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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兰英永寿郡 隋末唐初 · 高祖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三
师仁乳母王氏。慈惠有闻。
抚鞠无倦。提携遗幼。
背逆归朝。宜有褒隆。
以赐其号。可封永寿郡君
上党县龙山宝云寺天禧三年四月八日 北宋 · 张仪凤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五
(上阙)初形,玄黄肇启,盘古身分于世界,燧人火化于生灵。
庖羲画卦于八方,滋章文物,大禹疏通于四渎,粒食蒸民。
商周当□□之期,孔老践圣明之域。
常星不现,苏由诚对于昭王
金齿方陈,法显逆推于晋代
列子表化人之说,穆满王谓之佛神;
仲尼黄帝之谈,太宰嚭名之大圣。
释利房之东下,虽未信于秦始皇
刘校尉之西迁,乃见书于天禄阁
于是汉明帝金人入梦,傅毅昭宣
康僧会鼎国来思,孙权郑重。
迩后南□北律,西被东渐。
白马鸿胪,始为寺院;
名山会府,方置禅林。
即有□潞府上党县龙山宝云寺,是其一也。
其寺本名华严□□,自隋唐至我皇宋,其间仅五七百年,或以兵革交驰,封疆割据,缁黄避难,因而废焉。
先是,乾符中渌水山寺僧明惠大师,法讳文举,当时有府公李蠙尚书,乃空门之大雄者也,闻师有高行,备法驾,盛威仪,请居止于延庆□□。
所有师之功德基业,寻刊于所请之院,迄今存焉。
洎师迁化之后,有弟子玄镜,将灵骨妆舍利,起塔于本山后。
有门人如恽,于天祐十四祀,蒙上党县坚请,住此山也,度得小师藏休等七人,亦祖师之法孙也。
宰官王鋋与僚属叹兹山之秀峙,复旧有寺基。
斯地也,东祭仙师之灵泉,以南北沟渎为限约;
南潮淘源之清水,用东西涧溪作津涯;
西接尝五谷之神祠,凭分水岭为界道;
北靠龙山炎帝之庙貌,准横岗而作奥区。
其宰官王鋋等乃就延庆禅院特请之,令拨土住持。
俄而两县之民,千人习,万人和,不日而成其法宇。
太平兴国三年,敕赐「宝云寺」之额,僧藏𩕊绍为寺主,度到门人徒弟守澄等一十九人。
𩕊下世,又以守僎主持院务,亦度到弟子智润等六人。
守僎告灺,又以守通继之。
至于□□诵斋戒,虽风雨如晦,造次颠沛之间,亦不改其节操,甚得住下信心,檀越之所钦伟。
凡所建置,远近悦随,固无间言者也,又度到弟子惠日等三人。
昨于景德二年,有邑首郭善绪、王善䠴等百馀人,诣阙乞纳纸墨价,赎四大部尊经归山,皇上寻许之。
又各出家财,去正殿别造经藏以贮之。
又于祥符七年,有邑众建造僧堂一座,□□丽(下阙)曾有也。
寺主与纲维、邑首等,并以植福为心,夙因是务,若无善护,何坚确如是耶?
(下阙)进德修业。
茍无纪述,何足观焉。
遂乃询访当仁,磨砻础磶,惠然告托,以记时年。
仪凤(下阙)昌朝,闭关故里,辞不获命,聊以直书,将摽远世。
□未释守通,伏承门徒见命,难阻其情(下阙),乃成于后序。
□夫金人降瑞,玉偈遐临,接人天上达于菩提,度苦源咸登于彼岸。
檀那祝祐,保(下阙)者悟入真空,修殿宇者亲招梵福。
心佛刹,行入化城,止息耶良久时深,进道耶前登宝所。
径安正殿,若慈氏之内宫也;
僧处云堂,已离于火宅也。
俗亲善业,同火出于莲华;
状彼高源,穿凿久而必见其水。
因兹刊石,辄(下阙)大学英仁,希不笑于寡拙。
大宋天禧三年岁次己未四月戊子朔八日乙未记。
寺主守通,供养主僧守文,典座僧守(下阙)僧堂功德主智信,小师惠日、惠月、惠江、法乳,侄普赡,尚座僧惠定,童行惠霭、惠实、马儿、善喜。
镌字人郑守颙、守璘。
按:前代州军事推官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张仪凤撰,寺主沙门守通书。《山右石刻丛编》卷一二。
广原(并叙 以下为辅教编中)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
叙曰:余昔以五戒十善通儒之五常为《教》,急欲解当世儒者之訾佛。
若吾圣人为教之大本,虽概见而未暇尽言,意待别为书广之。
教》传之七年,会丹丘长吉遗书劝余成之。
虽属草,以所论未至,焚之。
适就其书,几得乎圣人之心。
始余为《教》,师《华严经》,先列乎菩萨乘,盖取其所谓依本起末门者也;
师《智度论》,而离合乎五戒十善者也。
然立言自有体裁,其人不知,颇相诮讶,当时或为其改之。
今书乃先列乎人天乘,亦从《华严》之所谓摄末归本门者也,旨哉!
五戒、十善,则不复出其名数。
吾所以为二书者,盖欲发明先圣设教之大统,以谕夫世儒之不知佛者。
故其言欲文,其理欲简,其势不可枝辞蔓说。
若曲辨乎众经之教义,则章句者存焉。
知余讥余,其《教》、《广原教》乎。
广原教》凡二十五篇,总八千一百馀言。
是岁丙申也,振笔于灵隐永安山舍。
惟心之谓道,阐道之谓教。
教也者,圣人之垂迹也;
道也者,众生之大本也。
甚乎,群生之缪其本也久矣!
圣人不作,而万物终昧。
圣人所以与万物大明也,心无有外,道无不中,故物无不预道。
圣人不私道,不弃物,道之所存,圣人皆与。
是故其为教也,通幽通明,通世出世,无不通也。
通者统也,统以正之,欲其必与圣人同德
广大灵明,莫至乎道;
神德妙用,莫至乎心。
徇妄缚业,莫甚乎迷本;
流荡诸趣,莫甚乎死生。
知众生之过患,莫善乎圣人;
与万物正本,莫善乎设教。
正固明,明固妙,妙固其道凝焉。
是故教者,圣人明道救世之大端也。
夫教也者,圣人乘时应机,不思议之大用也。
是故其机大者顿之,其机小者渐之。
渐也者,言乎权也;
顿也者,言乎实也。
实者谓之大乘,权者谓之小乘。
圣人以大小衍揽乎群机,而幽明尽矣。
预顿而闻渐,预渐而闻顿,是又圣人之妙乎天人而天人不测也。
圣人示权,所以趋实也;
圣人显实,所以藉权也。
故权实偏圆,而未始不相顾。
权也者,有显权,有冥权。
圣人显权之,则为浅教,为小道,与夫信者为其小息之所也。
圣人冥权之,则为异道,为他教,为与善恶同其事,与夫不信者预为其得道之远缘也。
显权可见,而冥权不测也。
实也者,至实也,至实则物我一也;
物我一,故圣人以群生而成之也。
语夫圣人之权也,则周天下之善,遍百家之道,其救世济物之大权乎。
语夫圣人之实也,则旁礴法界与万物,皆极其天下穷理尽性之大道乎。
圣人者,圣人之圣者也。
以非死生,而示死示生;
与人同然,而莫睹其所以然。
岂古神灵睿智博大盛备之圣人乎!
故其为教,有神道也,有人道也,有常德也,有奇德也。
不可以一概求,不以世道拟议。
得在于心通,失在于迹较。
治人治天,莫善乎五戒十善。
修夫小小圣、小圣,莫盛乎四谛十二缘;
修夫大圣,以趋乎大大圣,莫盛乎六度万行。
夫五戒十善者,离之所以致天,合之所以资人。
语其成功,则有胜有劣;
语其所以然,则天人之道一也。
夫四谛十二缘者,离之则在乎小圣,合之则在乎小小圣。
语其成功,则有隆杀;
语其乘之,则小圣、小小圣同道也。
夫六度也者,首万行、广万行者也。
大圣与乎大大圣,其所乘虽稍分之,及其以万行超极,则与夫大大之圣人一也。
万行也者,万善之谓也。
圣人之善,盖神而为之,适变乘化,无所而不在也。
是故圣人预天人之事,而天人不测。
夫神也者妙也,事也者粗也。
粗者唯人知之,妙者唯圣人知之。
天下以彼我竞,以儒佛之事相是非,而天下之知者儒佛之事,岂知其埏埴乎儒佛者耶?
夫含灵者溥天溥地,遍幽遍明,遍乎夷狄禽兽,非以神道弥纶,而古今殆有弃物。
圣人重同灵、惧遗物也,是故圣人以神道作。
心必至,至必变。
变者识也,至者如也。
如者妙万物者也,识者纷万物、异万物者也。
变也者,动之几也;
至也者,妙之本也。
天下无不本,天下无不动。
故万物出于变,入于变;
万物起于至,复于至。
万物之变见乎情,天下之至存乎性。
以情可以辨万物之变化,以性可以观天下之大妙。
善夫情性,可以语圣人之教道也。
万物同灵之谓心,圣人所履之谓道。
道有大者焉,有小者焉;
心有善者焉,有恶者焉。
善恶有厚薄,大小有渐奥。
故有大圣,有次圣,有小圣,有天,有人,有须伦,有鬼神,有介羽之属,有地道。
群生者,一心之所出也;
圣人者,一道之所离也。
圣人之大小之端不可不审也,群生之善恶之故不可不慎也。
夫心与道岂异乎哉?
以圣人群生,姑区以别之,曰道曰心也。
心乎大哉,至也矣!
幽过乎鬼神,明过乎日月,博大包乎天地,精微贯乎邻虚。
幽而不幽故至幽,明而不明故至明,大而不大故绝大,微而不微故至微。
精日精月,灵鬼灵神,而妙乎天地三才。
若有乎,若无乎,若不有不无,若不不有,若不不无,是可以言语状及乎?
不可以绝,待玄解谕,得之在乎瞬息,差之在乎毫釐者,是可以与至者知,不可与学者语。
圣人以此难明难至也,乃为诸教言之、义之、谕之、正之,虽夥然多端,是皆欲人之不缪也,而学者犹昧。
今夫天下混谓乎心者,言之而不详,知之而不审。
茍认意识,谓与圣人同得其趣道也,不亦远乎!
情出乎性,性隐乎情,性隐则至实之道息矣,是故圣人以性为教而教人。
天下之动生于情,万物之惑正于性。
情性之善恶,天下可不审乎?
知善恶而不知夫善恶之终始,其至知乎?
知其终而不知其始,其至知乎?
唯圣人之至知,知始知终,知微知亡,见其贯死生幽明而成象成形。
天地至远而起于情,宇宙至大而内于性,故万物莫盛乎情性者也。
情也者,有之初也。
有有则有爱,有爱则有嗜欲,有嗜欲则男女万物生死焉。
死生之感,则善恶以类变,始之终之,循死生而未始休。
性也者,无之至也。
至无则未始无,出乎生,入乎死,而非死非生,圣人之道所以寂焉明然,唯感所适。
夫情也为伪、为识,得之则为爱、为惠,为亲亲、为疏疏,为或善、为或恶;
失之则为欺、为狡,为凶、为不逊,为贪、为溺嗜欲,为丧心、为灭性。
夫性也为真、为如,为至、为无邪,为清、为静,近之则为贤、为正人,远之则为圣神、为大圣人。
圣人以性为教,教人而不以情,此其蕴也。
情性之在物,常然宛然,探之不得,决之不绝。
天地有穷,性灵不竭;
五趣迭改,情累不释。
是故情性之谓,天下不可不柬也。
夫以情教人,其在生死之间乎;
以性教人,其出夫死生之外乎。
情教其近也,性教其远也。
诞乎死生之外而罔之,其昧天理而绝乎生生之源也。
小知不及大知,醯鸡之局乎瓮瓿之间,不亦然乎?
心动曰业,会业曰感,感也者通内外之谓也。
天下之心孰不动,万物之业孰不感?
业之为理也幽,感之为势也远,故民不睹而不惧。
圣人之教谨乎业,欲其人之必警也,欲其心之慎动也。
内感之谓召,外感之谓应。
召谓其因,应谓其果,因果形象者皆预也。
夫心动有逆顺,故善恶之情生焉。
善恶之情已发,故祸福之应至焉。
情之有浅深,报之有轻重,轻乎可以迁,重乎不可却。
善恶有先后,祸福有迟速,虽十世万世而相感者不逸,岂一世而已乎!
夫善恶不验乎一世而疑之,是亦昧乎因果者也。
报施不以夫因果正,则天下何以劝善人?
树不见其长而日茂,砺不见其销而日无。
业之在人也如此,可不慎乎!
物有性,物有命,物好生,物恶死,有血气之属皆然也,圣人所以欲生而不欲杀。
夫生杀有因果,善恶有感应。
其因善,其果善;
其因恶,其果恶。
夫好生之心善,好杀之心恶,善恶之感可不慎乎!
人食物,物给人,昔相负而冥相偿,业之致然也。
人与物而不觉,谓物自然天生以养人,天何颇邪?
害性命以育性命,天道至仁,岂然乎哉!
夫相偿之理冥而难言也,宰杀之势积而难休也,故古之法使不暴夫物,不合围,不掩群也。
子钓而不网,弋不射宿,其止杀之渐乎。
佛教教人可生而不可杀,可不思耶?
谅哉!
大信近也,小信远也,近反远,远反近,情蔽而然也。
天下莫近乎心,天下莫远乎物,人夫不信其心而信其物,不亦近反远、远反近乎?
不亦迷缪倒错乎?
心也者,聪明睿智之源也,不得其源,而所发能不缪乎!
圣人所以欲人自信其心也。
信其心而正之则为诚,常为诚善,为诚孝,为诚忠,为诚仁,为诚慈,为诚和,为诚顺,为诚明,诚明则感天地,振鬼神,更死生变化而独得。
是不直感天地动鬼神而已矣,将又致乎圣人之大道者也。
是故圣人以信其心为大也。
夫圣人博说之,约说之,直示之,巧示之,皆所以正人心而与人信也。
人而不信圣人之言,乃不信其心耳,自弃也,自惑也,岂谓明乎哉?
贤乎哉?
修多罗藏者何谓也?
合理也,经也。
经也者常也,贯也,摄也。
显乎前圣后圣,所说皆然,莫善乎常也;
持义理而不亡,莫善乎贯也;
总群生而教之,莫善乎摄也。
阿毗昙藏者何谓也?
对法也,论也。
论也者判也,辨也。
发明乎圣人之宗趣,莫善乎辨;
指其道之浅深,莫善乎判。
毗尼藏者何谓也,戒也,律也。
律也者制也,启众善,遮众恶,莫善乎制也。
人天乘者何谓也?
渐之渐也,导世俗莫盛乎至渐。
声闻乘者何谓也?
权也,渐也,小道也。
缘觉乘者何谓也?
亦小道也。
从其器而宜之,莫盛乎权;
与其进而不与其退,莫盛乎渐。
菩萨乘者何谓也?
实也,顿也,大道也。
即人心而授大道,莫盛乎菩萨乘也。
其乘与妙觉通,其殆庶几者也。
四轮者何谓也?
曰风也,曰水也,曰金也,曰地也。
四轮也者,天地之所以成形也,观乎四轮,则天地之终始可知也。
三界者何谓也?
曰欲也,曰色也,曰无色也。
三界也者,有情者之所依也,观乎三界,则六合之内外可详而不疑也。
道者何谓也?
曰地狱也,曰畜生也,曰饿鬼也,曰修罗也,曰人也,曰天也。
六道也者,善恶心之所感也,观乎六道,则可以慎其为心也。
四生者何谓也?
曰胎也,曰卵也,曰湿也,曰化也。
四生也者,情之所成也,观乎四生,则可以知形命之所以然也。
何家无教?
何书无道?
道近而不道远,天下何以知远乎?
教人而不教他类,物其有所遗乎!
夫幽者、远者,固人耳目之所不及也;
惚恍者、飞潜者,固人力之不能恤也。
人之不能及,宜圣人能及之;
人之不能恤,宜圣人能恤之。
圣人不能及,天下其终昧夫幽远者耶!
圣人不能恤,含灵者将沦而无所拯乎!
是故圣人之教,远近幽明无所不被,无所不著。
天下其广大悉备者,孰有如吾圣人之教者也!
天之至高,地之至远,鬼神之至幽,修吾圣人之法则天地应之,举吾圣人之言则鬼神顺之。
天地与圣人同心,鬼神与圣人同灵,盖以其类相感而然也。
情不同则人睽,类不同则物反,非其道则孺子不从。
今夫感天地,振鬼神,得乎百姓夷狄,更古今而其心不离,则吾圣人之道,其大通大至,断可见矣。
佛者何谓也?
正乎者也。
人者何谓也?
预乎一者也。
佛与人一而已矣。
万物之谓者名也,至理之谓者实也,执名而昧实,天下其知至乎?
道在乎人谓之因,道在乎佛谓之果。
因也者,言乎未至也;
果也者,言乎至也。
至则正矣,正则无所居而不自得焉。
佛乎,岂必形其形,迹其迹?
形迹者,乃存其教耳。
教也者,为其正之之资也。
别万物莫盛乎名,同万物莫盛乎实。
圣人以实教人,欲人之大同也;
圣人以遗名劝人,防人之大异也。
观夫圣人之所以教,则名实之至断可见矣。
何人无心,何人无妙?
何教无道,何道无中?
概言乎中,则天下不趋其至道
混言其妙,则天下不求其至心;
不尽乎至心至道,则伪者、狂者、矜者、慢者由此而不修也,生者、死者因循变化,由此而不警也。
妙有妙、有大妙,中有事中、有理中。
夫事中也者,万事之制中者也;
理中也者,性理之至正者也。
夫妙也者,妙之者也;
大妙也者,妙之又妙者也。
妙者百家者皆言,而未始及其大妙也。
大妙者,唯吾圣人推之,极乎众妙者也。
夫事中者,百家者皆然,吾亦然矣;
理中者,百家者虽预中而未始至中,唯吾圣人正其中,以验其无不中也。
曰心,曰道,名焉耳
曰中,曰妙,语焉耳。
名与言虽异,而至灵一也。
一即万,万即一,一复一,万复万,转之展之,交相融摄,而浩然不穷,大妙重玄其如此也矣夫!
故其掷大千于方外,纳须弥芥子,而至人不疑,曰妙而已矣,曰中而已矣,又何以加焉!
曰海固深矣,而九渊深于海,夷溪之子岂谅,于戏!
教不可泥,道不可罔。
泥教淫迹,罔道弃本。
泥也者过也,罔也者不及也。
过与不及,其为患一也。
圣人所以为理必诚,为事必权,而事与理皆以大中得也。
夫事有宜,理有至,从其宜而宜之,所以为圣人之教也;
即其至而至之,所以为圣人之道也。
梁、齐二帝梁武齐文宣也。)反其宜而事教,不亦泥乎!
魏、周二君魏武周武。)泯其至而预道,不亦罔乎!
夫圣人之教,善而已矣;
夫圣人之道,正而已矣。
其人正人之,其事善事之,不必僧,不必儒,不必彼,不必此。
彼此者情也,僧儒者迹也。
圣人垂迹,所以存本也;
圣人行情,所以顺性也。
存本而不滞迹,可以语夫权也;
顺性而不溺情,可以语夫实也。
昔者石虎以柄国杀罚,自疑其事佛无祐,而佛图澄乃谓石虎曰:「王者当心体大顺,动合三宝。
如其凶愚,不为教化所迁,安得不诛?
但刑其可刑,罚其可罚者。
脱刑罚不中也,虽倾财奉佛,何以益乎」!
宋文帝求那跋摩曰:「孤愧身徇国事,虽欲斋戒不杀,安得如法也」?
曰:「帝王与匹夫所修当异,帝王者但正其出言发令,使乎人神悦和。
人神悦和则风雨顺,风雨顺则万物遂其所生也。
以此持斋,斋亦至矣;
以此不杀,德亦大矣。
何必辍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为之修乎」?
帝抚几称之曰:「俗迷远理,僧滞近教,若公之言,真所谓天下之达道,可以论天人之际矣」。
图澄、跋摩,古之至人也,可谓知权乎。
圣人以五戒之导世俗也,教人修人以种人,修之则在其身,种之则在其神,一为而两得,故感人心而天下化之。
与人顺理之谓善,从善无迹之谓化。
善之故人慕而自劝,化之故在人而不显,故天下不可得以校其功,天下不可得以议其德。
然天下鲜恶,孰知非因是而损之?
天下多善,孰知非因是而益之?
有谓佛无所助夫王者之治天下者,此不睹乎理者也。
善不修则人道绝矣,性不明则神道灭矣。
天地之生生者神也,万物之灵族者人也。
其神暗,生生者所以异也;
其人失,灵族者所以衰也。
圣人重人道,所以推善而益之也;
圣人重神道,所以推性而嗣之也。
人者、天者、圣人者,孰不自性而出也?
圣人者、天者、人者,孰不自善而成也?
所出者固其本也,所成者固其教也。
众成之大成者也,万本之大本者也。
圣人以性嗣,盖与天下厚其大本也;
圣人以善益,盖与天下务其大成也。
父母之本者次本也,父母之成者次成也。
次本、次成,能形人而不能使其必人也。
必人、必神,必先其大本大成也,而然后及其次本、次成,是谓知本也。
夫天下以父子夫妇为人道者,是见人道之缘而不见其因也。
缘者近也,因者远也。
夫天下知以变化自然为乎神道者,是见其然而不见其所以然也。
然者显也,所以然者幽也。
是故圣人推其所以然者,以尽神道之幽明也;
推其远而略其近者,以验人道之因果也。
圣人其与天下之终始乎。
圣人不自续其族,举人族而续之,其为族不为大族乎哉!
圣人不自嗣其嗣,举性本而与天下嗣之,其为嗣不亦大嗣乎哉!
教谓布施,何谓也?
布施,吾《原教》虽论而未尽,此尽之也。
布施也者,圣人之欲人为福也。
夫福岂有象邪,在其为心之善不善耳。
贪婪悭吝者,心之不善者也;
济人惠物者,心之善者也。
善心感之则为福,不善心感之则为极。
福极之理,存乎儒氏之皇极矣。
皇极者,盖论而不议者也。
夫布施之云为者,圣人欲人发其感福之心也。
其发之者有优劣,则应之者有厚薄。
以佛事而发其施心者优也,以世事而发其施心者劣也。
圣人欲人之福必厚,故先优而后劣,劣者谓之卑,优者谓之胜。
儒曰,福者备也。
备者,百顺之名也,无所不顺之谓备。
此道其缘而不道其因,非因则天下不知其所以为福也。
所种之地薄,则所成之物不茂;
所种之地嘉,则所成之物必硕也矣。
是故圣人示人之胜劣,岂有所茍乎。
如以财而施人者,其福可量也;
以法而施人者,其福不可量也。
可量者,并世而言之也;
不可量者,以出世而言之也。
教必尊僧,何谓也?
僧也者,以佛为姓,以如来为家,以法为身,以慧为命,以禅悦为食。
故不恃俗氏,不营世家,不修形骸,不贪生,不惧死,不溽乎五味。
其防身有戒,摄心有定,辨明有慧。
语其戒也,洁清三惑而毕身不污;
语其定也,恬思虑、正神明而终日不乱;
语其慧也,崇德辨惑而必然。
以此修之之谓因,以此成之之谓果。
其于物也,有慈有悲,有大誓有大惠。
慈也者,常欲安万物;
悲也者,常欲拯众苦;
誓也者,誓与天下见真谛;
惠也者,惠群生以正法。
神而通之,天地不能掩;
密而行之,鬼神不能测。
其演法也辩说不滞,其护法也奋不顾身。
能忍人之不可忍,能行人之不能行。
其正命也,丐食而食而不为耻;
其寡欲也,粪衣缀钵而不为贫;
其无争也,可辱而不可轻;
其无怨也,可同而不可损。
以实相待物,以至慈修己,故其于天下也,能必和,能普敬。
其语无妄,故其为信也至;
其法无我,故其为让也诚。
有威可敬,有仪可则,天人望而俨然,能福于世,能导于俗。
其忘形也,委禽兽而不吝;
其读诵也,冒寒暑而不废。
以法而出也,游人间,遍聚落,视名若谷响,视利若游尘,视物色若阳艳,煦妪贫病,瓦合舆儓,而不为卑。
以道而处也,虽深山穷谷,草其衣,木其食,晏然自得,不可以利诱,不可以势屈,谢天子诸侯而不为高。
其独立也,以道自胜,虽形影相吊而不为孤。
其群居也,以法为属,会四海之人而不为混。
其可学也,虽三藏十二部,百家异道之书无不知也,他方殊俗之言无不通也。
祖述其法,则有文有章也;
行其中道,则不空不有也。
其绝学也,离念清净,纯真一如,不复有所分别也。
僧乎,其为人至,其为心溥,其为德备,其为道大。
其为贤非世之所谓贤也,其为圣非世之所谓圣也,出世殊胜之贤圣也。
僧也如此,可不尊乎(此篇又见《缁门警训》卷一。)
以世法籍僧,何谓也?
籍僧者非古也,其暴周之意耳。
僧也者,远尘离俗,其本处乎四民之外,籍僧乃民畜僧也。
吾圣人之世,国有僧,以僧法治;
国有俗,以俗法治。
各以其法而治之也,未始闻以世法而检僧也。
岂非圣人既隐,其道大衰,其徒污杂太甚,辅法不胜其人而然乎?
羽嘉生应龙,应龙生凤皇凤皇生众鸟,物久乃变,其势之自然也。
既变,则不可不制也。
制乎在于区之别也,邪正曲直不可概视也。
石有玉,草有,人乎岂谓无其圣贤邪?
旌一善则天下劝善,礼一贤则天下慕贤。
近古之高僧者,见天子不名,预制书则曰「师」曰「公」。
钟山僧远,銮舆及门而床坐不迎;
虎溪慧远,天子临浔阳而诏不出山。
当世待其人,尊其德,是故其圣人之道振,其徒尚德。
儒曰贵德,何为也?
为其近于道也。
儒岂不然哉!
后世之慕其高僧者,交卿大夫尚不待预下士之礼,其出其处不若庸人之自得也,况如僧远之见天子乎!
况如慧远之自若乎!
望吾道之兴,吾人之修,其可得乎?
存其教而不须其人,存诸何以益乎?
惟此未尝不涕下。
教谓住持者,何谓也?
住持也者,谓藉人持其法,使之永住而不泯也。
夫戒定慧者,持法之具也;
僧园物务者,持法之资也;
法也者,大圣之道也。
资与具待其人而后举,善其具而不善其资,不可也;
善其资而不善其具,不可也。
皆善,则可以持而住之也。
灵山住持以大迦叶统之,竹林住持以身子尸之,故圣人之教盛,圣人之法长存。
圣人既隐,其世数相失,茫然久乎。
吾人徼倖,乃以住持名之。
势之利之,天下相习,沓焉纷然,几乎成风成俗也。
圣人不复出,其孰为之正?
外卫者不视不择,欲吾圣人之风不衰,望圣人之法益昌,不可得也。
悲夫,吾何望也!
僧置正而秩比侍中,何谓也?
置正非古也,其姚秦之所始也。
置正可也,置秩不可也。
僧也者,委荣利以胜德高世者也,岂预宠录乎?
与僧比秩,不亦造端引后世之竞势乎?
道䂮不明,不知窒其渐,道䂮之过也。
夫僧也者,出于戒定慧者也。
夫正也者,出于诚明者也。
僧非诚明,孰能诚戒、诚定、诚慧也?
不诚乎戒定慧,则吾不知其所以为正也。
宋、齐、梁、陈四代亦沿秦而置正。
二魏、高齐、后周革秦之制而置统。
隋承乎周,亦置之统。
唐革隋,则罢统而置录。
国朝沿唐之制,二京则置录,列郡则置正。
夫古今沿革虽异,而所尸一也。
天下难于得人,而古今皆然。
果得其正,则吾人庶几无邪也。
慎之乎,慎之乎,难其人乎!
有形出无形,无形出有形。
故至神之道不可以有寻,不可以无测,不可以动失,不可以静得。
圣人之道空乎,则生生奚来?
圣人之道不空乎,则生孰不泯?
善体乎空不空,于圣人之道其庶几乎。
夫验空莫若审有形,审有形莫若知无形,知无形则可以窥神明,窥神明始可以语道也。
道也者,神之蕴也,识之所自出也。
识也者,大患之源也。
谓圣人之道空,此乃溺乎混茫之空也,病益病矣,天下其孰能治之乎哉!
天下不信性为圣人之因,天下不信性为圣人之果。
天下惑性而不知修性,天下言性而不知见性。
不信性与圣人同因,自昧也;
不信性与圣人同果,自弃也。
不修性而性溺惑也,不见性而其言性非审也。
是故指修莫若乎因,尅成莫若乎果,全性莫若乎修,审性莫若乎證。
因也者,修性之表也;
果也者,成性之效也;
修也者,治性之具也;
證也者,见性之验也。
天下其心方散之乱之,惰之慢之,谓不必因而罔其表者,则天下何以劝其修性而趋其成乎?
天下之心方疑之惑之而不定也,谓不必果而罔其效者,则天下何以示其成性而显其果有所至乎?
谓不必修而罔其具者,则天下其性能不蔽而果明且净乎?
天下之有见、无见、断见、常见,其说方纷然相糅而不辨,谓不必證而罔其验者,则天下何以别其见性之正乎邪乎、至哉不至哉?
百家者皆言性,而不事乎因焉、果焉、修焉、證焉,其于性也果效白乎?
诸子务性而不求乎因也、果也、修也、證也,其于性果能至之乎?
是故吾之圣人道性,必先夫因、果、修、證者也。
旨哉,天下可以思之矣!
圣人之教存乎道,圣人之道存乎觉。
觉则明,不觉则不明,不明则群灵所以与圣人相问也。
觉也者,非渐觉也,极觉也,极觉乃圣人之能事毕矣。
觉之之谓佛,况之之谓乘。
觉之以成乎圣人之道,乘之以至乎圣人之域。
前圣也,后圣也,孰不然乎哉?
稽圣人之所觉,在乎群生之常觉也。
众生日而未始觉,犹梦,晓而犹昧。
是故圣人振而示之,欲其求之;
引而趋之,欲其至之。
人夫谓佛,何拒而讻之?
为家而投珍,蹈路而舍地,惑亦盛矣。
也者,以言乎近,则息尘劳,靖神明,正本以修末;
以言乎远,则了大伪,外死生,至寂而常明。
闲闲与圣人同德之效也。
如此大哉至乎,不可以言尽,不可以智得,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吾圣人之作,当周之盛世也。
瑞气见乎昭王,而周书不书,避异也。
化人自西极而至,将穆王以神游,圣人其兆于诸也。
十八异僧如秦,而始皇怪之,佛法其东播之渐也。
梦于汉而声教遂振,其冥数之当兴也。
出于彼而不出于此,何也?
以彼一天下之大中也,将表其心、其权、其道之大中乎。
圣人以道作,以权适宜,以所出示迹。
夫道也者,圣人之理中也;
权也者,圣人之事中也;
所出也者,圣人之示中也。
示中则圣人之心可知也,理中则圣人之道之至也,事中则圣人之事之得也。
传谓彼一天下,其所统者若中国之所谓其天下者殆有百数,而中国者以吾圣人非出中国而夷之,岂其所见之未博乎?
《春秋》以徐伐不义,乃夷狄之;
以狄人与齐人盟于邢得义,乃中国之。
《春秋》固儒者圣人之法也,岂必以所出而议其人乎?
然类不足以尽人,迹不足以尽道。
以类而求夫圣人,不亦缪乎?
以迹而议夫圣人之道,不亦妄乎?
圣人见乎五帝三王之后,而不见乎五帝三王之先,何谓也?
圣人非茍见也,圣人以人心所感而见也。
五帝三王之前,群生之心不感,而圣人不来也;
五帝三王之后,群生之心感,圣人之迹所以至也。
道在众生之谓因,道在圣人之谓缘。
因缘有稔焉,有未稔焉。
因缘稔矣,虽群生不求而圣人必至;
因缘未稔,虽群生求之而圣人不应。
是知圣人与众生,盖以道而自然相感,非若世之有所为者以情而取之,以情而舍之也。
圣人之知远,至远也;
圣人之先觉,至觉也。
是故其教推索乎太极之前却,道乎天地之更始。
故其书为博,为多,为不约,浩浩乎不可以一往求,不可以一日尽。
治其书之谓学,学其教之谓审,审其道之谓至。
天下非至无本,非教无明,非书无知。
是故研圣人之道者不可舍其教也,探圣人之教者不可捐其书也。
今辨其道而拒其教,校其教而不顾其书,不亦妄乎!
儒曰:「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
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
不其然哉?
谓其道不足法,推己道以辨之;
谓其书不足详,援己书以较之。
夫与乡人讼而引家人證,当乎?
必也不当矣。
道也者,天下之本也;
书也者,天下之迹也;
事也者,天下之本也;
理也者,天下之同也。
以理而质事,天下之公也;
寻迹以验本,天下之当也。
夫委书而辨道,舍理而断事,天下若此而为之者,公乎当耶?
古之有圣人焉,曰佛、曰老、曰儒,其心则一,其迹则异。
夫一焉者,其皆欲人为善者也;
一焉者,分家而各为其教者也。
圣人各为其教,故其教人为善之方有浅有奥,有近有远,及乎绝恶而人不相扰,则其德同焉。
中古之后,其世大漓,三者其教相望而出,相资以广天下之为善,其天意乎?
其圣人之为乎?
不测也。
方天下不可无儒,不可无老,不可无佛。
亏一教则损天下之一善道,损一善道则天下之恶加多矣。
夫教也者,圣人之迹也;
为之者,圣人之心也。
见其心则天下无有不是,循其迹则天下无有不非。
是故贤者贵知夫圣人之心。
文中子曰:「观皇极谠议,知三教可以一矣」。
王氏殆见圣人之心也(《镡津文集》卷二。)
一百:元刻本作「三百」。
召试馆职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西台集》卷六、《王文公年谱》附存一
臣闻不循于理,不合于变,不适于用而使之言,则行道之人皆自以为
先循于理,次合于变,卒适于用而使之言,则虽有所不能尽。
故论无美恶,惟变之合;
言无得失,惟用之适,言至于用而止矣。
自嘉祐以来,天下之士常患乎科举之累,而尤以诗赋为无用,故废去偶俪破碎之辞,而进以通经义理之学,庶几乎有用。
而十数年之间,缀文之士号为通经者,偶俪破碎反甚于诗赋。
至合天下为一体,如适莽苍之野,而观蓬蔂之多,第见同色耳,孰能形小大美恶于其间哉?
诗赋则曼词以自售,经义则曲论而求通。
取士之法虽分,而科举之累如一。
无他故也,上之人道之不善尔。
今朝廷复修三馆之制,使公卿大臣荐延天下之士,因试以言。
既不取诗赋之曼词,又不为经义之曲论,而策之以仁祖神考齐、鲁、文、宣之治者,似欲闻有用之言,则承学者讵敢以无用为说?
虽策之者未必真取其有用,要之非昔时之诗赋,今日之经义,则自当不为无用之说尔。
周公治鲁,尊尊而亲亲,岂不知举贤而上功?
太公治齐,举贤而上功,岂无尊亲之道?
使鲁不举贤而上功,齐无尊亲之道,则齐、鲁岂可以为国?
盖尊尊而亲亲,近乎周之弱,而道无弱也;
举贤而上功,近乎秦之强,而道无强也。
久而偏于弱,齐久而偏于强,后世从其偏而失之。
齐、鲁之后知其偏之所在,以齐之所偏者治鲁,以鲁之所偏者治齐,各举其偏者救之,则鲁不至于衰,齐不至于夺,非谓尊尊亲亲、举贤上功为召衰夺之端也。
仁宗皇帝之治天下也,优礼大臣而听用御史谏官之言。
盖大臣者,天子之辅也。
不优为之礼,则无以励其节,尽其心。
而听用御史谏官之言,所以存天下之公议而禁制大臣,使不得自放之术。
故大臣起居进见,未尝不恭己而待之,若将久于其位而不可动。
御史谏官一有论列,则十言之中行其七八,虽故老大臣必正其罪,以是而去位者,盖可数矣。
治平以前大臣,平日足以致君臣之欢,礼貌之隆,而私门奸利则破胆而不敢为。
至于神宗皇帝承久安之运,因累圣之业,欲兴利除害,富国强兵而服四夷。
凡可以兴利除害,富国强兵,服四夷之事者无不举,凡人可以行其富贵者用之无不至。
孝宗,仁九族,隆儒重道,常有以自励也。
老臣旧德谏说虽切,而不忘尊奖严惮之心,终为天下之用。
仁宗之道本无心于使之媮,神考之世未尝欲其刻也。
师仁祖则有媮之防,法神考则有刻之虑者,以风俗出于观望之致尔。
故有言某事之利民者,上不知其利而使视之,视之者必为观望曰:「是欲我言利也」。
则言其利,不言其害。
上不知其害而行之,故朝廷以为利者,天下以为害。
有言某事之害民者,上不知其害而使视之,视之者必又为观望曰:「是欲我言害也」。
则言其害,不言其利。
上不知其利而去之,故朝廷以为害者,天下以为利。
推本而言,岂朝廷之所望于下哉?
且天下之士,固有赞青苗,誉免役,歌市易,颂盐法。
至于今日,闺门之内,道路之间,皆以为青苗为可除,免役为可罢,市易为可改,盐法为可废。
至于其他新法,无不言可更者。
是岂真知其不善而可更哉?
亦出于观望而已。
盖今日之言不善,有前日以为善而欲奉行之人也。
则朝廷明日欲复新法,彼又将言青苗可举,免役可行,市易可置,盐法可作。
至于其他新法,无不言可为者也。
由观望之心,成观望之俗,故师仁祖则事或至于媮,法神考则虑或入于刻,盖皆不在媮、刻之间,而观望使之然也。
今如取夫守道固穷、不为观望、众人之所共知者尊用,而亦取夫背公向私、专事观望、众人所共知者退免,使天下晓然知观望之无所用也,则师仁祖而不至于媮,法神考而不流于刻,而忠厚励精,孝文孝宣之治可以兼举矣。
昔秦人之为俗也,贱仁义,尚诈力,尊法令,禁儒学,勇者威怯,壮者凌弱,天下耗乱。
孝文之时去秦未远,元元之民出于涂炭,故镇之以厚,养之以宽。
吴王不朝则因赐几杖,张武受赂发觉而赏以金钱,啬夫喋喋利口则以释之谏而不用,其宽至矣,而终无怠废不举者,以秦在其前也。
孝昭之时霍光为政,虽承师旅衰耗之后,与民休息,而不学无术,因权用势,居以不逊之道,在廷之臣有忤意而诛者,便辟而生者。
是以孝宣于闾里知民事之艰难,薨之后,五日一听政,拜刺史守相必亲见问,观其所由,退而考察以质其言,有名实不相应,必知所以然,其勤至矣,而无督察过甚之失者,以乘霍光之后也。
然则赦吴王,赏张武,弃啬夫似宽矣,而孝文之事本不至于弛。
刺史守相必亲见问,考其名实,似勤矣,而孝宣之事本不至于察。
则文无怠废之风,宣无督察之失者,亦良有道。
今国家上不承嬴政之苛,下无霍光之弊,则周公之所治鲁,太公之所治齐,举夫仁祖之忠厚,神考之励精,惟其所择,而当其行事,则去观望之俗而已矣。
夫前古之君有难与为治者,以任用亲党,女谒公行;
游宴弋猎,不恤国事;
赋敛无艺,使民困穷;
深严自居,下情隔塞。
有一于此,则难与为治矣。
盖亲党、女谒、游猎、赋敛、隔塞者,人君之私也。
小人探君之私而道之于邪,既以趋于私邪,则公卿大臣虽欲开正言,陈正道,如陈梦中之语,告天外之事,泊然不以经意。
虽欲为治,从何而入哉?
所以难也。
而国家自祖宗以来,宗室戚里未尝用事而赐予有节,则无亲党之嫌;
主上明圣,未亲后妃之议,则无女谒之患;
苑囿鹰犬未有所幸,则无游猎之虞;
罢贡献,蠲逋欠,则无赋敛之弊;
听政之始即诏天下实封言事,惟恐下情之不通,则无隔塞之忧。
凡前古之难者,顾皆易矣。
而所难者,则在于观望之俗未衰尔。
盖为治而观望,则流入于淫。
苟无观望,则齐、鲁、文、宣、仁祖神考之治惟所行之皆可以成功。
苟有观望,则不失于媮,必失于刻。
万事之是非,何可备言!
谨对。
吴夫人墓志铭 北宋 · 赵鼎臣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五、《竹隐集》卷一九
夫人吴氏,世家京师高祖廷祚,事太上皇枢密,帝每征伐四方,辄以谨信守筦钥,见谓劳臣。
父守一,左千牛卫上将军
母曰华原郡赵氏。
夫人既笄而嫁,为侍中某公孙、正奉大夫南阳张公讳宗望之妻。
华原燕王元俨之女。
夫人太宗皇帝所自出也,而又家故枢臣,夫族皆贵公子,门地宠甚。
夫人既归,修妇道,佐子职,恭俭谨肃,身不自知其贵。
事姑舅垂四十年,竭诚尽孝,左右奉侍如一日,心不自知其劳。
睦宗族,收姻戚,疏密有恩,人不自知其异。
正奉公薨,抚诸子慈而庄,爱而一。
已而诸子踵以材德进,显于时,夫人之教为多。
于是伯以显谟阁直学士历帅瀛、并二府,叔以右司员外郎典皇长子记室,仲、季咸以推择,为朝廷所官使。
夫人老矣,气体康彊,聪明不少衰。
上尝命右司公使北庭,道当出高阳,入辞,上问夫人起居状,嘉叹久之。
因敕过瀛传诏以劳其兄,所以宠光夫人而慰怿之者甚渥,高阳之人皆以为夫人荣。
会朝廷更定封爵,拜太硕人
夫人春秋益高,诸子皆华发,显谟公以方伯禄致养。
岁时嘉庆,将吏僚属诣门下候谒,衣冠满堂上;
爱孙诸倩奉觞荐寿,搢笏跪起者相摩于旁,夫人欿然无侈泰色。
已而显谟公罢河东兵,与右司公相继以事左迁。
视人情温凉,缺有间矣,而夫人怡然无愠戚容。
性宽仁,乐施与,所以赒戚属者甚备,下至臧获毋不爱也。
逮亡恙时,即自制送终服,且以币诿金山浮屠,营所谓佛事者。
其于死生,盖若无所甚爱云。
夫人生四男一女,长曰近,奉直大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所谓显谟公者;
次述,修武郎磁州兵马都监
叔夜朝散郎提点亳州明道宫右司记室公也;
次适,宣德郎,管宣州宁国观。
馀皆前卒。
孙男十八人:苍舒宣义郎大名府司录事;
大临承事郎管勾彭州冲真观
庭,承务郎管勾南雄州会仙观
容,承奉郎磁州武安县
叔达承务郎
伯奋叔献季仲伯虎仲熊伯达叔豹、伯适、仲忽、大鸿伯益、伯夔,未仕。
孙女五人,忠翊郎、监滑州天台埽物料场宋徵,通直郎颍昌府司录杨爽登仕郎、监北岳庙杨渊,假将仕郎赵伯牛将仕郎京西南路提举学事司管勾文字钱堪,其婿也。
曾孙男女十七人。
政和四年夏六月癸丑夫人以疾薨于磁州之官舍,年七十有九。
某月某甲子,诸孤葬之于颍昌府阳翟县大隗乡高村正奉公之兆。
某,显谟公客也,夫人待之若子姓然。
客有问夫人之德者,某应曰:「闺门之行隐矣,虽然,其子足以知其母。
今显谟公以忠孝勤劳,连将西北,折冲御侮,声绩伟然。
兄弟接武,更职华要。
夫人之庆厚矣,宠禄之报抑未艾也」。
客以为知言。
将葬,诸孤谓某:「非吾子不足铭吾母」。
亟辞,不获命,乃泣而铭之曰:
抑抑泰伯,弃豳弗居。
自西徂荆,爰始氏吴。
逮于孙曾,度祉而兴。
克踵其武,懿厥延陵
芮居长沙,汉大司马
不陨其承,世有闻者。
宋受天命,四征弗宾。
帝有筦钥,属我信臣
信臣劳止,乃燕厥后。
钟夫人,惟德之茂。
本支诜诜,实自其出。
媲于公孙,不显其匹。
为妇而顺,不愆于正。
为母而慈,卒厚厥庆。
其庆维何,昆弟翼翼。
朱紫成帷,来时饮食。
春秋时节,大纛高旌。
元戎先路,版舆是迎。
既贵且寿,甚康而适。
凡人所愿,毋弗我获。
更八十祀,以没其身。
谁呱其泣,白发老人。
惟杞及梓,我则种之。
帝抡其材,既克用之。
孰施云丰,而报不钜。
纳铭于藏,以诏终古。
上光尧皇帝书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三、《五峰集》卷二、《宋史》卷四三五《胡宏传》、《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九
臣闻二帝三王心周无穷,志利天下,而己不与焉,故能求贤如不及。
当时公卿大夫体君心,孜孜尽下,以进贤为先务,是以上无乏才,而山林无遗逸之士,士得展其才,君得成其功名,君臣交欢,而无纤芥形迹存乎其间。
逮后世衰微,心不及远,志不周物,据天下利势,而有轻疑士大夫之心,于是始有遁世不返、宁贫贱而轻世肆志者,于是始有奔走于名利之途、纳交于权势之门以侥倖富贵者。
二者虽有间矣,而均为不仁。
然则孔子所干者七十二君,有近于侥倖富贵矣,孟子不见诸侯,有近于轻世肆志矣,而后世仰慕以为宗师,而不以为不仁,何哉?
圣人仁以为体,义以为用,与时变化,无施不可。
学圣人者,以仁存心,以义处物,相时而动,亦岂必于进退哉!
臣生而愚直,力慕高远,以圣人之道为必可行,以圣人之政为必可复,以天下之衰为必可振。
抑又身逢乱离,穷处山林,阅人世之纷纭,知天心之神化,口诵古先之文,心推今日之事,静观兴替,动见几微。
方戎马之凭陵,痛王纲之不振。
陛下宵衣旰食,招延多士,讲论治道。
臣于斯时,潜光独善,有怀不陈,岂不负臣素心,上辜圣世,失孟轲之旨哉!
辄忘微贱,谨用所闻,揆天下之事,陈王道之本,明仁政之方,上干天听。
臣闻治天下有本,修其本者,以听言则知其道,以用人则知其才,以立政则知其统,以应变则知其宜。
何谓本?
仁也。
何谓仁?
心也。
心官茫茫,莫知其乡,若为知其体乎?
有所不察,则不知矣。
有所顾虑,有所畏惧,则虽有能知能察之良心,亦沦没于末流,浸消浸亡而不自知,此臣之所大忧也。
夫邻敌据形胜之地,逆臣僭位于中都,牧马骎骎,欲争天下。
臣不是惧,而以良心为大忧者,盖良心者充于一身,通于天地,宰制万物,统摄亿兆之本也。
孔子作《春秋》,必书元立本以致大用;
孟子告诸侯,必本仁术以行王政。
元,即仁也;
仁,人心也。
心,一也,而有欲心焉,有道心焉,不察乎道而习于欲,则情放而不制,背理伤义,秉彝仆灭,懿德不敷于行,而仁政亡矣。
是故察天理,莫如屏欲;
存良心,莫如立志。
陛下亦有朝廷政事不干于虑,便嬖智巧不陈于前,妃嫔佳丽不幸于左右时矣。
陛下试于此时沉思静虑,方今之世,当陛下之身,事孰为大乎?
孰为急乎?
必有歉然而馁,恻然而痛,坐起仿偟,不能自安者。
则良心可察,而臣言可信矣。
坐大廷而朝群臣,守是心而推之于事;
退便殿而幸便嬖,亦守是心而推之于事;
入燕寝而御妃嫔,亦守是心而推之于事。
凡无益于良心者,勿可为也。
念兹在兹,持之以久,优柔自进,则邪说横议将逆于耳,正言笃论将当于心,智虑日益高明,功名日益光大,邻敌之侵庶几可禁,叛逆之臣庶几可灭。
苟不察心之病而大变焉,则身不能自信,何足以孚民心,动天意哉?
孟子曰:「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
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昔舜以匹夫为天子,瞽瞍以匹夫为天子父,受天下之养,夫岂不足于穷约哉?
瞽瞍犹有不悦焉。
自常情观之,舜可以免矣,而舜戚然有忧之;
举天下之大无足以解忧者,惟自强不息,以成其仁。
其忧不得乎亲之切乃如此。
恭惟太上道君皇帝身享天下之奉几三十年;
渊圣孝慈皇帝生于深宫,享乘舆之次,以至为帝。
一旦劫于金人,远适穷荒,衣裘失司服之制,饮食失膳夫之味,居处失宫殿之安、妃嫔之好,动无威严,辛苦垫隘。
其愿陛下加兵北伐,震之以武,心目睽睽,犹饥渴之于饮食。
庶几金人知惧,一得生还,父子兄弟相持以泣,欢若平生。
引领东望,九年于此矣。
夫以臣之疏贱,念此痛心,当食则嗌,未尝不投箸而起,思欲有为,况陛下当其任乎!
而在廷之臣不能对扬天心,充陛下仁孝之志,反以天子之尊,北面事仇。
陛下自念,以此事亲,于舜何如也?
且群臣智谋短浅,自度不足以任大事,故欲偷安江左,贪固宠荣,皆为身谋耳。
陛下乃信之,以为必持是可以进抚中原,展省陵庙,来归两宫,亦何误耶!
夫金人何爱于我,其疑我谋我之心乌有限制!
土我土,人我人,然后彼得安枕而卧也。
茍顺其所欲而不吝,名号、土地、人民、货财以委之,正是以肉投虎,肉不尽,其博噬不已。
臣不知陛下何负于群臣,而群臣误陛下乃至于此。
自初年至于今,益已久矣;
义士之心,益已怠矣;
百姓之心,益已安于乱矣。
陛下不早自为计,广揽英雄以自辅翼,绳心之愆,纠心之谬,忧不如舜,力行不倦以感动天下,臣恐四方豪杰有以窥朝廷浅深,无肯为国家尽力者也。
抑臣又闻之,汤有天下,圣贤相继,臣服诸侯五百馀年;
一为淫虐,武兴兵誓众,乃以为世雠,诛之不赦。
自常人观之,武王之举岂不过欤?
孔子定《书》,取以为后世法者,盖作民君师,代天而为之子,其自任不得不如是也。
今海内大乱,二圣播越,元元叩心归命,陛下威福大权岂异人?
任蕞尔女真深入诸华,劫迁天子,震惊陵庙,污辱王家,害虐蒸民。
此万世不磨之辱,臣子必报之雠,子孙之所以寝苫枕戈弗与共天下者也,其宜为雠孰与
而陛下顾虑畏惧,忘之不敢以为雠。
臣下僭逆,有明目张胆、显为负叛者;
有协替乱贼,为之羽翰者;
有依随两端,欲以中立自免者。
夫既为人臣,而敢持二心,干纪逆节,反行天道,其宜诛也孰与
而陛下顾虑畏惧,宽之不敢以为讨,岂不与武王之志异哉!
守此不改,是祖宗之灵终天暴露,无与复存也;
父兄之身终天困辱,而来归之望绝也;
中原士民没身涂炭,无所赴愬也。
陛下念亦及此乎?
故以和,则失事亲之道,而害随之;
以战,则得事亲之道,而利随之。
其是非至易明也。
然不求于本,故大论纷纷,至今未定。
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修身本于正心,正心本于诚意,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而已。
朝廷之上可自欺也,而四方不可欺也,而天地鬼神不可欺。
善恶之应,急于影响,不可不察也。
伊尹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民心无常,惟惠之怀」。
又曰:「作善,降之百祥;
作不善,降之百殃」。
臣愚愿陛下察天理,存良心,以身先群下,深忧如大舜,自任如周武,不牵于姑息之仁,不慑于强暴之威,立复雠之心,行讨乱之政,积精积神,神而化之,与民更始。
实宗社无疆之休也,岂特纾目前之祸而已哉!
臣闻三纲,人之本性;
神化,天之良能。
、文、武恭己尽性,德合于天,一言一行,当物情之精,中民心之会,利用出入,民所共由,故精神感通,折冲万里,天下心服,莫测其用。
《易》曰:「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
此之谓也。
若夫德不能尽伦而三纲废缺,昧于神化而政不能尽制,乃以智术利势相倾者,则臣妾而已矣。
夫天下万事各以类应,君万民而为臣妾行者,必有臣妾之耻。
周平王东迁,王者迹熄,诸侯交侵,然先圣之遗泽尚存,五霸犹能明大义,奉而尊之。
然文、武之道自此日敝,强侯之风自此浸兴。
是以秦得逞其智力,灭六国,君天下。
原其父子君臣之际,莫有当于礼义者,陵夷之渐,实始此耳。
立甫十三年,天下共起而亡之。
汉鉴其弊,法古先之馀烈,崇尚经术,留意三纲,政治醇简,用智术而不专,行利势而不纵,王道虽微缺,而正论未衰也。
是以终汉之世,无侵陵之祸。
自此以降,如曹魏、晋、宋、齐、梁、陈、隋,得尊位者,皆本于篡弑,以三纲为虚假,以神化为茫昧,以智术为纪纲,以利势为权柄,前后相因,莫之能革。
五部云扰,悯、怀迁死,神州陆沈,蹙足江表,终不能申大义,踰河而北定中原也。
李唐因隋失道起义兵,平暴乱。
太宗创业,虽有英雄之略,身致太平,然三纲不立,家道内乱,纲纪不张,继世因仍又甚焉。
禄山思明豕突上京,窥窃神器,吐蕃、回纥连年侵暴。
赖忠臣之力,仅克兴复。
迨安、史少衰,而藩镇跋扈,陵夷至于五代,强臣制朝廷之命矣。
迹其行事,皆其类应,非偶然也。
孔子作《春秋》,正君臣之辨,其旨深且远,可不察欤!
及本朝开基,太祖皇帝受命,市不改肆,得之以大功,受之以天命,纲本既正,神化斯孚,削平僭伪,如指诸掌。
西北二边虽有动摇,终焉稽首。
丞相王安石轻用己私,纷更法令,不能兴教化、弭奸邪心,以来远人,乃行青苗,建市易,置保甲,治兵将,始有富国强兵、窥伺边隅之计,弃诚而怀诈,兴利而忘义,尚功而悖道。
人皆知安石废祖宗法令,而不知其并与祖宗之道废之也。
邪说既行,正论屏弃,故奸谀敢挟绍述之义以逞其私,下诬君父,上欺祖宗,诬谤宣仁,废迁隆祐。
使我国家父子君臣夫妇之间顿生疵厉,三纲废坏,神化之道泯然将灭,纲纪文章扫地尽废。
遂致邻敌外横,盗贼内讧,天师伤败,中原陷没,二圣远栖于沙漠,皇舆僻寄于东吴,嚣嚣万姓,未知攸底,祸至酷也。
若犹习于因循,惮于变更,不大刬革,以返三纲之本,邪说横议者不废,干纪逆节者不诛,法不守道,诛不守议,昧神化之良能,长智术利势之心,行簿书期会之政,文繁实寡,伪长丧真,上下相蒙,莫肯致察,大吏弃置法令,小吏贪冒无耻,奸赃遍于郡县,元元无所告诉,意愁心结,思所以自达于上者,非智术利势无由也。
于是亿兆之心交骛于智术利势矣。
上以利势诱下,下以智术干上,犯法者不必诛,乱政者不必退,是非由此不公,名实由此不核,赏罚由此失当,乱臣贼子由此得志,人纪由此不修。
以臣干君,以贱干贵,子不听于父,弟不听于兄,边隅不听于中国,天下万事倒行逆施,人欲肆而天理灭矣。
残贼之政暴著天下,危亡之忧日以益甚,孟子所谓「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将何以异于先朝,求救祸乱而致升平乎?
然上而公卿之议,下而士大夫之论,习以残贼为常,更为当今之乱,将卒不精练,兵甲不坚利,馈饷不丰给,城池不高深之过也。
商纣百克,而卒无后,项羽百胜,身死人手,秦仓以资刘、项,隋洛口以资李密楚城昭王大城,陈、蔡不羹而乾溪之师溃。
孟子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国之灾也;
田野不辟,货财不聚,非国之害也。
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
臣是以愿陛下深念三纲,潜心神化,明脩政事,大革风俗,使卓然与熙宁之政相反,则中国之道立,而边鄙之叛逆可破也。
孔子匹夫耳,天下无主,犹以身当天运,作《春秋》,承帝王之烈,行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事,讨伐乱贼,扶持三纲。
况陛下居得为之位,天开圣性,明于《春秋》,又有能为之资乎!
诚能更加圣心,勿牵制于文义,毅然讨乱贼,定名分,正三纲,穷神化,日新厥德,九重朝诚,四海暮应,岂与汉、唐行智术利势,与英雄角力角智而后臣之,葸葸然常恐臣妾之轧己者比乎!
德格皇天,恩施万姓,四方归命,丰功伟绩,何忧乎豫贼,何畏乎金人耶?
臣原其要,亦曰「举斯心加诸彼」而已。
陛下念之,父兄之望、天下之愿也。
《传》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勿使失性;
有君而为之贰,使师保之,勿使过度」。
是以尧为天子,不乐尊位,而忧先辅佐。
辅佐之重,同于天地,必也相知以心,相辅以仁,外托君臣之分,中结朋友之义,吉凶成败,相与同之,死而不变,然后为尽其分矣。
岂以言合意、行顺旨,不问诸左右,不询于大夫,不访于国人,格天下公议而用之乎!
陛下自登天位,所命辅相多矣,然皆用之骤,退之速,岂其失于易,有未慎而然乎?
岂其以己私好恶,不以天下之公而然乎?
岂其悦人之佞,恶人逆己而然乎?
成汤之于伊尹高宗之于傅说,皆一举而终其身,既得久于其位,故政令纲纪有常而不紊,可变而不变。
此其所以能创业兴衰者也。
陛下今欲任辅相,以二君为法可矣。
臣尝思之,陛下所以不然者,其以未知群臣心志才德,将广揽遍试,以识其贤不肖而后决进退之欤?
臣恐计之疏也。
昔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孜孜不倦,惜此寸阴
况陛下大雠未报,叛臣未诛,封疆日蹙,危乱交至,义之不可以已,孰若大禹
迫切于心,不可以怠,孰若大禹
陛下诚蓄乾元之德,施刚果之用,以大禹之事反求诸心,则轻重缓急可知,必不肯一日茍安其居矣,又何忍以九年之久尝试群臣哉!
臣恐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不足以伤贤于耕乐之陋也。
臣以在廷之臣,类皆茍媚,道寻常之言,理细微之故,虚延岁月,曾不能因时先事发愤慷慨,一为陛下明陈斯道,致行斯义,而黄金横带坐于庙朝,更出迭入,传呼辅相,孰有赤心许国不以浮名浮势动其心者!
大臣如是,则人主最病。
臣原其本,亦人主之诚不至而自病也。
曷不改更心虑,恭默思道,积诚于内,感通英贤,进而任之,使久于其位,责以功实,无为坐费岁月,弃机会,纵雠逆而不治,使义士闻之而解体,英雄闻之而动心也。
群臣亦知以是为忧,为陛下言之乎!
夫欲成王业者,必用王佐之才。
所谓王佐之才者,以其有王者事业素定于胸中也。
故一旦得君,举而措之,先后有序,纲施纪布,望道期功,如臂运指,莫不从心。
今夫奕之为数,小技也,规势不先定,犹不能取胜,况欲兴衰拨乱,倚任辅相,而用尝试其术之人,侥倖以望成功,必不可得矣。
夫辅相者,百官之精选,人才之所自进,政事之所由定。
陛下轻以授人,使各以类进,则执政侍从之臣可知矣,外台耳目之寄可知矣,郡县民之师帅可知矣,所以寄阃外却敌折冲者可知矣。
廊庙非其人,则浅近之言日进,理义之论不闻,而是非乱于天下矣。
监司非其人,则刺举之政不行,黩货怀奸、舞文弄法之吏得以臆逞,履正奉公、清修惠化之士无以自进,而名实乱于朝廷矣。
守令非其人,则政繁赋重,民力殚竭,而盗贼起于困穷矣。
将帅非其人,则雠敌外纵,衅孽内生,而披枝伤心之祸萌矣。
故人主之职,在论一相。
昔燕、齐,敌国也,昭王得一乐毅,而犹能以弱燕破强齐,而克仇报怨。
今中原,陛下之旧,一则金人,一则齐、楚。
以名,则中外非敌;
以义,则叛逆之臣不可与我抗也。
诚得贤士,举而任之,使尽其职,则天下之善何所不进?
正名定罪,任天下武勇起义兵,从西北思归之士以诛暴乱,何所不克?
历观前古,天下未有无臣之世,患在人君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则盛德之士不可得而官矣。
好柔佞而恶刚直,则守正之士不可得而用矣。
安龌龊而忌英果,则高才之士不可得而使矣。
陛下必欲致士,能绝是三者,勿萌于心,绌权数,仗诚信,忘利势,与天下之士相期于道义,则真儒命世之才将为陛下出焉。
或不若是,则訑訑之声音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士止于千里之外,而谗谄面谀之人窥隙乘间,侥倖竞进。
权在辅相,则党于辅相;
权在阉宦,则党于阉宦;
权在将帅,则党于将帅
欲固其宠,遂相挤陷,不论人之贤否,不计事之是非,不顾国之安危,茍可以倾人而便己者,无不为矣,陛下亦安能人人而察之哉!
古者圣王制爵位,所以明等级也;
制宠禄,所以奉名器也。
以此防民,犹有尸位素餐惟利之徒,弃君如土梗弁髦莫之恤者。
况人君自以爵位宠禄为己私,则天下安知爵位为明等级之义乎
安知宠禄为奉名器之礼乎!
君以富贵畜其臣,臣以富贵怀其君,而百官皆不知其职矣。
在官者无他事,大抵转相承奉,务以荣进为先。
欲纲纪文章之不坠,祸乱衅隙之不滋,其可得乎!
夫官人之义,以其贤也,以其才也。
用其贤才,盖为民也。
唐虞三代,莫不为事设官,为官择人,君无姑息之命,臣无希冒之心。
当斯时也,上法一而百度张,下心清而万事理,远迩肃安,封疆靖固,四方归命,而无狂狡之忧。
譬之人身,血气强盛,肤革充盈,自然阴阳之寇不作,而邪厉之气不能干也。
今世则不然,为人设官,为官造事,冗滥交错,仰食县官,侵渔百姓,坏风俗,乱政事。
往中原时,提封万里,郡县以百千计,论者犹以为将不胜其弊。
今地益狭隘,州县无几,士大夫自西北而东南者,不知其几千万人矣,自东南而官者,不知其几千百人矣。
郡县荒残,百事宜简,而官吏猥众,上官大吏各私其亲,不遵法制,移易往来,曾无定止,互相攘夺,不顾是非,受贿纳赂,法禁不行,奸豪得志,暴虐日敷,根本摇动,大命将泛,流荡而不可止。
天下无事,食君之禄;
天下有变,拱手圜视而不能救,则又有乘时侥倖,冒功射利,为国结怨于民而增益祸乱者。
陛下操予夺之柄,握刑赏之威,胡不自为深计,黜阘冗之官以俟英贤,夺冒滥之职以屈高士。
大计若干职,定置若干员,于今在官者,按实功罪,诛赏必行。
任官称职者,使久于其位;
过恶已彰者,编之于民,终身不齿;
志气不立、事业不修者,皆赐罢;
其有学行未成者,归之于学。
庶几官约事省,为政有经,民听不惑,而危亡可救矣。
或者以为行此之政,则必大致烦扰,失人心,为金人豫贼驱才,岂不殆哉!
臣痛之曰:夫国之所恃而上之所保者,亿兆之心也。
若夫士大夫乘君子之器而为小人之行者,乃生民之蠹、国之贼耳。
汰而黜之,则得民心。
所去者寡,而所安者众;
所去者奸恶,而所安者良善。
计道义,权轻重,则所为失人心者,乃在彼而不在此矣。
为天下逋逃主,以有亿兆夷人,而武王以三千人灭之。
纵使仇敌得吾逋逃之士,是皆不忠不孝商纣夷人比耳,适足为吾取胜之资也。
茍或恐惧,动于浮言,不黜衰敝之士,则衰敝之政不更,而衰敝之俗不革,乱不息,威不震,而讨逆复仇之兵未易举矣。
延日引月,下陵上替。
陛下春秋鼎盛,明并日月,威若雷霆,乃行小不忍,而弃大谋,高拱以成土崩之祸,生奸雄心,臣窃为陛下惧焉。
臣闻尧授舜以天下,其付托丁宁之言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
钦哉!
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
夫众所愿者,饱食煖衣,仰有所事,俯有所育而已。
后体元而仁覆天下,则众得所愿而归戴之;
后不体元,为政不仁,无以保天下,则民择仁厚而归之,其心岂有常也!
大禹平水土,拯民之垫,以有天下;
桀不能守,灭德作威,而民归于商;
稷降播种,以救民饥,至文、武而有天下;
幽、厉不能守,肆行暴虐,而民归于五伯。
此已然之明验也。
本朝宗祖厚养天下,当时父老蒙恩被泽者已死已亡。
后来子孙自王安石为政,崇尚掊克,与民争利,狱讼繁滋,民不得安息
加以庸邪继轨,阉宦握兵,求便其私,不为国计,内修宫室,治苑囿,外拓边疆,筑城立栅。
常赋不充,移易经费;
经费不充,始有横敛;
横敛不充,公私俱匮,天下力竭财尽。
虽有感恩戴德之私,迫于威虐,如火销膏,祖宗之泽日益斩矣。
故金人未动,而方贼已称兵于江表,群盗已充斥于太行
及其内侮,民无杀敌保家之志,望风奔溃,乘时为盗,发其乱心,侥倖富贵,以偷安须臾,远近继起,连年未定。
然则民心果有常,而祖宗之泽果可恃乎?
陛下亦自强于为善可也。
往中原时,国家全盛,提封万里乡邑聚落,财物阜丰,所在百姓以亿计,犹不能堪上命,以及败乱;
迨今地益狭隘,皆寇盗剽掠之馀,贼杀之残也。
生者流离,死者暴露,哭泣之声未绝,伤夷者未起,怨恨愁痛,感伤和气。
故长星亘天,日食地震,川腾海溢,雷电雨雹,愆时失序,木冰竹枯,灾异荐臻。
陛下即位,厉精求治,九年于兹,若之何民犹未安,而天犹未应乎?
臣深探其本,盖陛下体元之功未加焉。
是以听善不明,择善不审,执善不固,官人失贤,行政失理。
虽有爱民之心,屡下宽恤之诏,而有司壅遏大命,不能承流宣化,实惠不施于民,诛之如禽兽,取之如渔猎,发求无度,科敛无已,胁之以势,劫之以威,官得其一,吏隐其九,号呼苍穹,天听悠远,惨毒切于肌肤,冻馁迫于忧虑。
其致败乱,岂与中原比哉!
必天有其意焉者矣。
虽军旅日兴,粮饟器械资于民,金帛甲车资于民,不发求科敛则军旅坐困,无以御敌;
发求科敛而民益困,邦本先蹙,于军旅何有哉!
然则奈何?
亦选明正沈毅之士,天子亲擢,置于中台,勤加劳问,任以为朝廷天下耳目,勿使为辅相权势鹰犬,信而听之,听而行之,以靖朝廷。
然后明白公正精强之士出使郡县,察举可任,功赏可责,可以平政理讼,革邪归正,奸盗不逞,使民有所赴愬矣。
虽有不得已而调敛,均平无颇,尽入于公,用于有益,民孰不愿输也哉!
孔子曰:「均无贫,和无寡」。
如是而军实不充者,未之有也。
虽然,此可以救目前之急耳,必欲足食、足兵,为久远可行之计,则莫若治其本矣。
三代之时,税以出,赋以供车,无关市之征,无盐铜之利,无榷酤之法,无称贷之益。
而天下财力日忧不足,海内有变,则剥肤椎髓,痛酷惨急之威猛于虎,烈于火,绝其生生之路,取之犹不足给。
何三代不尽利而富,后世尽利而穷乎?
臣窃思之,财者,天地有时,四民致功者也。
取财于天地则无穷,取财于四民则有尽。
古者,溥天之下,四民而已,民无不食其力者。
汉、唐以来,游手滋众,上无制以革其滥,下无学以权其弊,兵不本于农,人不食其力,为之者寡,而用之者众。
臣请举其大者,夫兴师十万,日费千金,靡然骚动者七十万家,而后十万之师举
是故圣人教兵于乡遂,以行师动众为毒天下,而未尝轻用之也。
历代兴废,制虽不同,然皆隐兵于农。
及李唐中季,渐坏旧章,兵农始分,全家坐食,是日日毒天下无时而已也。
况今海内大乱,土地狭隘,国用空竭,民力凋敝,而被甲者无虑数十万家,家以五口为率,乃有数百万端坐待哺于农民者矣。
夫国之有民,犹人之有腹心也;
国之有兵,犹身之有手足也。
手足虽病,心能保之;
心腹茍病矣,四肢何有焉!
是故欲富国者,务使百姓辟其地;
欲强兵者,务使有司富其民。
国无治乱,时无丰凶,政无经权,莫不以辟土地、养人民为本。
今乃行诛剥之政,纵意侵民,以奉冗卒,使田莱多荒,万民离散。
此臣之所未解者,一也。
夫释氏之道,上焉者以寂灭为宗,以明死生为大,行之足以洁其身,不足以开物成务;
下焉者转罪业,取福利,言之足以恐喝愚俗,因以为利而已矣。
魏、晋以上,为僧有禁,梁、陈以下,曾无限制。
僧徒遍天下以百万计。
问其力田积粟、输赋税以实仓廪则不知,问其利器械以供上用则不知,问其披坚执锐为国爪牙则不知。
故凡问以实用、有益于天下生民者,则曰:「非吾事也。
吾所事者,为国焚修、祈天祝圣,以救度一切众生耳」。
自祖宗以来,德大包荒,于道无所弃,亦崇信之。
道君皇帝虽有改更,旋复其旧。
然水旱屡兴,蝗螟荐起,戎马生郊,王师伤败,则祈天之效安在乎?
二圣北征,皇宗远徙,陛下巡游,靡克有定,则祝圣之效安在乎?
盗贼蜂起,贼杀人父兄子弟夫妇,流血成川,死于锋镝者以亿万计,则救度一切众生之效安在乎?
其为欺妄,岂不昭明!
而或者以为朝廷固知其无用,而度牒之入亦有助于国家。
且度牒一时之得几何,而农工商贾之子孙既为其徒,则不耕而食,不织而衣,高堂大厦,雕镂文章,以自居处,役徒众,致滋味,以自奉养而终其身,其费岂特十倍度牒哉!
夫为政以均平天下,而坐纵夫庸愚欺诞之奸化诱善良,失国家丁壮,灭绝天伦,坏乱人纪,百万群居,蠹生民之衣食。
此臣之所未解者,二也。
古者,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降及诸侯、卿大夫、府史、胥徒,皆有等差,官不踰事,禄不踰数,故民不疾上,而下无怨劳。
汉世而下,官名滋众,无其职而置空名,无所事而尸厚禄。
公卿大夫多,而府史胥徒之属之家,亦不下数十百万人矣。
农人力作,自徂冬,一岁之间,未尝休息,乃不得免于冻馁之患。
而膏粱子孙、游手末艺、舞文弄法者,依势侵民,食其膏脂,耗蠹邦本。
不能立大正之心,施刚果之用,沙汰罢黜,省费宽民,今复无故广增祠职,俸禄优厚,财用窘急,日益重敛,求千万人之誉而失亿兆之心。
此臣之所未解者,三也。
陛下诚能听臣之计,扩仁民之心,行不忍人之政,申明军法,大加选练,高立标格,宁使入选者寡而厚其资给。
以精则足用,以寡则易使,斥去罢羸,散归南亩。
大兴屯田,罢度牒,天下僧尼道士,收其产业,即今存者令岁纳复身钱一万;
其肯改过归民聘娶者,随口给以公田,使各食其力。
罢废冗滥之官,自西北而东南,饥寒无以自存者,亦随口给以公田,使各食其力。
不出三年,财用必充。
唐刘晏曰:「理财当以养民为先,户口众多,赋税自广」。
使不晓财计则可,使而少知理财之道,有已行之验,则其言必不可违矣。
夫与民亲者,莫如郡县之官,天子所与共治天下者也。
今类皆以干逐废弃者居之,岂为民父母视民如伤之意哉!
臣愚谓宜重其任,择其人,使久于其位,期以成功。
且申戒察视之官,廉问纠劾一路之广。
赃吏而监司发者,罪守贰
守贰发者,黜监司
中台发者,监司郡守俱赐罢,终身以不胜任废。
立是法而必行,庶几陛下之仁得加于百姓,邦本安隆,而讨逆复仇之兵可振矣。
魏武侯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
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
对曰:「在德,不在险。
君若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
魏氏失于不知本,吴起失于不知末。
夫道有污隆,势有强弱,因时处事,体用不遗,本末并行,然后为得也。
是故圣王明于天险,尊卑之分,贵贱之等,定天下之制,而奸邪莫能越;
于地险,山川丘陵以为阻,城郭沟池以为固,而暴客莫能干。
险设如是,然后能守其国矣。
不然,天险废乱,虽潼关何有于秦?
地险不修,虽仁义何有于赵?
金人入据太原,天下要害之地,始欲弃而不守,终虽救而不力,遂致崩陷。
敌乃幸胜,席捲而南,若蹈无人之境,连年深入,所向无坚城,上下震动。
南掠衡湘,东至于海,民无所庇。
自古边境之祸,未之有也。
去年之战,敌无必前之心,诸将侥倖一胜,非有奇谋伟略真可以破坚阵、摧强敌也,然将相受赏,荣禄兼极,天下皆喜,臣独惧焉。
田单即墨破燕之馀卒,有死之心,无生之气,遂破燕复齐。
及齐已定,有生之乐,无死之心,则攻狄不下。
夫亿兆之情,本乎一心,而君者,心之元也;
三军之志,同乎一气,而将者,气之元也。
今君臣上下狃于无故之胜,心志骄佚,不复长虑。
淮南膏腴,寿春名郡,盱眙古县,所宜高城深池,名将坚守,以遏敌人进取之道,而下流有屏蔽矣。
今乃弃废不省,失经画之远图,有退缩茍安之志,人情虽阻,启敌人心。
此臣所惧者,一也。
安陆武昌,上流腋胁,亦宜遣将以兵镇理,凿深池,筑高城,积糗粮,治守备,如中原时西北边城,固以待贼。
彼若不顾死亡,越城而进,则以一军扼其前,城中出轻骑抄其后,随宜设变,使彼欲进不可,求退不能,虽有驰突之骑,使不得纵。
此乃用我之长,制其短也。
今漫然不以为意,虽长江天险,人力不施,何以守之?
秋深贼至,临难遣将,必复抢攘。
人心不先定,而战胜不可必,一有蹉跌,则大事去矣。
此臣所惧者,二也。
襄阳上流门户,北通汝、洛,西带秦、蜀,南遮湖、广,东瞰吴、越
欲退守江左,则襄阳不如建邺
欲进图中原,则建邺不如襄阳
欲御强寇,则建邺襄阳乃左右臂也。
何以言之?
长江万里,贼至,下必趋采石,中必趋武昌,上必趋襄阳
以臣料之,金兵辽远,所在凋敝,多发兵则粮饷艰绝,其能来者不过数万,以分则势弱,诸将各拥大众,自足制之。
彼若屯聚而进,寇下流,则我以襄阳之兵直趋汴、洛;
寇中流,则我以上下之兵更出迭入,交至以罢之;
寇上流,则我以淮上之兵入青、徐,批亢捣虚,左右牵制,使贼内顾,不得专意外伐。
然后我得宽于难,内可以修政事,外可以观时变,蓄养精锐,进讨乱贼,平定中原,此事之机也。
今乃委置襄阳,戍以轻兵,不脩攻战之备,不兴屯田以充军实,千里萧条,人无固志。
假令贼以轻兵犯淮南,翠华至重,人情惶骇,其势必以重兵临江抗御。
贼乃以精锐破襄阳,走江陵,掠舟船,顺流而下,水陆并进,长沙以东必从风而靡,临江将士乃摇心矣。
以摇心之将敌乘胜之军,百战百败,人心离散,虽有孙、吴之术,不能以取胜。
此臣所惧者,三也。
杨夭为寇,起于重敛,吏侵民急耳。
本农亩渔樵之人也,其情不与他寇同,故治之之法宜与他寇异。
陛下诚能选宽厚有谋之臣,为江、湖间守,少给以兵,大施恩信,招抚流散,务农重谷,道化善良,诛锄奸宄,号令清一,明白可信,不出期月,杨夭之徒必大震坏。
然后用其乡导,选精锐禽之,易于反掌。
今陛下赫然震怒,命大将统数万之兵,武震以慑威之,使彼惧而知悔,自相残戮,归命天子,实陛下神武,非草野微臣之所敢知也。
如其不然,惧而协谋,舟船便利,随方抗敌,威不能制,恩不能怀,平荡之功不可以岁月冀。
大军久聚,所费不赀,诛剥遗民,侵肌及骨,死亡流散,不复聊生,北马秋高昧死复至,内敌外寇,相因而起,虽有良、平之智,不能为谋。
此臣所惧者,四也。
陛下详择,举而行之,去危就安,天下幸甚。
颜回问为邦,孔子不告以威福之柄、制驭之方,乃曰:「放郑声,远佞人
郑声佞人殆」。
言之不足,至于再言,圣人之意可见矣。
夫言不以正,悖道妨义,而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足以悦人心、惑天下者,皆郑声也,岂必钟鼓云乎哉!
郑声浅陋卑污,听之易知,言之易从,悦之者众。
上无道以揆之,则天下波靡,遂成风俗,而奸邪机巧才佞之士,于是始得投间攘臂,肆行于其间,错乱名实,颠倒是非,盗窃威权,其身荣而天子危矣。
中正之人不阿意,不诡随,据道而言,證经而论,方其犯颜敢谏,有如不恭,面折廷争,有如沽激。
夫以蝼蚁之命犯雷霆之威,自非诚心爱君,岂能如是哉!
孟子所谓「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己垂涕泣而道之」。
不待勉强而亲之,心发于中,自然恋恋不期茍免,如待赵人之疏也。
若夫佞人之于君,安同其荣,危避其难,视君如国人矣。
君天下者何惮不弃彼而取此耶!
中正之人错诸邪枉之士,则民心服,而有志必成;
举邪枉之人错诸中正之士,则民不服,而仇益相陵,盗益肆暴,宗社有危亡之忧矣。
陛下即位以来,中正邪佞更进更退,无坚定不易之诚。
陈东以直谏死于前,马伸以正论死于后,而未闻诛一奸邪、黜一谀佞,何摧中正之易,而去奸邪之难也!
此虽当时辅相之罪,然中正之士乃陛下腹心耳目,奈何以天子之威,握亿兆之命,乃不能保全二三腹心耳目之臣以自辅助,而令奸邪得而杀之,于谁责而可乎?
臣窃痛心,伤陛下威权之不在己也。
虽然,生不能用,死念其忠,既褒其身,又恤其后,臣见陛下天地之量,日月之明,改过不吝,日新其德,自今能主张腹心耳目之臣矣。
存此心而不替,事业固优为。
有君如此,岂忍负之?
臣言已在前矣,陛下听之,天下之福,臣之望也。
夫自以至于今,上下三千年,盛衰治乱,载在典籍。
可法可戒者,非不备也,非不明也。
而继世创业之君治乱相循,不能自免者,仁与不仁而已矣。
陛下幸听臣言,反求诸心,神而明之,施于有政,灭仇雠,诛叛逆,恢复中原,仁覆天下,乃其功矣。
惟陛下加圣心焉,勿使臣徒为此空言而已也,实宗社幸甚!
巴州南龛题记绍兴十一年正月 南宋 · 张学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三、金石苑
绍兴庚申季冬中浣日,颁列府,燕僚属于击瓯。
是日也,天晴风暖,物舒人畅,春色顿开。
酒阑,相拉作探春之行。
连儦者六人,乃都护开封裴渊彦深化城尹古雍郑忠甫师仁,郡纠鄄城张元方方叔秋官三荣杨杲明父,司民陇干王泌唐老,府属盟津张学致道
遂有南龛之游,抵莫而归,砻石未毕。
明年元日再至,斯时又蓬池何焕亨叔新令壁山,谒府告行,同化城主簿锦官李识默之咸集,致道书□纪其来。
刑部郎中薛公墓志铭嘉定十三年二月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六、《絜斋集》卷一八
绍兴间,吾乡年高德劭者有五人焉,其学问操履,俱一邦之望,时时合并,有似乎唐之九老,本朝之耆英,故谓之五老,绘而为图,传之至今。
左朝奉大夫衡州使君薛公,其一也。
公既与是四人者以道义相交,而又得贤婿焉,曰礼部侍郎高公,学有根柢,气类相若,讲明义理,日益精微。
于是乎家庭间肃肃雍雍,薰蒸陶染,不扶而植,为子若孙者,乌得而不贤哉!
刑部公之持身居官,所以见推于士大夫者,其源委盖如是。
公讳扬祖,字元振,世占籍于明,明升府,遂为庆元郡人。
曾大父讳唐,赠朝议大夫
大父讳朋龟,即衡阳使君也,尝权工、吏部郎官
考讳居实朝请大夫,历仓部郎中直秘阁,帅淮东,赠中散大夫
妣朱氏宜人,赠令人。
公资性颖悟,风规秀整,嗜书不倦。
以父任补官,淳熙间淮东帅司书写机宜文字
丁外艰,服除,调处州司户参军
绍熙初,监编估局门。
皇上履位,宰婺之义乌
通守金陵,丁太夫人忧,不赴。
既除丧,主管浙西安抚司机宜文字,监尚书六部门大理寺簿,知漳州
召为大理丞,迁刑部郎中
寻以疾请外,得池州,改主管冲佑观
公始为户掾军校有怨军事判官者,伺其未明趋郡,剚刃肩舆,已而自首,郡守送之狱,公亟言曰:「军校辄犯阶级,诛之,法也。
事理明甚,何必寘诸囹圄,若讯他囚乎」?
闻者皆快其壮。
局门事简,不足以观设施。
丘公崇时为户部侍郎,风裁甚高,见公而奇之曰:「此有用之才也」。
为之延誉,参政陈公骙亦骤称之,声名藉藉,改秩之剧,不劳而办。
邑有颜孝子墓,岁久荒圮,首营葺之,申严樵牧之禁,有助风教。
一胥大为奸利,白诸郡将,黥之以警其馀,莫不震慑。
率以五鼓视事,夜漏下十刻始休,三岁之内,无日不然,以故庭无留讼,狱无滞囚。
东江湍驶,舟多覆溺,乃创石梁,捐己俸以先之,乐助者众,费缗钱以万计。
及守临漳,梁南江,如东江之役,故两桥之成,人皆以薛公名之,为之立祠,示不忘也。
漳仅有土城,高不过五尺,无以御寇。
公欲修筑,请于朝,未之行也。
及为郎,面对,申言:「此州当闽广往来之冲,去朝廷二千馀里,而城壁不立,往时沈师窃发,以无备故,可为覆车之戒。
乞以臣任内桩积钱,辄办兹事」。
上始从之,诏守臣汝谠经画,如其言,漳人赖之。
时州县财用不足,多以科罚从事,公言:「民犯有司,自有成法,岂宜因以为利。
施之小罪,已非息讼之道。
若罪至杀伤,由此倖免,冤枉何时伸乎」?
此亦切于时务之言也。
溪峒猖獗,湖广江西均被其毒。
赣,大州也,恬不为备。
贼兵深入,直趋郡城,独幸急撤浮桥,仅免于祸,不尔,守其危哉。
漳距贼巢,非若赣之壤地相接也,而公豫为之防,日缮甲兵,积谷,常若寇敌之至,威声所加,足以御侮,不既贤矣乎?
省户之除,天子固将用之。
不幸而病,奉祠里居,沈绵者九载,竟至大故,寔嘉定十二年七月癸酉也。
享年七十有三,积官至朝奉大夫
娶蒋氏,吏部尚书大猷之曾孙女,赠宜人
又娶汪氏,封宜人
子男五人:长师仁迪功郎、监绍兴府三江买纳盐场
师诚、师文、师谦,皆蚤卒;
师鲁,将该致仕恩。
女二人,长适进士杨宗绍,次未行。
孙男三人,长安之,余未名。
公五历官,岁月深矣,而资产终不甚裕,故多以廉吏为荐。
大资赵公入侍经帷,荐慈湖杨公,而公亦预焉,时人以为荣。
初,仓部公窆于奉化县忠义乡之双谷,去城几百里,公每谓二子曰:「先陇若是之远,子孙惮其难至,声迹必暌。
吾殁之后,得祔葬于此,尔曹展省,并及两世,则不至于遽疏,吾瞑目无憾矣」。
明年二月某日,二孤敬遵先志,克襄大事,而属某为之铭。
某虽老且病,然乡党之谊,不可辞也,乃次第其本末,系之曰:
猗欤一门,三世为郎。
象贤济美,厥德有光。
猗欤刑曹,甚敏而厚。
居官可纪,有学有守。
味其遗训,先陇之思。
兹为不忘,昭昭永垂。
郭安人墓志铭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二、《性善堂稿》卷一四
安人姓郭氏,系出汾阳,世远莫得其次。
入国朝有任左侍禁者,始占籍于河南讳遂,即安人高祖也。
曾祖讳英,骐骥使
祖讳子齐昭信军节度使
皇考讳师仁武翼大夫
皇妣崔恭人,治家有礼法,三子惟安人为己出,慈爱备至,然教训严切,未尝少假,以是女工之事及史传所载可为阃范者无不通晓。
及笄,议所适,有以赵公公恃为言者,崔恭人曰:「是尝奏请斩蔡太师赵正言之子乎?
吾得联姻是家足矣」。
于是遂以安人归之。
时未仕,后补承信郎,终于武翼郎世称静渊老人是也
安人既庙见,以不及事姑舅,岁时祭祀特致其谨,内外亲戚莫不信重之。
正言十一子,时四仕于夔,长妇疫令人,次妇王宜人,次妇勾安人,皆文献故家,妇德妇仪为一时矜式。
安人周旋其间,誉弥著,人无间言。
部使者晁公公溯夫人以姻连时会集之,尝目为礼门四妇。
安人性恬淡,勤俭自将。
起鸡鸣,焚香诵其佛书,迟明戒婢仆扫堂户之尘,设席正坐,夫妇相对如宾,动止有常,风雨不渝。
始族党合居,食指百数,虽有室家者莫敢异爨。
犹子彦迈、彦逳幼孤,育于安人,教之尤笃,卒以科名自奋。
其他诸子侄抚爱各得其心,其后仕于外,举动稍过,必曰:「安人得无知之」!
每之官,虽远郡必迂路求教,安人则必戒之曰:「吾视今之族人,身既达则不复顾其未达者,既不能亲睦宗族,岂复能爱民重士?
汝曹勉之」。
故诸侄为郡多可纪者,实安人发之。
安人平居食不二味,晚岁屏不御蔬布,持律甚严,约己节用,一介不妄与。
至亲间一急难极力资助,略无吝色。
大夫公捐馆时,治命以五百金为安人奁具,且使其子掌之,既而莫偿。
安人曰:「向先人治命,虑家贫也,我今幸有托,我视兄犹父也,可计较耶」?
遂不复受。
静渊平生乐施与,家亦以之匮。
晚寓吾乡,民力素贫,曦叛后连年荒旱,多所赒给,安人悉力助之。
静渊既捐馆,家徒四壁,诸侄之典州者各分俸为安人置田宅,为娱老计。
在郡之西湖,堂奥粗备,植松,莳花果,为亭为沼,以奉燕游,安人曰:「若专从事于此,何以训勉孙曹」?
乃更为堂,取静渊诰词中语榜曰「操修」,翼两斋,合而名之曰「西湖书院」,故兵部郎中谢公艮尝为记之。
嘉定辛巳,忽染风痹之疾几殆,其妇谢剔股以进,翌日疾乃瘳,言动饮食一如平时,但足弱耳。
明年孟秋疾复作,顾其妇曰:「为我语诸孙,宜修身谨行,他不必问」。
疾革,整衣衾恬然正卧,以二十五日卒,享年九十有四。
静渊既升朝,遇庆元郊封孺人,开禧大飨明堂如今封。
子若干人,孙若干人。
安人天资渊美,纯诚务实,教子孙不以富贵利达为欣羡,而以闻善为义为急。
其孙钥夫被赏延,时尝再举进士矣,族党勉以赴调,请于安人安人曰:「孰不仰禄,然未壮而仕废其学,不可」。
后五年,当路致之且力,请于安人,又不可。
去年冬忽语钥夫曰:「汝欲调官,宁无废学」?
钥夫曰:「不敢」。
乃许之。
于是钥夫来言曰:「钥夫生两岁而孤,所以抚育教诲使不至于颠越者,繄吾祖母是赖。
今禄已不逮养,抱终天无涯之痛。
向也尝卜宅兆于石照县龙塘庄之原,将以明年某月某日葬,愿得先生为之铭,以掩诸幽,以信于后,以赎其不孝之罪」。
正惟始者试吏,幸尝与静渊联仕于遂宁,相与既深,固知其内之贤也。
后二十年后,钥夫从正游,观其趋向,审其所得于家庭者,又益知安人之懿行如钥夫所状者之不诬。
今其葬矣,于铭何可辞?
铭曰:
汾之源兮深深,汾之流兮泠泠。
会于天潢兮有典有型,淑仪懿范兮充于户庭。
佩兰芷兮餐参苓,天何为兮霜夜零。
履艰棘兮色不形,目炯炯兮发星星。
如松柏之茂兮则百斯龄,五福兼备兮且康宁。
虽无赢金兮笥有群经,乃种孔嘉兮乃发惟馨。
谓余不信兮,来考斯铭。
左丞相寿二十韵 南宋 · 许及之
五言排律 押真韵
阖辟乾坤迥,甄陶物象新。
舜弦熏入治,商鼎味还淳
天贶方垂节,崧高已降神。
清明开造化,精祲下星辰。
谦损祇缝掖,尊严绝缙绅。
怯惟闻己过,勇岂逊师仁
补衮工夫细,垂裳宠渥频。
热官无倖位,寒士有通津
水旱犹亲奏,封章要广陈。
栋梁须偃植,海岳待涓尘。
自昔观前辈,于今迈等伦。
调和全玉烛,鼓舞在洪钧。
薄海归洪轴,中原望帝宸。
两宫三圣日,四海一家春。
少倚遐冲折,重看寿域均。
无官酬竹帛,有节拟松筠。
晓日驰中使,流霞出九旻。
敬为丞相寿,恭上太夫人。
盛德宁无种,长年宛似亲。
小人因有母,惭愧器轮囷。
李应山制置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六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三三
某暮年仅存右目,去岁中元忽又昏花,百药弗愈,遂丧其明,四方书问一笔勾断,虽元勋重望、负荷国家安危治乱如明公者,亦不能以闲漫姓名自通于帐下。
然每闻元戎洪毅忠壮,朝闻命,夕引道,行台无一日宁居,或临绝塞,或泊贼垒,大小百战,其锋不可当,由是中国无兽蹄鸟迹,玉关闭而金瓯全。
南渡诸老经营江表,功业赫赫煌煌,内惟容堂,外惟应山而已。
子不云:「微管仲吾其衽发」。
某于阁下亦云。
某昨为亡友李艮翁礼部长子济孙皈依大阃,仰荷陶镕不遗馀力,遂成三考,且获小状而归,如某受惠。
渠归至京,艮翁奄忽仙去,妻子负土踰岁,甫毕窀穸,埋辞亦某所为也。
明公念旧宾客,必为恻然。
某又有迂阔之请,郑武谕玠亦某笔砚之友,荐于容堂,又荐于应山
其才学可以贵显,不谓终于一倅,生理素薄。
长子名镇,秀整有父风,昨负笈徒步拜北平王于马前,明公以故人稚弟,恤其寒饥,周其困乏。
此郎幼历忧患,能刻苦,归以明公麦舟之惠倾橐奉母,与弟妹之幼小者共之,不私有一钱,人以为难。
忽踵门来言,山公恤孤之意未已,若欲位置于履屐之间,使沾一命以养其亲而成其家者。
某闻而叹曰:叔世所谓宾主,见之不使人厌、出户不复使人思者多矣。
武谕之墓木已拱,明公怀其人,欲泽其子。
待士如此,天下贤俊闻风感慨,孰不愿登昭王之台而客平津之馆乎!
泣求□言,为之拈起。
某念武谕兄弟平生从游,自嗟老病如此,无气力可效,无俸禄可分,只得为之皈依明公,就大幕府陶铸一郎秩,庶可以入监当差遣
若进武以下则近制参选生受。
某亦欲为作太师平章魏公书,适已为子弟卿人有所干请,不敢重叠。
公明深而生成之,振德之,武谕有知,岂不效结草之报?
徐先辈集序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六九
世谓堆故事、累骈语起于唐,不知自西京邹阳辈已然,至唐尤甚尔。
及韩、柳出,而后天下知有古文。
然韩、柳能变文字之体制,而不能变科举之程度,上以此取,下以此应,虽有豪杰之士不能自拔,吴子华韩致光之伦是也。
友人徐君端衡出其十一世祖唐正字光夤文集,又纂辑公遗事及《年谱》以示余。
刘山甫志墓,诗赋外有著书二十卷、《温陵集》十卷。
南渡初,公族孙著作佐郎师仁作集序,有《雅道机要》一卷,得于蔡君谟家者,今皆不传,所传者律赋及《探龙集》各五卷、诗八卷而已。
夫士不幸而不遇于当时,所赖以自见于后世者书尔,而公所著他书皆羽化,惟诗赋与俪语仅存,岂不重可叹欤!
然其仅存者已足与子华致光并驱矣。
唐人尤重公赋,目为锦绣堆,日本诸国至以金书《人生几何》、《御沟水》、《斩蛇剑》等篇于屏障。
初策名过汴,朱温欲辟公,讽使改「秦皇汉武不死何归」之语,公不肯改而去。
或者乃谓公再试于汴,以此赋魁多士。
按公乾宁元年登第,越四年归闽,又十年温始篡唐。
未篡,汴无放榜之事;
既归,公无至汴之理,或者之言谬矣。
张丞相齐贤记公醉犯温讳,忧不测,作《游大梁赋》以献。
温大喜,字酬一缣,使军士皆诵之。
当时卿相多由汴以进,公独舍汴而归,萧然于草堂之下、钓矶之上,以终其身。
始不改赋者,不乐客兔园也;
去而献赋者,诡辞也,脱虎口也,否则毙温手矣。
集中惟一眼胡奴之作削而不取,其恶梁如此。
方唐之亡也,士大夫贵显而全节者惟司空表圣韩致光二公,阨穷而自守者惟公与罗隐
隐依钱氏,公依王氏,犹子美剑南之意也。
公昔交长安贵人甚多,晚惟与二公及有倡酬。
致光后避地入闽,近在浙,表圣远居西华,而公惓惓不忘,其忠唐如此。
呜呼,亡唐者岂朱三之罪哉!
盖崔氏、柳氏、杨氏皆唐大族,累世卿相,而缁郎挟温劫天子迁洛,璨为卖国牙郎,涉手提传国宝授温;
表圣致光皆疏远,乃高蹈而去,不践二姓之廷,难也。
公与罗生一前进士,一布衣,朝不坐,宴不与,而老死不在受禅碑中,又难也。
前辈止呼公为徐先辈徐正字,而王氏辟奏官职并不称,得其实矣。
端衡以词艺荐于乡,庶几无忝尔祖者(《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六。)
温:原缺,据清抄本补。
业未分而私立契盗卖判 南宋 · 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八六、《名公书判清明集》卷九
方文亮生三男,长彦德,次彦诚,前妻黄氏生,幼云老,妾李氏生。
彦诚已死,有男仲乙,云老年方二岁,家业尽系长男彦德主掌。
昨据彦德入状,论男仲乙非理赌博,盗卖田产。
及追到仲乙,详所供状,并考族长所画宗枝,乃知仲乙彦德之男也,实其侄也。
彦德称,曾抱养仲乙为子。
以侄为子,于理虽顺,但彦德已自立一男,名仲二仲乙亲父彦诚又无他子,岂应无故变乱宗枝,绝灭彦诚继嗣。
此皆是彦德起意并包,利取全业,指侄为儿,名不正,言不顺,此仲乙所以不伏,此非理破荡之由也。
胡元十、祝万五之徒乘间贪谋,啜诱仲乙赌博,输钱至七百馀贯,私立田契及生钱文约,今已索到白契三纸在官,验系仲乙等押字分明,仲乙固不容无罪,亦乃伯彦德有以激之。
契勘方文亮服尚未满,云老所生李氏尚存,合照淳祐七年敕令所看详到平江府师仁分法,拨田与李氏膳养,自馀田产物业,作三分均分,各自立户,庶几下合人情,上合法意,可以永远无所争竞。
所有仲乙违法典过三契,使仲乙果是彦德亲子,未有承分,则当用钱不追,业还主。
仲乙乃是彦诚之子,自有应分,若违法典卖,至自尊长觉发,而又不追钱得业,则卑幼之不肖者何所不可为,似反为不义之劝。
仲乙照条勘杖一百,追钱没官,未到人并方仲乙生钱文约,牒巡、尉司限三日追索。
述忆 明末清初 · 谭元春
 押药韵 出处:岳归堂合集卷三
忆家无昏晓,忽忽心想作。
一思周全家,相引如线索。
诸季安荒村,庭槐受阴博。
幼弟仗(一作伏)师仁,十龄独城郭。
次妹发过肩,老气知扃钥。
小姑不刺绣,取欢止帘幕。
骨肉无厌时,啼声皆至乐。
一生多弟侄(子侄),添累觉产薄。
幸而老母欢,琴书俱可托(一作安问琴书托)
将归情更繁,寂寂灯花落。
韦史琴泉。书示牛西百一轴。即东峡纪也。各视其诗意而趁之 其十一 癸亥 清 · 赵冕镐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玉垂先生集卷之九
芳菲二月中旬,之子之游有从宾。
万壑红流鹤桥外,数峰青虎溪滨。
身仍坐坐行行稳,诗欲篇篇字字神。
况是春山堪自乐,当仁不让与师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