山。厓边烟草乱,石上雨苔斑。客往长时望,僧居永日閒。几回将欲去,心只在岩间。熙宁九年丙辰岁安定胡奕题。」)
郡守看山忍寒冱,御书阅者趁公务。
按部率僚各幽趣,挈家方春欢稚孺。
却尘习隐亦随寓,东归携累更暂驻。
妹婿与甥各缀附,逭暑仙姑一何奼。
绍定庚寅冷节饫,其同游欤水调赋。
锦溪闰月埙篪赴,客或偕行非独寤,乘兴孰如邂逅遇(又「中都外郎知郡潘衢子庄殿中丞通理郡事陈规正卿、太常博士监市征李寔公实军事判官洪亶景纯军事推官李洙希真庆历七年十一月五日」;又「司刑丞权郡徐大方,同上幕权倅麻延年、点阅御书警巡马公弼零陵夏钧,从奉宸前知怀远曹元卿、邵阳幕万孝宽、前荔浦黄致、前湘潭簿卢臧预游,嘉祐辛丑上元后三日题记」;又「乘暇率僚友访澹山,祗阅御书,清谈久之,偶成以豁其思。棠阴萧爽讼词稀,乘暇斋庄一陟危。云汉昭回神圣画,珠玑熀耀古今诗。清谈习习风声起,薄噀霏霏雨脚垂。他日玉堂誇胜践,画图应展澹山奇。同游者为谁?谯国曹宗文元伯、庐江何兑太和长沙何谷应求、临江何昌辰利见、吴兴沈充彦端宣和二年岁在庚子季冬十月七日江夏黄同学古书」;又「皇宋嘉祐庚子岁六月己巳日提点刑狱度支郎中宋任仲堪同提点刑狱供备库副使靳元翊公弼,按部回游此」;又「都官外郎阚洞挈家游此,时嘉祐壬寅正月九日记」;又「嘉熙戊戌中春十有七日襄阳却尘王泉渊道挈家来游,莱人习隐、卢汶圣邻侍行」;又「前守舂陵永嘉许纶任满东归,携累来游,妹婿钟光、大甥候希圣錤镃侍行,时绍定庚寅正月二日题」;又「圣宋嘉祐辛丑岁六月三日,转连使刑部员外郎直集贤院陆诜介夫按部游此」,旁缀八小字作双行云「携家人与仙姑至」;又「澹氏人安在,缥缈九霄间。我来惟有石屋,周览百寻宽。一曲中分夷险,两牖空光平布,满洞贮清寒。高致自堪仰,何必论金丹。周贤士,知此意,薄秦官。一床一枕依然,犹伴白云閒。门外俗尘如海,门里道心如水,谈笑足回澜。此事无今古,不信问嵛山。伊雒吴千熊守潇湘八阅月,乃得游澹岩,真天下奇观也,赋水调刻石,弟千兕、子奕侍,客蒋泾、曹昌佑偕行。绍定庚寅清明日」;又「郡丞晋陵张友仁仲父、以绍定庚寅二月十六日澹岩,赋水调歌:石屋势平旷,峭壁几巉嵓。妙哉天造地设,谁复谓神刓。畴昔涪翁题品,曾说人寰稀有,岂特冠湘南。趁取脚轻健,相与上高寒。避秦者,君莫问,意其閒。祖龙文密,至今草木尚愁颜。赢得功成丹鼎,久矣乘风而去,跨鹤与骖鸾。犹有白云在,镇日绕柴关」;又「锦溪唐节士礼、唐恪钦安,绍圣四年闰月九日」;又「朝请大夫郡守陈遘朝请大夫通判蒋仅、宣义郎监盐张伉、军事判官县尉刘日章元丰八年乙丑六月十一日同游」;又「开封曹湜邵阳周奇同游澹山岩崇宁四年八月八日」。)
我今山游出驿路,俄顷不敢王程误。
僧迎岂以狐鸣故,永州城南天偶付,碧潇一曲万峰护。
吴学斋编修求为赐研堂宝墨楼二诗 其一 壬寅 清 · 翁方纲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出处:复初斋集外诗卷第十六
捧研函来册府香,墨磨仍是旧书堂。
三洲紫气连鸲鹆,五色炎云下凤皇
父祖留贻徵润泽,儿孙耕稼在文章。
苏铭漫忆居儋录,也说姜家有破荒海南人传东坡姜君弼铭研事。)
海南行 其一 海南有感东坡流放事二零零二年 当代 · 何永沂
七言律诗 押词韵第六部
沧海何曾断地脉苏东坡以“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两句诗赠海南门生姜唐佐,几年后姜唐佐成为海南第一位进士,真的破了天荒。),古今多少过来人。
飞机载我穿云海,木艇随公荡海云。
九死南荒能不悔,一场春梦了无痕。
涛声依旧千年速一零九七年一一零一年苏东坡流放海南。),小妹深情话怨恩(导游小姐在车上慨说东坡流放海南事,大表海南人民对苏东坡崇敬之情。当地不称“小姐”称“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