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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菩萨戒疏 隋 · 杨广
 出处:全隋文卷七
使持节上柱国太尉公、扬州总管诸军事扬州刺史晋王弟子杨广稽首:奉请十方三世诸佛,本师释迦如来,当降此土,补处弥勒,一切尊经,无量法宝,初心以上,金刚以降,诸尊大权,摩诃萨埵,辟支缘觉,独脱明悟。
二十七贤圣,他心道眼,乃至三有最顶,十八梵王,六欲天子,帝释天王,四天大王,天仙龙神,飞腾隐显,任持世界,作大利益,守塔卫法,防身护命护净戒。
无量善神,咸愿一念之顷,承佛神力,俱会道场,证明弟子誓愿,摄受弟子功德。
窃以识暗萌兴,即如来性,无明俯坠,本有未彰。
理数斯归,物极则反,欲显当果,必积于因。
是调御世雄,备历生死,草木为筹,不可胜计。
恒沙集起,固难思议,深染尘劳,方能厌离。
法王启运,本化菩萨,譬如日出,先照高山。
随逗根宜,权为方便,如彼众流,咸宗大海。
弟子基承积善,生在皇家,庭训早趋,胎教夙渐,福理攸钟,妙机须悟。
耻崎岖于小径,希优游于大乘;
笑止息于化城,誓舟航于彼岸。
但开士万行,戒善为先,菩萨十受,专持最上。
谕造宫室,必因基趾;
徒架虚空,终不成立。
弗揆庸𢟼,抑又闻之。
孔老释门,咸资镕铸,不有轨仪,孰将安仰。
诚复释迦能仁,本为和尚
文殊师利,冥作闇
而必藉人师,显传圣授,自近之远,感而遂通。
萨陀波仑,罄髓于无竭;
善财童子,忘身于法界。
经有明文,敢为臆说?
深信佛语,聿遵明导
天台智顗禅师,佛法龙象,童真出家,戒珠因净。
年将耳顺,定水渊澄,因静发慧,安无碍辨?
先物后己,谦挹盛风,名称普闻,众所知识。
弟子所以虔诚遥注,命楫远延,每畏缘差,值诸留难,亦既至止,心路豁然,及披云雾,即锁烦恼。
谨以今开皇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总管金城,设千僧蔬饭,敬屈禅师,授菩萨戒。
戒名为孝,亦名制止
方便智度,归亲奉极。
以此胜福,奉资至尊皇后,作大庄严,同如来慈,普诸佛爱,等视四生,犹如一子。
弟子即日种罗睺业,生生世世还生佛家,如日月灯明之八王子,如大通智胜十六沙弥
眷属因缘,法成等侣,俱出有流,到无为地。
平均六度,恬和四等,众生无尽,度脱不穷。
结僧那于始心,终大悲以赴难,博远如法界,究竟若虚空,具足成就,皆满愿海。
杨广和南(《国清百录》二,《广弘明集》二十七上,《缁门警训》九)
空有三 唐 · 李师政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五十七
或有恶取于空。
以生断见。
无所惭惧。
自谓大乘。
此正法所深戒也。
其断见者曰。
经以法喻泡影。
生同幻化。
又云。
罪福不二。
业报非有。
故知殖因收果之谈。
天堂地狱之说。
无异相如述上林之橘树
孟德指前路之梅园
权诱愚蒙。
假称珍怪。
有其语焉。
无有实矣。
至如冉疾颜天。
以摄养之乖宜。
寿聃存。
由将卫之有术。
贵贱自然而殊。
苦乐偶其所遇。
譬诸草木。
区以别矣。
若蓂荚之表祥瑞。
连理之应休明。
名载于竹帛。
状图于丹青。
此则草木之贵者也。
若被三径而易蔓。
亘七泽而难剪。
充仆妾之薪蒸。
被牛羊之履践。
此则草木之贱者也。
若列挺干云之峰。
罗生绝迹之地。
斤斧莫之及。
樵苏所不至。
此则草木之全寿者也。
若匠石之所数顾。
农夫之所务去。
遭荷蓧之奋锄。
值工输之挥斧。
此则草木之夭命者也。
若筱簜比质于松柏。
蕙若同气于兰芷。
翠陵寒而未渝。
芳在幽而不已。
草木之贤俊者也。
若蒺藜生而见恶。
枳棘多而莫美。
在诗骚之比兴。
以匹奸而喻鄙。
草木之庸猥者也。
若乃异臭殊味。
千品万形
壤之所殖。
胡可胜名。
何业而见重。
何因而被轻。
何尤而速毙。
何功而久生。
何咎而枯槁。
何福而华荣。
何习而含毒。
何修而播馨。
此岂宿业之所致乎。
乃自然而万差耳。
人之殊命。
盖亦如是。
岂由前业使之然哉。
然则无是无非。
大乘之深理。
明善明恶。
小乘之浅教。
愚騃者合真。
谨慎者乖道。
何为舍恶趣善。
而起分别之心乎。
又嫌佛之说法。
端绪太多。
论空说有。
自相乖背。
此是物斗众生耳。
何不唯明一种之法乎。
邪空之说云尔。
正空则不然矣。
苟识空有之理者。
岂发如是之言乎。
此既喻非而博。
言为而辨。
惧其迷误后人。
增长邪见。
聊率所闻。
试论之曰。
若夫如梦如幻。
如响如泡。
无一法而不尔。
总万象而俱包。
上士观之以至圣。
至圣体之而独超。
大浸稽天而不溺。
大风偃岳而无飘。
具六通而自在。
越三界而逍遥。
然理不自了。
正观以昭。
心不自寂。
静摄斯调。
障不自遣。
对治方销。
德不自备。
勤修乃饶。
六蔽既除。
则真如可显。
三障未灭。
则菩提极遥。
故真谛离垢净之相。
俗谛立是非之条。
指事必假于分别。
论法岂宜于混淆。
六度不可为坠苦之业。
三毒不可为出世之桥。
投谷难以无坠。
赴火何由不烧。
不可比之于昏桀。
幽厉不可同之于圣尧。
忠贤不可斥之于荒野。
邪佞不可升之于明朝。
不可反白而作黑。
不可俾昼而为宵。
不可以邪害于正。
不可持凤比于枭。
何得同因果于兔角。
匹罪福于龟毛乎。
虽引大乘之妙言。
不得妙之真致。
说之于口若同。
用之于心则异。
异者何也。
正法以空去其贪。
邪说以空资其爱。
智者观空以除恚。
惑者论空而肆害。
达者行空而慧解。
迷者取空以狂悖。
大士体空而进德。
小人说空而善退。
其殊若此。
岂同致乎。
良由反用正言
以生邪执矣。
骐骥浮水。
勤而无功。
舟楫登山。
劳而不进。
岂骐骥舟楫之不善哉。
但浮水登山。
用之反也。
读净名离相之典而废进修。
庄周齐物之言以纵情欲。
无异策驷马而溯流。
棹方舟以登坂。
望追造父之长驱。
欲比越人之利涉。
不亦难乎。
夫净名有清高之德。
庄周无嗜欲之累。
故知断见之论空。
与无为之道反矣。
夫妙道之元致。
即偫有以明空。
既触实而知假。
亦就殊而照同。
其何类也。
譬如对广镜而傍观。
临碧池而俯映。
众像粲而在自。
可见而无实性。
缘生有而成形。
有离缘而丧质。
水过寒而冰壮。
冰涉温而坚失。
凡从缘而为有。
虽大有其何实。
故天与我皆虚。
我与万物为一。
菩提不得谓为有。
何况偫生与众术。
故察于物而非物。
取诸身而匪身。
丽天著而皆妄。
镇地崇而莫真。
言论穷理而无说。
宾客盈堂而无人。
艳色绝世而无美。
瑰宝溢目而无珍。
善恶殊途而不二。
圣凡异等而常均。
寻夫经论之大旨也。
从缘以明非有。
缘起以辨非无。
事有而无妙实。
异空而匪太虚。
无人非窥户之阒。
无见非面墙之愚。
无说非金人之口。
无体非棘猴之躯。
无动非山立之貌。
无别非雷同之谀。
无真非鱼目之宝。
无实非雁足之书。
财比梦财而莫异。
色与幻色而何殊。
猗顿原宪之产。
宋里匹平城之姝。
道智了空而绝缚。
俗情滞有以常拘。
人与业报而非有。
业报随人而不无。
天堂类天而匪妄。
地狱等地而焉虚。
非同扬雄之假称玉树。
曼都之矫见神居。
何乃取空言而背旨。
援卉木而比诸。
夫夜光结绿之宝。
南威毛嫱之色。
人皆见其有而兴爱。
孰能体其空而不染。
睚眦蒂芥之隙。
青蝇贝锦之雠。
莫不著其相而兴愤。
鲜能比于空而不憾。
独谓鄙行空而不戒。
善法空而不遵。
三惑应舍而未悛。
五德应修而反弃。
不观空以遣累。
但取空而废善。
此岂净名不二之深致。
庄周齐物之元旨乎。
大矣哉至人之体空也。
證万物之本寂。
知四大之为假。
西施如行厕。
比南金于碎瓦。
五欲不能乱其心。
四魔无以变其雅。
智日明而德富。
惑日除而过寡。
截手足而无憾。
头目而能舍。
八法不生二相。
万物观如一马。
故能證无上智。
为萨婆若(如者反)
得其理也解脱如此。
失其旨者过患如彼。
何得为非而不惧。
崇邪以为是。
夫见舟见水。
皆非真谛。
而将涉大川
非舟不济。
病体药性。
均是空虚。
而人由病殒。
病因药除。
犀甲鸩毛。
等类泡沫。
而饮鸩者死。
服犀者活。
淡水醇醪。
并非真有。
而浆不乱人。
酒能生咎。
忠顺叛逆。
皆如响。
而叛逆受诛。
忠顺获赏。
罪福之性。
平等不二。
而福以善臻。
祸因恶致。
善恶诸法。
等空无相。
而善法助道。
恶法生障。
故知万法真性。
同一如矣。
无妨因缘。
法中有万殊矣。
空有二门。
不相违矣。
真俗二谛。
同所归矣。
若谓小乘有罪福之言。
大乘无是非之语。
似胡越之殊趣。
若矛盾之相拒。
童子尚羞翻覆。
圣人岂为首鼠。
良以道听而途说。
遂使谬量而恶取。
若博考而深思。
必疑释而迷愈矣。
敬惟十力世雄
无上慈父。
言无不实。
慈无不普。
相无不离。
视无不睹。
德无不周。
过无不去。
善无不劝。
恶无不沮。
香涂不欣。
刀割无怒。
不爱从顺。
不憎违拒。
福慧圆满而靡馀。
烦恼罄竭而无绪。
拔三界之沈溺。
启四生之聋瞽。
空有俱照以相济。
真俗会通而双举。
务在量病而施药。
不可违中而偏处。
若夫方等一乘。
波若八部。
圣慧之极。
大乘之首。
莫不广述受持之利。
深陈毁谤之咎。
经又云。
深信因果。
不谤大乘。
何谓大乘之理。
都无因果乎。
夫取相而为善。
则善而未精。
见相而断恶。
则断已复生。
若悟善性寂而无作。
了恶体空而何断。
乃令三障冰销而寂灭。
万德云集以弥满。
智慧如海。
不可酌之以一蠡。
道迈人天。
岂得窥之以寸管。
而喻之于梼杌。
测之以愚短。
不亦谬哉。
夫说空而恣情者。
不能无所苦也。
疾痛恼之。
则寝不安矣。
刀锯伤之。
则体不完矣。
终日不食。
则受其饥矣。
无裘禦冬。
则苦寒矣。
然则致苦之业。
岂可轻而不避乎。
夫五福之与六极。
人情所不能齐也。
故居穷而思达。
处危而求安。
婴疾而愿愈。
在戚而羡欢。
爱寿考而忌短折。
荣世禄而耻形残。
乐加之而欣笑。
苦及之而忧叹。
何得雷同于善恶。
而不修于福因乎。
观万姓之异禀。
实千种而殊级。
或比上寿而有馀。
或匹下殇而不及。
或衣单布而无恙。
或服重襦而寒入。
或藉草土而安和。
或处床褥而风湿。
或不治而自愈。
或虽治而不立。
或无术而体康。
或善摄而痾集。
其形之表也。
均有发肤。
肤之内也。
府藏奚殊。
皆含血而包肉。
并箸连而骨扶。
何一寿而一夭。
何一充而一癯。
禀何灵而独实。
受何气而偏虚。
虚者不独埃尘而作体。
实者岂偏金石以为躯。
未必寿长者有医术。
龄促者无道书。
何谓专由摄养。
不在业乎。
亦有夭命胞胎。
受疾婴孩。
喜怒未竞。
嗜欲未开。
未触冒于寒暑。
未毁悴于悲哀。
寿欲何而夭。
疾何从而来。
则其所以然者。
岂非前业之由哉。
至如汉昭哀之二主。
魏文明之两帝。
或未三九而登遐。
或仅五八而捐世。
术人云集。
但致李氏之灵。
方士如林。
不救仓舒之逝。
君王不乏于药。
巫医岂秘其艺。
何寝疾而弗瘳。
何促龄而莫继。
岂非随业而感报。
非道术之所济乎。
然经称施药之功。
佛叹医王之德。
孔公明慎疾之轨。
老子有摄生之则。
不信业者既迷。
不顺医者亦惑。
能详因果之深浅。
乃辨药石之通塞。
可究之以智慧。
难具之于翰墨。
至如公明辨祟。
扁鹊除痾。
河东郭璞
谯郡华佗
广陵吴普
彭城樊阿
或禳凶而作吉。
或止疾以为和。
何得不信医术之有益乎。
景纯识加刑之日。
而不能使刑之不加。
公明知寿尽之年。
不能令年之不尽。
扁鹊元化
不能使其亲不殁。
吴普樊阿
不能令其躬不殒。
何得不信长短之业乎。
医由业会。
药依缘聚。
医实有功。
药非无取。
必死之病。
虽圣莫之蠲。
可疗之疾。
待医而方愈。
魂由业反。
则僵尸遇再生之药。
命以业徂。
则圣医为一棺之土。
寿之修促。
体之安苦。
随遭否泰。
妍媸伸伛。
千品万端。
皆业为主。
三界六趣。
随业而处。
百卉无情。
故美恶非关于业报。
四生有命。
则因缘不同于草莽。
斤斧伐木不惊。
刀杖加人则惧。
匏瓜系而不食。
羽毛食而驰骛。
比有情于无知。
何非伦而引喻。
夫空有略谈。
则率由心业。
前且咏其生常。
今则示其正法。
小乘以依报为业有。
大乘以万境为识造。
随幻业而施之天地。
逐妄心而现之识草。
若翳目睹乎空华。
比睡梦现其生老。
若悟之于心业。
则唯闻乎佛道。
原夫小乘之与大乘。
小学之与大学
幼唯教之以书计。
长乃博之以礼乐。
始蒙然而类牛毛。
终卓尔而同麟角。
此乃为训之次序。
何有异同而可剥。
良以众生之根。
有利有钝。
是故圣人之教。
或渐或顿。
或致之于深远。
或进之以分寸。
虽百虑而一致。
非异道而乖论。
乃有执空门以反教。
论大乘而谤小。
佛不阙众生。
众生自不了。
譬闇室之无烛。
如夜游而未晓。
故相剥夺而諠諠。
竞是非而扰扰。
何异采芙蓉于木末。
寻吴楚于燕赵。
不亦谬乎。
夫一味无以和羹。
一木无以构室。
一衣不称众体。
一药不疗殊疾。
一彩无以为文绣。
一声无以谐琴瑟。
一言无以劝众善。
一戒无以防多失。
何得怪渐顿之殊异。
令法门之专一。
夫法门之多品。
如药石之殊功。
救冷以温物为用。
去热则寒药宜丰
或特宜于禦湿。
或偏须于止风。
不可同病而殊药。
不可病殊而药同。
若守株而必碍。
能达变而后通。
何得拘一途而相剥。
起战争于其中乎。
三世因果。
佛不诳欺。
十力劝戒。
闻当不疑。
劝之者应修。
戒之者宜远。
抑凡情之所耽。
行圣智之所愿。
何得违经论之所明。
以胸臆而为断。
而谓善恶都空。
无损益乎。
夫法眼明了。
无法不悉。
舌相广长
言无不实。
其析有也。
则一毫为万。
其等空也。
则万象皆一。
防断常之生尤。
兼空有以除疾。
彼菩提之妙理。
实甚深而微密。
厌尘劳而求解慧。
当谨慎而无放佚。
非圣者必凶。
道者终吉。
勿谓不信。
有如皎日。
开封府判书977年11月 北宋 · 田锡
 出处:全宋文卷九三、《咸平集》卷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十一月日,进士田锡谨斋沐奉书,献于郎中执事
辄叙狂愚之恳,上祈英察之明,幸不罪于僭干,望稍垂于怜恕也。
惶惧惶惧。
《礼》称强学以待问,《易》曰藏器而俟时,诗人垂采菲之辞,君子贵怜才之义。
虽鄙陋,常佩斯言。
加以遭逢今幸于升平,激发蝼怀于忠节,思欲一历科场之试,一登卿相之门,观光彩于鸿都,与周旋于造士。
然才非挺特,无经邦纬俗之文;
学未该通,无备问专对之卑。
但营营谋进,屑屑求知,岂无识者以见嗤,谅亦小人之自得。
必若择取纤微之善,爱忘瑕谪之非,则蝼蛄亦有五能,而铅锷亦堪一割也。
愿敷斯志,罔避枝辞。
闻于《易》曰:「舆尔灵龟,观我朵颐」。
是戒人之躁进也。
又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
是戒人不知变也。
是则动不可涉观颐之躁,静不可失见几之言。
今皇上嗣守丕图,殆将周岁,孚大信,霈洪恩,用贤才,黜不肖。
英威果断,有类太宗
豁达大度,无异汉祖
所以亿兆仰之如日月,裔夷畏之若雷霆,四方肃然,天下大定。
乃品物咸亨之际,地天交泰之,会议朝堂,公卿则耻言霸道;
献能宗伯,士人方歌咏皇风。
宜乎儒雅道光,贤豪时至,遂令朝在布衣之伍,暮升华绶之荣。
自古汲善拔才,进人之速,未有若斯之盛也。
矧复亲王尹正京府,朝臣司掌于卿书,考艺观能,称廉举秀,当为国荐贤之柄,实求仁弗让之时。
至有薄才如稊米之微,介善比涓流之细,亦思赴沧溟而委润,与公廪之均输。
众才幸甚!
鄙人幸甚!
本颇剑南,徙家关右。
淮阴寄食,常慷慨于壮图;
方皆上书,愿纵横于见用。
固不暇复归故里,求荐他人。
于是斋庄洁诚,僶俛从事,因拜章于北阙,求就试于南宫。
至精果动于天心,拔解许依于王府。
幸遇明公之才辩,赞之亲贤。
嘉谋日新,诗礼益哲王之德;
善计泉涌,钩距成大尹之名。
衡平而轻重无欺,水定而融明洞鉴。
故群彦尽繄于激发,小人亦翼于矜怜,所谓良工度木之,先达援才之际。
然则言无利害,不足激识者之知;
事不崛奇,不足动通人之鉴。
是以王璘以缬襦霸誉,奉春以短褐趋朝;
郦生长揖于时君,王猛踞见于国相
岂不知谦能基德,礼可藩身。
然以贱干尊,邈若阶天之险;
以卑谒贵,慄如履虎之难。
茍不设机变以先声,冀当涂之动念,则夕锦讵知于文彩,哑钟谁辩于舂容?
故有君卿具以自彰,怀长绳而请试。
郭代公以轻财见异,裴中令以阴德受知。
外黄小儿,一言当而霸王息怒;
杞梁女子,一哭恸而长城为摧。
所以感人以言,不得不切;
从权济志,不得不然。
愿形捭阖之书,以卜见知之念,岂徒然也。
盖欲以尘露至微之益,为刍荛见采之言,幸望怜恕之也。
惶惧惶惧!
闻忠莫大于进贤,仁莫先于奖善。
见义而勇谓之卑,临事无惑谓之明。
然人不易知,深心有山川之险;
物难求备,良材有大小之差。
亲王以荐贤之柄委明公明公以无实之心举多士。
然明试之下,与贡之人,染翰飞文,藻鉴必详乎工府;
英材大略,盈庭岂识乎是非?
设使有辅相之才,秀帅之器,君子履行,哲人询谋,未喻执事以何理而得之,以何术而知之?
若知而荐之,则明公有大忠于国家也;
荐而用之,则明公有大赖于贤俊也。
且复卑能或似于狂愚,诈佞或侔于纯信,又未喻执事以何术而察之,以何理而详之?
矧投之盈几之文,加以在公之务,虽卑能周物,庖丁刃有馀
千虑一失,君子之明亦损。
莫若采择群舆之议,精详与夺之机,询当朝文学之人,观就试文章之士,则自然不役聪明而尽得其善,不劳智力而皆得其人。
能于诗者观其所试之诗,能于赋者阅其所试之赋;
善于论则以论取,精于策则以策求。
随其所长,观其所试。
勿舆其所有而责其所无,勿遗其所长而陋其所短。
无求工于力分之外,无求备于赴应之中。
所谓鉴周而妍陋靡遗,理当而贤愚自辨。
若有宏才大略之士,倜傥不羁之才,封章为达于冕旒,文解迥高其等第,冀贤王得而荐之,明主得而用之,岂非明公发解之善异于古人乎,进人之名光于今日乎?
是谓导滥觞于骇渎之源,封沃土于干霄之木也。
唯锡傥于众人之末,或有一艺之长,亦俟明公济勺水于涸鳞,假顺风于弱羽。
岂唯鄙夫获遭逢之幸,固亦大贤有特达之名。
狂瞽之言,采听是望,不任惶龟祷愿之极。
锡再拜。
黄石公素书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九、《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六七、《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四
黄石公素书》六篇。
按《前汉》列传,黄石公圯桥所授子房,世人多以《三略》为是,盖传之者误也。
晋乱,有盗发子房冢,于玉枕中获此书,凡一千三百三十六言,上有秘戒,不许传于不道不神、不圣不贤之人。
若非其人,必受其殃;
得人不传,亦受其殃。
呜呼,其慎重如此!
黄石公子房而传之,子房不得其传而葬之,后五百馀年而盗获之,自是《素书》始传于人间。
然其传者特黄石公之言耳,而公之意,其可以言尽哉?
窃尝评之,天人之道未尝不相为用。
古之圣皆尽心焉。
尧钦若昊天,舜齐七政,禹叙九畴,傅说陈天道,文王重八卦,周公设天地四时之官,又立三公以燮理阴阳,孔子欲无言,老聃建之以常无有。
《阴符经》曰:「宇宙在乎手,万物在乎身」。
道至于此,则鬼神变化皆不逃吾之术,而况于刑名度数之间者欤!
黄石公,秦之隐君子也,其书简,其意深,虽、禹、文、傅说周公、孔、老,亦无以出此矣。
然则黄石公知秦之将亡,汉之将兴,故以此书授子房,而子房岂能尽知其书哉?
子房之所以为子房者,仅能用其一二耳。
书曰「阴计外泄者败」,子房用之,尝劝高帝韩信矣;
书曰「小怨不赦,大怨必生」,子房用之,尝劝高帝雍齿矣;
书曰「决策于不仁者险」,子房用之,尝劝高帝罢封六国矣;
书曰「设变致权,所以解结」,子房用之,尝致四皓而立惠帝矣;
书曰「吉莫吉于知足」,子房用之,尝择留自封矣;
书曰「绝嗜禁欲,所以除累」,子房用之,尝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矣。
嗟乎!
遗粕弃滓,犹足以亡秦项而帝沛公,况纯而用之、深而造之者乎?
自汉以来,章句文词之学炽,而知道之士极少,如诸葛亮王猛房乔裴度等辈,虽号为一时贤相,至于先王大道,曾未足以知髣髴,此书所以不传于不道不神、不圣不贤之人也。
离有离无之谓道,非有非无之谓神,有而无之之谓圣,无而有之之谓贤。
非此四者,虽口诵此书,亦不能身行之矣。
张商英天觉序。
按:《黄石公素书》卷首,正统道藏本。
王梦锡 北宋 · 吕南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六七、《灌园集》卷一四
某顿首。
城居搔冗,故久不为乡友之问,然时时咨访往来,颇知体候清安,用是自慰。
吾徒幸能以道谊相存,当不于纸札之数疏,遂分勤怠,以不肖之奉倚在此,固足下所宜加亮也。
近于季源处见梦锡新文一卷,读之庄然敬爱,不敢少损,如对万乘圣君然。
至矣,文之高也。
尝与季源言,今同辈中求其识悟理趣如梦锡者为不少,至于思致清拔,每遣词设色,即便过人,未见有如梦锡也。
仆不敏,而游文之日久,凡以来作者之辞,皆得占次其要,知其所以立而所以得也。
譬如湖商海贾,虽未必尽专天下之富,而天下之珍奇怪伟,无不熟其品致,而中其光价者。
梦锡之所出,诚不易得也,贵重贵重。
观古今文人所以论著,气质不齐,要唯才之高者则道益宜足,彼才之卑者道虽不足,无所訾议。
盖才卑则气弱,气弱则辞蹇。
为文而出于蹇弱,则理虽不失,人罕喜读。
人不读矣,则谁复料其持论哉?
梦锡才高,仆是以区区矜裁,愿慎将于道,而一期于足。
适观义解《神怪记》,所叙详悉,掩卷而思之,不敢遽以为无。
但就中而议,则未免于諔诡。
昔人有记王辅嗣注《易》事者云,结茅为人,目以郑玄,特因郑注之缪则挞之。
他日郑见形恚责,辅嗣惧,而毁人。
此言亦怪矣。
世间事变累累有出于怪者,人常对之恬不为异,至于文士叙述,则动见检责。
韩退之作一《罗池碑》,到今好事者以为诮。
陆希声志一梦于《易》尾,学士指以为笑。
且罗池之事岂足惊耶?
希声之梦亦无足疑者。
希声而不志梦,则何害其《易传》之佳耶?
然世论终未肯如此。
以新记所叙过于罗池、希声数倍,此安能使人帖然无声?
自仆见梦锡此文,闻外便有籍籍之语。
间时以所虑对之,则彼必见复云:「信如若论,则当今善解孟子者莫如王介甫,学者多称之,若奈何不与介甫而独与梦锡耶」?
天下之理未易以唇舌究正,为梦锡计,则姑毁此记,未为害事。
盖以涉世而言,则梦锡势位不幸未显,故不欲从未显中得好怪之名于众口。
使欧阳、介甫而有此记,人或不议矣。
然守教者更云:「欧阳、介甫,必不以此流扬也」。
人言可畏,愿梦锡自思之。
今仆决劝梦锡毁之,则已得罪于穷理之士;
不劝梦锡毁之,则又得罪于守教之家。
劝与不劝,仆俱得罪。
梦锡则更在乎思与不思之间耳。
又观《言道颂》,亦窃以为不必作,何者?
道本不俟多言然后显也。
孟子之后,有荀有扬有王有韩,四五子皆空言而已。
论天下之治平,则汉文帝唐太宗两朝已耳。
时皆无、扬、王、韩之贤,而道化亦盛。
且四五子者,固不幸无位于尔时,乃涉寂寞。
但均不幸无位矣,则孟子之言道不过于孔,而扬子之言道亦不过于孟,重叠焉而已矣。
孟子之言守仁义,荀、扬、王、韩亦何曾不守仁义哉?
故圣贤而不幸无位,则重叠空言,千百人与一二人无异也。
孔子之时,儒教备矣,虽经秦火,犹不害于传。
盖教道之出乎人心,非简牍多寡所能轩轾。
吾尝以为四五子者,有之适无害耳,如使绝然不生,与有扬无孟,有孟无荀,皆自不害。
孔子之言具在,宁俟馀人乃可明乎?
梦锡所颂乃如此,仆固不敢从同也。
众人方駴颂序所说以为太怪,此亦仆所不敢同者。
以经教所言,多有推天援神事,且求当时之迹,亦安有与上帝授受者?
天乃锡王勇智,帝谓文王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此岂与之接足乎?
退之称李、杜诗,亦有「天公呼六丁」之语,盖文之奇变或用此。
仆不敢从众,以此怪梦锡也。
饶处士墓铭》云:「时节宴集,必以文甥坐众宾之上」。
此言适足以彰处士之失德。
世道自有尊卑疏戚之序,安可因文以乱之?
处士有婿如退之,则当为之执鞭结袜乎?
梦锡俊于文而不暇思此也。
《茨亭记》理意最佳,而率用佛经中语,此亦似过当。
仆尝爱元微之《镌经记》云:「佛教之言,僧当为我说,我不当为僧言也」。
此段尤精,不知梦锡取之否?
世之文盖有用佛语者,要之不足比数,则无用谁何,梦锡宁自弃于此乎?
仆于梦锡相知最晚,然一再观文,遽有论请,盖主于敬爱之深,而不敢以面朋相处。
且使梦锡才气寻常,则某何帠哉?
今世之人,未必皆知梦锡之文,正亦悚听于知者,奉称而已。
至于叙述一有未安处,便阴咍而嘿议,此固不能伤梦锡之贤,但亦不欲及此。
与季源商略梦锡文义,亦与仆言不异。
梦锡即不信仆,应信季源矣。
思之思之。
秋初爽气苦严,早夜定辄清冷。
东平斋馆虚旷,文学有馀乐,更希将重。
书不宣怀。
神宗日录辨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八
上问:「唐太宗如何主」?
对曰:「陛下当以为法,唐太宗所为不尽合法度。
末世学士大夫不能通知圣人之道,故常以为高而不可及,不知圣人经世立法,常以中人为制也」。
夫道止于中而已矣,圣人经世立法,非固贬损以中人为制,道固然也。
禹三圣相授,皆曰「允执厥中」而已。
盖立法失中,其过与不及,皆非圣人之道也。
上问:「周公用天子礼乐,有之乎」?
对曰:「于传有之」。
「然则人臣固可僭天子」?
曰:「周公之功,众人之所不能为;
天子礼乐,众人所不得用。
若众人不能为之功,报之众人所不得用之礼乐,此所以为称也。
然周用骍而祭,周公以白牡,虽用天子礼乐,亦不嫌于无别」。
周公之所为,皆人臣之所当为也;
为人臣之所当为,是尽其职而已。
若人臣所不当为而为之,是过也,岂足为周公哉!
使人臣皆能为众人之所不能,即报之以众人所不得用之礼乐,则朝廷无复有等威矣。
故《记》曰:「鲁之郊也,周公其衰矣」。
又曰:周用骍,周公白牡,虽用天子之礼乐,不嫌于无别。
是犹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为有礼,非通论也。
周公用白牡,见于《明堂位》,所载凡四代之服器,鲁兼用之。
白牡,商礼也,夏尚黑,周骍,则鲁兼用也,以是为有别,亦疏矣。
上问张端河北盐议,对曰:「亦恐未可为上言」。
韩琦亦有文字,曰:「此事恐须少待,今且当以变通财利为先」。
上曰:「但理财节用,亦足以富,如此事不为可也」。
曰:「今诸路皆用刑辟榷盐,河北虽榷,似未有妨」。
因言:「理财诚方今所先,然人主当以礼义成廉耻之俗为急。
凡利者,阴也,阴当隐伏;
义者,阳也,阳当宣著。
此天地之道,阴阳之理也。
若宣著为利之实,而礼义廉耻之俗坏,则天下不胜其弊,恐陛下不能得终于逸乐无为而治也」。
取之有艺,用之有节,先王所以理财也。
故什一,天下之中制,自以来未之有改也。
取其所当取,则利即义矣。
故曰「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则义利初无二致焉,何宣著隐伏之有?
若夫宣著为善之名,而阴收为利之实,此五霸假仁义之术,王者不为也。
故青苗意在于取息,而以补助为名,市易欲尽笼商贾之利,而以均济贫苦为说,皆此意也。
哀公问年饥用不足,而有若对曰:「盍彻乎」?
孔子之徒其理财盖如此,使后世之士言之,人必以为迂也,非深知先王之道者,何足以语此!
上问如何得陕西钱重,可积边谷。
对曰:「欲钱重,当修天下开阖歛散之法」。
因为言:「泉府一官,先王所以摧制兼并,均济贫弱,变通天下之财,而使利出于一孔者,以有此也。
其言曰『国事之财用取具焉』。
盖经费则有常赋以待之,至于国有事,则财用取具于泉府
后世桑弘羊刘晏粗合此意。
自秦汉以来,学者不能推明其法,以为人主不当与百姓争利」。
又因请内藏可出几何,以为均输之本。
上曰:「三二百万,或三五百万可出也」。
桑弘羊为均输之法,置大司农丞数十人分主郡国,令远方各以其物如异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
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则卖之,贱则买之。
是将擅天下商贾之利而取之也。
先王以九职任万民,与通货财,商贾之职也。
今为法尽笼天下之货而居之,商贾岂不失职乎?
余尝考泉府之官,「以市之征布,歛市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以其价买之物揭而书之,以待不时而买者」。
夫物货之有无,民用之赢乏,常相因而至也。
不售者有以歛之,盖将使行者无滞货,非以其贱故买之也。
不时买者有以待之,盖将使居者无乏用,非以其贵故卖之也,此商贾所以愿藏于王之市,而有无赢乏皆济矣,其法岂与桑弘羊同日议哉!
泉府所以歛货者,以市之征布而已;
市之征布,廛人所歛者是也,其歛能几何?
以市之征布与市人交易,乃其宜耳。
今乃欲借内藏之钱,何也?
夫关市之赋,以待王之膳服,此经费也。
邦之大用,内府待之;
小用,外府待之。
大用,谓大故大事也。
泉府所谓国事之待用者,特内外府之所待,与夫经费之外者耳。
其所用而取具,盖亦可知矣。
而谓以是通变天下之用,皆饰说也。
王氏云:「陛下诚能慎察义理,而左右不循理之人,敢为妄言以沮乱政事,诚宜示之以好恶。
或言知、仁、勇,或言仁、智、勇,未有先言勇者,独称汤曰『天乃锡王勇知』者何也?
《书》曰:『肇我邦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矧予之德言听闻』。
汤以七十里起于衰乱之中,其初为流俗小人不悦,艰难如此,若非知,何能自济?
所以能自济,尤在于
陛下救今日之弊,诚患不可以不
今朝廷异议纷纷,小有才而不便于朝廷任事之人者不过数人,亦不必人人有意。
但如今朝士不识理者众,合为异论,则举朝为所惑」。
汤之克宽克仁,彰信兆民,故能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非有流俗小人不悦也。
为其一怒安天下之民,故以知言之。
「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矧予之德言听闻」,盖言肇邦于有夏如此。
若夫立法造事,不为众论所与,一以力胜之,而能成天下之务,未之有也。
上问:「程颢言不可卖祠部添常平本钱事,如何」?
余曰:「所言以为王道之正,臣以为所言未达王道之权。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嫂溺援之以手,权也;
嫂溺不援,是豺狼也。
祠部所可致粟四五十万,若凶年人贷三石,可全十五万性命。
今欲为凶年计,当以凶岁为之,而国用有所不暇,故卖祠部所剃三千人头,而所可救活者十五万人性命。
若以为不可,是不知权也」。
祠部三千,盖六十馀万缗,固非三千人所能自具也,取之于力,本之民而已。
由是得以不蚕而衣,不耕而食,亦取赀于力,本之民而已。
故其徒益繁,则其害益甚,是未及赈饥,而先困吾民,以资游手也。
先王之时,三年耕必有一年之积,故凶年饥岁民免于死亡,以其豫备故也。
不知为政,乃欲髡其人而取其赀,以为赈饥之术,正孟子所谓「虽得禽若丘陵弗为也」。
以是为王道之权,岂不谬哉(《诗》云:「谁生厉阶,至今为梗。」)
上因问:「诚则明矣,明则诚矣,何谓也」?
余曰:「能不以外物累其心者,诚也。
诚则于物无所蔽,于物无所蔽则明矣。
能学先王之道,以解其心之蔽者,明也。
明则外物不能累其心,外物不能累其心则诚矣。
人之所以不明者,以其有利欲以昏之,如能不为利欲所昏,则未有不明也。
明者,性之所有也」。
诚者,天之道也,非外物不能累其心者所能尽也。
告子之不动心,岂利欲能昏之哉!
然而未尝知义也,未尝知义,非明也。
然则所谓明者,非物格知至,乌足与此哉!
荆公自谓能不以外物累其心,故其言每以是为至,盖以其未尝知天道故也。
前一日陈升之言:「制置三司条例司升之难为更签书,只总领商量」。
余曰:「如此,则合令谁签书」?
升之曰:「只谏议与押」。
余不答,既起与之同行归厅,余曰:「相公不欲签书制置司文字,何意」?
升之曰:「体不便」。
余曰:「参知政事恐非参知宰相政事,参知天子政事」。
于是升之欲令孙莘老吕吉甫领局,余与升之提举
余曰:「臣熟思之,此事但可如故,向时陛下使辅臣领此局,今亦只是辅臣领局,有何不可」?
升之曰:「臣待罪宰相,无所不统,所领职事难称司」。
余曰:「于文反后为司,后者君道也,司者臣道也,人臣称司,何害于理」?
升之曰:「今之有司、曹司皆领一职之名,非执政所称」。
余曰:「古六卿即今执政,故有司徒、司马司空各名一职,何害于理」?
曾公曰:「今执政古三公六卿只是今六尚书」。
余曰:「三公无官,只以六卿为官。
周公只以三公冢宰,盖其他三公,或为司马,或为司徒,或为司空
古之三公,犹今之三师
古之六卿,犹今两府也。
宰相虽无不统,然亦不过如古冢宰,只掌邦治,即不掌邦教、邦政、邦礼、邦刑、邦事,则虽冢宰亦有所分掌。
制置三司条例岂是卑者之事,掌之有何不可」?
又云:「制置条例是人主职业,所谓制度也。
《礼记》曰『非天子不制度』,臣不知制置条例使宰相领之,有何不可」?
《周官》六卿皆以上大夫为之,而冢宰掌邦之六典。
虽掌邦治,实兼总六职,盖教、礼、政、刑、事,皆治之具故也。
冢宰施法于官府,而小宰六职辨邦治,则其兼总可知矣。
周公三公为之,宰相之任也。
未闻有三公司徒、司马司寇司空者,舜曰「畴咨若予采」,盖天下之事无非王事也。
故舜自谓「予采」,则凡所以成天下之事,皆天子之职业矣。
今之敕令所以诛赏废置,人主之大柄也,亦以有司为之,何止三司一司条例独为天子职业,而使宰相专领之乎?
宰相为有司,于体诚非宜,此但以口给禦人,取胜同列,非笃论也。
「凡兴事造业,振救衰弊,诚须临事而惧,若顾恤流俗人情,畏其不安,即不能为周公所为。
商人与三监畔,征之三年,若畏人情不安,则必大赦以安之。
及事平,乃更迁其世族庶士,居之洛邑,彰善瘅恶,以教训之,初无畏众之意。
此所以能制礼乐而成周之太平也。
世宗一日斩大将樊爱能以下二十七人,以能者代之,当时人情岂得帖然无不安者?
古之有为者,上如周公,下如柴世宗,皆不苟畏人情,而但务因循,所以能各随其材分,兴起功业」。
周公东征三年,而东人欲其留,西人欲其归,迁其世族庶士居之洛邑,使密迩王室以教训之,非厉之也,人情何为而有不安者?
世宗方用兵讨伐,斩二十七人以正军律,故能有功,非安平无事之时可为也。
夫兴造事业,不稽乎众,而欲以辨给胜之,一有异己,则指为流俗,而妄引周公世宗之事以惑圣听,不亦异乎?
上患内藏、三司见钱少,余曰:「纳绢差多而不知变转见钱,则积日月至于不可胜多。
去年三司以斛斗合纳见钱,乃令变转金银匹帛上京
在京已患金银匹帛多于见钱,乃更令送金银匹帛。
外方既折纳到见钱,却须要金银匹帛,诸路不免科买;
民被科买,至买银一两用钱千七八。
此皆有司不知开阖歛散轻重之权所致。
鲁公曰:「只为人人皆言诸路若般却见钱,则钱荒不便」。
又曰:「王安石常以为今钱不少,然人皆患钱少」。
余曰:「假令钱少亦无可患,在唐贞观中米斗数钱,可谓钱少。
然其时更为乐岁,人无所苦。
唯唐中世用两税法,令百姓以钱为税,然后人始苦钱少。
此由责人必变粟帛为钱输官,则人人皆当以粟帛易钱,则不得不以钱少为患。
此乃上设法为患,非钱少为患也。
今二税令人输粟帛,至今令输钱则取情愿,何由能致人患」?
阳叔曰:「于古输诚然,今如官中给赐用钱不少,若斗米五钱,则斗米可折得五钱,官中合用钱,何由办给?
则钱少亦不得不以为患」。
余曰:「今官司用钱为多者,莫如粮草。
若钱少而重,则粮草更不费钱。
今近边百万贯,不能籴得百万石米。
若斗米五钱,则五万贯足致百万石。
至于其他用见钱,亦岂能多于粮草?
就令用见钱处多,若钱重自可。
如今合赐钱处折以他物,此乃人主轻重之权,何至更以钱少为患」?
二税用钱,故民间以钱少为患。
三司以斛斗折钱,何异二税,而不以钱少为患,此何理也?
今两税输粟帛皆有常数,若输钱取其情愿,则斗米五钱,所输无几矣,官司岂得不以钱少为患乎?
若必令输粟,则是不取情愿,非法也。
若不以时直输钱,则民受弊矣,皆不可也。
夫钱重则物轻,若用处折以他物,则用物亦多矣。
用物多则他物亦恐不足以给也。
民之所有,粟帛而已,而钱者,官中所积也。
终岁勤动,而斗粟尺帛不过数钱,虽边储百万石可致,其伤农甚矣,而谓钱少不足患,尤非理也。
程颢奏:王广渊不当妄意迎合俵,乞俵丝钱及折税绢作纳钱,云云。
孙觉劄子,至「周公时天下已无兼并,又公私富实,故为此法阴相之,不专用此为治」,余曰:「无兼并,又公私富实,尚须此相;
民兼并多,民乏绝者众,则此法岂可少?
周公不专用此为治,今岂全废馀事,专行此法」?
又读至「周公所以取息者,欲民勤生节用,不妄称贷故也」,余曰:「言今法则以为掊利,言周公之法则以为欲民勤生节用,不妄称贷。
若说今法之意如说周法,则今法何由致人异论」?
又至象箸玉杯及作俑之说,以为今法虽未有害,及至后世,必有剥肤椎髓者,余曰:「此周公所不以为虑,而孙觉虑后世乃过于周公,此可谓私忧过计也」。
所言无理至多,读不至终而止。
《周官》「平颁其兴积」,《新义》曰:「无问其欲否,概与之也,故谓之平」。
则俵不取情愿,盖其本旨也。
故台谏言广渊,不惟不以广渊为罪,乃更以为尽力。
夫《周官》所谓平者,岂概与之谓哉?
谓无偏陂而已。
为是说者,特矫诬先王之法以为己资耳。
泉府凡民之贷者,与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国法为之息。
盖贷民所以助不给,田不耕,宅不毛,犹使之出农里布,则游惰之民自致困乏。
与夫实非不给而妄冒称贷者,有司辨之,宜若弗授也。
又以国法为之息,则民不轻贷矣。
莘老所谓欲民勤生节用,不妄称贷,未为过论也。
今兼并之家能以其资困细民者,初非能抑勒使之称贷也,皆其自愿耳。
然而其求之艰,其出息重,非迫于其急不得已,则人孰肯贷也?
今比户之民槩与之,岂尽迫于甚急不得已哉!
细民无远虑,率多愿贷者,以其易得而息轻故也。
以易贷之金,资不急之用,至期而无以偿,则荷校束手为囚虏矣。
乃复举贷于兼并之家,出倍称之息,以偿官逋;
明年复贷于官,以还私债,岁岁转易,无穷已也。
欲摧兼并,其实助之,兴利之源,盖自兹始,而莘老之比作俑者,亦不为过论也。
余以谓青苗利害不在愿与不愿,正在官司以轻息诱致之也。
孟子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
青苗其意乃在取息而已,行周公之法而无仁心仁闻,是谓徒法,然则周公法、今法,安得不为异?
朱越乞小郡,上问朱越,佥取实对,又问何处人,因甚人说他。
余曰:「朱越江宁人,臣久居江宁,与之相识。
言者或以为臣欲差此人知建州建州地远事繁,无职田,无锡赐,无酬奖。
朱越素廉洁有行,居官无败事。
又是大卿,比巩申王秉彝辈只有过之,即无不及。
理须与一郡如建州者」。
上曰:「闻亦廉介,可惜年老」。
佥言其不老,上曰:「若在京,好一见之」。
余曰:「虽在京,陛下亦何须见?
建州知州自来只是中书差,何足挂圣念。
如臣者忠信诞谩之实,陛下乃当审察。
若臣诞谩不足信任,便改命忠信之人,付之政事。
以天下之大,岂无忠信可任以差除建州知州者」。
上曰:「非为如此,只是人言欲考实」。
余曰:「陛下每事欲考实,甚善,然所当考实乃有急于建州者」。
又曰:「人主防人臣为奸,当博见人,穷理道,考事实。
穷理道,考事实,则虽见奸人,无害。
博见人,则人臣不能为朋党蔽欺。
人臣为奸,尤恶人主博见人。
李逢吉之党相与谋,以为人主即位,当深防次对官上说」。
荆公每言:「人主博见人,则人臣不能为朋党蔽欺」。
至除朱越建州,则固拒人主,使不得见,此何意也?
朱越果材耶,见之何害?
果不材,则固拒人主不得见,非蔽欺而何?
观其言之彊悖,虽同列不可堪也,况君臣乎?
夫君子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故暴慢之气不设于身体。
于君臣之间狠愎如此,其所养盖可知矣。
上论不尚贤,余曰:「尊尊亲亲贤贤,并用先王之政事也。
老子尚贤,是道德之言」。
《书》曰:「德惟善政」。
孔子曰:「为政以德」。
离道德而为政事,非先王之政事也。
上曰:「用兵须有名,如何」?
余以为无名则不可用兵。
上曰:「恐但顾力如何,不计有名无名」。
余曰:「苟可以用兵,不患无名,非兼弱攻昧,则取乱侮亡,欲加兵于弱昧乱亡之国,岂患无名?
但患德与力不足耳」。
弱昧乱亡之国不足以有其民,而上无政刑,废诛不加焉,而后兼取之,则有名矣,此《书》称汤于桀之时为然也。
乃曰「用兵不患无名」,此乃管仲责包茅不入之说耳,王佐不为也。
上曰:「使释老之说行,则人不务为功名,一切偷惰,则天下何由治」?
余曰:「如老子言道德,乃人主所以运天下。
但中人以下不明其旨,则相率乱俗,陷为偷惰,如西晋是也」。
上曰:「乃人主所以运天下,非所以训示众人者也」。
余曰:「诚如此。
若夫功名爵禄,乃先王所以役使群众,使人人薄功名爵禄,上何以使下?
故先王所以运天下,必有出于功名爵禄之外者,而未尝示人以薄功名爵禄也」。
圣人,人伦之至也。
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间各尽其道,所谓至也,至于其身,为天下用,岂为功名爵禄哉!
盖君臣者,人伦之大,为臣义当如此也,故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
人伦明于上,则人知自尽,虽有高明超卓之士出于功名爵禄之外者,亦孰敢不为用也哉!
先王所以运天下,用此道而已,外是皆谬悠荒唐之说也。
夫名位爵禄,天之所以待有德,人主不得而私焉者也。
故《书》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
五服五章不以命有德,乃欲以是役使群众,非所以奉天也,盖其学不足以知天,其论每如此。
上曰:「商鞅何尝变诈」?
余曰:「为国不失于变诈,失于不能以礼义廉耻成民而已」。
商鞅狭持浮说,以帝王之道干孝公,其术盖本于变诈,尚何礼义廉耻成民之有哉!
谓其失不在于变诈,盖亦不究其本矣,故其操术每以为是。
上闻酸枣有升下户入上户,手敕:「如此,则是有免第四等役钱之名,而无其实」云云。
于是司农有状乞约束升降,并须约见今等第物力,如或敢将物力不及今下等第之人升作上等,务要足约定之数,则官吏并科违制,不在去官赦降原减之限。
上以为然,从司农所奏。
余曰:「治百姓当知其情伪利害,不可示以姑息。
若骄之使纷纷妄经中书御史台,或打鼓截驾,恃众为侥倖,则亦非所以为政。
天下事大计已定,其馀责之有司,有不当则罪有司而已。
今每一小事,陛下辄再三敕质问,臣恐此体伤于丛脞,则股肱倚辨于上,不得不惰也」。
升降等第最为役法利害之要,平时差役不到下户,今升下户为上户,使之输钱,则贫弱受弊,而上户免役,为法之害,孰大于此?
而人主不得质问,质问则以为丛脞,此何理也?
尧之时,天下大计已定矣,然而设谤木,询刍荛,岂固示之姑息耶?
盖上下之情不通而能审知其情伪利害者,未之有也。
必使斯民无所赴愬而后可以为政,则误国多矣。
吕公著正所谓静言庸违,象恭滔天」。
又云:「如陈襄奸邪,附下罔上,虽放流窜殛,自其常分」。
又云:欧阳永叔乞致仕,冯固留之,上弗许。
余论永叔:「以韩琦社稷臣,则修为忠良,否则不免为附丽邪人。
故如辈,尤恶纲纪立,风俗变」。
又云:「如此人与一州即坏一州,留在朝廷则专附流俗,坏朝廷政令,留之何所用」?
又云:「鲧以方命殛,共工以象恭流。
富弼兼此二罪,止夺使相,诚为未尽法」。
自韩、富而下,皆元勋世臣、名儒硕德,天下仰之如泰山北斗。
一有异己,则指为奸邪,待以四凶,诋诬大臣,颠倒邪正,盖自此始也。
作俑之祸,抑又甚焉(《杨龟山先生集》卷六。)
「白」上原衍「别」字,据四库本删。
秦丞相第二书1138年12月 宋 · 苏籀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二、《双溪集》卷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月日,谨斋沐裁书,献于仆射相公阁下:今春狂僭,冒干宰旅,误效计以勉庙堂之治,特辞意拙,至今惕若。
伏幸朝廷未赐严谴,近日又睹诏令事宜,弗能自退,斐然妄发。
窃观自古道术通明之士,正倾安危,解倒悬,出陷溺,皆不世之功。
三代久远矣,汉平津侯上疏武帝云:「周公旦治天下,期年而变,三年而化,五年而定。
愚心晓然见治道之所以然」。
又曰:「期年而变,臣尚窃缓之」。
武帝奇焉,遂以入相,卒号世宗
董仲舒所陈稽缓,所以不合。
唐太宗魏郑公:「致理宁可造次而望乎」?
郑公曰:「圣哲施化,人应如响。
期月而可,信不为难。
三年成功,犹谓其晚」。
太宗纳其说,贞观大治。
呜呼!
方其始进也,何所据而出此言以许其君哉?
儒者学以辅万物之自然,文以达古今之妙旨,执大器、定大业、趋大时、集大勋,所过者化,若置邮传命,暮燕越,固千载一遇,亿众一人耳,岂易曰期年期月天下于变且信耶?
其未效也,若妄谈焉。
观公孙辅武帝,表章六经,罢黜百家,儒术光明,时尚侈靡,而务兵刑,事业浅陋,平津之说不甚用也,其言故不大验。
太宗克己慎微,寅畏恭俭,卒致刑措,郑公之言少行而验矣。
夫在宥天下,言必称二帝三代,非可局于汉、唐孙、魏而止也。
大抵治功神速,惟体道者为然,二公概先觉斯民矣。
方今天下难驯者莫若北国,一旦回面请和,稽首来享,慕礼假义,顾信修睦矣;
难复者莫若中原土宇,而三京八路版图来献,肆颁大眚,一洗惟新,声教风靡者数千里。
于是梓宫母后,许我迎奉;
兄弟宗族,许我遄返。
凡吾君之所愿者无不得,所求者无不获,岂非圣贤相逢,通于大道,柔远能迩,和阴阳而平天地,召致感格,如此其神乎?
仲尼曰:「楚昭王通大道,故失国而能再兴」。
百里奚曰:「行道有福,晋君不从而失邦」。
历数近世,屡阅它相,其体履或未尽善,其任责或未克堪。
术略抢攘,功业茫昧,虽欲许国爱君,而才谟有限矣。
岂有一德一心,谋允事遂,赫赫炎炎,磊磊落落,寰区一变,品物再生,合仳离,复奔迸,太平之象卓绝古今乎?
不逮其言,唐相克酬其志。
阁下揆政庇民,再尹天下,今仅一年,孙、魏之言,效见兹日。
凡誉人者,惟其公则无憾。
阁下首膺经纶之任,峻功盛烈,乃无与二。
意者吾君朝夕念兹,盟府之典,扬庭之号,当不逾时。
窃料每存降抑,深自挹损,故使宠命稽停;
虽然,固已播传远迩,光于四海矣。
而不受其名,不居其勋,此大贤之高致,世俗固不识也。
齐威公使管仲平戎于周,王以上卿之礼享之,管仲力辞,卒受下卿之体,君子韪之。
仲尼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如其仁」。
孰谓其霸者之佐而已乎?
其学必本于王道也,故不怵于功利之际。
阁下逊避勋爵,得仁者之心术矣。
重器大名,著竹帛而铭鼎钺,终恐不免耳。
愚不肖如仆者,亦能知其所谓焉。
盖圣上天纵日跻,诚则明矣,所往者顺;
明则诚矣,知来者逆。
此伏羲、西伯之极至也。
凡功业远大,称其所得之高深云圣学,非所敢议矣;
故令群臣副睿图之难焉,最后登庸阁下。
盖道德有馀而勋绩自遂,气合而张治具,谟契而运化机。
朝廷之上,泊然若山,澹然若渊,势静则不可动,计远则不可窥。
至诚之实覃于鬼方,慈爱之衷孚于动植。
本于清心省事,无取智名勇功
畴昔天下不幸,波摇云扰,时以谓流涕痛哭,赞翊军国,惟诈力之是务,至于马不解鞍,筹不辍手,移檄忘昼夜,介胄生虮虱。
然吾君之意未尝怡,吾民之瘼未尝去,视太平若梯天焉。
道德之治,虚一而静,岂弟平易以接民物,天地交畅,故能使南北二国以信义相欢,割百城,奉皇族,而于我曾不少靳。
彼非近道不能为此大度之事,我非有道无以受此殊特之恩。
开辟以来,华夷讲和,未有如本朝之比也。
昔尧忧洪水,先明五教,畴咨四岳,求贤治之。
若以流俗观焉,岂不阔远事情欤?
谓当日夜先从事于江河矣。
使五教弗明,求一日之安不可得,而何治水之有?
此尧之用心也。
今我国家正心诚意,蹈仁义之实,五教已明,夷狄滔天怀山,忽然如潦水归大壑。
天子无愧舜禹之圣,阁下可谓致君矣。
自今中原日趋平泰,求所以安辑存恤,使渠帅豪杰无失职,刺史县令勤抚字,法祖宗所以得民者勉行之,酌僭伪所以失民者蠲除之,悉皆吾土与民也,夫何患焉?
大江以北,略言之惟见其利,详虑之其害何可忽?
念万世不拔之基、无疆之业,何得不详也?
王猛有云:「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后」。
是以哲王良相,战战兢兢,虽享其乐,每思其终。
夫亿万豺狼凯旋并、冀,盟约未甚久固,边徼帅乘始遵汉仪。
人情臲卼之,恃羁縻之形势,譬之解衣包火,张罗防虎,其可忘戒慎也哉?
噫!
治效患不速,所愿患不成,今速且成矣;
功大患不谦,图虑患不戒,今逊且慎矣。
前虑却顾,使无遗筹,此圣贤优为也。
仆之肤受末学,过计私忧,何补于算。
其幼闻长者骨髓之论,拳拳不能置也,归耕其分矣。
再伏光范之门,尚幸一见,岂容无所献,庶于时有涓尘益。
伏惟大钧诲之。
不宣。
黄相论迁都书 南宋 · 喻汝砺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八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三、《宋代蜀文辑存》续补
去年春,寇亟至城下,将相大臣皆谋避寇。
是时惟阁下独以为不可,于是渊圣不果出,而虏乃退。
至冬虏复来,朝廷持战守之议是矣,然不能踞城外数舍之地,列屯寨,深堑垒,亟使虏骑竟薄城下。
其城之不坚,非守之过,特以守者非也。
遂使士大夫之全躯保妻子者,以为虏当与和,不当与战,且昌言曰:二圣播迁,皆前日不弃三镇者之罪也。
比年以来,学士大夫气节不高,虑事不熟,谓捐三镇可以弭祸,而不知乃所以速祸。
七国削亦反,不削亦反;
苏峻召亦乱,不召亦乱;
则欲割地以弭无厌之虏,而冀胡马之不来,不已疏乎?
戎猘之祸芽于李邦彦,炽于王云,主于耿南仲父子,而成于李擢,此有见之士所以啮齿而怒骂也。
虏以往年十五日济河,而朝廷以初八日始召百官集议于延和。
某非不知胡行如鬼,其势薄矣,虽不捐三镇,犹无一也。
广廷大议,诵言弃者十八九,持不弃者十许人耳。
朝之执事者乃以某骫骳不弃之词利害明白,置在诸人之右,渊圣是时特赐召对。
某之心岂暇计虏之强弱而为之说哉?
其所以为国家谋当如此,彼计利钝,较强弱,姑曰以纾目前之患,则近日卖国乞降,争为戎首,顽扈不臣,徼福异姓者皆是也。
且虏岂真健者哉?
谓秦无人,故以威劫之耳。
使有一蔺相如,握璧睨柱,劫三镇不可劫,以河为界又不可,彼又安能诳二帝之出,取宫嫔宗室而北乎?
城虽破矣,使有一田单者易亡为存,掘堑而守,排巷而战,病夫可使跳跃以搏虏,妇人可使齽龂以用命,彼虏虽强,又安能径入吾城乎?
两宫虽出矣,使有一仲连者不肯帝秦,居调护、守管籥者,取天子之玺绶,授东宫而立之,否则择宗室之贤、握兵于外者而推尊之,遣使告虏人曰:「敝邑之士大夫死而死耳,若易姓改号,非敝邑之忧也。
顾春宫如法章者在内,宗藩如代王者在外,非此立也,而尚谁立?
敢以告执事,傥执事者不吾诚,提匹夫之手,坐黄屋之下,则自代邸来者,请以兵见矣。
宗室之立,群豪倚之,非两国之福也」。
如是则情夺矣,彼又安能帝楚乎?
嗟夫!
某屡为谋国者言,而终莫之从也。
兹事一失,令人愤咤。
今又复有迁都之议,某安能不为阁下一言乎?
某窃尝妄商古今之势,寇可避,都不可迁。
三镇不可弃,三镇中都之根本也;
汴都不可迁,汴都者天下之根本也。
有中原,则割据。
中原者正统也,割据者霸统也。
诸葛亮之奇才而不能轧曹操李克用之骁勇而不能抗朱温,何哉?
曹魏、朱梁先定中原,庸蜀、晋人特劫劫然一方之霸者耳,何足以当中原之强大乎?
尉陀谓陆贾曰:「我不居中原,故王此」。
汉高祖曰:「吾安能郁郁久居此乎」?
是不得中原之地而王之,虽有豁达大度,英杰神武之资,盖不足以一天下而臣之也。
若舍汴都,都金陵,是一举而掷中原数十州之地。
孽虏长驱,放手大猎,则山东秦陇京西淮南之生人尽矣。
使中州之士如王猛张宾苏绰之徒谋得行,说卫律李绪之徒致其死,不知或者之议谓金陵可以居乎?
傥孽虏之计不知出此,是岂不为四方奸雄豪桀之资乎?
春秋时楚人大饥,群蛮叛之,申、息之北门不启,楚人谋徙于阪高,蔿贾曰:「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
苻秦常以万骑阵淝水矣,拓跋氏盖常以万骑绝淮水矣。
昔之知天下大计者,必先定计于我,而奸雄寇贼不能劫而夺之也。
曩者虏劫三镇,朝廷诸公低首下气,北面膜拜而与之劫,画河又辄与劫,二帝又辄与劫,宫嫔宗室又辄与劫,金币又辄与劫。
此盖计不先定,而虏得以劫夺之也,使天下忠义偾骂之声,嘈嘈然满天下。
今吾避虏而迁,非畏劫而何?
是使天下忠义愤骂之声,复嘈嘈于后日乎?
某窃料今日之势尚有可为者,诏一大将出朔方,诏一大将河东,集土豪,会乡兵,酌险易,相原野,某关可以控遏,某地可以沟堑,某处可以设伏,某水可以限隔,列屯而居,扼险而守。
然后朝廷视虏之远近以为进退,观兵之胜负以为出处,虏来我去,虏去我可守,有避寇之名,无丧地之实。
历考昔人避虏而迁都,未有能复振者也。
魏惠王畏秦迁于大梁楚昭王畏吴迁于顷襄王畏秦迁于陈,考烈王畏秦迁于寿春,皆趋于陵夷溃败之域。
唐则不然,天宝而下,四世避寇,未始迁都为自蹴绝灭之计,故虽数遭变乱而不亡。
使蒙安史之祸而亟迁焉,则唐亡久矣,又安能至于天祸而后已哉?
突厥之难,议者欲迁楚、邓,而太宗不可;
吐番之逼,唐人欲迁东都,而郭子仪不可。
若是者,可谓知天下大计矣。
惟阁下能定天下大计,故区区之私辄为天下公言之。
贾充传后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三四、《渭南文集》卷二五、《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八○、《四续古文奇赏》卷一九、《八代文钞》第三五册
言一也,情则三也,其惟论兵乎。
自古惟用兵最多异论,以其有是三者也。
祸机乱萌,伏于隐微,人知兵之利,不知其害。
有识者焉,逆见而力止之,王猛之于秦是也。
投机之会,转眄已移,而常人暗于事机,私忧过计,冯道之于周是也。
固贤矣,道虽暗,犹有忧国之心焉。
至于贾充,当晋武时,力沮伐吴之举,至请斩张华,则何说哉?
自汉之季,百数十年间,庸人习见南北分裂,谓为故常。
赤壁之役,以魏武之雄,乘破竹之势,而大败涂地,终身不敢南乡
之心,盖窃料吴未可下,因为先事之言,以徼后日之福,而不料天下之遂一也。
要之,战危事也,以舜为君,禹出师,不能一举而定三苗。
唐太宗自将,李绩在行,不能遂平区区之高丽
故为充之说者,常有利焉。
此人臣之阴为身计者,所以多出于此也。
冯道不足言矣,王猛贾充之论,所谓差毫釐而谬千里者,可不察哉!
廷对1178年4月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七、《水心别集》卷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朕绍休圣绪,厉精万机,夙夜靡皇,庶克有济。
今兹登进多士,咸造在廷,将以讲明治道,考观素蕴。
角虚文而废实用,朕无取焉。
历稽邃古,三皇之书谓之《三坟》,以言大道;
五帝之书谓之《五典》,以言常道。
夫出治之经,要本诸《五典》,而《三坟》所载曰大道云者,果何所谓耶?
仲尼之门,难疑答问,惟仁尤重,或以爱人为仁,或以刚毅近仁,或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
其他论仁不一而止。
夫圣人立教,宜有定说,乃多为之目如是,后之求仁者果安所从耶?
汉高帝制礼,欲度其所能行。
齐、鲁两生,召之不至,谓「必俟百年而后兴」。
叔孙通达于时变,定一王之仪。
二者之见,其孰是耶?
唐太宗论乐,谓「治之隆替无关乎此」。
杜淹疑其不然,虽魏徵亦曰「乐在人和,不在声音」。
二者之论,其孰当耶?
朕上宪帝皇之道,中参将圣之训,下监汉、唐之迹,烛理未深,治不加进。
故欲彊国势而威令未孚,欲恢王纲而规模未广,士风惰而未振,民力艰而未裕。
抑尝览苏轼之论,言「天下之势,中国士民,优游缓带,勇气消耗,而戎狄之赂,转输天下」,以为一时深弊,朕有感焉。
子大夫以选待问,其考引古初,攈摭经史,博举先儒之言,茂明当世之务,条著于篇,勿迂勿泛,朕将亲览!
臣恭惟陛下天锡勇智,临御九有,实开有宋无疆之业,故能不以草茅之陋,爰命有司,博举秀异,亲降色辞,问以道、仁、礼、乐之大要,当世之先务,圣心之所向,参验酌取,图惟厥中。
臣愚不肖,窃独自念,以为古之忠臣未尝不愿言天下之事,古之明君未尝不乐闻天下之言,然而听之者常以为难而言之者终不敢尽,何哉?
岂非君臣之情不通,而上下之势不合耶?
今陛下虚己宏大,畴咨众言,凡伊尹傅说之流伏藏于农役之贱而不敢发,贾谊陆贽叫呼于堂陛之间而不见听者,亦既举以访之矣。
宸衷恳恻,诏策深厚,臣而不言,其又何责!
虽然,君听在乎广大,臣言贵乎切近。
臣闻以庸君行善政,天下未乱也;
以圣君行弊政,天下不可治矣。
伏睹今日之故,承末流之极弊而不及其本,厌众说之太烦而不求其要;
或以浅末之议而废经远之论,或以一时之效而易久大之规;
朝廷一体也,而□□内外;
文武一道也,而互为抑扬。
是以上下喜无事,群臣不任责,当天下积累之后而无根固不拔之势,以生齿日滋之众而有贫弱就衰之萌。
至于大本不立,大义不明,少不为虑,则天下之事又将有出于意料之外者,岂非以圣君行弊政之故欤!
如其条贯统纪,臣不得以尽言也,敢因圣问之所及而疏其略。
臣伏读圣策之所以诏臣者曰:「朕诏休圣绪,厉精万机,夙夜靡皇,庶克有济。
今兹登进多士,咸造在廷,将以讲明治道,考观素蕴。
角虚文而废实用,朕无取焉」。
臣仰见陛下勤政愿治十有七年,周旋万机之变,多阅义理之会,深患虚文之误世矣,故将以卓然可见之实下求臣等。
臣闻虚文者,实用之所因以见,非舍言语文字之外而有所谓实者也。
陛下聪明圣知度越古昔,所受群臣章疏书奏、閟论密语、大廷广对,凡几何矣;
考览载籍,上自之德业,孔氏之所记录,与秦、汉以来废兴成败之迹,百家众说无不明矣。
嗣服以来,四策多士,其间山岩遗弃,抱不能已之人,投匦肆言,利害百出,固已众矣。
陛下亦尝得其所谓实乎?
古之治道,皆有一定必然之说相传而不变,彼号为圣人者,特奉行之耳。
自圣人不作而治不明,战国、秦、汉之君臣日乱其统,而儒者独传之。
董仲舒刘向、王通,盖稍欲广推发明其意矣,而位不足以行其言,才不足以发其志。
苏绰之辅宇文,魏徵之劝太宗者,二君既亲见其利矣。
虽然,祖宗立国之定势,则常因儒者之学以求三代之旧而施之于政事之际,二百馀年,《六经》、孔氏之说益以著明,凡古人之所以治天下之常道无不尽顺,今之世反厌其熟烂迂阔而不可信用。
陛下翻然改虑易念,将求一新之乎?
臣恐其无所据矣。
陛下盍亦因已然之众说,详考而择其中乎!
则凡今之所谓虚文者,随其高下皆足以为实。
不然,则虽《六经》、孔氏之书均为无用,而何益于治哉!
夫十有七年,天下颙颙,海内向风,而治道之实终于未定。
今欲拨去虚文以幸天下,而士亦不免以空言应上之求,是将孰从而取之?
故其素所蕴积而自见者,亦于此观之足矣。
孟轲曰:「我知言」,未有不知言而能得其人者也。
臣伏读圣策,有「历稽邃古,三皇之书谓之《三坟》,以言大道;
五帝之书谓之《五典》,以言常道。
夫出治之经,要本诸《五典》,而《三坟》所载曰大道云者,果何所谓耶」?
臣窃惟陛下本《五典》以出治,则古人治天下之常道,陛下既得之矣。
《三坟》之书,孔氏不序,而安国独言之,何欤?
彼将以为天地运化之始,阴阳消长之会,羲、农、黄帝所以开天极而制化原者乎?
敬天爱民,尊道保法,执赏罚之信,示予夺之公,此、三代之所以治天下而立人纪也。
、三代以人合天,而后之为异学者,夸焉以为羲、农、黄帝是以天应人也。
故其高诞恍忽者,人于佛、老,而迂僻下俚者,流为阴阳、卜筮、纵横之方,其技其意,莫不自托于大道以惑世主。
臣愿陛下执《五典》之常道而无疑乎安国之偏辞,则出治之经正矣。
臣伏读圣策,有「仲尼之门,疑难答问,惟仁尤重,或以爱人为仁,或以刚毅近仁,或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
其他论仁不一而止。
夫圣人立教,宜有定说,乃多为之目如是,后之求仁者果安所从耶」?
臣闻仲尼亲见周之衰坏,中国、夷狄并起而争,以为本于其君之不仁。
其君不仁,故其臣贪诈邪虐,而不为信谊忠厚之事以报其上。
君臣流毒,被于天下,纲纪隳坏,人文不立,而天下之民物不能自必其命。
当是之时,仲尼退与其徒求所以为仁之方,发其所厚,消其所薄,根于心术,见于事变。
虽其质之所受者有异,性之所习者有偏,而仁之为道未尝远也。
或曰爱人,或曰刚毅,或曰克己复礼,与其他不一之论,广大充满,上下周流,而仁在是矣,以为虽未能以救当时之患,而犹可以启后人之心也。
嗟夫!
荜门委巷之士,其势与力不足以自存矣,可谓微也,而犹不忘于求仁,乃若陛下,承付托之重,守累圣太平之业,欲从而意得,恩博而泽厚,所谓操可致之实,有能致之势矣。
陛下圣性得之,犹复加圣心焉,则有喜有怒,有生有杀,应天下之众变而不失吾心之至仁,此孔氏之本旨也。
若夫拘牵于文谊,训释乎章句,因有得焉,亦足以助陛下之仁,然而未敢为陛下言之也。
臣伏读圣策,有「汉高帝制礼,欲度其所能行。
齐、鲁两生,召之不至,谓『必俟百年而后兴』。
叔孙通达于时变,定一王之仪。
二者之见,其孰是耶」?
臣闻周之礼至秦而亡,汉氏初起,以其智力角逐一世而仅得之,则秦之礼至汉亦亡矣,其君臣上下未有长久之意也。
使汉仪不定,则何以系其心?
如必积德百年而后兴,则汉不及积矣。
若其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上下有章,登降有数,举无失乎天人之常理,则非积德百年有不能也。
士欲及时以致功,达权以致变,则通意诚近之矣;
耻为一时之用而宁甘没世之无闻,两生殆未必知礼之用也。
虽然,一代之大典,则必与斯人之徒议之,此固非叔孙通之所能识也。
臣伏读圣策,有「唐太宗论乐,谓『治之隆替无关乎此』。
杜淹疑其不然,虽魏徵亦曰『乐在人和,不在声音』。
二者之论,其孰当耶」?
臣窃以为两生之论高祖未可以制礼,而犹制之,盖尊卑贵贱之序不可一日废也。
太宗,则治既效矣,功既成矣,可以作乐而犹未作也,反以谓治之隆替无关焉者,何耶?
魏徵智足以知仁谊而不足以知礼乐,知人之和而不知声音之致和,故其所以辅太宗者亦仅是耶!
陛下求道于《典》、《坟》,求仁于孔氏,是既然矣;
求礼乐于汉、唐,则非所求也。
汉、唐之始,不及政事,何暇礼乐!
高帝不喜儒,不知学,先王圣人之道无所入于其心,然犹曰「度吾所能行者」。
太宗经理世务,动询儒生,天资明锐,尤喜文学,然乃曰「治不必为乐,乐不足为治」。
夫不稽之古,不谋之道,而茍欲循其所安,陛下何取焉!
深惟今世,上自郊庙,下至田野闾里,制度文为之节,脱略而不备,浅陋而不经;
嫁娶、祠祀、饮食、生养无所取法,贫富相遁,无所纪极,而天下之治因以不举,其患皆坐于礼乐之不明。
礼乐不明,则政事不立;
政事不立,则财用竭而天下匮矣。
陛下慨念天下之大,将奋然有所自为,而不先定其本,则仁心仁闻何由而著,王功帝德何由而隆!
且夫祖宗之盛,盖尝有意于礼乐矣;
屡举而不遂,欲行而辄止者,陛下知之乎?
汉、唐简之说杂乎其中,旧臣元老未能深识礼乐之意以有所论建也。
故臣愿陛下将兴礼乐以为出治之本,而无求乎汉、唐之陋,则天下之士必有出而赞陛下者矣。
臣伏读圣策,有「朕上宪帝皇之道,中参将圣之训,下监汉、唐之迹,烛理未深,治不加进。
故欲强国势而威令未孚,欲恢王纲而规模未广,士风惰而未振,民力艰而未裕。
抑尝览苏轼之论,言『天下之势,中国士民,优游缓带,勇气消耗,而戎狄之赂,转输天下』,以为一时深弊,朕有感焉」。
臣伏读至此,窃知陛下以当世之要务,圣心之所向,形之训词,开导诱掖,使之有知而必言,有言而必尽。
臣不佞,盖于其始也,愿陛下即虚文而求实用;
于其次也,愿陛下执常道以正治经,存至仁以厚民望
又其次也,则欲立礼乐以定出治之本;
凡陛下之所以策臣者,不敢不条列而对也。
若夫当世之要务,则虽圣问之所不及,而因其所及,可一一而陈也;
圣志之所向,虽众人之所未喻,而臣之所自喻者,可反复而论之也。
其本末可见,其次第可知,陛下试幸听之毋忽!
陛下留意天下之大计,而不蔽于一偏之见,不任独知之明,是以上法三、五,中稽孔氏,下验汉、唐,凡道、仁、礼、乐之大要,皆泛观而博取之,然而非圣志之所向也。
陛下以今日之事为何如耶?
以陛下夙兴夜寐,精实求治,十有七年之久,而迄未有尺寸之效,能使陛下有以自慰其心者,亦尝思其故乎?
独运于上而未得其人以自辅也。
且陛下临政之初,尽起诸臣于废弃休老之馀,举国论而听之,而其人既足以副陛下之望也。
陛下又自简拔,兴于梦寐,取之具员疏远之中,一朝而暴亲贵之者,不知其几人焉,而其人又多为罪戾以负陛下之知矣。
使陛下徘徊四顾,莫识谁可,丞相之席虚而不登者二三期矣。
然而卒以付之旧学之臣也,尝辅政于十五六年之前,则陛下观之亦审乎?
群情嗷嗷,观听是举,其亦有以佐陛下之大有为乎?
虽然,宰相失其职久矣。
崔亮裴光庭以铨法自守,世谓吏部为失职。
此特一有司之事耳,犹可为也,而至于宰相专限资格,助吏部行有司之事。
今也管库之小臣,在外职司之僚属,进拟不足,除授不行,相视莫知所以为计;
四方之士大夫,足相蹑于政事堂,不自知其贤不肖,而皆取必于上;
若乃侍从近臣之进退,又常曰不敢预闻。
不知丞相之职,真若是而已乎?
天下大事,于今有几?
其所施设,宜何后先?
王业偏安于一隅,庶政积废于今日,臣不知今之所谓大臣者,能进此道而任此责乎?
三代之佐,臣不敢论。
诸葛亮王猛,振起治功之臣也;
唐之裴度,近世之韩琦富弼,维持法度之臣也。
宰相之职为最大,而居今日为甚艰,以其失职之久而不自知也。
从坚中实,未能革伪;
茍绝亲党,岂云守公!
臣愿陛下诏大臣交修协济,纪律粲然,以回天下之视听,而无蹈于失职之过而不自知,则众务可以渐举矣。
谏官、御史,各有分职,不可相侵。
规切谏诤,以人主之得失、国家之大体为己任者,谏官之职也;
明于人臣之忠邪,以排击奸佞、肃清班列为己任者,御史之事也。
谏官御史之事矣,非惟侵御史之事也,且又失谏官之职矣。
往者祖宗之世,谏官、御史以言事为贤,或除授有不当,废置有不宜,所言不见听,连章欢哗,至于空台省而去,更出迭入,议论不衰,岂不多事而可厌乎?
然而祖宗不厌,益置员数,分命荐举,若是者何也?
以为不厌其多事,直差可以无事尔。
伏自顷岁,有论除授之不当而去者数人,陛下既觉悟而亟还之,超迁而尊遇之矣。
六七年间,以沈默相承,而天下遂至于无可言之事。
然则真无可言之事欤?
抑其有而不敢言欤?
抑不惟不敢而亦不知言之欤?
不敢言固可畏,不知言又大可畏也。
虽然,陛下之于谏官,多阙而不补,而比者独以一人长之,又何欤?
天下固不为无可言之事矣,而使他人不得言,言之则为越职,为生事。
臣愿陛下益置员数如祖宗之旧,择今之所谓以名义材实自任者处焉,而责之以天下之所当言,其必有可言者,而国是可以渐定矣。
朝有政令,虑其遽行而不审也,而集两制以上议之,所以广谋智,重改作也,此先王之典,而汉氏之所以尝行。
然臣窃怪其所议者,多不急之细故,有司之烦文。
小臣转对,无以应故事而为臆说者,陛下既以乐听不拒之意而付之近臣。
又不以正义大体明其不足论,乃委曲迁就,犹为之辞,徒闻某州添一通判事,某路添一参议者而已。
陛下所任两制侍从,以为心膂经画之地;
今也弊精神于无用微文,而不讲天下之大政要务以为数千百年经久之规,天下之祸不切而最深,孰有甚于此者!
臣愿陛下责之以远且大者乎!
若夫法令苛密之为患,使天下度外之士无以自容;
人才衰少之为忧,使缓急倚伏之际无一可保。
陛下圣志且有所向,而内治数端,近在目前,犹或未举,何欤?
岂非并志于所向而不还顾其所行乎?
然则「欲强国势而威令未孚,欲恢王纲而规模未广」,于此乎得之矣。
「士风惰而未振」,陛下思振之欤?
陛下必以今世儒者最为无用,而科举之士多文少实,陛下且欲任使而不可得乎!
臣请析之。
臣闻周公太宰之治,以九两系邦国之民,有曰「师以贤得民,儒以道得民」。
儒者职业,在周公时犹未大也。
其后孔子修群圣人之道,付之儒者使世守之。
而秦、汉以还,习于功利杂伯之政,与群圣人之道不类,故儒者诵孔氏之遗言,取《六经》之具载者而切劘之。
彼直抱圣人所传之道耳,至其用之则在人主。
夫其忠信孝友以为行,言语文字以为能,谈谊而不谈利,计德而不计功,朋友无閒言,乡党无过行,斯可谓脩洁博习之贤,亦足当卿大夫之选矣;
凡今儒者,正当是耳,陛下如欲求卓异特起之士如孟轲子思周公召公以兴起治道,则宜详择而遍观之。
天之生是人也不数矣。
陛下望之太深,责之太备,以大贤之任而欲众儒者之皆能,臣是以知其难也。
天下不察,猥谓陛下不好儒,斯言过矣。
科举之法,凡今大略皆所以堤防不肖而欲贤者自振于其中,此直幸耳。
其多得不肖而不自振者,此乃法之所宜有也,而又何怪焉!
虽然,振之在陛下耳。
「民力艰而未裕」,臣日夜念此久矣。
以陛下忧闵元元之心,天下奏报为民,而上常蒙画可。
而今东吴数州赋役差轻之外,自浙水而西,江水以东,民终岁勤动而有仅足以输者,何欤?
一遇水旱,不能偿种,逃田尽室而去之,不知论议之臣亦尝以告陛下乎?
陛下盖恻然兴叹,以为俟版图之复也,当尽捐天下之赋在于常科之外者,天下无不感陛下之言也。
然臣以为陛下诚欲大有为也,则必先有大慰天下之望。
故夫能捐横赋而后可以复版图,俟版图之复而后捐之者,无是道也;
裕民力而后可以议进取,待进取之定而后裕之者,无是道也。
陛下徒因今之法而少宽之,此不足以裕民
裕民也,更为之法可也。
以臣所论,今天下之财,自一缕以上无不尽取。
陛下清俭寡欲,至于太息而言财利;
主计之臣,甘受聚敛之名而不辞;
郡县之官,明行侵刻而不愧;
非以奉陛下无益之用、侈靡之资也。
为天下之大蠹,十分之九以供之,而犹不足者,兵是也。
自唐之末年,固已困于兵,而藩镇四起,乱亡相继。
艺祖受命,收节度之权,严阶级之法以安天下,而养兵之患未暇去也。
太宗、真宗,继有西北之事,天下之兵遂以增益而不省,而本朝之大,独当前世养兵之患矣。
祖宗之已然者姑不暇论,而以今天下之半,专给百万之兵,可乎?
流弊之极,至于陛下犹豫而不知所以处之,数年之后,陛下亲见之矣。
陛下诚思所以处此也,则民力裕而百度脩。
不然,民未裕也。
陛下圣志之所独向,臣愚不肖,不足以窥测万一。
然臣独以为使宰相得其道,谏官得其职,近臣与大计,儒者守常度,至于宏大规模于文法之外,振起人才于名义之中,减兵费,宽民力,治官之冗滥,去吏之弊害,凡急政要务十数条者,陛下一朝改定以幸天下,使民志定而人心悦,则圣志之所向,始有可得而言者矣。
夫复仇,天下之大义也;
还故境土,天下之尊名也。
以天下之大义而陛下未能行,以天下之尊名而陛下未能举,平居长虑远想,当食而不御者,几年于此矣。
陛下上则重违太上皇帝问安侍膳之意,下则牵于儒臣深根固本之说,徒与二三亲信密计而深筹之,然犹不欲诵言其事,方借苏轼之论以旁训臣等,此亦公卿大夫不能建明之罪也。
之论,为祖宗平世而发也,故以「优游缓带」而讥其俗,「转输戎赂」而惜其费。
若曰不爱金帛乎?
今日复仇之义不得旋踵,而今也四十年不举矣。
陛下若欲教天下以为人子之义,使枕戈北首,虑不顾身,天下之人其又何辞!
而徒有感于之论而已乎?
虽然,臣则有忧于此,何也?
为复仇之论者有矣,不过欲斗胜负于兵革而已,自用兵以来无他画也。
为固本之论者有矣,不过欲久和好以无事而已,自通和之外无长虑也。
为国之道,必有次第;
天下大事,不容茍简;
岂可不出于用兵则出于通和哉?
陛下圣志之所独向者,其固有本末次第之可考乎?
抑亦未免徒出于用兵也?
如其本末可见,次第可知,则陛下行之而已;
如未免于用兵也,则臣以为过计矣。
往者隆兴之初,聚重兵于淮水之上,使辅臣督之。
方其未战也,天下交口而议其后;
及其一战而不胜也,大兵溃散,飞檄告警,督师罢黜,而复与虏和矣。
今日之事,其去隆兴之初有几?
粮储备乎?
器械精乎?
士卒练乎?
所恃者如此而已,可谓眇矣。
且夫复仇者,本非用兵之谓也。
合数十利口之臣操胜负常势之说,以误陛下,一战弃之,而陛下之大功不可立也。
直使王猛王朴辈为陛下计之,必不出此。
此天地之大义,国家之大体。
救禦之术,消复之方,转祸为福,因败为功,以辅成陛下之志者,天下岂无人耶?
陛下何不博求而公选之,赐以清閒之燕,姑告其圣志之所独向者!
必坚决,必刚健,必信任,必不息,必无使小人参之。
天下之事,在陛下岁月之顷耳,起膏肓于神药,还淳厚于重裘,可立而待也。
陛下之所以策臣者,而于终曰:「子大夫以选待问,其考引古初,攈摭经史,博举先儒之言,茂明当世之务,条著于篇,勿迂勿泛,朕将亲览」。
臣不肖,所闻不广,孤陋自成,无以极古初之道,摭经史之传,妄以其意之所以欲言者,略而言之。
臣闻谈天下之常理,必近乎迂;
为天下之正论,必近乎泛。
古之圣人,平心以来天下之言而不责其必中,其听之似迂也,其取之似泛也,而切言实论始可得而识矣。
责其必中而不乐夫迂且泛之言,则奇怪可喜之说交至而莫能择,歆艳夸衍,捭阖钳制,而人主之心术始为天下之所窥矣,名实之辨有不乱乎!
臣伏惟陛下求治岁久,未睹成效,深知夫天下之事,似足以乱真,名足以欺实。
是以策臣于始,既责之以实用;
策臣于终,又戒之以勿迂。
然而臣恐陛下乐闻切近之论,而怪奇可喜,不计本末,不参古今,乘间而为说以中陛下之欲者,不为少矣。
陛下之爵足以贵,陛下之禄足以富,名器之所予而奔走之,彼为怪奇可喜之说者攫取而去,陛下将何便于此!
陛下诚存广大以为听之之道,而使人臣得因贵仕以输切近之忠,规为定于上,法守行于下,怪奇可喜之说不得参于其间,驯致而责其成,则之功不难到矣。
陛下有上圣之资而行乎久弊之政,方将新美众事,兴举百废,以济大业,以定治本,以追之骏功,而听言之道不幸有近于臣之所忧者,故列于末,惟陛下财幸!
应诏边郡将帅状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八○、《育德堂奏议》卷六
伏睹宣教郎、知福州闽县李大有,性质沉毅,识度通明
到官之初,适值财计窘乏,而能检防隐弊,究见源流,两月之间,遂有条理。
裁决民讼,必审其宜,行及两年,邑事修举。
今保举堪充边郡任使。
武功大夫侍卫马军行司选锋军统制陈世雄,胆略过人,慷慨自奋。
初以敢死强勇,用命边方,其策应楚州,收捕胡海,怀忠竭力,屡著功劳,军中皆推其能。
今保举充将帅任使。
如蒙朝廷赐以录用,必有劳效可观。
后不如所举,臣甘坐缪举之罚。
宰相论和议书1218年 南宋 · 崔与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八一、《宋丞相崔清献公全录》卷一、《宋史》卷四○六《崔与之传》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古今未有无夷狄之中国,而中国所恃以待夷狄者,不过战、守、和三事而已。
唯能固守而后可以战,可以和,权在我也。
守且不固,遂易战而为和,权在彼也。
自大将屯重兵于山城孤绝之地,而淮东守禦全势因此大坏。
局面一差,着着费力。
彼方得势,而我与和,必遭屈辱。
况虏寇尚留吾境,敌情多诈,从违未足深信。
徒使军情疑贰,边防纵弛,必为所误。
犬羊贪狠之性,非其力屈,未易和也。
招信之寇虽未退,而五山寨错落相望,边民米麦尽数在砦,野无所掠,其势只得攻青平山,又复失利而去。
统制陈世雄等军分头顿兵关集山砦,并力剿逐,其势必不能久驻。
淮阴之寇,楚州已遣李先所部忠义人前去迎击败之,更看事势如何。
且如东海涟水为我所有,山东归顺之徒为我所用,一旦议和,则涟、海二邑若为区处?
山东诸酋若为顿放?
萧墙之祸,必甚于颛臾,和未可遽言也。
比因缪将丧师辱国,愤恨俱废寝食,心气大作,委无精力可以应酬,乞别差通敏者以任和议之责。
武成陪祀臣僚奏淳熙四年 南宋 · 傅伯寿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三、《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二六、《宋史》卷一○五、《礼志》八、《续资治通鉴》卷一四五
武成之庙,所从祀者出于唐开元间,一时铨次,失于太杂。
太祖皇帝尝见白起之像,恶其诈杀已降,以杖画而去之,神武不杀之仁,垂训深矣。
太上绍兴间,亦以议者之请,黜韩信而升赵充国,黜李绩而升李晟,去取之间,皆所以示臣子之大节也。
王剪佐秦,骋狙诈之兵,盖无异白起
彭越之臣节不终,亦同韩信
至于王僧辩虽能平侯景,然反连和于齐;
吴明彻虽能因北齐之乱以取淮南,然败于吕梁,为周所俘,不能死节;
韦孝宽拒尉迟之义兵;
杨素开隋室之祸败;
慕容恪长孙嵩慕容绍宗宇文宪王猛斛律光于谨,或本生夷狄之裔,或屈节僭伪之邦,纵其有功,岂足多录!
若夫尹吉甫之伐猃狁,召虎之平淮夷,皆为有周中兴之名将;
陈汤之斩单于傅介子刺楼兰冯奉世之平莎车,班超之定西域,皆为有汉之隽功;
在晋则谢安宴衎以靖胡寇,祖逖击楫誓清中原;
在唐则王忠嗣之抚众守边,张巡之百战死敌。
忠义谋略,卓然冠于一时而垂于后代,阙而不录,似有所遗。
臣窃谓宜并诏有司,讨论历代诸将,为之去取,然后与本朝名将绘于殿庑使天下士皆晓然知朝廷激义勇而尚忠烈。
且知夫贬夷狄之类者所以尊中国;
黜不终之节者,所以正君臣;
去嗜杀之暴者,所以尚仁义。
其为劝沮者大矣。
捕获强盗胡海等推恩诏嘉定三年十一月八日 南宋 · 宋宁宗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三、《宋会要辑稿》兵一三之四五(第七册第六九九○页)
镇江都统兼权淮东安抚毕再遇特转六官、仍特赐金带、束带各一条;
统制陈世雄蒋世显、冯榯各特转四官,仍各特赐金带一条;
宋显等一十四名各特转三官;
副将曹辉等七名各特转两官;
统领李进四十五名各特补转一官资;
主管机宜文字刘燧书写机宜文字毕衍各特转两官,仍与升擢差遣一次;
节制淮东马司准备差遣丁潜夫特补承节郎
兴化县徐景特转一官,与升擢差遣一次;
宝应县叔敖特转两官,与升擢差遣一次;
兴化县大川特循两资;
巡检卢之才、监庄赵涓、沿淮巡检陈子道各特转一官资。
黄州火灾事奏嘉定十七年三月 南宋 · 左谟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六七、《宋会要辑稿》职官四之五二(第三册第二四六二页)
今月二十日,旧城外、新城里地名马家巷,居民遗火,南风紧猛,正望大江
两街居民虽是土瓦,而屋后小屋尚皆诛为之,风势火势愈急。
虽有筑城官民兵万人,无所措手。
得权江司都统陈世雄焦头烂额,身自坚立火中不动,然后得诸军极力向前,风色稍慢,始可著手,于未时方得救灭。
当日本州支给元喝犒戍军及雄关、飞虎军救火湖会五千贯文,又特支陈都统救火衙兵湖会五百贯文。
通判蔡承直自领雄关救扑官客店及丰淮酒库,通判又自支钱一千一百贯文。
二十一日官属亲诣火场覆实,共烧三百六十九家,大小共二千四百九十四口,大人支钱二贯、米二斗,小儿钱一贯、米一斗。
支过钱四千一百贯、米四百十石二斗。
仍令被火人在寺观民家时暂安歇。
及行下诸处蠲免竹木抽分,招邀客贩,务在疾速起盖早安居。
證得治郡无状,致使居民沿烧,贻害百姓,其何以堪?
须至具申朝廷,特赐敷奏,将镌罢,以谢百姓,仍乞限三月尽复所烧民居。
〔小贴子〕證得火灾所烧,并是旧城外居民及当街市民。
所有新城里,丰淮、齐安、煮酒三库及应干官府廨舍仓库、诸军寨屋,即不曾损动。
经略墓志铭1261年1月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钱塘
余为建阳,获友其邑中豪杰,而尤所敬爱者曰宋公惠父
时江右峒寇张甚,公奉辟书,慷慨就道,余置酒赋词祖饯,期之以辛公幼安王公宣子之事。
公果以才业奋,历中外,当事任,立勋绩,名为世卿者垂二十载,声望与辛、王二公相颉颃焉。
公没且十年,而积善之墓未题,其孤奉故左史李公昴英之状来曰:「先君交游尽矣,铭非君谁属」!
宋氏自唐文贞公传四世,由邢迁睦,又三世孙世卿建阳,卒官下,遂为邑人。
曾大父安氏。
大父华。
父巩,以特科终广州节度推官,赠某官。
母□氏,赠□人。
公少耸秀轩豁,师事考亭高第吴公雉,又遍参杨公方,黄公干李公方子,二蔡公渊、沉,孜孜论质,益贯通融液。
暨入太学西山真公德秀衡其文,见谓有源流,出肺腑,公因受学其门。
丁丑,南宫奏赋第三,中乙科,调
未上,丁外艰
再调信丰簿,帅郑公性之罗致之幕,多所裨益。
秩满,南安境内三峒首祸,燬两县二寨,环雄、赣、南安三郡数百里皆为盗区。
臬司叶宰惩前招安,决意剿除,创节制司准遣阙辟公。
副都统陈世雄拥重兵不进,公亟趋山前,先赈六堡饥民,使不从乱,乃提兵三百倡率隅总,破石门寨,俘其酋首。
世雄耻之,逼戏下轻进,贼设覆诱之,兵将官死者十有二人,世雄走赣。
贼得势,三路震动。
公欲用前赈六堡之策,白臬使,数移文仓司
魏仓大有置不问,闻公主议,衔之。
公率义丁力战,破高平寨,擒谢宝崇,降大胜峒曾志,皆渠魁也。
三峒平,幕府上功,特合入官。
臬去仓摄,挟忿庭辱,公不屈摺,拂衣而去,语人曰:「斯人忍而愎,必召变」。
魏怒,劾至再三。
不旋踵魏为卒朱先所戕,闽盗起,诏擢陈公韡为招捕使。
陈公用真公言,檄公与李君华同议军事。
主将王祖忠意公书生,谩与约分路克日会老虎寨。
王、李全师从明溪柳杨,公提孤军从竹洲,且行且战三百馀里,卒如期会寨下。
王惊曰:「君智勇过武将矣」。
军事多咨访。
时凶渠猾酋掎角来援,护军主将矛盾不咸。
公外攘却,内调娱,先计后战,所向克捷。
直趋招贤、招德,擒王朝茂,破邵武者也;
杀严潮,降王从甫。
与李君入潭瓦砌,百年巢穴一空,惟大酋丘文通挟谋主吴叔夏刘谦子窜入石城之平固
公与偏将李大声疾驰平固,执文通、叔夏子以归。
昭德贼酋徐友文谋中道掩夺,并俘友文以献,大盗无漏网者。
先是,魏劾疏下,陈公奏雪前诬,复元秩。
汀卒囚陈守孝严,婴城负固,陈公檄公与李君图之。
既至,先设备,密写抚定旗榜。
公与李君坐堂下,引郡卒支犒,卒皆挟刃入,李公色动。
公雍容如常,命枭七卒,出旗榜贷馀党,众无敢哗。
辟知长汀县
旧运闽盐,踰年始至,吏减斤重,民苦抑配。
公请改运于潮,往返仅三月,又下其估出售,公私便之。
再考,朝家出二枢臣视师,曾公从龙江淮魏公了翁荆襄,曾公辟公为属。
未至而曾公薨,魏公兼江淮,遣书币趣公,宾主欢甚。
每曰:「赖有此客尔」。
结局,独辞赡家发路黄金五十星。
通判邵武军,摄郡,有遗爱。
通判南剑州,不就。
杭相李公宗勉擢贰天府,除诸军料院
浙右饥,米斗万钱,毗陵调守,相以公应诏
入境问俗,叹曰:「郡不可为,我知其说矣。
强宗巨室始去籍以避赋,终闭粜以邀利,吾当伐其谋尔」。
命吏按诉旱状,实各户合输米,礼致其人,勉以济粜。
析人户为五等,上焉者半济半粜,次粜而不济,次济粜俱免,次半粜半济,下焉者全济之。
米从官给,众皆奉令
又累乞蠲放,诏阁半租。
明年大旱,祷而雨。
比去,馀米麦三千馀斛、镪二十万、楮四十万。
司农丞,知赣州
当路以要官钩致,公不答,遽劾免。
后要官果有坐附丽斥者。
起知蕲州,道除提点广东刑狱,名节制摧锋军,实不受令,公请缓急得调遣,从之。
南吏多不奉法,有留狱数年未详覆者,公下条约,立期程,阅八月决辟囚二百馀。
移节江西,赣民遇农隙率贩鹾于闽、粤之境,名曰盐子,各挟兵械,所过剽掠,州县单弱,莫敢谁何。
公鳞次保伍,讥其出入,奸无所容。
行之初,人持异议,事定乃大服。
谏省奏乞取宋某所行下浙右以为法。
赣州,旴属盗窃发,言者归咎保伍,经筵有为公辨明者,章格不下。
蜀相游公似大拜,以公按刑广右。
循行部内,所至雪冤禁暴,虽恶弱处所,辙迹必至。
直秘阁,移湖南
会陈公以元枢来建大阃,制西广,辟公参谋,以公手疏岭外事宜缴奏,宸翰:「宋某所陈确实可用,若能悉意助卿保釐南土,旌擢未晚」。
鬼国与南丹州争金坑,南丹言鞑骑迫境,宜守张皇乞师,公白陈公:「此虏无飞越大理、特磨二国直捣南丹之理」。
已而果然。
直宝谟阁奉使四路,皆司臬事,听讼清明,决事刚果,抚善良甚恩,临豪猾甚威。
属部官吏以至穷阎委巷、深山幽谷之民,咸若有一宋提刑之临其前。
直焕章阁、知广州广东经略安抚
持大体,宽小文,威爱相济。
开阃属两月,忽感末疾,犹自力视事。
学宫释菜,宾佐请委官摄献,毅然亲往,由此委顿。
淳祐九年三月七日终于州治,年六十四,秩止朝议大夫
明年七月十五日,葬于崇乐里之张墓窠。
娶余氏,继连氏,皆封□人。
三子:国宝,国子乡贡进士
大□,乡贡进士
秉孙,正奏名,未廷对,皆力学济美。
二女:长适登仕郎梁新德,次适将仕郎吴子勤。
三孙:宪、焘、湘,适将仕郎
公博记览,善辞令,然不以浮文妨要,惟据案执笔,一扫千言,沈着痛快,哗健破胆。
砺廉隅,峻风裁,然不以己长傲物。
虽晚生小技,寸长片善,提奖荐进,寒畯吐气。
每诵诸葛武侯之言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
其趣向如此。
性无他嗜,惟喜收异书名帖。
禄万石,位方伯,家无钗泽,厩无驵骏,鱼羹饭,敝缊袍,萧然终身。
晚尤谦挹,扁其室曰「自牧」,丞相董公槐记焉。
张禹马融皆起书生,既贵,或后堂陈丝竹管弦,或施绛纱帐,列女乐,其尤鄙者至以金盆濯足,甚哉居养之移人也!
惟本朝前辈宋宣献李邯郸好藏书,唐彦猷好砚,欧阳公好金石刻,公似之矣。
余既书公大节,又著其细行于末。
公讳惠父字也。
铭曰:
其儒雅则遵、谷也,其开济则瑜、肃也,其威名则颇、牧也,其恩信则羊、陆也。
敌将扼吾吭而干吾腹也,上方备邕、宜而忧襄、蜀也,哀哉若人之不淑也,求之之难也而夺之之速也。
脱车之辐而踠骥之足也,嗟后之人勿伤其宰上之木也(《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九。)
后一「半」字原无,据清抄本补。
日:原无,据清抄本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