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逐痁鬼文 唐 · 孙樵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十五
孙子病痁。其友踵门请曰。始则慄缩撼怀。有若仆子于严冰者。终则愤胸烁肌。有若寘子于烈炉者。子知动作皆鬼耶。余试为子逐之以文。樵应之曰。余病诚鬼也。然樵居平亦有不自了事者。抑有鬼乎。樵尝思委质以事君。则有若刳心而死者立于旁。曰当如此谏。樵尝思不入于危难。则有若结缨而死者立于旁。曰当如此忠。樵尝欲不固其穷。则有若拜拒馈粟者立于旁。曰当如此廉。樵尝欲苟违其期。则有若拥梁汨死者立于旁。曰当如此信。樵尝欲与人美言。则有若教予讦谈而鲠人耳者。樵尝欲与人市交。则有若教予违热。而去势者。樵尝欲趋权豪以冀得。则有若牵予裾而踬予足者。樵尝欲忍汗赧以自媒。则有若缚予舌而胶予口者。予之不得专也如此。以故学勤而吾道愈穷。业修而知己日消。是残吾生于痁鬼也。子并为吾逐之。吾闻有陈万年者。射利乘机。迎颜作怡。愉愉便便。阿意奉欢。死而有灵。是为谄鬼。此鬼依人。使人蒙福。人见辄喜。摆去不得。复有公孙宏者。刻己沽名。饰情钓声。内苞祸心。外示舒宏。死而有知。是为矫鬼。此鬼凭人。使人有闻。上信于君。下喜于民。复有司马安者。攘义盗仁。缚舌交唇。柔声婉颜。狐媚当权。死而有知。是为巧鬼。此鬼依人。辞枯即荣。长剑华缨。高步天庭。复有和长舆者。钜万藏家。贯腐镪(一作仄)磨。鳞差螭缩。阵阵腥涩。死而有知。是为钱鬼。此鬼凭人。使人气豪意适。交欢贩禄。买曲成直。此四鬼者。苟与吾游。吾必快所求。是资吾生于他鬼也。子并为吾招之。其友不对。退而歌曰。穷吾知其所羞。达吾知其所求。此不当逐而彼不当游。君乎君乎。诚有激于中乎。吁。
移敕郡长吏书 西汉 · 陈咸
出处:全汉文 卷四十八
即各欲求索自快,是一郡百太守也,何得然哉(《汉书·陈万年传》:咸为南阳太守,公移敕书。)!
与陈汤书 西汉 · 陈咸
出处:全汉文 卷四十八
即蒙子公力,得入帝城,死不恨(《汉书·陈万年传》)。
奏免陈咸逢信 其二 西汉 · 翟方进
出处:全汉文 卷四十九
咸前为郡守,残酷毒螫,加于吏民,主守盗受所监,而官媚邪臣陈汤,以求荐举,苟得无耻,不宜处位(《汉书·陈万年传》。案此即前奏,互有删节,故并载之。)。
大蜀皇帝寿春节进尧铭舜颂二首 舜颂 五代 · 贯休
四言诗 出处:全唐文卷九百二十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
高高历山,有黍有粟。
皇皇大舜,合尧玄德。
五典克从,四门伊穆。
大道将行,天下为公。
临下有赫,选贤用能。
吾皇则之,无斁无逸。
绥厥品汇,光光得一。
千辐临顶,十在随跸。
大哉大同,为光为龙。
吾皇则之,圣谋隆隆。
纳隍孜孜,考考切切。
六宗是禋,五瑞斯列。
排麟环凤,披香立雪。
四夷纳赆,九围(一作囿)有截。
昔救世师,降生竺乾。
寿春亦然,万年万年。
转对劄子 南宋 · 许应龙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二四、《东涧集》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八
当国家多事之日而欲兴起治功者,其大要有二:议论不可以不一,命令不可以不谨。盖一则公是公非,无甲可而乙否;谨则令出惟行,无骤更而数易。古先圣人凡有大疑,必谋及卿士,谋及庶人,翕然大同然后从之。以为不如是则异论者得以惑吾听,巧言者得以肆其欺,而国是无由定。凡有政令,必质之人情,参之舆议,罔有不臧然后行之。以为不如是则上作而下不应,朝行而复改,而国事何由举?奈何时君世主无独断之明,谋臧不从,不臧覆用。故佞者迎合以取容,而伪者诞谩而求售,办者纷更以生事,而戆者矫亢以卖直,各执其说,互相矛盾。岂知议论不一,人将何所适从欤?无一定之规则慕美名而忘实患,急近效而昧远图,事不问是非而径欲施行,法不权轻重而遽欲更革。岂知命令不谨,焉能经久而不变欤?如此则虽有听言之名而反为多言所累,虽有善治之意而终无致治之期。明主独观万化之原,其必有以处此矣。窃观更化以来,言路广开,下情无壅,论事切直者罔不嘉纳,上书狂悖者亦示优容。建政立事,兴利除害,戒饬官吏,御札屡颁,勤恤民隐,诏书荐下,百姓咸曰大哉王言,一哉王心,固宜庶政和而万邦宁。然悠悠岁月,成效杳然,岂道远难骤致、事大难速成耶?推原其故,毋亦议论命令之间犹有所当审者乎?且今之议论如何哉,意境土之可复则献恢拓之谋,一或少沮则谓和议之当讲;虑老弱之无用则申拣汰之请,及至激变则复咎区处之失宜;御教之议或谓可从或谓重费,履亩之议或谓可行或谓亟免。若是之类,皆议论之不一也。度牒不应敷,何既敷而随免?官券不必截,何既截而复造?帑藏赤立,遽建督府,恐费用之难支;谪籍未消,复颁除命,恐师言之未穆。若此之类,皆命令之不谨也。诚使决以独见,不惑群议,是者从之,非者违之,何至前后之牴牾?作事谋始,随时施宜,可则因之,否则革之,何患施行之不当?盖今日之弊,谋虽广而未能从众,闻虽多而未能择善,故议论不一而终难成事;务名而不务实,知利而未知害,故命令不谨而易至反汗。然议论与命令实相关系,议不主乎公则命之出也必不合乎公,论不当于理则令之行也必有背于理,则议论者其命令之枢乎?然持是枢者实在大臣。留屯之议,公卿议臣以为不可而赵充国以为可,魏相能主充国,而先零之强不战而服。珠崖之叛,陈万年以为当击,贾捐之以为不当击,于定国主捐之,而终汉之世绝无边患。此又大臣所宜加察。虽然,天下之事有经有权而又有机。机者所以制治于未乱、销患于未形者也,一或不密则害成焉,其所系尤重也。矧敌情叵测而备禦当严,逆俦未馘而事变方亟,谋昼精审则转危而安,处置失宜则召衅稔祸,凡一奇之出,一计之昼,固不容不周密也。今所图者万分未获其一,而迹之布于天下已若泥中之斗兽,而况兵之多寡,财之有无,战舰之未具,城壁之或缺,将帅之不和,远近传播,纤悉靡遗。潜窥而阴伺者傥乘巇而投隙,其能无岌岌乎?且用兵之法,有之不可使人知,无之不可使人疑。今朝廷之上虽务安静,而道听涂说者多张皇以惑众,傥以无为有,以虚为实,岂不启疑贰而滋反侧乎?苏轼有言:「智者图事,贵于无迹,故功已成而人不知」。此切时之论也,惟陛下与大臣亟图之。
汉光武下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栾城后集》卷八、《皇朝文鉴》卷九九、《历代名贤确论》卷五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九五、《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八六、《续古文奇赏》卷一二、《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一六五
高帝举天下后世之重属之大臣,大臣亦尽其心力以报之。故吕氏之乱,平、勃得寘力焉。诛产、禄,立文帝,若反覆手之易。当是时,大臣权任之盛,风流相接,至申屠嘉犹召辱邓通,议斩晁错,而文、景不以为牾。则高帝之用人,其重如此。景、武之后,此风衰矣。大臣用舍,仅如仆隶。武帝之老也,将立少主,知非大臣不可,乃委任霍光。霍光之权在诸臣右,故能翊昭建宣,天下莫敢异议。至于宣帝,虽明察有馀,而性本忌克,非张安世之谨畏,陈万年之顺从,鲜有能容者。恶杨恽、盖宽饶,害赵广汉、韩延寿,悍然无恻怛之意。高才之士侧足而履其朝。陆迟至于元、成,朝无重臣,养成王氏之祸。故莽以斗筲之才,济之以欺罔,而士无一人敢指其非者。光武之兴,虽文武之略足以鼓舞一世,而不知用人之长,以济其所不足,幸而子孙皆贤,权在人主,故其害不见。及和帝幼少,窦后擅朝,窦宪兄弟恣横,杀都乡侯畅于朝。事发,请击匈奴以自赎。及其成功,又欲立北单于以树恩固位。袁安、任隗皆以三公守义力争,而不能胜,幸而宪以逆谋败。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积,其弊乃见于此。其后汉日以衰,及其诛阎显,立顺帝,功出于宦官;黜清河王,杀李固,事成于外戚。大臣皆无所与。及其末流,梁冀之害重,天下不能容,复假宦官以去之。宦官之害极,天下不能堪,至召外兵以除之。外兵既入,而东汉之祚尽矣!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祸,势极于此。夫人君不能皆贤,君有不能而属之大臣,朝廷之正也。事出于正,则其成多,其败少。历观古今,大臣任事而祸至于不测者,必有故也。今畏忌大臣而使他人得乘其隙,不在外戚,必在宦官。外戚、宦官更相屠灭,至以外兵继之。呜呼,殆哉!
封还刘士泾授太仆卿诏疏 中唐 · 韦宏景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八十二
臣等伏观制书。授前件太仆卿者。伏以司仆正卿。位居九列。在周之命。伯囧其人。所以惟月膺名。象河称重。汉朝亦以石庆之谨愿。陈万年之行洁。皆践斯职。谓之大僚。今士泾戚里常人。班叙散秩。徒以父任将帅。家富赀财。声名不在于士林。行义无闻于朝野。忽长卿寺。有渎官常。况以亲则人物未贤。以勋则宠待常厚。今更显任。诚谓谬官。传曰。唯名与器。不可假人。盖士泾之谓。臣等职司违失。实在守官。其刘士泾新除太仆卿敕。不敢行下。谨随状封进。
汉书杂论上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八、《屏山集》卷三、《南宋文范》卷五三
陈万年性谄,临死召其子咸告教。至夜半,咸睡,头触屏风,万年大怒,咸曰:「具晓所言,大意教咸谄也」。初,丙吉病时,万年与二千石同问疾,众退,万年独留,昏夜乃归。吉病甚,宣帝临问大臣行能,吉荐万年,遂为御史大夫。呜呼,以吉之贤,犹乐佞人,信乎远佞人之难也。万年以此致身,虽死犹不知愧,又欲世济其术,悲夫!
王商长八尺馀,容貌绝人,为丞相。单于来朝,拜谒商,仰视商貌,大畏之,迁延却退。成帝叹曰:「真汉相矣」。王商闻望,见重一时,单于岂能知哉,特畏其貌耳。成帝相商已久,闻单于之言,始以为真汉相,则帝初不知商之所以可用也。单于之言果足为重,则堂堂之夫皆真相也耶?
史称王商有刚毅节。初商有女,太后欲以备后宫,商意难之,竟辞以疾。及商为王凤所中,事下司隶,商惶怖,更欲内女为援,乃因李婕妤白见其女。故张圭以此击之甚力,廷臣史丹等皆排拫之。商免相三日,呕血而死。然则商所谓信道不笃,既得之患失之者也。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商岂刚者乎?冯野王不为三公,名重当世;倪宽为御史大夫,官属易之。以此知士之立朝,可不思有以重耶?要官显爵,居贤则重,居不肖则轻,人主以是柄而御天下,可不慎其选耶!
元帝诏曰:「刚强坚固,确然亡欲,冯野王是也」。野王以女弟为昭仪不得为御史,叹曰:「人皆以女宠贵,我兄弟独以贱」。野王之行能高矣,观此言,未可谓确然亡欲者也。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易》曰「君子以惩忿窒欲」,非近乎道者不足语此。
赵广汉为京兆,告丞相魏相;韩延寿为左冯翊,劾御史萧望之,皆坐诛。故班固谓讦上不信,以失身堕功。广汉操术始终如此,其死宜也。延寿平生谦逊和易,所在有称,一发不中,遂陷大戮,岂其平日所为,出于矫揉耶?抑不忍一朝之忿,遂掩其终身之美耶?是以君子慎其微也。
史称高祖定天下,异姓王者八国,皆徼一时之权变,以诈力成功,终于灭亡。惟吴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传号五世。余谓高祖之定天下,多用良、平奇谋秘策,亦未免乎权变诈力也。贾谊谓大抵强者先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尔,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特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斯言当矣。
萧何起刀笔吏,助成汉业,高祖谓之三杰,然何非子房、韩信之流也,何与高祖微时亲昵,故特重之。高祖即位,首封何,功臣怫然,虽高祖推重勤勤如此,而人心卒不服也。镇国家,抚百姓,何实有焉,若曰「发纵指示,其功大也」,斯言过矣。何谓天下方未定,可因以就宫室,非令壮丽无以示威,且亡令后世有以过也,观此言,何真刀笔吏哉。或谓何能识韩信,固非碌碌。然信之英特亦易识耳,漂母识之于饥困之时,滕公识之于刀锯之下,惟何之言能必行于高祖,此所以独受知人之名也。
武帝勤兵四夷,祸流中外,而卒得无他者,赖前有文、景累培基址,后有昭、宣抚养疮痍耳。不然,天下土崩久矣。
李广之骑射,程不识之军律,可谓精矣,霍去病无所称焉。所长者,武帝使之学孙、吴,去病曰:「顾方略如何耳,不至学古兵法」。又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其气识已度越诸将矣。
宋义提兵救赵,至安阳不进,曰:「秦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而西,必举秦矣」。此万全之策也。项羽杀义,夺其兵破秦,义乃没没无闻,诚不幸也。羽虽胜秦,然其计犹出义下。羽知秦兵锐甚,战难必胜,故渡河沈舟,破釜甑,烧庐舍,以必死期一胜,岂不殆哉!羽虽一胜,而秦兵尚众,会章邯与赵高有隙,遣人约和,羽乘其狐疑又破之,竟以粮少与之约和,及坑秦军犹二十馀万人。夫邯军亦精锐,羽之所将非其敌也。以羽必死之战,乘章邯狐疑之隙,仅能服之,其难也如此,非万全之策也。初秦兵破周章、田儋等,项梁乘其敝破之,梁轻秦有骄色,故义知其必败也。义又欲承其敝,故以赵斗秦,范增之谋深矣,不以义为非者,势当然也。秦不救韩魏,周亚夫以梁委吴,盖用卞庄子刺虎之说也。噫,羽既据功名之会,故义乃没没无闻,诚不幸也。
亚父日说项羽曰:「沛公贪财好色,今入关无所取,此其志不小,吾使人望之,气皆为龙,成五色,此天子气,急击之勿失」。羽竟不杀沛公。亚父曰:「吾属今为虏矣」。亚父之知明矣,而不知天命也。君择臣,臣亦择君。亚父与羽比肩事怀王,无君臣之分也,言既不从,何不引去?知沛公之人事天时如此,而忿然欲以区区之力胜之,不亦难乎?
武帝遣李陵属贰师军,陵愿得自当一队;帝遣路博德迎李陵,博德亦羞为陵后距,奏愿留。《易》曰:「长子帅师,弟子舆尸,凶」。此武帝之所以覆军蹶将也。
周亚夫强直自信,当文帝而显名,遇景帝而杀身,非有幸有不幸,其操术然也。方匈奴寇边,文帝遣亚夫屯细柳。细柳在长安西,当时非临敌之地,文帝以万乘临之,先过棘门、霸上,则军中岂不预知哉?万弩持满,向帝先驱,帝至又不得入,既入又禁驰驱,此亚夫欲以军威示文帝尔。如穰苴之斩庄贾,孙武之斩吴姬,有意为之也。文帝因此重之,亚夫之名遂显。后屡谏景帝,帝怒,下吏又不对,竟杀之。夫行己恭、事上敬,此大臣之节也。亚夫不知遵此,姑以强直自信不移。文帝宽仁,故推成其美;景帝忌刻,故陷于戮辱。然则景帝之杀亚夫,虽曰滥刑,固有以招之矣。
萧望之不屈霍光而甘于抱关,孙宝不屈张忠而安于主簿,后卒为名臣,士之行己,必正其始。《易》曰:「进以正,可以正邦也」。彼躁进之士,茍得一时,虽欲自反,人弗信焉,可不慎与!
公孙宏与辕固同徵,宏侧目事固,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士之立朝,由其素养,宏之阿谀,虽未委质,固已知之矣。《易》曰:「素履坦坦」。
严彭祖不事权贵,或说曰:「天时不胜人事,经谊虽高,不至宰相,愿少自勉强」。彭祖曰:「凡通经术,当修行先王之道,何可委曲从俗,茍求富贵乎」?噫,汉儒虽盛,若彭祖者可谓有守之士矣,彼夏侯胜谓明经取青紫,刘歆谓学《易》干利禄,其言鄙矣。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况爵禄乎?
武帝问申公以治乱之事,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令霍去病学孙吴,对曰:「不至学古兵法,顾方略何如耳」。二子所言者殊途,所会者一理,可谓知为治论兵之要矣。武帝能用去病,故兵威远震;不能听申公,故治道无闻,惜哉!
孔甲为陈涉博士,卒与俱死。史称涉起匹夫,不满岁而灭亡,其事至微,然而绅先生负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禁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刘子曰:「孔甲诚怨秦而思发愤者」。然使甲知涉不满岁而亡,甲必不轻与之也。委质为臣,与之俱死,在绅先生岂细事哉,盖甲之知不明,不知胜之不足与也。胜初入陈便立王号,其志不广矣。张耳、陈馀皆谏止之,不从,则引其权以去,知胜之不足与也。又务夸殿屋帷帐之盛,彼佣耕者见之犹讥诮之,甲曾不如佣耕者乎。若知其必亡,徒以怨秦与之俱死,此特匹夫之发愤耳。
成帝惑于昭仪,自杀绝其嗣子;哀帝惑于董贤,而欲逊以大位。人君一有所惑,举其甚重而不顾焉,亦可谓昏愚矣。
中谒者丞陈临杀司隶校尉辕丰于殿中,以此知成帝之时纪纲不肃甚矣。杀人不忌曰贼,况近在宫掖间耶?国柄移于王氏,不足怪也。
陈汤诛郅支单于,元帝告祠郊庙,赦天下,群臣上寿置酒,以其图书示后宫贵人。昔楚子以宋馘示文羌,君子曰:「戎事不迩女器」。讥之也。元帝以获郅支图上祠郊庙,下以为妇人之悦,失礼甚矣。其事虽微,史臣详著之。
元帝时御史阙,在位多举冯野王行能第一,帝以冯媛之故不用,曰:「吾用野王为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余尝伟之。后读《石显传》,乃昭仪兄冯逡尝言专权得罪,后朝臣荐野王,帝以问显,显曰:「野王亲昭仪兄,后世必以陛下私后宫亲」。帝曰:「善,吾不见是」。以此见元帝不能为此,乃石显之谋也。举用三公不信廷臣而折中于宦者,元帝陋矣。又小人之谮君子,亦各有道也,可不戒哉?
《平帝纪》王莽奏事,史官只书安汉公,盖是时平帝之权已移于莽矣。史臣非独不敢书,亦以见莽已有无君之心也。
文帝身衣弋绨,慎夫人衣不曳地,惜百金不作露台,治霸陵以瓦器,可谓俭德之至矣。然宠幸邓通,赐赏通钜万以十数,赐铜山得铸钱,邓氏钱布天下,何耶?盖心有所嬖惑,不能自胜也。然文帝躬行俭约,实惠及人,小疵不足掩大美,故卒为汉世之贤主也。其视唐虞三代之君,则有间矣。
袁盎、冯唐、张释之数谏止文帝,帝或大怒,或怒起入禁中,若不能堪也,然卒听数子之言者,以能胜其私也。成帝委政王凤,王章谏其专权,帝初纳之,后不忍废凤,卒杀章。哀帝欲封董贤,王嘉亦数谏,帝初惮嘉,卒封董贤,遂杀嘉。二君初非不知其言是也,卒杀之者,不胜其私也。胜己之私之谓克,人君能自克如文帝,而以成、哀为戒,岂不贤哉!
郑当时虽推毂士类,然极无操守。卜式虽朴直,然所行多诈,非汲黯之流匹也。太史公作《汲郑传》,班固则又以黯式同科,是生不见知于武帝,死不见知于迁、固也。
周勃入北军,令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或曰,使众皆右袒,勃当何如哉,是未察其情也。方汉臣谋诸吕时,禄主北军,勃欲入北军不得,乃令纪通持节矫纳勃北军,复令说禄曰:「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禄遂解印,以兵授勃。当是时,军众岂不知勃为刘氏而来哉?勃已执兵柄,下令以激众心故云耳,岂有夺吕禄之兵而复为吕氏哉?高祖曰:「安刘氏者必勃也」。其有以知之矣。
高祖与项羽战,几不免者数矣。彭城之败,楚围三匝,大风昼晦,与数骑遁。广武之伏弩,丁布之追骑,当是时也,虽有三杰,智无所用,力不得施,卒得无他者,天相之也。故高祖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韩信亦曰:「陛下天授,非人力也」。
汉楚争天下,高祖非独得诸侯也,北貉燕人来致枭骑助汉。项王非独失诸侯也,鸿门舞剑,项伯自蔽沛公。此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叛之也。
郦食其谋挠楚权,欲立六国后,张良难之,及追羽至阳夏南,良复请彭越王魏、韩信王齐,使各自为战,则楚易散,何也?盖是时楚兵垂败,借魏齐一战之力以灭之,因时应变,此善用兵者也。
武帝好大喜夸,故一时群臣皆务为高言阔论,以中人主意,希求宠禄,甚若可笑。公孙宏曰:「周公期年而化,臣窃迟之」。王恢曰:「匈奴侵盗不已者,以不恐之故耳」。东方朔自谓「天子大臣」,吾邱寿王自谓「海内寡二」,司马相如奏《大人赋》,春卿谓「神仙可见」,延年欲回昆崙河以限虏,其言不经,受之欣然。乃知孝宣总核名实,汉家所以中兴也。
元帝为太子时,谏宣帝宜用儒生,帝曰:「乱我家者必太子也」。及元帝即位,贡、薛、韦、匡迭为宰相,而孝宣之业衰焉。然则是儒生果不可用耶?刘子谓不然。宣帝不用者腐儒耳,所谓儒者不独明训诂、通章句而已,必练达世务,器识兼全可也。宣帝拔为辅相者,魏相、张安世、黄霸、于定国、萧望之之流是也。相明《易经》,有师法;安世识亡书三箧;黄霸系狱,就夏侯胜受《尚书》,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定国迎师学《春秋》,自执经北面备弟子礼;萧望之好学,治《齐诗》。是皆通经术者也。处事知宜,立朝有守,所谓通儒也。梁邱贺、夏侯胜、韦玄成、严彭祖、尹更始、刘向、王褒,或以儒术进,或以文章显。宣帝与之议论于石渠,或于燕游,播为歌颂,第其高下,则宣帝岂不好儒哉?元帝任韦、匡等为相,龊龊鹿鹿,亲附阉尹,不敢失其意,故史臣曰:「服儒衣冠,传先王语,其蕴籍可也,然皆持禄保位,被阿谀之讥」。则元帝所用,其腐儒也耶?
孝子唐杰碑 北宋 · 熊彦诗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七、康熙《永州府志》卷一九、雍正《湖广通志》卷五三三、光绪《东安县志》卷七
永州东安民唐杰,生四岁即知孝爱,继祖母蒋氏老而失明,杰恋旦夕不去左右。至七岁,则躬温凊,晨起舐蒋病目,辄有光。后剧贼孔彦舟犯东安,尽迫驱邑人,杰号泣诣贼营,背负蒋以出,贼义而舍之。又母尝有奇疾,食时胸腹则膨脝,若急欲去除而不得。或教以导气,杰用其法苇吸,尝恶满口,母即气通得食。如是三年,疾寖剧,杰治百方不效,则割刲肉羹饟,一啜而愈。既终,事后母益勤。父士琮七十有九岁矣,杰适寒温,时饮食,抑搔疴痒,扶掖兴俯。父终,擗踊几绝,起而以舌舐尸代沐浴,水浆不入口七日者凡三。既葬,庐墓旁,日一蔬食,弗尝五味,弗事盥颒,昼夜悲号,哀动山谷。所居忽生异木,一干三华若堆锦,起地数尺,合理而上。绍兴丁卯,彦诗守○陵,邑父老言上其状,朝廷谓杰孝行显著,宣付史馆,赐以束帛。今十有一年矣,杰哀慕感激,辛酸痛切,曾不少衰。父母冢傍复生连理木,冢间有云物覆上圜之,果蔬皆同蒂双实,泽出大鱼,状如偃月。全永之间,闻杰之风,翕然慕之。伏惟主上躬大舜之孝,以谨东朝之养,天下之人陶濡圣化,爱老慕亲,莫不兴起。杰一农夫,而卓行伟节,幸蒙旌宠,安可无传!窃观前史所载,孝于父母者多矣,如事后母以孝闻,则公孙弘、陈万年、胡广、鲍永辈,当时求忠臣者或用以为卿相。彼贤士大夫,服习名教,固当如此,而史已特书之,况民庶乎!若夫事祖母以孝称者,晋李密、齐刘子圭,亦皆时之名士,求于民庶则鲜矣。至于事后祖母而能尽孝,盖未之有也。而杰爱笃所亲,曾无厚薄,尝恶舐尸,或未前闻。虽庾黔娄爱父,一尝之暂,史已书之,杰乃三年,殊不厌止。盖尝谓人生而同者性也,厚薄之差、欲恶之变皆情也,诚明内充,无所逞而不惑于情,则亲吾亲之亲,病吾亲之病,尸吾亲之尸也。吾知吾亲,莫知其他,尝恶啜甘,同一臭味。精诚至则感通神明,驯禽伏兽,出芝涌醴,气息所召,理之必然,无足怪者。惟曾子、子思诚明之学,由尽性以往则可以知此矣。顾杰未尝学问,乃不言而躬行,身则农夫,心则君子。自永来襄,与语累旬,朴茂稳实,辞气粹温,澹然可爱。因其告归,为赞以遗永人,俾刻诸石,以侈治朝盛事。赞曰:
父有继母,大父之配,我亲其亲,爱无有二。彼迁于情,欲恶厚薄。齧臂有三,矧复尝恶。有伟者杰,孝以性成。勤苦艰难,疫患生死。地老天荒,我慕方始。我亲则亡,我心未已。理达必融,昭彼化育。共蒂骈枝,和臻草木。汗青特书,帝谓史臣,戋戋束帛,式是永人。岂曰永人,与世立教。人子人孙,起敬起孝。
卫青张安世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三、《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六
君臣之间,可以相忘而不可以相忌也。相忌之隙开,君臣之道丧矣。大凡忧畏生于不足,猜疑起于有间。上之绳下也太严,则下之奉上也不敢自尽。故操权急者无重臣,持法禁者无节士。何则?有所拘者不能有所纵,戚然自危必不能泰然安意为之。呜呼!人君之禁其臣,使之惧不免之不暇,屏迹以逃嫌,损威以避祸,岂国家之福也哉?昔武帝以刚明之资督责臣下,自李、蔡、严、青、翟、赵、周,数相骈死牢户,石庆虽仅以谨终,亦数被谴,公孙贺至于流涕不敢受命。当时处钧衡之地,如以其身陷不测之渊也。至于宣帝,其忮克又过之。赵、盖、韩、杨之伦以微罪诎,其他自全唯陈万年之顺从,丙吉之谦虚而已。高材之立于朝者,未始不累之也。世多咎卫青之事武帝不招士,张安世之事宣帝不荐贤。嗟乎!魏其、武安以厚宾客为天子切齿,霍将军以秉权萌骖乘之祸,其鉴未远也。况青握兵百万,振威沙漠;安世身总禁旅,司国之命!此固武、宣之所以侧视貌敬,其心难之者。使其招士荐贤,以取士大夫之誉,其能免乎?《易》于《否》之六四曰:「有命无咎,畴离祉」。《豫》之九四曰:「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所居之世不同,其事之所以异也。若《豫》之九四,以上行之志不能勿疑,而畴离以自守,则旷官之刺兴;《否》之六四,履可危之地,不俟有命而朋盍以自助,则植党之患生矣。若二臣者,未能免朋盍之疑者也,孰若自处于畴离之祉也哉?呜呼,是非二臣之罪也!
偈颂一百三十六首 其二十一 宋末元初 · 释惟一
目视云霄,有一拳未敢分付。
日游闹市,三十棒且待别时。
遇坎则止,乘流而行。
既无迹于去来,宁有心于动静。
昨日恁么,逸翮独翔,孤风(疑当作凤)绝侣。
今日不恁么,玩江月,听松风。
拈起閤皂山,浓蘸清江水。
平展金凤洲,写出祖师意。
贴向十字街头,俾人人知道,一年十二月,腊月是年尾。
宝祐改元,又从头起。
万年万年更万年,清江依旧清无底。
道泰不传天子令,时清休唱太平歌(升座祝圣罢)。
上何参政书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七五
士大夫遭时遇主,致身庙堂之初,事业之志浩如也。而卒素己者十八九,何哉?盖其事者有长有贰,不一而足。讨论经综,不以苟异沮,则以苟同汩,如此而已矣。故宰执之道,不忌同,不忌异,特忌苟尔。十六相忌同忌异者也,故其事业浑浑;周、召不同不异者也,故其事业赫赫;房、杜不苟异者也,姚、宋不苟同者也,故其事业优优。下此则平平,又下此则龊龊矣。考之汉唐史,长贰之选,莫遴于中书;宽严之尚,不容其胜偏。非庸主,夫大抵然也;至于终一朝然,惟宣帝尔。本始、地节四五年间,丞相韦贤、御史大夫魏相也,是为长宽而贰严;地节、神爵八九年间,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也,是为长严而贰宽;神爵、五凤三四年间,丞相丙吉、御史大夫萧望之也,是为长宽而贰严。性有宽严,则见有同异。同异相融,一归于是,宽严相济,一适其中,此帝选长贰法也。惜夫帝能与法为始,不能与法为终。五凤三年以后,黄霸为丞相,杜延年为御史大夫;甘露三年以后,于定国为丞相,陈万年为御史大夫。延年在三公,自阴阳推之,知三公之同异得其和;自寒暑推之,知三公之宽严得其平。仆无肖似,盖已幸与和平中一物也。虽然,万物和矣,未至于太和,万物平矣,未至于太平,三公独得辞其非我责哉?气无所郁之谓和,才无所屈之谓平,三公尝试以仆之胸中、笔下校之他留中、补外者,有所屈郁否?谓断无耶,置之可矣;谓容有耶,则鼓道为钧,使与万物偕和,挈德为衡,使与万物偕平。三公独得辞其非我责哉?仆无肖似,何当更与太平太和中之一物也!
按:《缘督集》卷一六,清抄本。
上费参政书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七五
四月吉日,某官曾某吉蠲端拜,献书于参政相公门下:仆闻官无大小,为长易,为贰难。其责在我,其权在我者,长也;其责在我,其权不在我者,贰也。事,长主之,至则行之,若吾肘吾自诎信然。贰有言焉,见诮衒才;有争焉,见谓侵官。避嫌逃责不两立,较之长,难哉!省贰非郡县比也,为尤难。汉御史大夫于丞相为贰,于今为参政,举西京二百年,凡六十有八人,无一全微者。推其故,非其才气识无学,则才小有才,气客气,识鄙夫之识尔,非正大之才气识也。学之正大否,又顾所充如何。故士大夫于省,才气识弗充,弗宜为贰;充矣,学弗充,弗宜为贰。何则?上有长,下有僚,非正大莫之调一也。能事之谓才,非充以学则点,陈万年有焉,故于其长于定国,八年不一怫,自全也。敢事之谓气,非充以学则暴,张汤有焉,故于其长李蔡,斥以充位,自衒也。决事之谓识,非充以学则隘,周昌有焉。故于其长萧何,安谓受其卑下之,自大也。至于名儒贡禹,才气识盖不可以未充言矣,顾于其长于定国空有驳议,实无□成,其故又安在?无乃所学《春秋》,发于嬴公,成于眭孟,其师友非洙泗渊源,充之未至于正大耶?虽然,更为当于处其僚者观之。韩安国不学,无足以充其才也,故其才施于大者辄疏。元光二年,匈奴之和议,安国出与王恢辩,道睽而不去,师出而无功,疏孰甚焉?张汤觕学,不足以充其气也,故其气施于尊者辄索。元狩五年,匈奴之和议,汤出与狄山辩,重于迂上,轻于诋下,索孰甚焉?公孙弘杂学,未足以充其识也,故其识施于远者辄惛。元朔三年,苍海、朔方之筑议,弘出与朱买臣辩,彼有十难,我无一得,惛孰甚焉?至于大儒萧望之,才气识尤不可以未充言矣。五凤元年,韩增、戴长乐奉命问伐匈奴计策,望之四夷贵义之对,虽不失为忠于君,三光失明之奏,顾未免为轻其长,于正大若有嫌,其故又安在?无乃所学《诗》,得之后苍,继之白奇,其师友殆与贡禹类,未足以充之耶?汉御史大夫中,七其可数者也,正大事业未见一有焉,其难盖如此。道途相传,庙堂比建戎议,识者意其用五凤幸匈奴坏乱,欲起而乘之之策也,寻以火正失职,故亶寝,诚然否耶?众所知庙堂之长,陈公也;贰,门下也;同为贰,许公、张公也。如此而已。三公之议与陈公同欤异欤,则所未知。揆以愚见,才气识,三公馀事,所学视萧望之、贡禹相十,盖老成之至也。合三老持一议,岂复毛发轻也哉!外机有可乘,内治无可恃,火正藉不职,亦知其亶寝矣。虽然,后议未必不复出,正大事业,仆于是有望焉。朱买臣之议十,弘不得一,是为无见。狄山之议,帝问者三,山二谢之矣,卒一问怵于且下吏,辄诡随,是为有见而无守。王恢之议五,韩安国四沮之矣,卒一议怵于帝偏徇,辄茍退听,是为有守而不固。今许公去矣,有钱公在,后议惟不出,则必也筹。彼筹矣,诚万全矣,忽一举焉,竟莫我禦,然后见三公才力。否则安国所言,利不十不易业,功不百不变常。三公熟识此理,未易以人废。愿三公犍浩然之气以守之,至于三,至于五,至于十,竟莫我移,然后见三公学力。
按:《缘督集》卷一六,清抄本。