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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帝顺帝昭穆议 东汉 · 周举
 出处:全后汉文 卷五十九
《春秋》鲁闵公无子,庶兄僖公代立,其子文公遂跻僖公闵公上。
孔子讥之,经书曰:「有事于太庙,跻僖公」。
传曰:「逆祀也」。
及定公正其序而下之,孔子是之,经曰「从祀先公」,为万世法也。
殇帝在先,于亲为父,顺帝在后,于亲为子,先后之义不可改,昭穆之序不可乱。
吕勃议是也袁宏《后汉纪》十九,又《后汉·周举传》)
弟兄不合继位昭穆议 东晋 · 贺循
 出处:全晋文 卷八十八
建武中尚书符云:武皇帝崩,迁征西府君
惠皇帝崩,迁章郡府君
怀帝入庙,当迁颍川府君
贺循议:古者帝各异庙,庙之有室,以象常居,未有二帝共处之义也。
惠、怀二主,兄弟同位,于禘祫之礼,会于太祖,自应同列异坐而正昭穆。
至于常居之室,不可以尊卑之分,义不可黩故也。
昔鲁夏父弗忌僖公于闵上,《春秋》谓之逆祀。
僖公,闵之庶兄,闵公先立,尝为君臣故也。
《左氏传》曰:「子虽齐圣,不先父食」。
怀帝之在惠帝代,居藩积年,君臣之分也;
正位东宫,父子之义也。
虽同归昭穆,尊卑之分与闵僖不异,共室亵黩,非殊尊卑之礼。
以古义论之,愚谓未必如有司所列,惠帝之崩,当已迁章郡府君,又以怀帝入庙,当迁颍川府君:此是两帝兄弟各迁一祖也。
又,主之迭毁,以代为正,下代既升,则上代稍迁,代序之义也。
若兄弟相代,则共是一代,昭穆位同,不得兼毁二庙,礼之常例也。
又殷之盘庚,不序阳甲之庙,而上继先君,以弟不继兄故也。
既非所继,则庙应别立。
由此言之,是惠帝应别立,上祖宜兼迁也。
汉之光武,不入成帝之庙,而上继元帝,义取于此。
惠、怀二帝,不得不上居太庙。
颍川未迁,见位馀八。
非祀之常,不得于七室之外假立一神位(《通典》五十一)
王导华太常华恒 东晋 · 温峤
 出处:全晋文 卷八十
省示并博士议。
今明尊尊,不复得系本亲矣。
先帝平康,北面而臣悯帝,及终而升上,惧所以取讥于《春秋》。
今所论太庙坎室,足容神主不耳?
而下悯帝东序
若案尊尊之旨,悯帝犹子之列,不可为父,与兄弟之不可一耳。
闵公僖公之弟也。
而《传》云子虽齐圣,不先父食。
如此,无疑悯帝不宜先帝上也。
今唯虑庙窄,更思安处,宜令得并列正室(《通典》四十八)
琅邪王升平五年 晋 · 江[A170]
 出处:全晋文
兄弟不相为后,虽是旧说,而经无明据,此语不得施于王者。
王者虽兄弟,既为君臣,则同父子。
故鲁跻僖公,《春秋》所讥。
《左传》曰:“子虽齐圣,不先父食”。
闵公,弟也,而同于父;
僖公,兄也。
而齐于子。
既明尊之道,不得复叙亲之本也。
《公羊传》曰:“逆祀奈何?
先祢而后祖”。
《谷梁传》曰:“先亲后祖,逆祀也。
君子不以亲亲害尊尊”。
兄弟也由君臣而相后,《三传》之明义如此,则承继有叙,而上下洽通,于义为允。
应继大行皇帝(《通典》八十)
请赦义康妻息表 南朝宋 · 刘义恭
 出处:全宋文卷十一
臣闻忝祖远支,犹或虑亲,降霍省序,义重戚。
严道疾终,嗣启方宇,阜陵愆屏,身遌晚恩。
窃惟故庶人刘义康,昔昧奸回,自贻非命,沈魂漏籍,垂诫来典。
运革三朝,岁盈三纪,天地改朔,日月再升,陶形赋气,咸蒙更始。
义康妻息漂没,早违盛化,众女孤弱,永沦黔首。
即情原衅,本非已招,感事哀茕,俯增伤咽。
敢缘陛下圣化融泰,春泽覃被,慈育群生,仁被泉草。
实希洗宥,还齿帝宗,则施及陈荄,荣施朽壤。
臣特凭国私,冒以诚表,尘触灵威,伏纸悲悸(《宋书·彭城王义康传》,前废帝永光元年太宰江夏王义恭表。)
殷祭议 南朝宋 · 朱膺之
 出处:全宋文卷五十一
《虞礼》云:「中月而𧝓,是月也吉祭,犹未配」。
谓二十七月既𧝓祭,当四时之祭日,则未以其妃配,哀未忘也。
推此而言,未𧝓不得祭也。
又《春秋》闵公二年,吉禘于庄公
郑玄云:「闵公心惧于难,务自尊成以厌其祸,凡二十二月而除丧,又不𧝓」。
云又不𧝓明𧝓内不得禘也。
王肃等言于魏朝云,今权宜存古礼,俟毕三年。
旧说三年丧毕,遇禘则禘,遇袷则袷,郑玄云:「禘以孟夏,袷以孟秋」。
今相承用十月
如宏所上《公羊》之文,如为有疑,亦以鲁闵设服,因言丧之纪制尔。
何必全许素冠可吉禘。
纵《公羊》异说,官以礼为正,亦求量宜(《宋书·礼志》三,孝建元年十二月太常丞朱膺之议,又见《通典》五十。)
大宝积经序 初唐 · 睿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十九
朕闻天之为大也高。
上下之容可纪。
地之为大也广。
纵横之数可推。
则知无去无来。
不生不灭。
拯沈沦于沙劫。
救焚灼于尘区。
毒龙惧其威光。
醉象惮其神力。
其大则包于宇宙。
其小则隐于毫芒。
七十二君。
先在陶钧之内。
万八千载。
即为俄顷之閒。
汉日载其通晖。
周星彰其降诞。
鹫头峰下。
演金口之微言。
鸡足山中。
舒玉毫之瑞色。
干戈不用。
梵志摧锋。
甲冑无施。
波旬溃旅。
辟圆明之净域。
启方便之禅门。
慧晷耀于昏衢。
慈云清于朽宅。
无得而称者。
其惟正觉乎。
然则教自西方
法流东夏
马鸣龙树。
肇阐琼编。
罗什道安
承宣宝偈。
关中道俗。
虽传贝叶之文。
江左黎元。
未极莲华之旨。
又以元魏迷于释典。
宇文扇于魔风。
开皇之初
暂为修建。
大业之末
遽即分崩。
大唐之有天下也。
睿圣重光。
文思御历。
吞沙静㜸。
鍊石称神。
执鞭。
羲农拥彗。
法王之镜。
转梵帝之轮。
被正朔于蟠桃
混车书于细柳。
三藏沙门菩提流志者。
南天竺国净行婆罗门种姓迦叶氏也。
十月二
外道出家。
事波罗奢罗。
学声明僧法等伦并历数咒术及阴阳等。
年踰耳顺。
遽乃心归。
知外法之乖违。
悟释教之深妙。
隐居名岳。
积习头陀。
初就耶舍瞿沙三藏学经论。
其后遍游五天竺国。
高宗天皇大帝闻其远誉。
挹其道风。
永淳二年
遣使迎接。
天后圣帝应乾司契。
当宁披图。
令住东都
居大福先寺。
译佛境界宝雨华严等经一十一部。
中宗孝和皇帝循机履运。
永登枢。
神龙二年
令住京下。
于大崇福寺翻译此经。
俄属灵佑亏徵。
绵区集祸。
乔岳之仙长往。
茂陵之驾不还。
朕以庸虚。
谬膺丕构。
敬遵前旨。
勖就斯编。
法师寻绎故文。
发挥新句。
炎凉不懈。
晓夕忘疲。
旧翻新翻。
凡有四十九会。
总其部帙一百二十卷成。
先天二年四月八日毕功进内。
法师戒珠在握。
慧炬明心。
为法门之栋梁。
僧徒之耳目。
伏愿上资七庙。
八百之祚长延。
下及万方。
亿兆之氓恒逸。
远迩宁谧。
朝野欢娱。
致浇俗于淳源。
归迷生于寿域。
暂乘紫机之暇。
聊题缃帙之前。
所有会名。
具于其目云尔。
请祔孝和皇帝封事 唐 · 孙平子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三十五
臣闻昔者帝王之为国也。行其礼则皇图昌。
废其礼则宗社危。臣窃见今年正月太庙毁。
此乃跻圣贞所致也。夫宗庙国之大事。
陛下当今圣主。臣不敢曲意巧言而陈之。
谨按经传。具陈引休咎。
特望天恩少察臣言。则可晏然无虑也。
故臣不避诛以言之。伏惟陛下俯垂许择。
臣按左传云。君薨。
卒哭而祔。祔而作主。
特祀于主。烝尝禘于庙。
今日有违于此也。昔鲁文公二年
宗伯弗忌跻僖公闵公上。后致太室坏。
春秋异而书之。今日有同于彼也。
君子以弗忌为失礼。仲尼曰。
臧文仲不仁者三。纵逆祀一也。
又按五行志书。僖公闵公之兄。
尝为闵公臣。臣居君上
为失礼也。遂太室坏。
且兄臣于弟。犹不可跻之弟上。
况弟臣于兄。岂可跻弟于兄上耶。
庄公三十三年薨。闵公三年吉禘。
自薨至禘。向有二年。
春秋犹非之失礼。况禘。
其不亦太速乎。且太庙中央曰太室。
尊高也。鲁自是陵夷。
将堕周公之祀。臣昧死据此断之。
即太庙毁。亦今日将欲陵夷之象。
堕先帝之祀也。斯亦上天祐我唐国
乃降此灾。以陛下去年孝和于别室。
吉祭于太庙。未祭孝和
先祭太上皇。此乃与僖闵事同。
先臣后君也。昔兄跻弟上。
今弟先兄祭。过有甚于古也。
昔登臣君上。今亦如之。
事岂不同耶。昔太室屋坏。
今圣朝太庙毁。变岂不同耶。
若以兄弟同昭。则不合出致别庙。
若以臣子之例。则孝和合进为昭。
昔武氏篡国。十有馀年。
孝和挺剑龙飞。再兴唐祚。
反正朔服色。咸依贞观故事。
此即有功于天下也。今禘于别殿。
是废先圣之训。弃中兴之功。
君上臣。轻长重幼。
若以孝和无道。则位不合称帝。
坟不得称陵。传曰。
子虽齐圣。不先父食久矣。
社氏曰。臣继君父也。
昔禹不先鲧。汤不先契。
文武不先不窋。故宋郑不以帝乙厉王不肖。
而犹尊尚之。况孝和有大功乎。
鲁颂曰。春秋匪懈。
享祀不忒。皇皇后帝。
皇祖后稷。诗曰。
问我诸姑。遂及伯姊。
礼为其后伯姊而先诸姑者何也。尊其先也。
弗忌欲阿时君。先其所亲。
乱国大事。故传特引二诗。
深责其意。方今太庙毁。
虽臣阿曲之过。恐危陛下之国也。
晋太康五年宣帝地陷梁折。
八年正月。太庙殿陷。
改作殿宇。更营新庙。
远致名林。杂以铜柱
自八年九月造。至十年四月乃成。
十一月又梁折毁坏。据此言之。
天降灾谴。非枯朽也。
晋不知过。天下分离。
王室大乱。英雄竞起。
夷狄满国。特望天恩少垂详察。
臣知言必就诛夷。而昧死言之者。
以陛下圣明宽容。博物纳谏。
而此事恐史笔书之。令来代君子。
以巍巍圣代。野无博识。
朝无忠直。臣将何以彰陛下招谏。
伏请速召宰相已下。御史已上。
众共谋议。移孝和入庙。
何必苦违礼典。以同鲁晋哉。
陛下前降明制。令所司到朝堂进封。
极言时政得失。又举方顾问。
又徵贤山野。而寂无人言。
非朝不招谏。时恶直言。
窃为儒生不达大体也。特请陛下于其书传。
亲加省览。以圣虑断之。
顷秋夏之间。淫雨弥旬。
伤稼败邑。汉书五行志云。
简宗庙。不祷祀。
逆天时。则致灾也。
臣又见两畿户口。逃去者半。
常侍解宛招携不还。李杰奏请访括不得。
臣能使之如鹰有绦。若马有绊。
夫鸟飞于空。鱼沈于泉。
鹿走于野。猿猱腾于山。
犹尚取而驯之。屠而食之。
况于人不能飞沈乎。伏望天恩许臣面奏。
亦为宗庙未安。不敢即言。
仰恃鸿恩之厚。不惧雷霆之威。
昧死连封。伏深战越。
孙平子请祔孝和皇帝 唐 · 陈贞节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八十一
王制。
天子七庙。
三昭三穆。
太祖而七。
昭穆者。
父子之位。
则知七代之庙。
无兄弟之义矣。
殷继成汤
至于帝乙
父子兄弟。
十有二君。
其正代止六而已。
易乾凿度曰。
殷之帝乙
六代王也。
此即兄弟不数为代之明据也。
又殷人六庙。
亲庙四。
而六。
殷代兄弟四人。
相次为君。
若以为代。
便当上毁四室。
如此。
则无复祖祢之祭矣。
古之庙位。
自祢已上。
极于太祖
虽数溢迭毁。
随而上迁。
三昭三穆。
未尝有阙也。
又礼。
大宗无子。
则立支子。
又曰。
为人后者为之子。
无兄弟相为后之文。
所以舍至亲。
取远属。
盖以兄弟一体。
无父子之道。
故父子曰继。
兄弟曰及。
礼兄弟不相入庙者。
假如兄弟代立。
孙侄承统。
告享之日。
不得称嗣子嗣孙。
则当上列云伯考伯祖。
下系云侄子侄孙。
此乃何成七庙之位号。
何成继统之义序焉。
斯又不可之甚者也。
后汉论次昭穆。
定所继之统。
以为盘庚不序阳甲之庙。
而上继先君。
光武不入成帝之庙。
而继元帝
以弟不可继兄故也。
又殷十二代。
唯三祖三宗。
明兄弟相及。
自别立庙。
不必继之七代也。
汉祖列叙七庙。
惠帝不入其数。
岂非文帝之嫡兄乎。
文帝代立。
子孙克昌。
汉之太宗
晋景亦晋文之兄。
景帝绝嗣。
不列七庙之数。
何以知之。
永兴元年谥代祖
景帝为从祖也。
若以晋武越次尊崇其父。
而致庙坏。
遂及乱亡。
何因汉氏迁出惠帝
宗尊文帝
而享代二十有四。
历年四百三十。
殷庙何尝见隳。
汉朝未始经折。
殷汉之盛。
委而不言。
鲁晋之灾。
引以为喻。
是以春秋书太室坏者。
乃垂明诫。
何必闵僖。
晋太庙所以毁折者。
天诛奢丽。
不以迁庙。
然天子七庙。
诸侯五庙。
辨贵贱之差也。
父子相继。
亿万人之心也。
昭穆列序。
重继统之义也。
孝和皇帝若与圣贞皇帝相亚在庙。
正成六代。
何以辨贵贱乎。
裔嗣绝灭。
何以宗后代乎。
昭穆失序。
何以成继统之义乎。
况国家远遵殷之阳甲
近法汉之成帝
特以孝和实中兴之明主。
开百代不毁之庙。
立园寝。
永以宁神。
岁时烝尝。
与国终始。
有何不可乎。
孝和在则天末年。
自身处储嗣。
昌宗小竖。
素宣威权。
恶盈稔贯。
众所共弃。
南衙宰相归奉。
北门则将军向从。
推崇嗣君。
谁曰不可。
岂若韦氏悖逆。
干纪乱常。
总军国之权。
操生杀之柄。
既行不轨。
欲振凶威。
将诛懿亲。
以绝人望。
睿宗大圣贞皇帝枕戈代邸。
泣血待晨。
志切仇雠。
义殷家国。
沈谋内断。
委策圣明。
开元神武皇帝仰禀成规。
俯怀秘略。
挺身奋臂。
突入北军。
不及终宵。
一戎定保。
致君亲于
拯社稷于阽危。
自开辟以来。
未之有也。
建立圣明之副。
宏宣祖宗之业。
前史不疑汉文继统。
今亦何怪圣贞之代宗乎。
礼兄弟相继。
不称嗣子。
而曰及王。
明当用继先君不继兄之绝统也。
睿宗虽代孝和而立。
故当同继高宗
则两室并存。
便成二穆。
求之于礼。
不可同列于庙。
必须一室别居。
开元皇帝光临区宇。
主祭宗庙。
岂容旁继伯考之绝绪。
遂弃已亲之正统乎。
乃云太庙坏。
缘跻圣贞所致。
僖公后薨。
迁居闵公之上。
称为逆祀。
取类当今。
圣贞皇帝亚室高宗
孝和皇帝特出立庙。
孝和升新寝之后。
圣贞方上祔高宗
斯则未尝一日跻居孝和之上。
引此为證。
岂非诬罔朝廷耶。
孙平子云。
春秋传称君薨卒哭而祔。
祔而作主。
特祀于主。
烝尝禘于庙。
今日有违于此者。
自山陵甫终。
九虞卒哭。
特祀正寝。
祔于太庙。
四时享祭。
于礼何亏。
平子又云。
子虽齐圣。
不先父食。
昔禹不先鲧。
不先契。
文武不先不窋
自去岁升祔之后时。
孝和新庙未尝乐悬。
所以差辰。
缘阙备物。
初非承制
盖是权宜。
修教若成。
即当同日。
礼增华省。
具列事由。
岂缘尊卑。
致隔先后。
借如睿宗一室。
诚卑孝和
不可缘睿宗之卑。
六祖之祭。
重尊之道。
礼极继先。
因亲之义。
情殷旁及。
平子云。
今太庙毁。
由臣下阿曲之过。
恐危陛下之国。
太康五年
宣帝地陷梁折。
八年正月
太庙殿毁。
改作新庙。
筑阶及泉。
远徵名材。
杂以铜柱
十二年四月乃成。
十一月又梁折。
据此言之。
天降灾谴。
非枯朽者也。
孔子在齐。
景公在焉。
左右曰。
周使至。
言先王庙灾。
孔子曰。
此必釐王
釐王变文武之制。
而作元黄华丽之饰。
故天诛其庙焉。
有顷。
左右报所灾者釐王
景公曰。
善哉。
圣人之智过人也。
故晋之太庙。
掘地及泉。
杂以铜柱
缀以珠玉。
踰先王之制。
降皇天之罚。
釐王之庙。
异代同诛。
今国家太庙。
因隋旧制。
开皇之际。
创造新都
移故太极殿
苻坚所造。
经今将四百年。
日月滋湥。
朽蠹而毁。
晋朝则新构梁折。
岂得非灾。
唐朝则岁久檐摧。
诚何足怪。
夫论徵说咎。
须义正经理。
苟异于斯。
便成妖妄。
平子不识忌讳。
肆其狂瞽。
危言高论。
谤讼朝廷。
引衰晋之朝。
比圣明之代。
惑乱视听。
渐不可长。
平子又云。
庙虽造毕。
灾尚未除来有何变故。
然史册垂范。
义实多门。
妖孽之兴。
理难固必。
庙檐坠落。
自有别由。
天道难知。
岂得专尤别庙。
且庙屋虽年湥朽坏。
圣上犹兢惧不已。
尊儒学于内殿。
刑书于外朝。
居纤以礼。
侧身修德。
同殷汤之罪已。
等周文之小心。
纵今荧惑守辰。
犹能退舍。
况咎徵不见。
逆说其灾。
平子又云。
庄公三十二年薨。
闵公二年吉禘。
自薨至禘。
尚有二年。
春秋犹非其失礼。
禘。
其可得乎。
不亦太速乎。
后又云。
春秋閒淫雨弥旬。
伤稼败邑。
汉书五行志。
简宗庙不祷祀。
逆天时。
则致此灾也。
夫水以润下为体。
不能润下者。
水德微也。
何系于淫雨哉。
斯乃妄引淫雨。
證成咎徵。
牵合灾祥。
推于宗庙。
平子既前非速于祭禘。
后嫌不祷祀。
前后立义。
互相矛盾。
速称越礼。
复贻灾。
未详二途。
何者为适。
且祔后时享。
与禘全殊。
烝礿无愆。
何名为。
虐旱淫雨。
时运或然。
尧日年。
安能累德。
平子言伪而辩。
礼所不容。
归狱论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五、《乐全集》卷一六
《春秋》贤季友季友实鲁之贤公子,为公室辅,国人是宜。
庄公之末,内难数作,僖叔比庆父杀之,庆父子般不讨。
论者皆以为得亲亲之道,愚特疑焉。
案《左氏》,庄公疾,问后于叔牙,对曰:「庆父材」。
季友,对曰:「臣以死奉般」。
公曰:「向者庆父材」。
成季使以君命命僖叔,使针季酖之。
子般即位,共仲使圉人荦贼子般于党氏,成季奔陈。
闵公立,季氏归而不讨也,故齐仲孙曰:「不去庆父,鲁难未已」。
既而共仲使卜齮闵公于武闱。
又案公羊氏说,庄公末年,公子不称弟,杀也。
曷不言刺之?
季子之遏恶也。
不以为国狱,缘季子之心而为之讳尔。
庄公病,召季子,曰:「吾将焉致乎鲁国」?
季子曰:「般也存,君何忧焉」?
曰:「谓我,一生一及,庆父也存」。
季子曰:「夫何敢!
是将为乱」。
和药而饮之,曰:「公子从吾言而饮此,则必可以无为天下戮笑,必有后于鲁国」。
饮之而死。
公子今将尔,辞曷为与亲杀者同?
君亲无将,将而诛焉。
诛不得辟兄,君臣之义也。
不直诛而鸩之,行诛乎兄,隐而逃之。
使若以疾死,亲亲之道也。
杀公子,今将尔,季子不免。
庆父贼君,何以不诛?
将而不免遏恶也。
既而不可及,因狱有所归。
不探其情而诛焉,亲亲之道也。
恶乎归狱?
归狱仆人邓扈乐。
庆父使乐贼子般,然后诛乐而归狱焉。
季子不变也。
夫僖叔之与共仲,皆成季之兄,也诛之,仲也行之,季子推亲亲之道,戮其罪之著者可也。
象日谋杀舜,舜即天子位,而封之有庳。
挟商奄以乱王室,周公其弟也,而诛之,故谋而未发与乱之既形,罪有较也。
叔牙以比庆父而死,夫庆父之为臣也而贼其君,为弟也而贼其兄之子,季子反无讨,而归狱乎微者,卒使庆父再发难而终自毙焉。
亲亲之道,此可谓正欤?
晋灵公之死也,赵盾位为正卿,反不讨贼,而史以弑君之罪加之。
季子虽亡而越竟,茍避恶名而归不讨,罪去几何?
而公羊子又以归狱于下,为得亲亲之道而美之,使人迹其事为奸利之名,故历世践而为之者相继也,抑归狱之为效矣。
呜呼!
季友败法于前,公羊子失辞于后,而后之人又继其恶,而莫之正其说也,故论著之。
谨论。
天圣广灯录序景祐三年四月 北宋 · 宋仁宗
 出处:全宋文卷九八四
惟大雄之阐教也,以清净为宗,慈悲救世,解烦恼之苦缚,启方便之化门。
安住雪山,始阶于西域
飞行汉殿,遂东于东旦。
彼土得道,何可胜言;
方承流,于是乎在。
虽阴魔时有以侮伐,或示神通;
而帝释常加于护持,无亏实相。
自法眼授记,鞠多印心,佛衣不传,逮六祖而顿悟;
牛头析派,续千灯而罔穷。
繇兹慧炬益繁,法云滋荫,旁行梵学,转译华音。
扣寂禅关,指迷觉路,了达者至乎离妄,超登者于以忘筌。
为无所不通之明,处不可思议之首。
历代圣帝明王,且有为之信向者矣。
太祖之乘箓也,正法延乎住世;
太宗之握纪也,妙供满乎诸天;
真宗皇帝密契菩提之心,深研善逝之旨。
能仁之化,一雨溥沾;
外护之恩,一缨喜舍。
朕嗣景祚,子育群黎,将以欧富寿之民,居常奉调御之本。
丕冒基构,虽祗席于萝图;
导引津梁,每钦惟于竺氎。
兹乃遵前王之道也,其可忽诸?
天圣广灯录》者,镇国军节度使驸马都尉李遵勖之所编次也。
遵勖承荣外馆,受律斋坛,靡恃贵而骄矜,颇澡心于恬旷。
竭积顺之素志,趋求福之本因。
洒六根之情尘,别三乘之归趣。
迹其祖录,广彼宗风。
采开士之迅机,集丛林之雅对,粗裨于理、咸属之篇。
尝贡绀编,来闻扆座,且有勤请,求锡于文。
朕既嘉乃诚,重违其意。
载念薄伽之旨,谅有庇于生灵,近戚之家,又不婴于我慢,良亦可尚,因赐之题。
岂徒然哉,亦王者溥济万物之源也。
其录三十卷。
时景祐三年四月日赐序(《天圣广灯录》卷首,续藏经第二编乙第八册。又见《隆兴编年通论》卷二九,《佛祖历代通载》卷一八。)
一:右引作「二」。
为兄后议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九○、《公是集》卷四一、《皇朝文鉴》卷一○五、《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二五、《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四七、《古文渊鉴》卷四八、《渊鉴类函》卷一七七、《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二二八、《续通典》卷七五
《礼》:天子之庙,三昭三穆,与太祖而七。
诸侯二昭二穆,与太祖而五。
所谓昭者,父道也;
所谓穆者,子道也。
天子、诸侯未必皆身有子,故或取于兄弟之子以为嗣。
亲同则取其贤者,贤同则取其长者,长同则取其吉者。
非兄弟之子则弗取。
故不以诸父为嗣父,尊也。
故不以诸兄为嗣兄,亦尊也。
不以诸弟为嗣弟,己之伦也。
此古者五庙七庙之序,以昭穆不相越,迭毁不相害也。
至乎后世,国家多事,或传之诸兄,或传之诸弟,盖有不得已也,则礼散久矣。
然既已受国家天下,则所传者虽非其子,亦犹子道也。
传之者虽非其父,亦犹父道也。
以天下国家为重矣。
《春秋》僖公,实闵公之兄。
闵公遭弑,僖公书即位,明臣子一体也。
公孙婴齐卒,《春秋》谓之仲婴齐,以谓为人后者为之子,当下从子例,不得复顾兄弟之亲称公孙也。
《春秋》之义,有常有变。
夫取后者不得取兄弟,此常也。
既已不可及,取兄弟,则正其礼,使从子例,此变也。
僖公以兄继弟,《春秋》谓之子。
婴齐以弟继兄,《春秋》亦谓之子。
所谓常用于常,变用于变者也。
既正其名,则僖公不得不以闵公为昭,归父不得不以婴齐为穆。
既正其昭穆,则迭毁之次,不得不以一代一也。
而儒者或疑《礼》无后兄弟之文,遂以《春秋》书仲婴齐为不与子为父孙,非也。
子为父孙,诚非礼之正,有不得已者,《春秋》正其为臣子一体而已。
故实公孙婴齐,而谓之仲婴齐
若《春秋》本不听其为后者,则当书曰:公孙婴齐卒。
学者问之曰:「此仲婴齐,曷为谓之公孙婴齐
不与为兄后也,乃可矣」。
夫《春秋》,家犹重之,况国乎?
国犹重之,况天下乎?
故凡继其君,虽兄弟必使子之;
继其大宗,虽兄弟必使子之。
如继其君、继其大宗,而不使子,是教不子而轻其所托也。
此文公所以受逆祀之贬也。
然《春秋》固为衰世法,非太平正礼也,太平之世未尝有也。
汉时定迭毁之礼,丞相玄成、丞相衡引昭、宣两帝并为昭,独以孙为昭,而不知礼无两昭。
使昭帝之天下无所传,宣帝之天下无所受,失礼意也。
又惠帝、文帝皆高祖子,惠帝亲受之高祖,文帝则受之惠帝,虽皆兄弟,此与闵公僖公何异哉?
存当以臣子叙之,死当以昭穆正之。
汉时议者皆推文帝,使上继高祖,而惠帝亲受高祖天下者,反不与昭穆之正。
至于光武,当继平帝,又自以世次为元帝之子,上继元帝,而为元帝后。
皆悖经违礼,而不可传者也。
自汉世以来,其议尤众,皆曰兄弟不相为后,不当以昭穆格之,妄也。
若不以昭穆格之,则天下受之谁乎?
凡人君以兄弟为后者,必非有子者也,引而为嗣,臣子一体矣。
而当嗣者,反以兄弟之故,不继所受国而继先君,则是所受国者竟莫有嗣之者也,不可一矣。
生则以臣子事之,死则以兄弟治之,忘生悖死,不可二矣。
己实受之后君,不受之先君,今当自继先君者,不惟弃后君命己之命,又当废先君命兄之命,不可三矣。
天下国家则归之己,而父子之礼则耻不为,不可四矣。
徐邈曰:「若兄弟为昭穆者,设兄弟六人为君,至其后世,当祀不及祖祢」。
此又妄之甚者。
礼有所极,义有所继,为之后者为之子,所以正授受,重祖统也。
兄弟六人相代为君,亦六代祀祖祢矣。
假令非兄弟相代,其祖亦当迁矣,不得故存也。
即如此言,使有兄弟六人为君,各自称昭,是有十三庙也。
又其最后一君,当上继先君,而五君终为无后也。
岂其所以传重授国之意乎?
礼为人后者,降其私亲。
设兄弟六君,故当各自为嗣,义不可曲顾其亲,何谓祀不及祖祢哉?
凡言礼者,恶其谄时君之意,茍曰益广宗庙,大孝之本,而不详受授之道、《春秋》之义,使当传国者,不忍以国与其宗,曰:「非吾子也」。
当受国者,又不肯以臣子之礼事其君,曰:「非吾父也」。
令宗猥众,昭穆骈积,而鬼有不嗣者,推生嗣死,独何悖哉!
独何悖哉!
辨郊论(下) 北宋 · 胡宗愈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四
鲁之郊禘,非成王之赐耶?
是耶非耶?
后世乌得而行耶?
吾以为闵公始禘之也,僖公始郊之也,何以知其然耶?
前乎闵、僖,十有六君焉,求乎郊禘,无有也。
后乎闵、僖,十有六君焉。
或禘或郊,有时而见乎经。
见乎经者,吾得以考而知之。
不见乎经者,非吾可得而知之也。
闵二年,而吉禘于庄公
前乎此,而鲁未尝禘也。
吾是以知闵公之始禘也。
僖二十一年而三卜郊,不从,乃免牲,犹三望。
前乎此,而鲁未尝郊也。
吾是以知僖公之始郊也。
然则郊禘,天下之礼也,非臣下之可用。
闵、僖,鲁国之君,比诸侯为最弱,非成王命之以祀周公,孰敢遽然自僭以抗天子之礼而独立于诸之间哉?
盖周之衰,而诸侯僭乱也,其势若决疽溃痈,败坏四裂而不可禁。
其始衰也,天子孤弱而不能以自专,陪臣执国命而与闻天子之政矣。
孔子曰:「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夫子以季氏之庭而用八脩之舞。
当是之时,循习而不为怪,则闵公之用禘,僖公之用郊,又何足以骇时人之耳目,而不能独立于诸之间哉!
首而加乎冠,足而践乎履,覆背以衣,围下以裳,举世之人,谁不知其如此耶?
有人于此,藉足以冠,冒首以履,颠倒衣裳而出者,则人皆指目而笑之,甚则传言相惊,以为人妖而物怪者。
世固有人若是,而人不以妖且怪者,盖世之为此者多,耳目习以为常,而不足怪也。
予读《诗》之《鲁颂》,抑又知僖公之始郊,而成王未之赐也。
王道之于天下,天下之人举欣欣然而喜曰:非吾君也,其孰能使我至乎此。
其安也,喜则歌,歌之所以为颂也。
王道之不行于天下,天下之人举嗷嗷而怨曰:非吾君也,其何使我至于此其毒也。
怨则刺,刺之所以为变也。
彼将颂我耶,非有求于彼,而彼固颂我也。
彼将刺我耶,我日禁而止之,固不能弭人之刺我也。
是王政不行,而诸侯无风著。
王政之不行于天下也,诸侯也,季孙行父请命于周,而史作为颂,则鲁公之志亦可知矣。
岂其颂者成王之赐者耶?
《閟宫》之颂,述成王之言曰:「王曰叔父,俾于鲁。
大启尔宇,为周室辅」。
至其论郊祀,则曰:「周公之孙,庄公之子,龙旂乘祀,六辔耳耳,春秋匪懈,享祀不忒。
皇皇后帝,皇祖后稷,享以骍牡,是享是宜,降福既多。
周公皇祖,亦有福汝,秋而载尝,夏而福衡。
白牡骍刚,牺尊将将,毛炰胾羹,笾豆大房。
方舞洋洋,孝孙有庆」。
予以是益知僖公始郊,而成王未之赐也。
曰:「周公之功,人臣所不能为者也;
禘郊之祭,人臣所不可用者也。
以人臣所不可用之礼乐,以报人臣所不能为之功,夫何不可哉」?
周公之功为人臣所不能耶,则非勉人之道也。
后世卒无成王周公之时欤?
有斯时也,其卒无能为周公之所为者欤?
有能为周公之所为者欤?
其卒以天子之礼乐锡之欤?
功如周公,德如周公,继世之子孙,复如周公,其不骄而吝也,斯可矣。
不幸有周公之功,而德不足以自将者,无乃以是启僭乱之心欤?
鲁大夫有老而托其子于家臣,比其没也,家臣卒相其子,以至于壮大而不陨其家声。
其子以家臣之有功于我也,奚不事以体貌,报之以财贿?
乌用葬而僭大夫之礼也欤?
古之人之于礼也,既已为之等杀明白,上下而使之不相渎乱矣。
犹于可嫌之际,复表而出之,惧其不嫌而至于乱,故叔不服嫂,所以教民远嫌也。
又况君臣之际有可嫌者,乃复推而言之欤?
问定何以无正月1057年2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四、《苏文忠公全集》卷六、《历代名贤确论》卷一七、《唐宋名贤确论》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对:始终授受之际,《春秋》之所甚谨也。
无事而书首时,事在二月而书王二月,事在三月而书王三月者,例也。
至于公之始年,虽有二月三月之书,而又特书正月
隐元年:「春王正月
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
庄元年:「春王正月
二月,夫人孙于齐」。
所以揭天子之正朔,而正诸侯之始也。
《公羊传》曰:「缘民臣之心,不可一日无君。
缘始终之义,一年不二君。
不可旷年无君」。
故诸侯皆踰年即位而书正月
定公元年书曰:「王三月,晋人执宋仲几于京师」。
先儒疑焉,而未得其当也。
尝试论之。
《春秋》十有二公,其得终始之正而备即位之礼者四,文公、成公襄公哀公也。
摄而立,不得备即位之礼者一,隐公也。
先君不以其道终,而己不得备即位之礼者六,桓公庄公闵公僖公宣公昭公也。
先君不以其道终而又在外者二,庄公、定公也。
在外踰年而后至者一,定公也。
且夫先君虽在外不以其道终,然未尝有踰年而后至者,则是二百四十二年未尝一日无君,而定公之元年鲁之统绝者自正月至于六月而后续也。
正月者,正其君也。
昭公未至,定公未立,季氏当国,而天子之正朔将谁正耶?
此定之所以无正月也。
《公羊传》曰:「正月者,正即位也。
定无正月者,即位后也。
定、哀多微辞」。
而何休以为昭公出奔,国当绝,定公不得继体奉正,故讳为微词。
呜呼,昭公绝而定公又不得立,是鲁遂无君矣。
《谷梁》以为昭无正终,故定无正始。
庄公元年书正,则不言而知其妄矣。
谨对。
钦宗 宋 · 胡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
《春秋》大居正。
凡得正而居者,天下莫不心悦诚服,无所待于号令而归焉者也。
自古人君多自旁支入继大统,则不得其正,故鲁僖公不书即位;
以少先长,则不得其正,故鲁闵公不书即位;
未尝受誓为世子,则不得其正,故鲁庄公不书即位;
不承国于君亲,则不得其正,故鲁隐公不书即位。
夫即位,人君之重事,以不得其正,而《春秋》削之,端本正始之义微矣。
陛下圣躬诞降于靖和皇后母仪天下之初载,此一正也;
上皇三十四王而陛下为之长,此二正也;
建号东宫,备物典策,告于宗庙,系天下之望十有馀年,此三正也;
躬受内禅,自道教一门之外,杀生除拜,军国大事皆得自专,此四正也。
履此四正而又有温恭之德,有俭约之行,有忧勤愿治之诚,有好谋纳谏之善,故一日端拱当极,而四方盗贼莫不鸟栖鼠伏,解甲以听朝廷之命,而戴白父老,相与扶杖,倾耳拭目,延跂嘉祐至和之治,以终馀生,冀得无憾。
此臣所谓天下莫不心悦诚服,无所待于号令而归焉之明效也。
惟昔有为之君,不敢矜其所已能者以自骄,必求进其所未至者以自益。
不召之臣不称颂其君之所已能者以为佞,必勉进其君之所未至者以为忠。
《春秋》大居正,如郑昭公亦正矣,然失国出奔,则直书其名,得国复归,则又绝其位。
厉公入栎,遂与其爵而不贬,何也?
己虽得正而无君德以居正,或暗而不明,或柔而不断,或疑忌而不宽,则人得取而有之矣。
是故大居正者道之常,《春秋》之正例也。
或与或夺者道之中,《春秋》之变例也。
明莫先于知人,断莫勇于任贤而去佞,宽莫大于藏疾而纳度外之雠。
陛下具四美,履四正,而又进于三德,则寰海可保,夷狄可服,祖宗之基业可以长守而勿坠矣。
五子之歌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横浦先生文集》卷六
呜呼!
禹方一传,而太康遽失国,以是知天下之难保也。
禹之功大矣,挈天下垫溺之民,人人置于安平之地。
启方即位,有扈不服,而至于用兵。
太康继启,一出畋猎,便至失国,使孤母众弟悽然暴露洛水之上,无所归赴,岂非天下难保乎?
大禹平生之功,不能盖此畋猎之过也,为人君者其可少肆乎!
予意有天下者,当书此歌置之座右,以警放肆之心,其庶几知免乎!
御试策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五
问: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故视听从违,不急于算数占候,而惟民是察,持以至诚,无远弗届,古先哲王罔不由斯道也。
朕承宗庙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念必抚民以格天,庶或悔过以靖乱。
踰年于兹,寝兴在是。
故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而赋歛加薄;
外患未弭,寇盗尚多,而追胥有程。
择守令以厚牧养,责按廉以戢贪暴。
命令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凡曰聚所欲、去所恶者,朕未有闻而不恤,恤而不行也。
然而迎亲之使接武在道,而敌情未孚;
保国之谋刻意在兵,而军势未张。
躬纯俭以敦本,而骄奢之习未悛;
扩大公以示训,而私枉之俗尚胜。
刑赏不足以振偷惰之气,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
田亩未安,旱蝗害岁。
岂朕不德,无以动天,抑政令失宜,而民以为病乎?
何精诚之弗效,而祸乱之难戡也?
伊欲复亲族,奠疆埸,清寇攘,善风俗,使百姓安业而亹亹迓衡,何修而可以臻此?
子大夫涉艰险以副详延,诚亦勤矣,其必有至言欲为朕陈者,其悉言之无隐。
若乃矜空文而无补于实,咎既往而无益于今者,非朕之所欲闻也,其以朕所未闻而切于时者言之,朕将亲览焉。
臣对:臣闻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天。
汤武听于民,其兴也勃焉;
听于天,其亡也忽焉。
之未亡也,谓己有天命,曰:「我生不有命在天」!
彼以天命为真可恃,偃然自谓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及其亡也,诸侯归商者三千,资以胜夏,则成汤以兴;
诸侯归周者八百,资以胜商,则武王以兴。
夫汤武听于民而反以兴,非民兴之也,修人事以应天,是以兴;
听于天而反以亡,非天亡之也,恃天命而虐于人,是以亡。
兴亡之端,厥监在民而不在天,甚易晓也。
而中材庸主,每每反之,此忠臣义士之所以深悲,天下之所以乱亡相寻,而世主不悟也。
陛下起干戈锋镝之间,适丁天下倥偬不暇给之秋,外乱内讧,佥人柄朝,边方有风尘之虞,中原有新羁之马,赤子入无知之俗,民愁盗起,祸稔萧墙,王室摇摇然几如一发引千钧。
当此之时,可谓乱甚矣!
臣愚谓陛下宜焦心尝胆,听于民之时也。
而陛下策臣等数十条,大概质之于天。
首曰:「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
又曰:「岂朕不德,无以动天」?
又曰:「何精诚之弗效,祸乱之难戡也」?
似皆听于天者,此臣等所深疑,而愿为陛下直言无讳也。
伏读圣策曰:「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故视听从违,不急于算数占候,而惟民是察,持以至诚,靡远弗届,古先哲王罔不由是道也」。
臣有以见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谨按《春秋》祸变之由与祖宗已然之故事,为陛下陈之。
为《春秋》之说者,曰:「正次王,王次春,王者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
此汉儒傅会之论,臣谓不然。
臣闻圣人作《春秋》,尊一王之法,为万代训,未尝有明言天者,盖谓天道难测,若深言之,则遂以为茫昧莫究而忽于天;
若浅言之,则天下后世遂溺于阴阳灾异而蔽于天。
圣人推变于天常,与人事杂而书之,至其变见祸败,或应于数十年之后,甚则或不旋踵而应。
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必先出灾异以谴告之;
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
尚不改悔,覆败乃至。
苟无其事,变不虚生。
若痛自惕惧,侧身修行,则祸灾灭塞,可转为福。
此《春秋》之大凡也,以此知天心之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
自非大无道之世,天尽欲扶持而安全之,此古先哲王所以持以至诚而不急于算数占候,诚知夫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
我国家自江南平定,太祖感宇县分割,生民受弊,恻然涕下,思有以布声教而抚养之,是时识者知天命固已牢不可解矣。
且如择一法官,细事也,而太祖王济,则曰:「无或有冤滥以致天灾」。
任一宪台,细事也,而真宗选诸道提点刑狱,则曰:「一夫受冤,即有沴灾」。
夫一夫受冤,宜未害也,而祖宗惕然动念,惧致天罚,则民之不可忽,而造物之不可欺也明矣。
陛下龙飞之初,传檄四走,天下莫不翕然响应。
臣愚虽不识天理。
以人事卜之,知天意固已有在。
比来圣虑渐弛,浸不克终,国势委靡而不振,生民愁苦而无聊,天意向背,殆有不测,可胜寒心!
臣愿陛下持以至诚,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无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圣策曰:「朕承祖宗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念必抚民以格天,庶或悔过以靖乱,踰年于兹,寝兴在是」。
兹又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呜呼,陛下兴言及此,亦知有宗庙社稷之托乎?
亦知有父母兄弟之忧乎?
知有宗庙社稷之托,所与任其托者为谁?
知有父母兄弟之忧,所与分其忧者为谁?
任其托、分其忧一非其人,则天下之大势无复救矣。
臣闻天下大器得之甚难,败之甚易,莫不由夫祖宗辛苦艰难以成立之,莫不由夫子孙顽率奢傲以覆坠之。
成立于百年而覆坠于一日,遂使祖宗艰难之业并与祖宗社稷一旦丘墟。
是以圣人作《春秋》,于乱君亡国痛以王法绳之。
谨按昭二十二年书「王室乱,刘子、单子以王猛居于皇」。
是时新有景王之难,王猛以幼冲而嗣大位,刘、单以庸材而相幼君,社稷危如赘疣,则王室安得不乱?
夫王室天下根本,根本一乱而播迁于皇,则俶扰阽危亦甚矣。
卒之天王蒙尘,避子朝之难,终昭公之世,仅复成周,至黄池之会,天下奔溃。
而圣人独反覆书之,重社稷也。
陛下以单微幼冲之资,独戡多难,则危如王猛
左右大臣,以险佞而佐大计,则庸如刘、单。
臣恐王室之乱,又甚于子朝之难矣,安知江都之幸,不变为狄泉之胁迫乎!
是陛下承宗庙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而未知荆卿、何罗窃发于肘腋之间。
愿陛下思太祖得天下之难而早图之,监《春秋》王室之祸而慎守之,毋谓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而遂解体也。
谨按襄二十八年书曰「公如楚」,二十九年书曰「公在楚」,又曰「公至自楚」。
原鲁公如晋、如齐、如京师,皆未尝书「在」,独于楚书「在」,何也?
曰:楚虎狼之国也,襄公如楚既非常,而踰年不反,祸且不测,书曰「在楚」者,盖臣子痛君父之失所在也。
以今两宫有沙漠之狩,孰与如楚之危哉!
且襄二十八年如楚,至二十九年而归,《春秋》深危之,况两宫暴露于穹庐,三年于此矣,则陛下怀父母兄弟之忧,臣愚不知何以处之?
为陛下计者,独不念「在楚」之事乎?
臣愿慎择贤佐,惟断惟果,侧身忧灾如宣王,厉精综核如孝宣,锄去乱略如光武,刚明果断如宪宗,复雠雪耻如勾践
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首策以此,中则曰:「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而赋歛加薄;
外患未弭,盗寇尚多,而追胥有程。
择守令以厚牧养,责按廉以戢贪暴。
命令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凡曰聚所欲、去所恶者,朕未有闻而不恤,恤而不行也」。
此又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闻治天下者正如疗疾,方天下之既受病也,府库单匮,军费倍滋,则病在血脉矣;
外患未弭,盗寇尚多,则病在肠胃矣,客邪干正矣。
择守令以厚牧养,犹导之以汤液醪醴而助真气也;
责按廉以戢贪暴,犹投之以砭剂而攻强阳也。
如使人血脉受病,肠胃又受病,而导之以汤液醪醴者,或失节焉,则疾日甚。
疾既甚而投之以砭剂者,又非良药,祗速其死耳。
医国者亦然,故方天下受病之际,府库竭矣,军费滋矣,外患炽矣,寇盗多矣,乃牧之以不贤之守令,扰之以不才之按廉,是犹疾已深而投之冶葛,岂不殆哉?
臣请历言其弊。
臣闻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者,以兵冗而坐食也,以师老而费财也,以生寡而食众也,三者今之最大弊也。
自古兵无事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其势然也。
昔汉之兵制,有践更之卒而无营田之卒,京师亦不过南北期门、羽林之兵而止。
至于边境有事,诸侯有变,皆以虎符调发郡县之兵,事已辄罢。
是以其兵虽不知农而天下不困,兵甲未尝聚也。
唐置十六卫,无事则力耕而聚,非但自赡,且以广官储,是以其兵虽聚于京师,而天下亦不困者,未尝无事而食也。
我朝沿近代养兵之法,一兵给与衣粮,岁约五六十缗。
太祖周代之兵,中外止有二万而已。
至乾德间,中外止十万兵耳。
太宗尽有天下,添兵至多,亦止三十馀万。
真宗当全盛之时,乃始五十馀万。
当时军数非多,尚虑耗蠹调度,命汰疲冗。
周莹不奉减兵之诏则怒而罢之,向敏中奏军额渐多,则反覆诘难之,诚知夫兵无事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
臣故曰:兵冗而坐食,今之最大弊也。
按兵法,兴师十万,日费千金。
以日计之,费已如此,况今旷日弥年,兵连不解。
百人仰给县官则挟千夫之名,大概虽数百为辈,要归则无异于数十万之兵,而坐食连年,无毫发功,则农夫之力,安得不困?
馈饷之卒,安得不疲?
谨按庄公八年春,师次于郎;
,师及齐师围郕;
,师还。
《春秋》书用兵,未有历三时而后反者,独于此书、书夏、书,恶庄公无故劳师,兴围郕之役,卒之郕降于齐,而鲁师无功,至秋乃还。
故书曰「师还」者,恶其已无功,秋始班师,暴露滞留之甚也。
是后二十八年,有告籴之举,其祸正基于围郕之役。
以今征役之久,动至累年,较之《春秋》三时而返者,不已大甚乎?
则库藏竭而军费滋,自不足怪。
臣故曰师老而费财者,今之最大弊也。
兵冗而坐食,师老而费财,加以生寡食众,入少用多,陛下虽赋歛加薄,而州县之征科实烦。
何则?
用度既匮,则其势不得不取于民矣。
臣前所谓追胥有程而外患未弭,盗贼尚多者,其弊在朝廷多过,生灵多怨。
使朝廷无过、生灵无怨,则外患寇盗亦何名而动哉?
盖自古奸雄如陈涉吴广之起于秦,赤眉、黄巾之起于汉,苏峻之乱晋,安史之乱唐,本皆巨盗凶渠伺朝廷之过,执以为乱,幸生灵之怨,倡而称义,遂至迭起州县,劫令杀守,相挺为乱。
今明盛之朝,岂有大过?
窃闻长老之谈,或谓戚近挠权,奸臣盗柄,刑赏不必行,小人不尽除,纪纲不甚振,此岂过之渐耶?
何则?
自古乱天下国家多自戚近挠权,如汉之诸吕、窦、霍,唐之诸武、韦、张,窃弄朝柄,一败赤族,国家几破。
今乃有肺腑领枢柄,戚属将卫兵,汉南北军之祸,其监不远,倘不少戢,是增朝廷之过,而起奸雄之胆。
大乱之后,岂宜复然?
赵王伦石勒之徒,心窥人主,口责宰相,实奸雄伺过而后动。
不幸因之以饿饥,加之以灾荒,生民愁苦无聊,则奸人乘隙奋飞,血流千里,此外患所以未弭,寇盗所以尚多。
是虽追胥有程,何以救其乱?
谨按昭十一年,「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
蔡般弑逆之贼,王诛之所必加,《春秋》反恶楚灵,何也?
曰:讨蔡般可矣,诱而讨之,此匹夫之贱行,《春秋》所甚恶也。
前日下诏书,招纳叛亡,许以不死,此辈皆投戈请命,谓陛下示以大信也。
然而阳示以信,阴加以刑,是诱讨也。
陛下为人父母,奈何以天子诏书为诱人之饵?
臣恐大信一失,则后来以招降为悔。
自今上下猜忌如寇雠,聚处得间,则更相鱼肉,惟先发者为雄耳,何怪乎寇盗之未弥也!
臣前所谓择守令以厚牧养,而守令多不贤者,朝廷轻守令也;
责按廉以戢贪暴,而按廉多不才者,朝廷轻按廉也。
守令一不贤,则郡县受祸;
按廉一不才,则守令敢于为奸。
故责守令在择按廉,此祖宗之成法也。
太祖太宗注意守令尤切,太宗尝亲选诸州长吏,又亲书其历,戒曰:「公务刑政,惠爱临民,奉法除奸,方可书为劳绩」。
因顾钱若水曰:「朕暑中书此,宁不劳乎?
盖为任官择人以安百姓耳」。
呜呼,太宗不惮盛暑而亲札赐行,今守令则未尝有召对者;
太宗躬自选择而延见便殿,今乃有付吏部而注拟者。
是朝廷轻守令也。
朝廷轻守令,则守令轻郡县;
郡县之职一轻,则牧养之方尽废。
使要近州县或非其人,复畏朝廷耳目之近,尚惮不敢逞;
若远方细民,即使盗蹠为之守,梼杌饕餮为之令,斯民虽千百为群,号呼聚骂,朝廷不知,其为害岂不大哉?
臣闻太祖钱文敏泸州,戒之曰:「比闻郭思齐掊歛不法,恃其遐远,谓朝廷不知耳,至则为朕鞫之」。
泸州京师四千馀里,而郭思齐不法,太祖已尽知之。
今州县稍远者,其守令过失朝廷乃不闻,则远如泸州者陛下必不能知矣,彼何惮而不为盗耶?
然则所赖以纠察其弊者,尚有按廉耳,如使按廉又非其人,则其祸可胜言哉?
臣闻太宗以按廉之职,出为朝廷耳目,或由圣选,或由举充,选之既艰,则任之亦重。
凡宽一按廉,是坏一路之事;
一路不治,是使数百万军民受殃。
太宗即位,励精求治,诏转运使考核职任之废举,又遣使廉察官吏之污洁。
刘文质察举部内官吏,则有迁移之宠;
王德裔部内不治,则有黜削之罚。
赏罚如此其严,则按廉振威,按廉振威则守令振职。
厥今守令不职,是按廉未得人也。
往者遣使抚谕诸道,天下想望风采,以为行被大惠,卒之厨传骚然,公行贿赂,甚者责子女于郡县,辇家属以偕行。
虽官以抚谕为名,而民有供输之苦,守令之外,复增一蠹。
夫远方细民,不幸遭不贤守宰,终岁抱冤,引领輶轩之出,以雪其愤。
而按廉又不才,是使终身怀冤而莫之控诉也,则民安得不多怨而易动?
此奸雄所以窃发也。
谨按《春秋》闵元年仲孙来」,圣人嘉而字之,重其将命从宜,以安邻国之难。
方闵之初,叔牙庆父媒孽鲁祸,闵公始立,国人危如赘疣,齐人可折箠取之。
当是时,之轻重在齐,仲孙乃能说其君使宁鲁难,卒之闵不失国,而鲁人以安,湫之力也。
《经》书仲孙之来,喜其一出而民安鲁存也。
以今两河淮甸兵革之馀,岂不甚于鲁国之难,而按廉之出,未闻如仲孙以务宁鲁难为意者,以《春秋》之法责之,则罪人矣。
臣故曰:守令不职,是按廉未得人也。
夫以守令既不职,而按廉又失职如此,则陛下命令为民而下,虽十常六七,而壅遏诏书者十常八九矣。
是陛下有恤民之诏,无及民之惠;
州县知有守牧之令,不闻有天子之诏。
三数年来,边防用兵,凡百科歛,不以四方有无物之处,但严令督之。
海州军例科鎗干,居山州县例买鹅翎。
有司既不辨有无,州县或罕能条奏,官取一物,民费数倍。
且如前日劝诱一事,监司责办于郡,郡责办于县,县移文于乡。
假军期急速为名,迫若星火,一有不至,则械系苦掠。
人皆畏死,其敢有辞?
是名为劝诱,而实暴歛之。
监司郡守但务上供以悦朝廷,则忽而不知省;
宰相大臣但务足用以悦陛下,则知而不敢言。
上下相蒙,民穷无诉,是陛下恤民之诏虽多于孝文,而天下乾耗乃甚于孝武
伤和召怨,咎将安归?
臣闻咸平中议改元,赦书颇多蠲免,或谓三司以惠泽太广为言,真宗责曰:「非理害民之事,朝廷所不可行,若赦令既行,必使良人受赐矣」。
时方午,雷震,帝恻然曰:「岂赦令少及民之惠,上天以雷惊朕耶」!
呜呼,祖宗以赦令未遍,惧速天罚,则陛下命令多壅,实悖天心,其害殆不为细。
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中策臣以此。
又念「迎亲之使接武在道,而敌情未孚;
保国之谋刻意在兵,而军势未张。
俭以敦本,而骄侈之习未悛;
扩大公以示训,而私枉之俗尚
刑赏不足以振偷惰之气,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
田亩未安,旱蝗害岁。
岂朕不德,无以动天,抑政令失宜,而民以为病乎?
何精诚之弗效,而祸乱之难戡也」?
此又见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谓陛下躬俭而骄奢弗悛者,是陛下未必俭也;
廓大公而私枉尚者,是大公未必能扩也。
赏罚不足以振偷惰,是大柄下移也;
播告不足以革狂悖,是危乱之兆也。
田亩未安而旱蝗害岁,则生民失业而怨沴并作也。
若乃遣迎亲之使而敌情未孚,则臣窃有说焉。
臣闻庆历中契丹聚兵境上,遣其使萧英、刘六符来聘。
是时使来非时,而兵既压境,中外忿怨。
仁宗皇帝宰相择所以报聘者,得左正言富弼,片言折六符之谋,卒挫虏主。
自景德以来,北方无事,八十馀年于此矣,岂惟弼之力哉!
于时宰相晏殊参政范仲淹枢密杜衍韩琦谏官余靖欧阳修,皆天下之所仰望,而北虏之所畏惮者。
彼知朝廷有人,故弼之计得行,而虏计不得逞。
以今庙堂之上,宰相有如晏殊者乎?
参政有如范仲淹者乎?
枢密有如杜衍韩琦者乎?
谏臣有如余靖欧阳修者乎?
臣知陛下必无此等人物矣,而欲求敌情之孚,此臣所大惑也。
臣闻猛虎所以百兽畏者,为爪牙也,使弃爪牙,则孤豚特犊皆得搏噬之。
譬之国无劲兵,则蕞尔丑虏,皆为劲敌。
故《春秋》虽恶穷兵之祸,至于兵不素养而取具临时者,必深罪之。
谨按僖二十六年:「齐人伐我北鄙,公子遂如楚乞师。
公以楚师伐齐,取谷」。
说者曰:「乞,重辞也,重师也」。
臣谓圣人非惟意在于重师,盖甚恶鲁之无备也。
夫齐为鲁难久矣,自甗之役,齐败于宋而鲁不救,是时孝公有切骨之恨;
至二十六年春侵我西鄙,怨已结矣。
为鲁计者,正宜早夜预防,常若寇至,乃恬然熟卧,养成腹胁之疽,报不旋踵而齐人伐我北鄙矣,乃至乞师于楚以取谷焉。
假夷狄而伐中国,不可之最大者也。
以今丑虏大张,害甚于齐,而兵不素养,乃甚于鲁,议者乃欲借助兵于高丽,何异乞师于楚以伐谷者哉?
是陛下徒知军势之未张,而不知军将之未练,可为陛下痛哭流涕者此也。
国初剑南、交广各僭大号,荆南、江表止通贡奉,西戎、北狄未尽宾服,太祖垂意将帅,命李汉超等守关南,命郭进禦并寇,命姚守斌守庆州
以为既得名将,非厚通其意,无以得其死力,故许收逐郡关征酒榷之利,不惟养犒士卒,兼使丰富其家。
又虑所费不足,仍许图回,其家属在京师者并厚抚之,则将帅之心,更无私虑,但专力于边事而已。
又虑奏陈之事未尽机要,时许入朝自陈,至升殿赐坐,又复厚赐遣之。
以故边臣多富于财,得以养募死力,使为间谍,尽知番夷情状,多致克捷。
二十年间,无西北之忧,平西蜀,复湖湘,下岭表,克江南,尽得东南之地,虽诸将之功,实太祖驭将之力也。
以今将佐偏裨,其雄挺孰与李汉超
其才略孰与姚守斌?
其镇重孰与马仁瑀
其运筹决敌孰与韩令坤
以陛下驾驭诸将,孰与太祖
然而借之重权,禄之显秩,赐之重赏,其恩礼已越先朝数等矣。
是陛下择将不如太祖,而恩礼则过之,适足以启诸将之骄心,而长奸臣之觖望。
假令收复两河,迎还二圣,陛下何以加之?
夫战胜之兵勇智百倍,败亡之卒没世不复,盖所以战胜者气也。
今之士不战而气已索,此天下之大忧也。
昔者六国之际,秦人出兵于山东,开关延敌,六国之师皆逡巡不敢进。
然长平之败,廉颇犹能收拾馀烬,北摧栗腹,西抗强秦,振刷磨淬,不自屈服。
是时秦人围邯郸,梁王使新将军如赵,欲遂帝秦,而鲁仲连慷慨流涕,深以为不可。
非徒惜帝秦之虚名,惜天下之大势有所不可也。
而议者乃谓宜尊奉夷虏,不可一触其意,陛下何不以鲁仲连抗秦之事谕之?
然则何怪乎军势之未张也!
夫《春秋》何为而作也?
为天下无王而作也。
周衰,天下不知有王,陪臣窃国命,家臣僭大夫,圣人有忧之,作《春秋》以代王之赏罚。
书天子、书王、书天王者,诛赏之大柄也。
书天子、书王,皆其常称也;
其曰天王,则至大之称。
天王与《周官·司服》所称天王,皆以嗣君之初,君道未著,人心未宁,正危疑之机,大奸之所伺,非常之时,故大威武以防之。
称天王者,大威武以防天下之时,故曰非常也。
然则又书天子、书王,何也?
曰:《春秋》作,王者威权丧矣,大政大法,诸侯擅而行之,怙强恃众,迭相吞据,是本弱末大之势,名分大乱之日,非刚健大过之才若九五焉,不足以振其弱,非毒众穷讨之役若唐太宗焉,不足以戡其乱。
仲尼于《春秋》凡有出于王之为者,皆书天王,言于斯时王之所为,当大诛赏,不可循常,冀后世兴王之知变也。
是时吴、楚之君皆鸱视虎踞,僭号称王,诸蛮群酋荐据中土,如此则文辞之告,犹可治之也与?
霸侯暴国,迭相倾噬,伯子之存,不能十数,如此则诛赏之令犹可治之也与?
故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东周仅存礼文而已,非拨乱反正之道也。
故《春秋》必书天王者,正赏罚于大乱之时也。
若事非王为,但从诸侯之称,只书王者,礼之常也。
其曰天子者,所谓至贵以亲诸侯也。
庄王不称天王,以其宠贼逆之人,不足以当至大之称,故去「天」字以重其讥。
庄王之讥,则鲁桓之罪彰矣。
《春秋》大逆,外始于州吁,内始于鲁桓,圣人著其恶如此。
若曰世乱则从恶者众,趋善者鲜,善若不予,则是赏不足以有劝;
大奸大恶不加诛,则是罚不足以有惩。
赏罚不行,而能兴衰拨乱者无有矣。
陛下临御之初,正《春秋》危疑之机,称天王以临下之时,大柄大权乃悉窃弄于权臣之手,太阿倒持,收之良难,是陛下有春秋之乱,而无《春秋》之赏罚,则何以驾驭群雄而平大乱也?
窃观太祖太宗所以取天下,其大要在赏罚二事而已。
当时赏则常薄,罚则常严。
澶渊之役,李继隆有疾战破虏之功,但加开府阶耳。
臣尝怪真宗何赏如是之薄也,其深意以谓既杀虏将而不能破其众,此将之可责也。
将帅之寄而独赏内臣,不可以为后世法,此所以薄其赏也一也。
又以自古宦者领兵,未尝不为乱,如太宗内侍王继恩出平内乱有大功,止受宣政使耳。
谨守先帝之法而不敢违,此所以薄其赏也二也。
至驭之以刑,则未尝不严。
且如主将战没则降斥别将王继勋者,诛戮亲兵如荆罕儒者,威令如此严,则人皆死力求赏。
太祖兵法罪不在赦,而《春秋》兵法尤严于驭军。
城濮之役,楚师败绩,则得臣死之,书曰「杀其大夫得臣」,罪在得臣也。
鄢陵之役,楚文败绩,则子反死之,书曰「杀其大夫公子侧」,罪在子反也。
二子皆以失律丧师不逃重戮,则见夷狄用兵,其刑赏常严,而中国常宽,此夷狄所以常得志
成、襄之后,中国累累受制于吴、楚者,抑有由矣。
厥今军势未张而动见败衄,是有春秋之乱,而无《春秋》之赏罚。
臣故曰:赏罚不足以振偷惰,则是大柄下移也。
如使大柄一移,则陛下徒拥虚器而已,何怪乎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也!
然臣愚不识狂悖者为谁,谓前日诋忤权臣者为狂悖乎?
谓左右便嬖为狂悖乎?
谓前日诋忤者为狂悖,则臣不敢奉诏;
如谓左右便嬖为狂悖,则陛下岂不能断然而去哉?
窃料陛下所不能去之者,则是推诿权臣之弊也。
自古以推诿臣下为盛美,然亦或以治,或以乱。
汉高祖推诿群杰则治,至其后推诿王凤王音至于王莽,则乱。
光武推委二十八将而取天下则治,至其后推委后族至于董、吕、二袁,则乱。
魏委荀彧则治,至委司马则乱。
唐文皇驾驭英豪而取天下则治,至明皇推委李林甫杨国忠则乱。
初以推委而天下治,终以推委而天下乱,何弊之然哉?
当推委之际,超擢十人,上从其九,是九人之恩出于下矣。
如此则数年之间,左右前后皆权臣之党也。
若斥削十人,上从其九,是九人之威出于下矣,如此则数年之间,中外远近无敢忤权臣者。
以故忠义解体而君上之势孤也。
前日将相大臣恣意诛戮,冤及无辜,陛下不得一举手,此岂非推委之弊耶?
明皇天宝之祸未大远也,此可不为寒心哉!
厥今天下大体皆坏,独祖宗德泽未泯,人心未厌,譬尪病之人,奄奄待尽,独气血仅存耳。
如使人心一离,则是气血又将绝,天下无复可言者矣。
而陛下以田亩未安、旱蝗害岁为患,则是生民失职,人心将离,气血将绝之时也。
谨按《春秋》,灾异变见常与人事相符。
灾异见于上,则祸败应于下,犹铁炭之低昂,其效可信者也。
凡《春秋》书螽者,旱蝗之害岁也。
然书螽凡九,而哀公十数月之间凡三书之,甚之也。
甚之者,疾其害民之甚也。
按是时十三年之间,而帅师伐某、侵某、取某、战于某,比他公为特甚,干戈至此而糜烂其民矣,生灵至此而为血肉矣。
黄池之会,夷狄主盟中夏,天下日趋于亡矣,乃复暴兴田赋,民怨祸稔,岁大旱蝗,人有艰食之苦,圣人于此不一年而三书螽,伤之也。
是知旱蝗之患,实兵戈怨毒之馀所由作也。
比年以来,丑虏横行,干戈烂熳而不息,未尝一年间不战,生民日委顿,四夷日恣肆,天下不知有生之乐,几年于兹矣。
创痍之民,肝脑涂地,丘陇发掘,暴露枯骨,胔腐血流者,不知几亿万生灵之命,陛下不得而见也。
士卒死边野之外,妇哭其夫,母哭其子,寡妇弱子抱负轊车,望冤吊哀于千里之外,涂悲巷哭,怨痛彻天,陛下不得而闻也。
陛下不见其所见,不闻其所闻,驱民万死之地而卒无一毫之利,积毁销骨,积怨伤和,阴沴作而灾疫兴,何怪乎田亩未安、螽蝗之害岁也!
今者两河淮甸,赤地千里,飞蝗蔽天,公卿大臣熟视无计,而请为遣蝗之举。
呜呼,即使蝗而可遣,是移心腹之疾而置之股肱,不知他境之民何苦而加之哉!
臣闻天禧中真宗以再岁旱蝗,秋稼不稔,慨然动念,实虑政令阙失,有爽天意,因诏削茶盐条禁之峻刻者,以惩旱蝗之灾。
以今政令阙违,岂惟茶盐一二事而已。
臣知旱蝗之害实天心之大警陛下也,而议者尚谓天灾流行,由历数运会,非政令失宜之咎。
呜呼,天下有善则归诸己,天下有祸则归诸天,此岂圣贤之用心也!
愿陛下少戢诛讨,少息调发,练兵实,养吾锐气,而全中国之力,以消旱蝗之灾。
毋以精神弗效而怠惰,毋畏祸乱难戡而息志,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中策臣以此。
又念:「朕欲复亲族,奠疆埸,寇攘,善风俗,使百姓乐业而亹亹迓衡,何而可以臻此」?
臣于是有以见陛下真得兴衰拨乱,以起天下之病也。
窃睹陛下首怀父母兄弟之忧,中念迎亲之使,至此又以复亲族为言,是陛下痛念二圣銮舆暴露,而未有迎复两宫之策也。
汉高祖所以还太公于楚军,岂独侯生力哉?
臣尝论高帝项王者五:以兵强力壮则楚不如汉,以三杰为用则楚不如汉,以驾驭诸将则楚不如汉,以关中廪粟之富则楚不如汉,以关中形势之重则楚不如汉。
五者皆项王所不如,则何苦而拘太公哉?
以今凋敝之馀,无汉之兵力,无汉之三杰,无汉之驾驭,无汉之廪粟,而又违远上都,弃去两河,则又无关中之形势,而欲求亲族之复,虽使如侯生千百辈往焉,臣知其无能为也
故臣尝谓欲复亲族莫若复两河,不得两河则亲族不可复。
今陛下以奠疆埸为念,是欲复两河也,两河得失系天下轻重。
唐神尧晋阳,以一旅取天下,而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其难如此。
晋于春秋为大,尝驱役诸侯;
至秦萃锐兵之晋,乃得韩,遂折天下脊。
韩信联齐有之,故蒯通知汉楚轻重在
宋武号英雄,得蜀、关中,尽有故疆十分之八,然不能使一人渡河以窥边。
是两河之地,王者不得则不王,霸者不得则不霸,贼得之则天下不安。
臣故曰:不得两河则亲族不可得而复也。
咸平中真宗王济论边事,言:「蠢兹丑虏,敢尔凭陵,盖谋谟当位之臣,未有昔人之比,且国家所恃,独两河耳。
此诚急贤之,不然,臣惧北戎饮马于河渚矣」。
呜呼!
之言诚切中今日之病。
臣谓欲复亲族而收两河,亦诚陛下急贤之,当以言为监也。
然当今最大患者,亲族之未复,疆埸之未奠,寇攘之未清,而臣愚所最患者,风俗之败坏也。
风俗天下之筋络也,譬人之身所恃以维持血气者,惟筋络耳。
风俗一败,则筋络又绝矣。
汉唐之亡,其弊皆风俗之先坏也。
故臣尝论东汉之亡,与李唐大略相似。
东汉之季,阉人乱政,毒被生灵,豪杰据郡而起,天下遂裂为三国
唐末宦者蠹于内,藩镇溃于外,天下遂磔为五代
三国之士,其好恶去就尚有可观,虽天厌汉德而刘氏犹拥虚器,亦卒以禅代。
终五季之乱,其臣悉凶狠顽鄙,戕贼君亲,专为枭雄,岂天于东汉之季独多君子,而唐末专为小人哉,诚风俗渐染然也。
中原乱亡,自古更迭,亦天下常事,盖未有不亡之国。
然当其时,有推变于天道而言者,有以人事前知而言者,有握节而死者,有卫社稷而死者,有愤国破亡,奋不顾身,并家族破灭者,亦有知几之士挂冠而去不蹈其祸者。
我国家涵养天下之士久矣,士大夫受君父之赐亦甚久矣。
一朝国家有难,自公卿剑履间以及下之百执事凡几人?
王畿以达郡邑有位者凡几人?
前知而言者为谁?
死名节者为谁?
死社稷者为谁?
徇国者为谁?
知几而挂冠者为谁?
推变于天而知其将亡者又复谁也?
方晋南渡,士流尚有聚于新亭,伤国之衰,对江山而下泣者。
周之东迁,尚有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者。
以今两宫播越,则非直东迁之辱也;
陛下仓皇远狩,则非直南渡之迫也。
谁复有泣对江山而忧宗庙之陨者哉!
自晋风俗之坏,而海内横溃,生灵鱼肉,几二百馀载。
以晋监今,其祸可胜言哉!
田横齐之豪士,耻北面臣汉,遂自杀,从者五百馀人皆死之,无一人降汉者。
诸葛诞魏室一叛臣,及其既败,所养死士三百人就戮,皆曰:「为诸葛公死无憾」。
今之士大夫蒙国厚恩,何啻齐卒之受恩于田、死士就养于诸葛哉?
而含垢忍耻,视君父之戮辱甘心焉。
呜呼,纵不愧田横,而宁独不愧诸葛之奴耶?
臣故曰:今之最大患者,风俗之败坏也,风俗一败,则筋络又将绝矣。
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虽然,陛下策臣等数十条,皆当今之大弊,臣既已极言之,而圣策尚谓:「子大夫艰险以副详延,诚亦勤矣,其必有至言欲为朕陈者,其悉言之无隐。
若乃矜空文而无补于实,咎既往而无益于今者,非朕之所欲闻也。
其以朕所未闻而切于时者言之,朕将亲览焉」。
臣又见陛下真有意求苦口之言,以救天下之病也。
然臣观陛下求苦口之言虽若甚切,而在廷之士必不敢尽言无讳,何也?
臣闻鹊巢覆则不至,直士受祸则忠臣杜口。
往者从东南来,道路籍籍,咸谓陛下即位以来,不旬月之间,戮直言者三,有是乎?
岂道路之妄议乎?
倘如所言,则伤威损德,为害不浅。
谨按《春秋》,「陈杀其大夫泄冶」,说者谓泄冶以直谏被诛,国之大恶。
时盖宣公九年也,而十年有徵舒之祸,十一年而楚子入陈,不三年之间而陈国大乱。
呜呼,戮直言之士而祸至于此!
然而泄冶被诛,权不在陈灵而在徵舒;
前日义士被诛,权不在陛下而在左右。
专杀之祸,《春秋》大恶,而况专杀直士,恶又甚焉,此楚子入陈,所以得藉口而讨徵舒也。
丑虏乘隙,将以假讨恶为名,而蹑入陈之轨矣。
臣是以卜在朝廷之士,必不敢尽言无讳也。
然而臣犹敢区区竭愚者,窃自惟念陛下诏臣等无矜空言而陈实务,则陛下知前日滥诛为过而改之,是陛下乐闻其过矣。
臣而不言,是臣负陛下;
言而不从,是陛下负臣。
抑臣尝闻太平兴国中,有布衣皂囊献书者,其辞狂妄,太宗览之弗罪,因谓宰相曰:「比降诏书许言事,故虽狂悖弗加罪」。
至淳化中程上疏狂瞽,李昉请加黜削以惩之,太宗责曰:「朕曷尝以言罪人哉」!
呜呼,太宗乐闻直言如此,而大臣尚请黜直言之士。
幸而太宗不从,如使太宗不乐直言,而李昉之请得行焉,则武程者几上肉矣。
今臣累千万言,则其罪过于皂囊之书,以臣疏贱则甚于武程,而有狂瞽之论。
使陛下乐闻谠言,尚患见忌;
借使人主一恶直言,大臣如者又从而媒孽之,则臣亦危矣。
幸陛下以祖宗为监,而扩太宗纳谏之量,大臣体陛下之意,而无李昉恶直言之心,则畏避而不敢言者,亦臣之所窃耻也。
臣故曰: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臣谨对。
秦桧责和议书绍兴八年十一月 宋 · 范如圭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九五、《三朝北盟会编》卷一八七、《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二三
史馆校勘范如圭日者获以职事侍钧座于史院,幸闻绪馀之论,谓先儒训释《春秋》,不务空言,皆可见诸行事。
如圭窃以为先儒有可行之学,而未必得其位。
相公既有其学,又得其位矣,而施设举措乃若与经旨相戾者,心实疑之,不敢默默。
《礼经》有曰,父母之雠,不与共戴天,寝苫枕土,誓死以报。
鲁庄公父弑于齐,又为齐主昏,狩于𫌉,连兵合党,伐卫围郕,及盟于蔇,纳公子纠
其忘君背父,灭绝人之大伦如此。
鲁国臣子则而象之,于是公子牙之弑成于前,庆父无君之心动于后,圉人卜齮之徒交侵于党氏、武闱之閒,而子般闵公皆不得其死。
仲尼为此惧,故一书特书,以著其罪恶,为万世臣子之大戒,不亦深切著明矣乎!
徽宗皇帝显肃皇后崩于沙漠,去凶问既至,主上攀号擗踊,哀动天地,四海之内,若丧考妣。
相公身拜元枢,不于此时建白大义,乘六军痛愤之情,与之缟素,挥戈北向,以治女真反天逆常之罪,顾遣一王伦者卑辞厚币以请梓宫。
甚矣,谋之颠错也!
《春秋》之法,雠不复、贼不讨,则不书葬。
葬者臣子之事,不书葬,以为无臣子也。
夫人之痛莫甚于不得其死,君亲不得其死而不复雠、不讨贼,使神灵含冤抱恨于地下而不伸,虽得梓宫而葬之,于臣子之心能安否乎!
古之人有命将出师、誓灭鲸鲵以迎梓宫者矣。
虽其力小势穷,不能有济,而名正言顺,亦可以无愧于天下后世。
未闻发币遣使,祈哀请命以求梓宫于寇雠之手者也。
女真用是知我无复雠之心,可以肆为玩侮,仍示欲和之意,使归报,交使往来,至于再,至于三。
其谋我益深,言益甘,我之信彼益虔,礼益恭,堕其计中,不自知觉,虽三尺童子皆为朝廷危之。
之言曰:「女真欲以梓宫、母后、渊圣皇帝、中原境土悉归于我」。
审如是,岂惟足以解吾君终身之忧哉,乃天下臣子之所大愿也。
然自王者迹熄,五霸而下,鲜不以诈力相倾,今乃欲以信义之道望于豺狼,宁有此理!
且讳日之报与不报,在彼无毫釐利害,至不难从之事也;
我之恳请屡矣,而寂无闻焉。
于其至易者尚不我从,则其他可知矣。
《春秋》之于中国书名爵,而夷狄则以号,外而贱之也。
王者欲一乎天下,曷外而贱之?
以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得不峻内外之限,别贵贱之分,以防不测之患于未然也。
凡中国诸侯与夷狄盟会者,《春秋》必谨志而深讥之,其法严矣。
女真自海上结盟,借助于我以灭契丹,既灭,遂犯汴都,其不可信一也。
既为城下之盟,讲解而退矣,曾不旋踵,复围太原,其不可信二也。
自时厥后,和使项背相望,而侵犯之兵无岁不有,其不可信三也。
既破京城,乃始歛兵议和,诱我二帝出郊,劫之而去,其不可信四也。
刘豫其所立也,事之无所不至,一旦执之,如探囊中物,其不可信五也。
彼之包藏奸诡,不可测度如此,何为一旦与我如是之厚哉!
或者谓虏酋初立,粘罕已死,亲族离畔,契丹复振,方务自保,畏我加兵,故欲释憾解雠,以免南顾之虑。
岂其然乎!
刘豫既废之后,我益畏缩远屏,未尝敢向北方发一矢,彼何惮于我哉!
是其深谋长计,欲不费一镞而坐收混一之功耳。
闻其使称诏谕、挟册命而来,要主上以下拜之礼,果有之乎,其无也?
果可从乎,其不可从也?
反面事雠,匹夫犹不肯为,忍以堂堂之宋,君臣相率而拜不共戴天之人哉!
主上哀疚在躬,孝友天至,必曰吾为梓宫屈,为皇太后屈,为渊圣皇帝屈,何不可之有?
使子弟之情获伸于一日,志愿足矣,遑恤其他。
相公何不以必然之理,开陈于咫尺之前乎?
诚使一旦拜受女真之诏册,则将行女真之命令,颁女真之正朔,普天之下,莫非女真之土,率土之滨,莫非女真之臣,我宋君臣上下虽欲求措身之所,且不可得,徽宗显肃之梓宫,遂无地可葬,母后、渊圣之辇辂,遂无家可归矣,无乃违主上圣孝之心,失相公大忠之节乎!
汉高祖责数项羽,兵不少解,卒能免太公于俎上;
大夫征缮以辅孺子,使恶我者惧,卒能归惠公于强秦;
此古人已试之明验也。
相公不用此策,以慰我主上孝悌之念,奈何欲误主上,举祖宗二百年之天下,委而弃之哉!
今所以委曲顺从虏意,不敢少有违忤者,惟恐其不归梓宫、母后、渊圣,而加兵于我耳,曾不知一正君臣之分,则号令生杀皆出于其手。
设若拥梓宫、母后、渊圣于大江之外,下一纸诏召吾君相以下来迎于境,我若从之,立有祸变,如其不从,彼将责我曰:「吾归而父母之丧,归而亲,归而兄,有大造于国,而乃违我之命,不肯来迎,是不孝于父母,不恭于兄,不忠于我也」。
声罪来寇,将何以待之?
事至如此,则前日所以顺从其意者,非特未有分毫之益,适足以致莫大之祸。
和好既败,虽兵不用,其可得乎!
为和之说者必曰:「今虽讲和,而边备实未尝弛,必无意外之患」。
如圭观之,朝廷以议和故,谓谋臣猛将可以折冲禦侮者,皆无所用,或斥逐而远之,或并之于骄庸之将,又包羞忍耻,甘心屈辱以沮丧士气而离其心,殆若归马放牛,示天下不复用兵者,而谓之不弛边备,是内欺其心,上欺人主,下欺亿兆之众也。
主上南面而君天下十有二年矣,其即位也,由天下臣民推戴所迫,不得已而从之,至于今日,天下军民岂肯听吾君北面而为仇贼之臣哉!
主上以思念君父母兄之故,不惮于屈己,天下军民以爱君之故,不肯听主上之辱身,用此拒虏,不为无辞。
若其举兵而来,适足以激怒吾众。
我以大义明诏天下,率励疮痍之馀,共雪父母之辱,乃不可失之机会也,忠义之动,孰不奋发!
中外貔貅之士数十万众,怀愤怒不平之气,思一吐之积有年,所惟君相用之如何耳。
申胥一身,乃能存楚;
楚虽三户,足以亡秦
遂氏四家,尽歼齐戍;
田单孤垒,一战而复济上七十馀城。
惟其诚心恳切,以气直决胜负耳。
况女真无道已甚,中国虽败亡之馀,亦未至如即墨、遂人之弱,讵可甘心降虏,而无自强之志!
相公若必欲拂天下之情,赞成主上,受此屈辱,如有奸雄因众心之愤,拥数十万众,仗大义以问相公之罪,则将何辞以对!
且如靖康以来,为女真之所屠戮者,非将士之父兄,则其子弟,幸得脱身于锋镝,恨不得女真之肉脔而食之,今相公反爱信之如天属之戚,万口籍籍,扼腕忿怒,莫不归罪于相公相公亦知之乎?
相公尝自谓我欲济国事,死且不避,宁避怨谤。
相公之心则忠矣,使杀身而有济于君,固志士仁人之所愿为也。
若犯众怒,陷吾君于不义,政恐不惟怨谤而已,将丧身及国,毒流天下,遗臭万世。
茍非至愚无知,自暴自弃,天夺其魄,心发风狂者,孰肯为此!
靖康时有老卒郭京者,自言有异术,能遁形用兵,使敌人莫觉,宰相何㮚信以为然,使为大将,募京城市井狂浮之徒,部分教习,为之奇兵。
城中之人皆知不可用,惟渊圣与倾心委任,不以为疑。
方其引兵出城也,君臣犹延颈以望成功;
及既败而走,然后悔之,已无及矣。
今伦之妄,何以异
相公鉴覆车之辙,早悟而改图之,无至事败,顿足拊髀,悔恨于不可奈何之时也。
如圭闻虏使为接伴官范同所难,颇已恭顺,不敢过索礼数,人皆以为喜。
如圭私忧过计,窃谓其既以诏谕为名,岂肯但已哉!
深恐一旦到朝,乘君臣上下震慑危惧之际,张皇事势,以恐喝朝廷,我或仓惶错愕,不暇顾虑,遂为之屈,则大事去矣,可不早定计也!
《书》曰:「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
前日诏侍从台谏之臣所议既上,不知以屈为可者有几,以为不可者有几,相公何不启主上遍观而熟计之?
人心惟虚一而静,如止水与鉴,乃能明烛物理,毫发无遗;
茍有所偏主,则虽泰山在前,而且不见。
相公岂可执一己之私意,而忽深思焉?
则是非利害,判若黑白矣。
若曰主上圣意坚确,臣下莫之能回,此非所望于相公也。
《春秋》之法,王朝公卿书爵,而宰咺、渠伯纠皆书名者,以其承王命而赗诸侯之妾,聘弑逆之人,故贬之也。
当不义而不知其不可,不智;
知其不可而不言,不忠;
言不听而不去,阿谀患失,惟命是从,贻误君父,则将焉用彼矣?
张华所以见责于张林而不能答也。
相公立乎人之朝,谋人之邦国,而欲使万乘之主辱身于不共戴天之雠,较诸咺、纠,罪孰轻重!
圣人复起,难乎免于诛绝矣。
与群臣谋谟庙堂之上,曰「都」、曰「俞」、曰「吁」、曰「咈」,可否相济,不专尚同,故能相与致巍巍之功。
孔子曰:「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惟其言而莫予违也。
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
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比来议论鲠直、不肯诡随者往往听其去,而柔媚谄谀之人,相公平日所疾者乃或号召,岂相公厌恶正直,觉今是而昨非乎?
将使吾君惟以莫违予言为乐,虽知其足以丧邦,亦莫之恤也,可不为痛心哉!
《传》曰:「嫠不恤纬,而忧宗周之陨,惧将及也」。
今日存亡危急之,死生祸福,上下所,谁不可言者!
而当路巨公乃或谓士大夫各有司存,不当越职论朝廷事,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而自涂其耳目也。
擿埴冥行,将入于罟获陷阱之中,而莫之知矣。
靖康之閒,相公不畏其死,发一忠言,高名大节,辉映千古,卓然如太山北斗,天下仰望,殆不可企及。
如圭舅氏胡文定公每训子弟,举相公为标准;
相公亦以道义相知,生则援之于朝,与谋国政,殁则发扬幽光,被哀荣之典。
施及不肖之甥,亦蒙收录,且辱与进,款赐教戴,恩眷厚矣。
今兹滥从诸儒,备僚属之末,诚不忍相公坏前日之名节,受天下之怨怒,祸集厥躬,而并及于国家也。
与其雷同众人窃议于后,孰若献区区之忠于执事者,庶几悟聪听于万一哉!
恕其狂直,而用其言,惟相公之命;
怒其僭越,而加之罪,亦惟命!
不胜皇恐之至!
僖公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四、《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七
臣闻僖公名申庄公之子,闵公庶兄也。
庄公既没,鲁有内难,子般闵公相继遇祸,季友僖公适邾,遂入而立之。
僖公即位,首能遵伯禽之法,俭以足用,宽以爱民,史克作《駉》诗以颂之。
能用贤相,君臣有道,史克作《有駜》以颂之。
能修泮宫,以服淮夷,作《泮水》以颂之。
能复周公之七宇,作《閟宫》以颂之。
僖在《春秋》十二公中最为有道,而享国亦长。
臣窃谓鲁之有僖公,犹周之有宣王也。
王能复文武之境土,中兴周室,见于大、小《雅》。
僖公周公伯禽之业,中兴鲁国,见于四颂。
仲尼删《诗》而有取焉者,盖以宣王僖公之事有可以为法于后世也,然《诗》颂僖公如此,为《春秋》犹不免乎讥,何耶?
《春秋》之法责贤者备。
元年春,王正月。
隐公不书即位继故也。
《春秋》之法,继正而书即位者,正也;
继正而不书即位,是不自正也,隐公是也。
继故而不书即位者,亦正也;
继故而书即位,必有大恶也,威公宣公是也。
僖公闵公之难,故不书即位,以见正。
人君能正其始,斯能正其终,正始之道必先正其心。
念虑云为不可以不正,视听言动不可以不正,出入起居不可以不正,左右前后不可以不正。
以之正朝廷,正百官,正万民,正四方。
其身既正,罔敢不正!
齐师宋师曹师次于聂,北救邢。
三十二年冬,狄伐邢管仲言于齐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
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宴安耽毒,不可怀也。
请救邢」。
威公管仲之言,于闵元年救之,今又救之。
《春秋》恶用兵,至书「救」,则善之也。
恶中国相侵伐,至攘夷狄,则与之也。
齐侯往年虽救邢而不能却狄者,由齐侯不亲往也,故书曰「齐人救邢」。
三国皆称师者,非将尊师众也,必三国之君在焉。
然不曰齐侯、宋公、曹伯者,不以救邢之师与齐侯也。
救者善也,其曰不以救邢之师与齐侯,何也?
狄人伐邢,阅三岁矣,往虽救之而不亲往,今虽亲往又不急造其国,以救之方且次于聂北,有逗留观望之意,致邢为狄所逐,迁于夷仪。
齐侯虽有救患之仁心,而无急义之大勇,故《春秋》虽书「救」以善之,又书「次」以讥之。
由是见圣人之心,急于攘夷狄而救中国也。
仲尼思存前圣之业论 宋 · 余至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四四、《论学绳尺》卷九
论曰:圣人无心于述作也,而道之所以绝续者天也,非圣人也。
圣人本心,初岂以区区述作诏天下后世哉?
天之未丧斯文也,圣人责也,圣人不能自已也。
前圣之所以相传者,至是绝矣而复续。
人则曰:「是书也,圣人殆有心焉」。
夫圣人以天者自处,以扶世教为己任,因史而经,岂求益于古圣人而为是述作也。
以道为书,非吾本心,而帝王之行事,借是以考信。
或者其天邪?
仲尼武周公同道也。
然其业待仲尼而存,人以为数圣人幸也。
愚则曰:前圣非亡也,仲尼非存也,《春秋》之作,仲尼所不得已,而谓之思者,仲尼有心乎哉!
吁!
可论矣。
班固志艺文曰:「仲尼思存前圣之业」。
是未知夫子之天者也。
呜呼!
尼山未祷,木铎未鸣,道谁寄邪?
曰:尧也舜也,禹也汤也,文武周公也。
然则是道也,历万世而无弊,而事业亦与之不泯,果有待吾仲尼耶?
曰:存矣未能,保其常存也。
然则圣人之作《春秋》,果有心乎?
王辙未东,王纲未弛,赏罚公,名位尊,天下未有笔削之《春秋》,而人心之《春秋》未尝无之。
五三圣人,相为前后。
其行事者在斯民之耳目,不必载之空言而后存也。
吁!
此正武周公之天也。
仲尼之处斯时也,《春秋》不作,吾道自若,天下后世亦莫见继绝之功,奈何仲尼所遇之天,非武周公所遇之天也。
仲尼者曰:「仲尼之于《春秋》,以匹夫之微行天子之事,其殆有心焉」。
呜呼!
圣人之心,天也。
天生仲尼,上不君之为文武,下不臣之为周公,眇然而为万世仁义礼乐之宗主,《春秋》此时不作,何时而可作邪?
前圣之业此时而不存,何时而可存邪?
盖自世变日下,圣人不作,道统失其传而事业不见于天下后世。
大舜有苗之征,文之役,周公东征之师,此事业之见于征伐者也,今存乎否乎?
彼郑人伐卫,人伐杞,何为者乎?
我是以书之,以示征伐之道废。
夏禹涂山之朝,商汤景亳之命,周武孟津之会,事业之寓于礼乐者也,今存乎否乎?
彼齐会葵丘,盟河阳,何为者乎?
我是以书之,以见礼乐之道缺。
田赋以改法,税亩以益征,非前圣之规也,书之以存贡、助、彻之良制。
致夫人于大庙,跻僖公闵公之上,非前圣之典也,书之以存明人伦之大经。
初未尝述汤文武周公之事,而前数圣人之业自尔存,亦何所容其心哉!
向也纲常湮斁,今因《春秋》而明;
向也法度废坏,今赖《春秋》而立。
是道既绝而复续,是业既亡而复存,谓非圣人之功,可乎?
吁!
前数圣人之事业,因世变而存亡,而仲尼岂求以强存之邪!
始乎获麟,终乎获麟,一笔一削,天假手也,仲尼不与也。
道未坠地,岂非天乎?
异时未丧斯文之叹而归之天,于此益信仲尼之作《春秋》天也,非人也。
道统之绝续,非仲尼之本心也;
前圣之业,至于仲尼不得不存也。
班固之言,其有见于仲尼之功乎?
惜夫思而存之之说,是殆以有心论圣人者耳。
虽然,圣人非有心于《春秋》者也,抑亦有心于世道者邪?
何者?
舜之事业,莫大于四放之罚;
周公之事业,特见于之诛。
夫子匹夫也,其事业何所寓邪?
周室衰微,王纲解纽,天下不可一日无赏罚,不得已,假天子之权,见之于书人、书名之微。
举前圣之业,寄之于载籍之间,是则夫子之本心也。
使夫子果无心于世道,则乱臣贼子何为而惧乎?
然则前圣之业,至《春秋》而复存,而《春秋》之法所以常存者,庸非后圣维持之功乎!
故曰:前圣后圣,其揆一也。
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