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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南金放后归太原寓居因呈太原郝主簿748年 唐 · 岑参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归去不得意,北京关路赊。
却投晋山老,愁见汾阳花。
翻作灞陵客,怜君丞相家。
夜眠旅舍雨,晓辞春城鸦。
送君系马青门口,胡姬垆头劝君酒。
为问太原贤主人,春来更有新诗否。
郑十校理 中唐 · 韩愈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五十六
秘书御府也。天子犹以为外且远。
不得朝夕视。始更聚书集贤殿
别置校雠官。曰学士
校理。常以宠丞相大学士
其他学士。皆达官也。
校理则用天下之名能文学者。苟在选。
不计其秩次。惟所用之。
由是集贤之书盛积。尽秘书所有。
不能处其半。书日益多。
日益重。四年。
郑生涵始以长安选为校理。人皆曰。
宰相子。能恭俭守教训。
好古义施于文辞者。如是而在选。
公卿大夫家之子弟。其劝耳矣。
博士也。始事相公祭酒
分教东都生也。事相公于东太学
今为郎于都官也。又事相公居守
三为属吏。经时五年。
观道德于前后。听教诲于左右。
可谓亲薰而炙之矣。其高大远密者。
不敢隐度论也。其勤已而务博施。
以已之有。欲人之能。
不知古君子何如耳。今生始进仕
获重语于天下。而慊慊若不足。
真能守其家法矣。其在门者。
可进贺也。求告来宁。
朝夕侍侧。东都士大夫不得见其面。
于其行日。分司吏留守从事
窃载酒殽。席定鼎门外。
盛宾客以饯之。既醉。
各为诗五韵。且属为序。
怀友一首寄介卿1043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四七、《元丰类稿》卷五二、《能改斋漫录》卷一四、群书校补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临川区
圣人之于道,非思得之,而勉及之,其间于贤大远矣。
然圣人者不专己以自蔽也,或师焉,或友焉,参相求以广其道而辅其成。
孔子之师或老聃郯子云,其友或子产晏婴云。
师友之重也,圣人然尔。
不及圣人者,不师而传,不友而居,无悔也希矣。
予少而学,不得师友,焦思焉而不中,勉勉焉而不及,抑其望圣人之中庸而未能至者也。
尝欲得行古法度士与之居或游,孜孜为考予之失而切劘之,庶于几而后已,予亦有以资之也。
皇皇四海,求若人而不获。
自得介卿,然后始有周旋侥恳摘予之过而接之以道者,使予幡然其勉者有中,释然其思者有得矣,望中庸之域其可以策而及也。
使得久相从居与游,予知免于悔矣。
介卿官于扬,予穷居极南,其合之日少而离别之日多,切劘之效浅而愚无知易懈,其可怀且忧矣。
思而不释,已而叙之,相慰且相警也。
介卿居今世、行古道,其文章称其行。
今之人盖希古之人,固未易有也。
为作《怀友》书两通,一自藏,一纳介卿家。
宋故汝南郡夫人王氏墓志铭(代光禄作) 北宋 · 朱长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六、《乐圃馀稿》卷一○
资政殿学士右谏议大夫南阳蔡公在治平熙宁中经略使治庆、守渭,御戎有大勋,天子嘉之,召拜枢密副使
一日奏事上前,延问甚渥,遂及其私。
乃请曰:「臣幸得备位右府,臣之考妣若妻皆被褒赠。
独亡妻王氏,实与臣同在寒苦,格于彝例,宠典未及,臣窃伤悼,惟陛下怜之」。
天子曰:「俞!
有司其封之」。
于是有诏,以南阳夫人告第,实熙宁五年六月也。
其后郊祀沾恩,累封太原汝南郡夫人
先是,夫人葬于先太师之墓侧。
十年夏五月壬申,改葬大茔之西原,与继室睢阳夫人同兆域。
县曰宋城,村曰三里。
先期使来速铭。
某谓夫人佑德娠才,以成其君子,以衍其后昆,实有休烈于蔡氏,是宜铭。
按,王氏之先,原祈人也。
其七世祖徙家虞城,遂居睢阳
曾大父讳化,追位太傅
太傅屯田郎中讳砺,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
太师礼部侍郎讳涣,赠工部尚书
夫人,侍郎之子也。
颀秀端淑,斋诚敏工,而天资孝。
幼时,其从父妹失乳,夫人亲为之哺,妹以获安。
皇考甚异之,求可以妻者。
南阳公才数龄,警悟绝伦,侍郎遇于里巷,一见奇之,许以远到,故夫人归于公。
归之年,夫人既笄,南阳公犹未冠也。
当是时,王氏寖以显盛,才如伯庸,文如原叔,遝进联起。
而夫人之舅、太师公为谯县主簿,官微节廉,以贫自乐。
英髦虽众,学而未仕。
夫人既归,事舅姑婉婉听命,不翅寒女,卫国太夫人常爱而贤之。
其友姒妇、待族姻,无一不得其欢心者。
余之亡室,南阳公之姊也,与夫人尤相厚,尝谓余曰:「王氏女至孝而和,其待我也如其姑,真贤妇也」。
南阳公抱艺决科,调虔州从事,夫人以卫国治家之法治其闺门,检柅肃严,而承顺于公,以劝以适。
南阳公至今思之,曰:「夫人助我多矣」!
太师益州观察推官南阳公曰:「大人将老而远涉蜀道,吾不忍亲劳而己逸也」。
乃请代行,得陵州推官
然公及夫人犹以辞颜为戚戚,乃留一子以娱悦左右。
时天申未离乳保,而夫人能以义割爱,曾不留吝,闻者举以为难。
道途间关,淹历寒暑,夫人感疾于途,比至陵益甚。
自度不起,谓南阳公曰:「女子有行,没于异方,命也。
妾有从父妹实贤,可以继成台事,拊育四子,君其念之。
且闻死于蜀者多不能以柩还,而从浮屠氏之法。
今君官小力薄,奈何?
苟得全父母遗体以归,夫复何恨」!
享年二十有六,以景祐五年五月十六日终于官舍。
其子之长者九岁,幼者未晬也。
南阳公悼之,及奔太师之丧,竭其所有,护柩还乡,卒窆先陇,盖深念于平生而不欺于逝者。
阴德之报,不亦远乎!
久之,南阳公再婚于王氏,实夫人幼时所哺妹也。
终以温惠,用宜厥家,封曰睢阳夫人。
二人者幼而相友,长而同归,蔡氏由是以大,岂偶然也欤!
夫人未嫁时,其家尝出诸女,使相者视之。
相者指夫人及睢阳夫人曰:「是皆当为夫人」。
然姊也夭,妹也寿。
以今观之,太原既没而封延安,生享其贵,亦可信云。
王氏诸女无虑三十人,多衰谢不振。
其封夫人者,特此二人而已。
南阳公既拜赐退,与诸子、诸妇庆慰于家,族中以为荣。
夫人之子长曰昕,次曰朦,次曰天申,次曰晔,皆有学问才艺。
朦最先仕,而昕、天申、晔为嘉祐六年进士第
其后昕终于归安主簿,天申终于殿中丞河北东路转运判官,今朦为赞善大夫京东东路转运判官
晔以太常丞直集贤院,副广南西路转运,率能奋其事业,为时所器。
有子曰堪,为太常寺太祝,继以才仕;
曰谷,守将作监主簿
曰脩,尚幼。
有女五,其嫁于士大夫者三人。
诸孙凡十七人,曰今将、安持、夷直、安时、秉、蕃、禾、式、方乘、元纮、厚孚、彦昭,馀未名。
安持守秘书省校书郎,秉、蕃并为守将作监主簿
孙女一人,适赵伯通,为颍川司户
呜呼!
夫人钟爱于父而不见其大耋,尽孝其姑而不终其奉养,姤贤夫于穷约而不享其贵盛,生才子于弱龄而不逮其成立,此亦人生之至悲而永伤也。
然存有淑誉,没有殊赠,福嬴子孙,既远愈彰。
先民有云:「死而不朽,孰谓之夭」?
夫人其不朽者欤。
庄姜之贤,韩姞之誉,列于《风》、《雅》,万世是称。
谨述铭诗,以赞汝南之德,写南阳之悲,慰嗣子之孝。
铭曰:
民之伉俪,犹非偶然。
阴定默受,孰曰非天。
赉时良㢸,宜配之贤。
伊王与蔡,号宋名族
奇公于幼,匪媒匪卜。
志合年均,予才尔淑。
惟孝与悌,生则有之。
移于夫氏,畴不谓宜。
摆弃华靡,循规蹈矩。
士曰承家,女曰进德。
内则既修,外治乃饰。
国器以培,岂无助力。
子劳父逸,公为蜀官。
怀姑之养,泣涕汍澜。
留婴于抱,以悦以安。
硕人其颀,躬不蒙耻。
呱呱四男,或乳或稚。
畴克母之,有斋其季。
月缺复盈,四十其龄。
恺悌君子,累功享荣。
登陛下伏奏,追宠泉扃。
天子有命,高封显号。
式慰且伤,涕零训诰。
曷惟龙光,庸起风教。
蔼蔼俊德,在宋之廷。
实蕃且硕,维叶青青。
胚祥胎庆,愈远愈明。
窆之封之,既崇且厚。
泗水有穷,蔡宗益茂。
百世是称,太原贤妇。
陈伯修学士 其二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九八、《西台集》卷一一
乍到弊邑,随分公私多事,久之方稍定叠。
故虽相去不大远,尚未遑请问。
敢谓契爱之厚,首坠教笔,佩服谦眷,但深愧悚。
高才硕望,乃兹屈临支郡,士论所郁,谅朝誉益隆,行闻褒召,峻陟华要。
解、梁事简民淳,卧治之馀,想多燕适。
想望无缘,一奉教语,不胜依恋。
正统议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九九、《西台集》卷四
历数存于天,治乱在于人。
自周之前,尧得天之历数而传之舜,舜得天之历数而传之禹,禹得天之历数而传之汤,汤得天之历数而传之文王,其历数明著而不惑。
至于三代之末,主昏庸不肖,不足以动化天下,毁其社稷,而不足以当天之正统者,何哉?
盖以得历数者,有道于其始;
而为治乱者,不系于其终也。
由周而下,秦继周矣。
始皇以威力彊灭六国而帝天下,二世不改,又大远人情而为政,故嬴姓之立十四岁而易。
是始不能以仁义取,终不能以仁义守,历数不得于天,治乱不得于人,非可与三代同为也。
若曹魏之继汉,司马晋之继魏,虽取之非道,而子孙血食,或五六世,或十数世。
较于当日,又无其他长久之主以相拟,故亦可独推其统而言正矣。
然至称萧梁为正者,盖根其取于齐,而齐取之于宋,宋取之于晋。
晋既为正,故疑梁亦为正统也。
说者又有以宋、齐、梁陈皆为偏王,比较梁取之非道,而子孙不长也,是以不取其继晋之统,而以后魏、周、隋为正统焉。
故王通亦尝称皇魏之德,以其兴起自然,历年久也。
今必欲断二说之非,是前说,则道进于秦、梁;
是后说,则道退于魏。
不知魏可为正,而秦、梁不可为正也。
故所谓得其统者,可当其历数也。
可当其历数者,岂以图书敕之,而言语告之哉?
亦观其兴废善恶长短之效而已矣。
故秦为不正,比于其事则如日月之馀分,岁月之有闰气也。
魏以下为不正,比于其类则如曹魏之于吴,吴之于蜀汉也;
比于其事则如大河之有派渠,通道之有支径也。
是真伪比称明白之大验矣。
孔子作《春秋》,以天下无王而作也。
虽以无王而作,然至于周之爵命、盟会、聘使,未尝不称王也。
虽有桓、文、穆、庄之霸,未尝不称侯、伯、子也。
是不敢计治乱盛衰,而一以周为正统也。
此《春秋》推正统之大意,而与夫秦、魏、梁之说无所不同矣。
传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其大意既无所同,则虽有其他褒贬、赏罚、明暗之旨,安敢迁就附会而为说哉?
地理发微 其十三 饶减篇 宋 · 蔡发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四三
其次又当正饶减。
饶减者,言乎其消长也。
夫龙虎左右各有饶减,然饶减龙虎者何哉?
此消长阴阳之义也。
饶减之法,大槩以先到为主,龙山先到则减龙而饶虎,其穴必居左;
虎山先到则减虎而饶龙,其穴必居右。
盖山川关锁必须交固,然后气全。
穴左则取左山为关锁,右边水过宫锁断,所谓阴锁阳关也;
穴右则取右山为关锁,左边水过宫锁断,所谓阳锁阴关也。
惟有朝山朝水则顺关顺锁不妨,若横水过宫则逆关逆锁方善,断不可改易也。
毫釐差谬,祸福大远,可不审哉!
汤丞相1159年9月 宋 · 苏籀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三、《双溪集》卷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月日,谨斋沐裁书,献于昭文仆射相公阁下。
窃惟方今天下之势,大小纲纪,斟酌调维,庙堂邃深,道周术远,算数精审,干邦槐棘之彦,命世佐时之机,凡常庶官不足议之。
仆就义忠公之诚、奕世补报之心,弗以荣贱闲剧易其介,徒以忧虑私叹激其衷。
屑屑孜孜,邀祈控诉,愤悱拳拳,所愿瞻依者天下大老
伏惟阁下稽古致时,应半千之期;
攀云附翼,励盖世之略。
秉人文师表,蕴智辩裁成,冠一时而绥庶邦;
谦而加之以求善无厌,健以至于宣勤不懈。
顷日小夫不自分限,轻千里而扫行马之门闼,趋宥府之严屏,抠衣鸱堂,鞠躬望履,瑟僩令仪,自然休质。
乃蒙抑损穹崇,诲诱卑品。
钦景风之穆,戴冬日之温,想宗庙之美,觌百官之富,高大远密,岂容隐度?
强记默识,秀伟绝伦,信可谓君子之宗盟,士林之根蒂也。
此时不敢以刍言触闻贵听,私意拔耸慕爱,吁,已久矣!
主上枚卜,首简左辅魁柄,道协时来,陛隆堂高。
阁下从容予夺,六事百司罔不风从;
画一建明,鲜不奉为律令。
内有精思起草之亭,外辟钦贤翘材之馆。
庶政准程,公道皂白,指踪武干,范模文场。
政理赫焉如日正中,勋绩浩乎如川方至。
百度无滞,九功可歌,不淹岁月而谐允矣。
方且兴复汴雒,恢廓中原,有成岂待三载,天下孰不倾心延颈而俟也?
于皇当阳,圣造求理之锐,万方注赖之切,捍患拔艰,畴咨良哲,必务疾速以副之,决断而答之。
敕天稽众之吁谟,广士博选之至要,不可以不汲汲也。
天下之形声,虽娄、旷不能周览遍闻,分治而岂无遗忧,汎应而岂无遗使?
惟明鉴大度,虚中诹索,访问援引。
人之好我,弗疑弗猜,无怠无斁,悉厥胸腹。
俾来者虚徐,区别以崇其资略,甄升以收其器能,此纳揆之叙也。
贤者必表,良者必进,此天下公议也。
夫哲谋肃乂,公实要切之规。
智囊心匠,长国家者之所贪也。
山不让土,故极其高;
海不择流,以极其深。
天官地祇,有神物主之,非徒然也。
且如多士之中,随、管经济,韬钤,威、文节制,风化,游、夏文学,然、心计,赵、张钩距,或各遐阻,不能自达。
纲目所加,裘领既振,非所虑矣。
燕昭厚币以聘郭隗,遂致乐毅邹衍剧辛三杰,凡所欲果得,所求果成,燕以之兴。
盖似善斯举,真善必来矣;
似才斯拔,真才即至矣。
先王吁俊无方,重使一夫不被,以此功利遍物,举措适当,其可数计乎!
夫未发之机,藏伏之符,必有能辨之人,瞻前顾后,左摩右揣,诹度之加详也。
晋赵武管库之士七十家,唐崔祐甫除吏八百,吾邦何为而不可乎?
仆琐琐龊龊,滥从下大夫之缀。
自视聱牙寡合,冒进谒于吾大老之门。
惟是承前人义,自幼缪纂所学,造夫小者。
近者幸蒙不拒其庸劣,赐之进前。
他日曚昧瞽说,因事尘献自效。
昔者贾谊五十八篇,陆贽之文百数。
二公究丘旦壸奥,系华夏休戚,后学之龟鉴。
致时资治,窒隙拾遗,诚在夫勉励稽覈也。
又顷岁蒙睿训,擢丞奉常,以其志尚有闻。
区区所尚,心志确固,纶綍既出,必有所取,诚不敢少隳其志也。
先祖遗训曰:「士而无益于世,谓之苟生」。
窃诵斯言,未尝弭忘。
恭惟阁下宣慈博大,包蓄庶僚,肤末不才,万冀无鄙。
干渎大钧,战慄死罪。
不宣。
御试策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五
问: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故视听从违,不急于算数占候,而惟民是察,持以至诚,无远弗届,古先哲王罔不由斯道也。
朕承宗庙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念必抚民以格天,庶或悔过以靖乱。
踰年于兹,寝兴在是。
故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而赋歛加薄;
外患未弭,寇盗尚多,而追胥有程。
择守令以厚牧养,责按廉以戢贪暴。
命令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凡曰聚所欲、去所恶者,朕未有闻而不恤,恤而不行也。
然而迎亲之使接武在道,而敌情未孚;
保国之谋刻意在兵,而军势未张。
躬纯俭以敦本,而骄奢之习未悛;
扩大公以示训,而私枉之俗尚胜。
刑赏不足以振偷惰之气,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
田亩未安,旱蝗害岁。
岂朕不德,无以动天,抑政令失宜,而民以为病乎?
何精诚之弗效,而祸乱之难戡也?
伊欲复亲族,奠疆埸,清寇攘,善风俗,使百姓安业而亹亹迓衡,何修而可以臻此?
子大夫涉艰险以副详延,诚亦勤矣,其必有至言欲为朕陈者,其悉言之无隐。
若乃矜空文而无补于实,咎既往而无益于今者,非朕之所欲闻也,其以朕所未闻而切于时者言之,朕将亲览焉。
臣对:臣闻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天。
汤武听于民,其兴也勃焉;
听于天,其亡也忽焉。
之未亡也,谓己有天命,曰:「我生不有命在天」!
彼以天命为真可恃,偃然自谓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及其亡也,诸侯归商者三千,资以胜夏,则成汤以兴;
诸侯归周者八百,资以胜商,则武王以兴。
夫汤武听于民而反以兴,非民兴之也,修人事以应天,是以兴;
听于天而反以亡,非天亡之也,恃天命而虐于人,是以亡。
兴亡之端,厥监在民而不在天,甚易晓也。
而中材庸主,每每反之,此忠臣义士之所以深悲,天下之所以乱亡相寻,而世主不悟也。
陛下起干戈锋镝之间,适丁天下倥偬不暇给之秋,外乱内讧,佥人柄朝,边方有风尘之虞,中原有新羁之马,赤子入无知之俗,民愁盗起,祸稔萧墙,王室摇摇然几如一发引千钧。
当此之时,可谓乱甚矣!
臣愚谓陛下宜焦心尝胆,听于民之时也。
而陛下策臣等数十条,大概质之于天。
首曰:「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
又曰:「岂朕不德,无以动天」?
又曰:「何精诚之弗效,祸乱之难戡也」?
似皆听于天者,此臣等所深疑,而愿为陛下直言无讳也。
伏读圣策曰:「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故视听从违,不急于算数占候,而惟民是察,持以至诚,靡远弗届,古先哲王罔不由是道也」。
臣有以见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谨按《春秋》祸变之由与祖宗已然之故事,为陛下陈之。
为《春秋》之说者,曰:「正次王,王次春,王者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
此汉儒傅会之论,臣谓不然。
臣闻圣人作《春秋》,尊一王之法,为万代训,未尝有明言天者,盖谓天道难测,若深言之,则遂以为茫昧莫究而忽于天;
若浅言之,则天下后世遂溺于阴阳灾异而蔽于天。
圣人推变于天常,与人事杂而书之,至其变见祸败,或应于数十年之后,甚则或不旋踵而应。
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必先出灾异以谴告之;
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
尚不改悔,覆败乃至。
苟无其事,变不虚生。
若痛自惕惧,侧身修行,则祸灾灭塞,可转为福。
此《春秋》之大凡也,以此知天心之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
自非大无道之世,天尽欲扶持而安全之,此古先哲王所以持以至诚而不急于算数占候,诚知夫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
我国家自江南平定,太祖感宇县分割,生民受弊,恻然涕下,思有以布声教而抚养之,是时识者知天命固已牢不可解矣。
且如择一法官,细事也,而太祖王济,则曰:「无或有冤滥以致天灾」。
任一宪台,细事也,而真宗选诸道提点刑狱,则曰:「一夫受冤,即有沴灾」。
夫一夫受冤,宜未害也,而祖宗惕然动念,惧致天罚,则民之不可忽,而造物之不可欺也明矣。
陛下龙飞之初,传檄四走,天下莫不翕然响应。
臣愚虽不识天理。
以人事卜之,知天意固已有在。
比来圣虑渐弛,浸不克终,国势委靡而不振,生民愁苦而无聊,天意向背,殆有不测,可胜寒心!
臣愿陛下持以至诚,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无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圣策曰:「朕承祖宗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念必抚民以格天,庶或悔过以靖乱,踰年于兹,寝兴在是」。
兹又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呜呼,陛下兴言及此,亦知有宗庙社稷之托乎?
亦知有父母兄弟之忧乎?
知有宗庙社稷之托,所与任其托者为谁?
知有父母兄弟之忧,所与分其忧者为谁?
任其托、分其忧一非其人,则天下之大势无复救矣。
臣闻天下大器得之甚难,败之甚易,莫不由夫祖宗辛苦艰难以成立之,莫不由夫子孙顽率奢傲以覆坠之。
成立于百年而覆坠于一日,遂使祖宗艰难之业并与祖宗社稷一旦丘墟。
是以圣人作《春秋》,于乱君亡国痛以王法绳之。
谨按昭二十二年书「王室乱,刘子、单子以王猛居于皇」。
是时新有景王之难,王猛以幼冲而嗣大位,刘、单以庸材而相幼君,社稷危如赘疣,则王室安得不乱?
夫王室天下根本,根本一乱而播迁于皇,则俶扰阽危亦甚矣。
卒之天王蒙尘,避子朝之难,终昭公之世,仅复成周,至黄池之会,天下奔溃。
而圣人独反覆书之,重社稷也。
陛下以单微幼冲之资,独戡多难,则危如王猛
左右大臣,以险佞而佐大计,则庸如刘、单。
臣恐王室之乱,又甚于子朝之难矣,安知江都之幸,不变为狄泉之胁迫乎!
是陛下承宗庙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而未知荆卿、何罗窃发于肘腋之间。
愿陛下思太祖得天下之难而早图之,监《春秋》王室之祸而慎守之,毋谓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而遂解体也。
谨按襄二十八年书曰「公如楚」,二十九年书曰「公在楚」,又曰「公至自楚」。
原鲁公如晋、如齐、如京师,皆未尝书「在」,独于楚书「在」,何也?
曰:楚虎狼之国也,襄公如楚既非常,而踰年不反,祸且不测,书曰「在楚」者,盖臣子痛君父之失所在也。
以今两宫有沙漠之狩,孰与如楚之危哉!
且襄二十八年如楚,至二十九年而归,《春秋》深危之,况两宫暴露于穹庐,三年于此矣,则陛下怀父母兄弟之忧,臣愚不知何以处之?
为陛下计者,独不念「在楚」之事乎?
臣愿慎择贤佐,惟断惟果,侧身忧灾如宣王,厉精综核如孝宣,锄去乱略如光武,刚明果断如宪宗,复雠雪耻如勾践
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首策以此,中则曰:「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而赋歛加薄;
外患未弭,盗寇尚多,而追胥有程。
择守令以厚牧养,责按廉以戢贪暴。
命令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凡曰聚所欲、去所恶者,朕未有闻而不恤,恤而不行也」。
此又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闻治天下者正如疗疾,方天下之既受病也,府库单匮,军费倍滋,则病在血脉矣;
外患未弭,盗寇尚多,则病在肠胃矣,客邪干正矣。
择守令以厚牧养,犹导之以汤液醪醴而助真气也;
责按廉以戢贪暴,犹投之以砭剂而攻强阳也。
如使人血脉受病,肠胃又受病,而导之以汤液醪醴者,或失节焉,则疾日甚。
疾既甚而投之以砭剂者,又非良药,祗速其死耳。
医国者亦然,故方天下受病之际,府库竭矣,军费滋矣,外患炽矣,寇盗多矣,乃牧之以不贤之守令,扰之以不才之按廉,是犹疾已深而投之冶葛,岂不殆哉?
臣请历言其弊。
臣闻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者,以兵冗而坐食也,以师老而费财也,以生寡而食众也,三者今之最大弊也。
自古兵无事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其势然也。
昔汉之兵制,有践更之卒而无营田之卒,京师亦不过南北期门、羽林之兵而止。
至于边境有事,诸侯有变,皆以虎符调发郡县之兵,事已辄罢。
是以其兵虽不知农而天下不困,兵甲未尝聚也。
唐置十六卫,无事则力耕而聚,非但自赡,且以广官储,是以其兵虽聚于京师,而天下亦不困者,未尝无事而食也。
我朝沿近代养兵之法,一兵给与衣粮,岁约五六十缗。
太祖周代之兵,中外止有二万而已。
至乾德间,中外止十万兵耳。
太宗尽有天下,添兵至多,亦止三十馀万。
真宗当全盛之时,乃始五十馀万。
当时军数非多,尚虑耗蠹调度,命汰疲冗。
周莹不奉减兵之诏则怒而罢之,向敏中奏军额渐多,则反覆诘难之,诚知夫兵无事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
臣故曰:兵冗而坐食,今之最大弊也。
按兵法,兴师十万,日费千金。
以日计之,费已如此,况今旷日弥年,兵连不解。
百人仰给县官则挟千夫之名,大概虽数百为辈,要归则无异于数十万之兵,而坐食连年,无毫发功,则农夫之力,安得不困?
馈饷之卒,安得不疲?
谨按庄公八年春,师次于郎;
,师及齐师围郕;
,师还。
《春秋》书用兵,未有历三时而后反者,独于此书、书夏、书,恶庄公无故劳师,兴围郕之役,卒之郕降于齐,而鲁师无功,至秋乃还。
故书曰「师还」者,恶其已无功,秋始班师,暴露滞留之甚也。
是后二十八年,有告籴之举,其祸正基于围郕之役。
以今征役之久,动至累年,较之《春秋》三时而返者,不已大甚乎?
则库藏竭而军费滋,自不足怪。
臣故曰师老而费财者,今之最大弊也。
兵冗而坐食,师老而费财,加以生寡食众,入少用多,陛下虽赋歛加薄,而州县之征科实烦。
何则?
用度既匮,则其势不得不取于民矣。
臣前所谓追胥有程而外患未弭,盗贼尚多者,其弊在朝廷多过,生灵多怨。
使朝廷无过、生灵无怨,则外患寇盗亦何名而动哉?
盖自古奸雄如陈涉吴广之起于秦,赤眉、黄巾之起于汉,苏峻之乱晋,安史之乱唐,本皆巨盗凶渠伺朝廷之过,执以为乱,幸生灵之怨,倡而称义,遂至迭起州县,劫令杀守,相挺为乱。
今明盛之朝,岂有大过?
窃闻长老之谈,或谓戚近挠权,奸臣盗柄,刑赏不必行,小人不尽除,纪纲不甚振,此岂过之渐耶?
何则?
自古乱天下国家多自戚近挠权,如汉之诸吕、窦、霍,唐之诸武、韦、张,窃弄朝柄,一败赤族,国家几破。
今乃有肺腑领枢柄,戚属将卫兵,汉南北军之祸,其监不远,倘不少戢,是增朝廷之过,而起奸雄之胆。
大乱之后,岂宜复然?
赵王伦石勒之徒,心窥人主,口责宰相,实奸雄伺过而后动。
不幸因之以饿饥,加之以灾荒,生民愁苦无聊,则奸人乘隙奋飞,血流千里,此外患所以未弭,寇盗所以尚多。
是虽追胥有程,何以救其乱?
谨按昭十一年,「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
蔡般弑逆之贼,王诛之所必加,《春秋》反恶楚灵,何也?
曰:讨蔡般可矣,诱而讨之,此匹夫之贱行,《春秋》所甚恶也。
前日下诏书,招纳叛亡,许以不死,此辈皆投戈请命,谓陛下示以大信也。
然而阳示以信,阴加以刑,是诱讨也。
陛下为人父母,奈何以天子诏书为诱人之饵?
臣恐大信一失,则后来以招降为悔。
自今上下猜忌如寇雠,聚处得间,则更相鱼肉,惟先发者为雄耳,何怪乎寇盗之未弥也!
臣前所谓择守令以厚牧养,而守令多不贤者,朝廷轻守令也;
责按廉以戢贪暴,而按廉多不才者,朝廷轻按廉也。
守令一不贤,则郡县受祸;
按廉一不才,则守令敢于为奸。
故责守令在择按廉,此祖宗之成法也。
太祖太宗注意守令尤切,太宗尝亲选诸州长吏,又亲书其历,戒曰:「公务刑政,惠爱临民,奉法除奸,方可书为劳绩」。
因顾钱若水曰:「朕暑中书此,宁不劳乎?
盖为任官择人以安百姓耳」。
呜呼,太宗不惮盛暑而亲札赐行,今守令则未尝有召对者;
太宗躬自选择而延见便殿,今乃有付吏部而注拟者。
是朝廷轻守令也。
朝廷轻守令,则守令轻郡县;
郡县之职一轻,则牧养之方尽废。
使要近州县或非其人,复畏朝廷耳目之近,尚惮不敢逞;
若远方细民,即使盗蹠为之守,梼杌饕餮为之令,斯民虽千百为群,号呼聚骂,朝廷不知,其为害岂不大哉?
臣闻太祖钱文敏泸州,戒之曰:「比闻郭思齐掊歛不法,恃其遐远,谓朝廷不知耳,至则为朕鞫之」。
泸州京师四千馀里,而郭思齐不法,太祖已尽知之。
今州县稍远者,其守令过失朝廷乃不闻,则远如泸州者陛下必不能知矣,彼何惮而不为盗耶?
然则所赖以纠察其弊者,尚有按廉耳,如使按廉又非其人,则其祸可胜言哉?
臣闻太宗以按廉之职,出为朝廷耳目,或由圣选,或由举充,选之既艰,则任之亦重。
凡宽一按廉,是坏一路之事;
一路不治,是使数百万军民受殃。
太宗即位,励精求治,诏转运使考核职任之废举,又遣使廉察官吏之污洁。
刘文质察举部内官吏,则有迁移之宠;
王德裔部内不治,则有黜削之罚。
赏罚如此其严,则按廉振威,按廉振威则守令振职。
厥今守令不职,是按廉未得人也。
往者遣使抚谕诸道,天下想望风采,以为行被大惠,卒之厨传骚然,公行贿赂,甚者责子女于郡县,辇家属以偕行。
虽官以抚谕为名,而民有供输之苦,守令之外,复增一蠹。
夫远方细民,不幸遭不贤守宰,终岁抱冤,引领輶轩之出,以雪其愤。
而按廉又不才,是使终身怀冤而莫之控诉也,则民安得不多怨而易动?
此奸雄所以窃发也。
谨按《春秋》闵元年「齐仲孙来」,圣人嘉而字之,重其将命从宜,以安邻国之难。
方闵之初,叔牙庆父媒孽鲁祸,闵公始立,国人危如赘疣,齐人可折箠取之。
当是时,鲁之轻重在齐,仲孙乃能说其君使宁鲁难,卒之闵不失国,而鲁人以安,湫之力也。
《经》书仲孙之来,喜其一出而民安鲁存也。
以今两河淮甸兵革之馀,岂不甚于鲁国之难,而按廉之出,未闻如仲孙以务宁鲁难为意者,以《春秋》之法责之,则罪人矣。
臣故曰:守令不职,是按廉未得人也。
夫以守令既不职,而按廉又失职如此,则陛下命令为民而下,虽十常六七,而壅遏诏书者十常八九矣。
是陛下有恤民之诏,无及民之惠;
州县知有守牧之令,不闻有天子之诏。
三数年来,边防用兵,凡百科歛,不以四方有无物之处,但严令督之。
海州军例科鎗干,居山州县例买鹅翎。
有司既不辨有无,州县或罕能条奏,官取一物,民费数倍。
且如前日劝诱一事,监司责办于郡,郡责办于县,县移文于乡。
假军期急速为名,迫若星火,一有不至,则械系苦掠。
人皆畏死,其敢有辞?
是名为劝诱,而实暴歛之。
监司郡守但务上供以悦朝廷,则忽而不知省;
宰相大臣但务足用以悦陛下,则知而不敢言。
上下相蒙,民穷无诉,是陛下恤民之诏虽多于孝文,而天下乾耗乃甚于孝武
伤和召怨,咎将安归?
臣闻咸平中议改元,赦书颇多蠲免,或谓三司以惠泽太广为言,真宗责曰:「非理害民之事,朝廷所不可行,若赦令既行,必使良人受赐矣」。
时方午,雷震,帝恻然曰:「岂赦令少及民之惠,上天以雷惊朕耶」!
呜呼,祖宗以赦令未遍,惧速天罚,则陛下命令多壅,实悖天心,其害殆不为细。
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中策臣以此。
又念「迎亲之使接武在道,而敌情未孚;
保国之谋刻意在兵,而军势未张。
躬纯俭以敦本,而骄侈之习未悛;
扩大公以示训,而私枉之俗尚胜。
刑赏不足以振偷惰之气,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
田亩未安,旱蝗害岁。
岂朕不德,无以动天,抑政令失宜,而民以为病乎?
何精诚之弗效,而祸乱之难戡也」?
此又见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谓陛下躬纯俭而骄奢弗悛者,是陛下未必纯俭也;
廓大公而私枉尚胜者,是大公未必能扩也。
赏罚不足以振偷惰,是大柄下移也;
播告不足以革狂悖,是危乱之兆也。
田亩未安而旱蝗害岁,则生民失业而怨沴并作也。
若乃遣迎亲之使而敌情未孚,则臣窃有说焉。
臣闻庆历中契丹聚兵境上,遣其使萧英、刘六符来聘。
是时使来非时,而兵既压境,中外忿怨。
仁宗皇帝宰相择所以报聘者,得左正言富弼,片言折六符之谋,卒挫虏主。
自景德以来,北方无事,八十馀年于此矣,岂惟弼之力哉!
于时宰相晏殊参政范仲淹枢密杜衍韩琦谏官余靖欧阳修,皆天下之所仰望,而北虏之所畏惮者。
彼知朝廷有人,故弼之计得行,而虏计不得逞。
以今庙堂之上,宰相有如晏殊者乎?
参政有如范仲淹者乎?
枢密有如杜衍韩琦者乎?
谏臣有如余靖欧阳修者乎?
臣知陛下必无此等人物矣,而欲求敌情之孚,此臣所大惑也。
臣闻猛虎所以百兽畏者,为爪牙也,使弃爪牙,则孤豚特犊皆得搏噬之。
譬之国无劲兵,则蕞尔丑虏,皆为劲敌。
故《春秋》虽恶穷兵之祸,至于兵不素养而取具临时者,必深罪之。
谨按僖二十六年:「齐人伐我北鄙,公子遂如楚乞师。
公以楚师伐齐,取谷」。
说者曰:「乞,重辞也,重师也」。
臣谓圣人非惟意在于重师,盖甚恶鲁之无备也。
夫齐为鲁难久矣,自甗之役,齐败于宋而鲁不救,是时孝公有切骨之恨;
至二十六年春侵我西鄙,怨已结矣。
为鲁计者,正宜早夜预防,常若寇至,乃恬然熟卧,养成腹胁之疽,报不旋踵而齐人伐我北鄙矣,乃至乞师于楚以取谷焉。
假夷狄而伐中国,不可之最大者也。
以今丑虏大张,害甚于齐,而兵不素养,乃甚于鲁,议者乃欲借助兵于高丽,何异乞师于楚以伐谷者哉?
是陛下徒知军势之未张,而不知军将之未练,可为陛下痛哭流涕者此也。
国初剑南、交广各僭大号,荆南、江表止通贡奉,西戎、北狄未尽宾服,太祖垂意将帅,命李汉超等守关南,命郭进御并寇,命姚守斌守庆州
以为既得名将,非厚通其意,无以得其死力,故许收逐郡关征酒榷之利,不惟养犒士卒,兼使丰富其家。
又虑所费不足,仍许图回,其家属在京师者并厚抚之,则将帅之心,更无私虑,但专力于边事而已。
又虑奏陈之事未尽机要,时许入朝自陈,至升殿赐坐,又复厚赐遣之。
以故边臣多富于财,得以养募死力,使为间谍,尽知番夷情状,多致克捷。
二十年间,无西北之忧,平西蜀,复湖湘,下岭表,克江南,尽得东南之地,虽诸将之功,实太祖驭将之力也。
以今将佐偏裨,其雄挺孰与李汉超
其才略孰与姚守斌?
其镇重孰与马仁瑀
其运筹决敌孰与韩令坤
以陛下驾驭诸将,孰与太祖
然而借之重权,禄之显秩,赐之重赏,其恩礼已越先朝数等矣。
是陛下择将不如太祖,而恩礼则过之,适足以启诸将之骄心,而长奸臣之觖望。
假令收复两河,迎还二圣,陛下何以加之?
夫战胜之兵勇智百倍,败亡之卒没世不复,盖所以战胜者气也。
今之士不战而气已索,此天下之大忧也。
昔者六国之际,秦人出兵于山东,开关延敌,六国之师皆逡巡不敢进。
然长平之败,廉颇犹能收拾馀烬,北摧栗腹,西抗强秦,振刷磨淬,不自屈服。
是时秦人围邯郸,梁王使新将军如赵,欲遂帝秦,而鲁仲连慷慨流涕,深以为不可。
非徒惜帝秦之虚名,惜天下之大势有所不可也。
而议者乃谓宜尊奉夷虏,不可一触其意,陛下何不以鲁仲连抗秦之事谕之?
然则何怪乎军势之未张也!
夫《春秋》何为而作也?
为天下无王而作也。
周衰,天下不知有王,陪臣窃国命,家臣僭大夫,圣人有忧之,作《春秋》以代王之赏罚。
书天子、书王、书天王者,诛赏之大柄也。
书天子、书王,皆其常称也;
其曰天王,则至大之称。
天王与《周官·司服》所称天王,皆以嗣君之初,君道未著,人心未宁,正危疑之机,大奸之所伺,非常之时,故大威武以防之。
称天王者,大威武以防天下之时,故曰非常也。
然则又书天子、书王,何也?
曰:《春秋》作,王者威权丧矣,大政大法,诸侯擅而行之,怙强恃众,迭相吞据,是本弱末大之势,名分大乱之日,非刚健大过之才若九五焉,不足以振其弱,非毒众穷讨之役若唐太宗焉,不足以戡其乱。
仲尼于《春秋》凡有出于王之为者,皆书天王,言于斯时王之所为,当大诛赏,不可循常,冀后世兴王之知变也。
是时吴、楚之君皆鸱视虎踞,僭号称王,诸蛮群酋荐据中土,如此则文辞之告,犹可治之也与?
霸侯暴国,迭相倾噬,伯子之存,不能十数,如此则诛赏之令犹可治之也与?
故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东周仅存礼文而已,非拨乱反正之道也。
故《春秋》必书天王者,正赏罚于大乱之时也。
若事非王为,但从诸侯之称,只书王者,礼之常也。
其曰天子者,所谓至贵以亲诸侯也。
庄王不称天王,以其宠贼逆之人,不足以当至大之称,故去「天」字以重其讥。
庄王之讥,则鲁桓之罪彰矣。
《春秋》大逆,外始于州吁,内始于鲁桓,圣人著其恶如此。
若曰世乱则从恶者众,趋善者鲜,善若不予,则是赏不足以有劝;
大奸大恶不加诛,则是罚不足以有惩。
赏罚不行,而能兴衰拨乱者无有矣。
陛下临御之初,正《春秋》危疑之机,称天王以临下之时,大柄大权乃悉窃弄于权臣之手,太阿倒持,收之良难,是陛下有春秋之乱,而无《春秋》之赏罚,则何以驾驭群雄而平大乱也?
窃观太祖太宗所以取天下,其大要在赏罚二事而已。
当时赏则常薄,罚则常严。
澶渊之役,李继隆有疾战破虏之功,但加开府阶耳。
臣尝怪真宗何赏如是之薄也,其深意以谓既杀虏将而不能破其众,此将之可责也。
将帅之寄而独赏内臣,不可以为后世法,此所以薄其赏也一也。
又以自古宦者领兵,未尝不为乱,如太宗内侍王继恩出平内乱有大功,止受宣政使耳。
谨守先帝之法而不敢违,此所以薄其赏也二也。
至驭之以刑,则未尝不严。
且如主将战没则降斥别将王继勋者,诛戮亲兵如荆罕儒者,威令如此严,则人皆死力求赏。
太祖兵法罪不在赦,而《春秋》兵法尤严于驭军。
城濮之役,楚师败绩,则得臣死之,书曰「杀其大夫得臣」,罪在得臣也。
鄢陵之役,楚文败绩,则子反死之,书曰「杀其大夫公子侧」,罪在子反也。
二子皆以失律丧师不逃重戮,则见夷狄用兵,其刑赏常严,而中国常宽,此夷狄所以常得志
成、襄之后,中国累累受制于吴、楚者,抑有由矣。
厥今军势未张而动见败衄,是有春秋之乱,而无《春秋》之赏罚。
臣故曰:赏罚不足以振偷惰,则是大柄下移也。
如使大柄一移,则陛下徒拥虚器而已,何怪乎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也!
然臣愚不识狂悖者为谁,谓前日诋忤权臣者为狂悖乎?
谓左右便嬖为狂悖乎?
谓前日诋忤者为狂悖,则臣不敢奉诏;
如谓左右便嬖为狂悖,则陛下岂不能断然而去哉?
窃料陛下所不能去之者,则是推诿权臣之弊也。
自古以推诿臣下为盛美,然亦或以治,或以乱。
汉高祖推诿群杰则治,至其后推诿王凤王音至于王莽,则乱。
光武推委二十八将而取天下则治,至其后推委后族至于董、吕、二袁,则乱。
魏委荀彧则治,至委司马则乱。
唐文皇驾驭英豪而取天下则治,至明皇推委李林甫杨国忠则乱。
初以推委而天下治,终以推委而天下乱,何弊之然哉?
当推委之际,超擢十人,上从其九,是九人之恩出于下矣。
如此则数年之间,左右前后皆权臣之党也。
若斥削十人,上从其九,是九人之威出于下矣,如此则数年之间,中外远近无敢忤权臣者。
以故忠义解体而君上之势孤也。
前日将相大臣恣意诛戮,冤及无辜,陛下不得一举手,此岂非推委之弊耶?
明皇天宝之祸未大远也,此可不为寒心哉!
厥今天下大体皆坏,独祖宗德泽未泯,人心未厌,譬尪病之人,奄奄待尽,独气血仅存耳。
如使人心一离,则是气血又将绝,天下无复可言者矣。
而陛下以田亩未安、旱蝗害岁为患,则是生民失职,人心将离,气血将绝之时也。
谨按《春秋》,灾异变见常与人事相符。
灾异见于上,则祸败应于下,犹铁炭之低昂,其效可信者也。
凡《春秋》书螽者,旱蝗之害岁也。
然书螽凡九,而哀公十数月之间凡三书之,甚之也。
甚之者,疾其害民之甚也。
按是时十三年之间,而帅师伐某、侵某、取某、战于某,比他公为特甚,干戈至此而糜烂其民矣,生灵至此而为血肉矣。
黄池之会,夷狄主盟中夏,天下日趋于亡矣,乃复暴兴田赋,民怨祸稔,岁大旱蝗,人有艰食之苦,圣人于此不一年而三书螽,伤之也。
是知旱蝗之患,实兵戈怨毒之馀所由作也。
比年以来,丑虏横行,干戈烂熳而不息,未尝一年间不战,生民日委顿,四夷日恣肆,天下不知有生之乐,几年于兹矣。
创痍之民,肝脑涂地,丘陇发掘,暴露枯骨,胔腐血流者,不知几亿万生灵之命,陛下不得而见也。
士卒死边野之外,妇哭其夫,母哭其子,寡妇弱子抱负轊车,望冤吊哀于千里之外,涂悲巷哭,怨痛彻天,陛下不得而闻也。
陛下不见其所见,不闻其所闻,驱民万死之地而卒无一毫之利,积毁销骨,积怨伤和,阴沴作而灾疫兴,何怪乎田亩未安、螽蝗之害岁也!
今者两河淮甸,赤地千里,飞蝗蔽天,公卿大臣熟视无计,而请为遣蝗之举。
呜呼,即使蝗而可遣,是移心腹之疾而置之股肱,不知他境之民何苦而加之哉!
臣闻天禧中真宗以再岁旱蝗,秋稼不稔,慨然动念,实虑政令阙失,有爽天意,因诏削茶盐条禁之峻刻者,以惩旱蝗之灾。
以今政令阙违,岂惟茶盐一二事而已。
臣知旱蝗之害实天心之大警陛下也,而议者尚谓天灾流行,由历数运会,非政令失宜之咎。
呜呼,天下有善则归诸己,天下有祸则归诸天,此岂圣贤之用心也!
愿陛下少戢诛讨,少息调发,练兵实,养吾锐气,而全中国之力,以消旱蝗之灾。
毋以精神弗效而怠惰,毋畏祸乱难戡而息志,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中策臣以此。
又念:「朕欲复亲族,奠疆埸,靖寇攘,善风俗,使百姓乐业而亹亹迓衡,何修而可以臻此」?
臣于是有以见陛下真得兴衰拨乱,以起天下之病也。
窃睹陛下首怀父母兄弟之忧,中念迎亲之使,至此又以复亲族为言,是陛下痛念二圣銮舆暴露,而未有迎复两宫之策也。
汉高祖所以还太公于楚军,岂独侯生力哉?
臣尝论高帝有胜项王者五:以兵强力壮则楚不如汉,以三杰为用则楚不如汉,以驾驭诸将则楚不如汉,以关中廪粟之富则楚不如汉,以关中形势之重则楚不如汉。
五者皆项王所不如,则何苦而拘太公哉?
以今凋敝之馀,无汉之兵力,无汉之三杰,无汉之驾驭,无汉之廪粟,而又违远上都,弃去两河,则又无关中之形势,而欲求亲族之复,虽使如侯生千百辈往焉,臣知其无能为也
故臣尝谓欲复亲族莫若复两河,不得两河则亲族不可复。
今陛下以奠疆埸为念,是欲复两河也,两河得失系天下轻重。
唐神尧晋阳,以一旅取天下,而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其难如此。
晋于春秋为大,尝驱役诸侯;
至秦萃锐兵之晋,乃得韩,遂折天下脊。
韩信联齐有之,故蒯通知汉楚轻重在
宋武号英雄,得蜀、关中,尽有故疆十分之八,然不能使一人渡河以窥边。
是两河之地,王者不得则不王,霸者不得则不霸,贼得之则天下不安。
臣故曰:不得两河则亲族不可得而复也。
咸平中真宗王济论边事,言:「蠢兹丑虏,敢尔凭陵,盖谋谟当位之臣,未有昔人之比,且国家所恃,独两河耳。
此诚急贤之,不然,臣惧北戎饮马于河渚矣」。
呜呼!
之言诚切中今日之病。
臣谓欲复亲族而收两河,亦诚陛下急贤之,当以言为监也。
然当今最大患者,亲族之未复,疆埸之未奠,寇攘之未清,而臣愚所最患者,风俗之败坏也。
风俗天下之筋络也,譬人之身所恃以维持血气者,惟筋络耳。
风俗一败,则筋络又绝矣。
汉唐之亡,其弊皆风俗之先坏也。
故臣尝论东汉之亡,与李唐大略相似。
东汉之季,阉人乱政,毒被生灵,豪杰据郡而起,天下遂裂为三国
唐末宦者蠹于内,藩镇溃于外,天下遂磔为五代
三国之士,其好恶去就尚有可观,虽天厌汉德而刘氏犹拥虚器,亦卒以禅代。
终五季之乱,其臣悉凶狠顽鄙,戕贼君亲,专为枭雄,岂天于东汉之季独多君子,而唐末专为小人哉,诚风俗渐染然也。
中原乱亡,自古更迭,亦天下常事,盖未有不亡之国。
然当其时,有推变于天道而言者,有以人事前知而言者,有握节而死者,有卫社稷而死者,有愤国破亡,奋不顾身,并家族破灭者,亦有知几之士挂冠而去不蹈其祸者。
我国家涵养天下之士久矣,士大夫受君父之赐亦甚久矣。
一朝国家有难,自公卿剑履间以及下之百执事凡几人?
王畿以达郡邑有位者凡几人?
前知而言者为谁?
死名节者为谁?
死社稷者为谁?
徇国者为谁?
知几而挂冠者为谁?
推变于天而知其将亡者又复谁也?
方晋南渡,士流尚有聚于新亭,伤国之衰,对江山而下泣者。
周之东迁,尚有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者。
以今两宫播越,则非直东迁之辱也;
陛下仓皇远狩,则非直南渡之迫也。
谁复有泣对江山而忧宗庙之陨者哉!
自晋风俗之坏,而海内横溃,生灵鱼肉,几二百馀载。
以晋监今,其祸可胜言哉!
田横齐之豪士,耻北面臣汉,遂自杀,从者五百馀人皆死之,无一人降汉者。
诸葛诞魏室一叛臣,及其既败,所养死士三百人就戮,皆曰:「为诸葛公死无憾」。
今之士大夫蒙国厚恩,何啻齐卒之受恩于田、死士就养于诸葛哉?
而含垢忍耻,视君父之戮辱甘心焉。
呜呼,纵不愧田横,而宁独不愧诸葛之奴耶?
臣故曰:今之最大患者,风俗之败坏也,风俗一败,则筋络又将绝矣。
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虽然,陛下策臣等数十条,皆当今之大弊,臣既已极言之,而圣策尚谓:「子大夫涉艰险以副详延,诚亦勤矣,其必有至言欲为朕陈者,其悉言之无隐。
若乃矜空文而无补于实,咎既往而无益于今者,非朕之所欲闻也。
其以朕所未闻而切于时者言之,朕将亲览焉」。
臣又见陛下真有意求苦口之言,以救天下之病也。
然臣观陛下求苦口之言虽若甚切,而在廷之士必不敢尽言无讳,何也?
臣闻鹊巢覆则凤不至,直士受祸则忠臣杜口。
往者从东南来,道路籍籍,咸谓陛下即位以来,不旬月之间,戮直言者三,有是乎?
岂道路之妄议乎?
倘如所言,则伤威损德,为害不浅。
谨按《春秋》,「陈杀其大夫泄冶」,说者谓泄冶以直谏被诛,国之大恶。
时盖宣公九年也,而十年有徵舒之祸,十一年而楚子入陈,不三年之间而陈国大乱。
呜呼,戮直言之士而祸至于此!
然而泄冶被诛,权不在陈灵而在徵舒;
前日义士被诛,权不在陛下而在左右。
专杀之祸,《春秋》大恶,而况专杀直士,恶又甚焉,此楚子入陈,所以得藉口而讨徵舒也。
丑虏乘隙,将以假讨恶为名,而蹑入陈之轨矣。
臣是以卜在朝廷之士,必不敢尽言无讳也。
然而臣犹敢区区竭愚者,窃自惟念陛下诏臣等无矜空言而陈实务,则陛下知前日滥诛为过而改之,是陛下乐闻其过矣。
臣而不言,是臣负陛下;
言而不从,是陛下负臣。
抑臣尝闻太平兴国中,有布衣皂囊献书者,其辞狂妄,太宗览之弗罪,因谓宰相曰:「比降诏书许言事,故虽狂悖弗加罪」。
至淳化中,武程上疏狂瞽,李昉请加黜削以惩之,太宗责曰:「朕曷尝以言罪人哉」!
呜呼,太宗乐闻直言如此,而大臣尚请黜直言之士。
幸而太宗不从,如使太宗不乐直言,而李昉之请得行焉,则武程者几上肉矣。
今臣累千万言,则其罪过于皂囊之书,以臣疏贱则甚于武程,而有狂瞽之论。
使陛下乐闻谠言,尚患见忌;
借使人主一恶直言,大臣如者又从而媒孽之,则臣亦危矣。
幸陛下以祖宗为监,而扩太宗纳谏之量,大臣体陛下之意,而无李昉恶直言之心,则畏避而不敢言者,亦臣之所窃耻也。
臣故曰: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臣谨对。
次韵濮十太尉 南宋 · 王十朋
 押词韵第六部
寰瀛三十六名郡,越在东南雄四镇。
宛委周回三百里,草木山川有光润。
秦山鉴水蕴秀异,人物风流夸汉晋。
传闻太史,好古无人若为问(自注:韩退之诗云越俗不好古,流傅失其真。)
杖屦飘然寻洞天,照眼千岩若攒刃。
细看盘石心愈疑,遐想丹书气犹振。
禹贡无传岂其阙,遁甲所书何足训。
彝伦叙自九畴锡,水土平繇五行顺。
洛书六十有五字,王业巍巍此途进。
八卷飞沉天与泉,兹说荒唐理难信。
吾侪去古恨大远,企首难窥禹墙仞。
穴傍有井清且甘,一酌端能洗骄吝。
书苏夫人墓志1208年4月10日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渭南文集》卷三一、《放翁题跋》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近世注杜诗者数十家,无一字一义可取。
盖欲注杜诗,须去少陵地位不大远,乃可下语。
不然,则勿注可也。
今诸家徒欲以口耳之学,揣摩得之,可乎?
书家以为宗,亦须升之堂,乃可置论耳。
尔来书法中绝,求柳诚悬辈,尚不可得,书其可遽论哉!
然予为此言,非独触人,亦不善自为地矣。
览者当粲然一笑也。
嘉定元年四月己酉,陆某书。
胡邦衡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省斋文稿》卷二三
某窃惟三有乐之君子,俱存为先;
四无告之穷民,幼孤为重。
自怜薄命,实感格言。
每值生朝,不知死所。
对钟而养弗洎,清集则那;
闻《蓼莪》而涕自流,妙讴何有?
岂谓某官以贵下贱,以贤下愚。
馈双玉瓶,屈千金诺
更推孔子之忠恕,历叙姬公之太平。
清谈亹亹而不穷,虽叹笔端之口;
华绪遥遥之大远,恐伤月旦之评。
然念无言不酬,有倡斯和
载维鼎族,时乃相门。
与其借异代以祷祈,曷若即圣朝而扬搉。
文恭之遇仁祖,仅登二府之班;
全夫之事泰陵,止辖中台之政。
孰云吾相,乃在我公。
况虚左以待时,岂居东之可久。
堤沙一筑,瓯脱四空。
二百载而中天,适符兴运;
三千臣而同德,永帅群工。
入衣冠盛事之图,冠宰相世系之表。
兹为公论,非曰私言。
振古堂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二
予友才臣王子俊学博信古,闻伊洛遗论,慨然有志于先代之礼,閒以质余,亦尝取的于诚斋晦庵而得其要矣。
惜位非其志,无所于用,乃退修以教其家,因以化其乡之人。
于是筑堂南山下,以祀其先。
过予平园,请题且记。
予喜其如司马氏之复见于世也,因题其堂曰「振古」,盖取《诗》「振古如兹」之义。
《诗》言周人祀先以邠以邰,以丰以镐。
其恭敬之道,振古如兹,不直洛邑为然。
王氏由太原临川,望分于吉,世有闻人。
其地其分固不必一一与周同,而祀先恭敬之心宜无或异。
孔子曰:「斯礼也,达乎诸侯大夫及士庶人」。
此名堂之意也。
堂祀三世主,而各以其妣配。
富川懋甫讳端礼,其曾祖也。
登元祐进士,著《论语解》、《周易解》,以羽翼圣经,国志贤之。
次南宾,讳鸿举,其显祖也。
鸿举与兄弟鹏举、鹗举继登解榜。
南宾尤以文学名其行,有诚斋状。
大临讳舜辅,其显考也。
幼有智慧,识脱父于强寇之手,孝诚夙著而晦德弗施,其墓有诚斋铭之。
三公者在雩祀犹祀之,况有子孙如才臣,世其德,袭其庆,祀典不修,不其阙与?
故堂落之日,将事惟谨。
事已即具器品祭器以兴嗣岁,且记其行礼之节,胥刊诸石,将以诏夫后之人,俾世守之。
而尤惧夫不肖之不可必,将久而忽弛也,爰循堂左右建斋居六所,招致四方俊乂,使宗族子弟日与居游,而亲为之指授。
事闻,缙绅间争歌咏以侈其盛。
才臣之孝诚于是乎其有终矣。
《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
才臣有焉。
予尝谓故家譬之乔木,根本枝叶相为荣辱。
根本固而枝叶茂,固荣矣。
使枝叶而摧落戕伐焉,则根本将亦萎焉,菑翳不几于辱乎?
祖父子孙相为休戚,实亦类此。
故永祀莫要于昌后,昌后莫要于亲贤。
人日亲,则子孙有所观望而日趋于正,祀典因益以固,此至孝之要道也。
才臣筑堂祀先,复辟斋延以昌后,其至孝信有终矣,因并记之。
按:光绪吉水县志》卷八,光绪元年刻本。
范伯崇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九
比携二子过寒泉,招季通来相聚,更有一二朋友来相聚,初不废讲议。
但昏惰不敏,自救不给,何能有以及人?
而学者气禀强弱不齐,各有病痛,未见卓然可恃者,此亦殊可惧也。
知老兄官守不苟,又得贤守相听从,得以少伸己志,深副所望。
向来犹恐应变之才有所不周,今乃如此,信乎气质之用小,道学之力大,而程子所谓「一命之士苟存心爱物,于人必有所济」者,非虚语也。
凡百勉旃,以大远业之基,增吾党之气,幸甚!
但久留郡中,于簿领之责窃恐旷弛,亦似非便。
受纳既毕,所谓他事若他人所可办者,即不若且归邑中之为愈也。
如何?
或未能归,凡百亦须戒惧,远避嫌疑,无为恩怨之府乃佳。
钦夫得行所学,吾道之幸。
但此事大难,不可喜而可惧。
近复如何?
得正月书,亦未有异闻也。
论学依旧有好高伤快之弊。
近觉此事全放在底下,著实涵养玩味,方见工夫。
有一二段杂问答,漫写呈,当否俟喻及。
他所欲言,非书所能尽也。
沈叔晦(映)1170年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七、《浪语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某侨止他州,未办旋返,陆陆亡可言者。
窃知调尉上虞,良便仙里。
戍期不大远否?
人情咸以久次为苦,而兄承有投閒讲学之喜,漆雕子若之善,而今为兄有之,骋骐骥以御长途,知其莫之御也,甚甚善善!
某学问未之有见,仕本为禄,而诸公过相拂拭,出应事物之变,触目疏谬,咎皆自取,士夫望之又过,何可当也!
加意之诲,非甚怜爱我者,俦肯及此!
已事不足复为兄语,所为诚畔中道,然而拯溺救焚之计,有不暇顾拖泥烂额之患者。
伤廉一事,宁无多馁于中,忍而不辞,无怪乎人士之纷纷也。
强颜处此,负负何言。
蒙警策之,其敢不勉!
他有可以鞭其后者,非左右焉取哉!
勿鄙夷之,万万加赐为祝。
承谕学不躐等之说,某与家侄曾何足与知之!
察兄所安,端不愧斯言也。
既蒙镌诲。
敢索言之。
以某所闻于不躐等者,自明明德以至于知所止,齐家治国而天下平,其序端如贯珠,不可易也,唐氏时邕之化,盖由此作焉。
古人以为洒埽应对进退之于圣人,道无本末之辨,中庸曲能有诚之论,岂外是邪?
学者眩于「诚明」、「明诚」之文,遂有殊途之见。
且诚之者人之道,安有不由此而能至于天之道哉?
今之异端,言道而不及物;
躬行君子,又多昧于一贯,不行之叹,圣人既知之矣,可与学者,未可适道,所以旷百世而莫之明也。
信言果行,夫子谓之小人之事,以为礼仪威仪待人而行,道不虚行,存乎德行,不知何者为等,又将何者为躐邪?
必以小学、大学为之等差,则吾属异于成童,而下孟氏之欲自得之也,果何物乎?
某于此不敢自谓知之,然愿学焉者也。
所识如此,未尝敢以告,人明难瞒,一掊击之幸也。
输写以复来教,将无甚类衒鬻之为乎?
一眄丙之,毋重吾过!
上刘岳州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六、《双溪集》卷一
炎尝谓君子畏义,中人畏法,小人犯法而趋利。
天下之君子常少,小人常多,故为国者不可废法,所以禁其趣利而道其畏义。
君相立法者也,内则御史,外则监司,行法者也。
郡守奉法以治其属县,县令奉法以抚其民。
民微矣,与令最亲,去郡守远,去监司又远,去朝廷则又大远
令贤欤,则法存而民安,是为国培护其根本也;
不贤欤,则法废而民扰,是为国戕其根本也。
天下之为令者不能皆贤,然违法不顾,惟岳州四县为甚;
就四县言之,惟临湘尤甚。
和籴上供米实无价钱,湖北一路皆然,无议焉可也。
词状到官则买印纸,耕牛倒死则纳纲解钱,此特其小小者尔,无议焉可也。
其他违法者殆不可累数:词讼已毕,献助版帐钱,一也;
报役已满,献助版账钱,二也;
牙侩里正揽户给价直之半,岁买圣节银,三也;
公吏里正揽户僧寺岁敷煮酒钱,四也;
僧寺师巫月纳醋钱,五也;
屠户科买圣节猪羊,给价直之半,六也;
四时祭祀猪羊,亦给价直之半,七也;
冬至节仪不给价钱,猎户名下科敷麂鹿,八也;
知通以下公用里正名下科绢,工匠名下科漆,九也;
塑画春牛,里正名下科敷工匠雇钱,十也;
上供煮酒,里正名下科敷米本,十一也;
马纲经过,大小保名下科敷谷斛,十二也;
上供绢于正税外又于上户名下白行科敷,十三也;
役人雇钱,钱会中半支出,暗行尅落,十四也;
铺兵添支,马纲批支,县仓无米,折支官钱,其钱又无窠名,每升折钱十文,十五也。
夫岂他处之为令者皆廉洁,而临湘之令皆贪污;
他处之为令者皆长厚,而临湘之令皆刻薄?
其弊则固有由矣。
县有二税不得受纳,归之于州
鱼湖之利不得移用,归之于州
营田不得移用,归之于州
州专有名之财,而县应无名之求:一曰马草钱,派之于县
二曰招军钱,派之于县
三曰捕盗钱,派之于县
四曰陈设钱,派之于县
五曰拣汰使臣钱,派之于县
六曰供给钱,派之于县
七曰遥领官钱,派之于县
八曰醋息供给钱,派之于县
九曰上供绢,派之于县
夫此九项初无名色,财非天降,非鬼输,不取诸民,于何取之?
本州又立在版帐,书之青册,立定期限,断不可违。
违法之罪大而缓,欠钱之祸小而速,为县令者宁避小祸而不顾大罪,循习至今,凡数十年。
临湘之令,其难甚矣!
临湘之民,其穷久矣!
今者奉朝廷之德意,承外台之约束,曰马草钱,则漕台为县蠲之;
曰招军钱、曰捕盗钱、曰陈设钱,则宪台为县蠲之。
而县之不以法取者惟上供绢,无钱可支;
不以法给者惟铺兵马纲,无米可支;
其他则一文以上不敢违法。
而使州之于县奉承德音,于县则未有所减放,此炎所以不能无言也。
曰拣汰使臣钱、曰煮酒钱,州以上供为名,此隶于总所,本州未可减免。
至于供给钱五十贯文,州之公库有之,遥领官钱十贯文,州之公库有之,其取之也于上供无益,其免之也于上供无损,不审判府能为县免之可乎?
况惟圣旨丁宁,明诏守臣节浮费以宽阙乏之县,今此两项钱贯以供公库之用,不审判府裁节所费以宽属县可乎?
昔者圣人之作《易》也,损上益下,其卦谓之《益》;
损下益上,其卦谓之《损》。
判府于公库之用薄有所损,然上以推广朝廷之德意,下以宽属县之匮乏,又其下以慰斯民之愿望,一举而三善焉,不审判府能听愚直之言乎?
夫出言软美,虽刚直之士初恶之,终或喜之,季布之于曹丘生是也。
尽言切直,虽公正之士初喜之,终或怒之,司马温公之于苏子瞻是也。
夫为人如司马温公可谓贤矣,犹不能虚心以受尽言,然则尽言者固无有听之者欤。
前辈李文靖淡然无欲,王沂公屹然不动,其人品在温公上。
使世而有斯人,则尽言者可以容其喙矣。
然则,炎之言固以二公望于门下者也,不审判府能容而无怒乎?
且炎为外县小吏,本州财计不能知也,二税之所入几何,鱼湖之所入几何,榷酤之利得无有亏折否,征商之利得无所渗漏否,炎皆不得而知之。
但供给、遥领官钱每月共六十贯文,本县不可妄取,则其办之也难;
公库裁节所费,则其捐之也轻。
故不避诛谴,敢有所言。
盖以君子之好义,固判府之所优为,而中人之畏法,炎不敢不自儆也。
恭读今月二十三日诏书到县曰:「奉法遵令,无或不虔,倘有违戾,当置重典」。
天威不违颜咫尺,敢不戒哉,敢不惧哉!
惟其言之狂妄,罪不可逃,俯伏待命,不胜恐惧。
宗正寺丞题名记嘉泰二年三月 南宋 · 赵时逢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六五、《咸淳临安志》卷八
宗正置官尚矣,《宋百官春秋》曰:周封同姓之国,选其宗之中长而董正之,故谓宗正宗正置官自此始。
成王时彤伯尝为是官,或曰彤伯宗伯,非是。
按《六典》,小宗伯掌别王族,辨亲疏,即古宗正职也。
汉兴,设官以序九族,属有丞,非刘氏不畀,两都相望号千里驹,载《独行传》者尤表表可录。
厥后亲贤迭用,遴拣时髦,一涉笔占位,允称华选。
我皇朝列圣相授,辑宗睦族,视前代有加。
宗正专领治玉牒,大宗正实董治其事,枝叶葰楙,条绪日广。
熙宁三年二丞,命都官郎张稚圭等为之。
讫今百三十有二载,员不并置,佐理深重。
时逢幸承乏,又辱在同盟,惴惴焉惧勿称厥职。
暇日参订前躅,文书脱略,漫不可究。
詹事王公而下,廑得三十九人。
靖思夫中兴以来,岁月未大远,前人名氏所失几半,若今登载弗即,后将有考,由今视前,肆谋伐石。
会有授光局例徕助,事乃竟。
时逢末至,得拔联不朽,窃与荣焉。
治所徙于潜苑,厅东乡,前有池,色绀绿如染。
因即其栏,植轩十二楹,北一室,馀隙地亩许,凿壁为牖,青松,交峙森列。
秘书娄公机作隶古扁曰「衍芳」,盖取芳林故事,用昭我国家本支蕃衍,并识诸左。
嘉泰壬戌上巳
回于晦仲 南宋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三、《鲁斋集》卷一七
某老境寂寂,急于岁莫,幸未寒残编断简之盟,思我良朋,恨无飞羽斋藏。
忽有好音,璪缄在手,垂露粲然。
欣审即日霜旭烘晴,纲维圣则,台候有相万福。
来谕缠绕尘俗,此固人家所不能免,然日用酬应,何莫非事?
事所当事,即此是学。
一事一物之中,有无限道理,不当厌弃事物,闭门独坐,方谓之学也。
且闻堂中依前翕集,只是旧友甚少耳。
况今右司新被朝命,主此精卢,神交气感,多士景从,当衿佩云合也。
某衰盛,无益于书堂,每岁必蒙遣价访问生死,此意甚厚,甚感激无穷。
但年运而往,今已十载,无益有损,后之来者声问不相接,必出勉强,或为虚费之累,使拜受尤不安。
愿嗣岁倚阁此例,庶几安分,免贻残喘之羞,幸甚。
玉峰得书云:今年书堂再被水浸,湿气能为人患,殊欠良策,不审可山头起几间否?
今夏周平之来款数月,唤醒旧梦。
但某生意甚微,不足挽其久处,为之慊然。
某被嘉惠甚腆,公帑私觌,两极其至,祗受皇恐。
无以侑书,谩以绛炬百两,浼使价复于执事,切冀容留。
会叙莫期,愿言力学自爱,益大远业。
不胜忱祷,不宣。
史说世本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三八、《雪坡舍人集》卷三九
或问:「尧以二女妻舜,信乎」?
曰:信。
《书》载之,史述之,奚而不信?
史可不信,《书》可不信乎?
曰:「然则史谓尧黄帝四代孙,舜黄帝八代孙,是同出黄帝之胄也。
乃舜之从曾祖姑也,八代孙可娶四代孙女乎」?
曰:否。
吾固曰史可以不信,《书》不可不信也。
八代、四代孙之说,载之《书》乎?
载之史乎?
《书》固不载之也,史则缪矣,缪乌可信哉?
且史之说本于谁乎,盖本之于《帝王世本》等书也。
《世本》等书非出于六经,非出于夫子,曲儒末学讹诞相承之言耳,奚其信?
苟以为信,则史文尝曰契十四世而有汤,稷十六世而有文王,且谓帝喾之子,盖兄弟也。
十六世距十四世才两世耳,而周之二世乃经商之六百年,契之十四世何促、稷之十六世何长耶?
吾是以知其系之不然也。
使均为黄帝之孙,则固天子之胄,八代去四代亦未大远,尧何以得自唐侯而为天子,舜何以居侧陋而鳏在下耶?
皆天子之子孙,相去未远,一何贵而一何贱耶?
舜果尧之族,则尧欲逊以位,直以授之家人耳,又何必咨四岳而扬侧陋耶?
吾是以知其必不然也。
且后世谓天下之人皆出于黄帝者,其说尤缪。
开天辟地以来,帝王不可考据,夫子所称而可信者,黄帝之前固自有伏羲神农也。
伏羲神农之时,人之类多矣,今而曰天下之人皆出于黄帝,则伏羲神农固无后也耶?
伏羲神农时之人固无后也耶?
迎仙客 元 · 杨梓
 出处:元曲选外编 敬德不伏老 第二折
尉:怪的这长亭□驿马多。
众:老将军请住马。尉:家童。与我带住马者。童:理会得。尉:我忙下得紫骅骝。
唐十宰众公卿可都这里有。
我可便向前来。
忙问候。
尉:众大人为何到此。众:为老将军远行。俺众公卿等特来与老将军饯行。尉:俺这里听说罢缘由。
怎消得偌大远劳台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